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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看着脸色铁青的杨仁秦提着王妈妈从和气堂出去,平氏跟小郭氏交换了个眼神儿道,“二婶儿还是过去看看吧,毕竟五弟妹怀着身子呢,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就算平氏不说,彭氏也要过去看看了,今天顾家主仆两个,可算是叫她在杨家丢大人了,只怕这几个人心里又在笑话自己出身低,见识短,连挑个儿媳都是个没脑子的了!
“好啦,你热闹也看够了,还不快去练算盘去?”小郭氏嗔了杨骄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平氏道,“这个丫头,都多大了,还一副小孩子心性。”
平氏倒没觉得自己这个小姑像小孩子,“骄娘多看看这些也好,省得将来到了婆家,再吃了亏去!”
听平氏说起“婆家”,小郭氏恍然发现,自己的女儿翻年就十四了,这个年纪,讲究的人家儿,已经开始帮着女儿暗中挑人家儿了,而自己的骄娘,在她的心里,还是当年那个时时抱在怀里的小囡囡。
“可不是么?转年就十四了,都是大姑娘了,”想想一开始相看,下来就是订亲,之后成亲,郭氏忽然就忧伤了起来,“可我怎么舍得啊!”
杨骄不知道母亲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婚事忧虑,她现在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现在她要做的事,是派人盯紧了蒹葭院,这几天杨骄也将顾氏的脾气摸的差不多了,想来是以前日子如意的原因,顾氏为人冲动没脑子,尤其是还是个以家世为傲的,这叫杨骄暗自奇怪,难道在四川,大家都是只敬银子不敬人的?
现在顾氏一进杨家就被禁了足,连着被杨华隆,马氏教训,只会觉得杨家虐待了她,会想尽办法往娘家送信儿求援也是再正常不过,现在王妈妈被人拿下了,再想送消息去成都,顾氏只有另打主意了。
杨骄望着客院方向幽幽一笑,不论顾氏买不买得动杜如柏,她都会叫这两个人凑到一起。
思齐院里,杜如柏看着桌上的条盘,真真是不胜其烦,这个顾氏,也不管男女之嫌,三天两头的遣人往自己的院子里送东西,桌上的那碗燕窝,是男人吃的么?
顾氏打的什么主意,杜如柏多少也猜到了一些,顾家只富不贵,不然也不会十万陪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杨仁秦。杨华隆这个绵阳知府是一个原因之外,顾家更看重的,是杨华隆身后的长兴侯府!而自己,看重的不也是侯府的贵么?
虽然长兴侯已经不再掌权,可是于山高皇帝远的四川来说,对于商贾中最贱的盐商来说,侯府还是高不可攀的存在,顾家人还希望能借助侯府这门姻亲,慢慢的将自家的生意分出去一些,最好能弄个地主的身份,好歹也从商转成农,以后才有机会叫族中子弟出仕,而这一切,都需要有人帮忙才行。
就算跟顾家没什么来往,也能猜出顾家才努力维持跟杨家的关系,甚至希望用自己的财力将杨华隆推的再高些的用意,可这个顾氏在做什么?想断了这门好不容易得来的关系?甚至还想带累自己?
杜如柏看着那碗燕窝,真是烦躁无比,这个顾氏,当杨家人都是死的么?现在这么明目张胆的给他送东西,简直就是把自己往坑里拖!
“公子,侯府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杜如柏还没有想好如何跟彭氏说这件事,就听到门外自己的小厮进来道。
郭老夫人请自己过去说话?杜如柏疑惑的摇摇头,他虽然住在侯府,但因为是客人,又有男女之嫌,轻易也是不往内院去的,“走吧。”
郭氏虽然老了,但也是个耳聪目明的老太太,这短短十几日功夫,顾氏时常往思齐院里送汤水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看着浑身儒雅之气的杜如柏,已经没了有往日的欢喜。就算这一切都是顾氏的主意,可杜如柏一个大老爷们儿,难道不知道避嫌,连拒绝都不会么?
问过起居,叙了家常之后,郭氏笑道,“先生来了小半月了,我才想起来,这川中口味与我们京城不同,这府中的饮食怕并不合先生的胃口,老身今天也是特意向先生致谦,也已经吩咐了厨上,以后先生的饭食,就按川中的口味给先生送去。”
忽然跟自己提起饮食?杜如柏是聪明人,立时想起这几日顾氏送来的汤水,起身一揖道,“家母也是京城人士,晚生这次进京,有幸尝到京城风味,甚合胃口,老夫人不必麻烦。”
是么?郭氏微微一笑,“也是下头人的疏失,杜先生来年就便下场了,这读书自然是最费心神的,以后思齐院那里,我吩咐厨上,按华耀的份例,每天晚上都给先生送一份宵夜过去,先生既然住在我们侯府,只管专心准备来年的科考便是。”
等杜如柏从颐寿院出来时,已经是后背见汗了,没想到迎头正与上往颐寿院去的杨华隆,两下厮见了,杨华隆心里有事,也没有多跟杜如柏闲话,只问了他这些日子住的可习惯,与杨华哲可投契之类,两人在颐寿院外直接分开了。
“母亲找如柏有事?”杨华隆向郭氏一礼,便在她身旁坐下,随口问道。
自家这几个儿子,眼睛是从来不往内宅上看的,不过也好,这本就不是男人们应该关心的事,“没什么,杜先生来咱们府上已经小半月了,这眼看要过年了,我请他过来亲自问一问,可有什么不顺心之处,你嫂子跟侄媳妇毕竟年龄在那里搁着呢,不好见他。”
原来是为这个,杨华隆点点头,“那就有劳母亲了,”说罢长叹一声,“母亲之前的话看来是对了,儿子的缺,只怕是悬了。”
杨华隆去年就开始托杨华峰跟自己在京城的好友们帮着活动了,原来看上的是吏部,想着文选司郎中今年要致仕了,他有个在太后跟皇后跟前说得上话的娘,只要路子走通,银子备足,应该是没有问题。
没想到这次还没有回来,已经收到了文选司郎中的继任者已经被顾培正拟定的消息。因为知道杨家得罪了顾培正,杨华隆倒也心态平和,到京城之后,将精力放在了他的第二选择,想着户部十二清吏司,今年出缺的就有好几个,自己的条件,总能捞上一个。
“那边回消息出来,说是儿子得罪了人,不如往外头走一走,”杨华隆为了自己的前程也是下足了功夫了,银子使到了建安帝身边大太监全成身上,才得了这么个瓷实话儿,也是因为得了这个信儿,杨华隆知道,自己的回京之路是彻底被人堵上了。
郭氏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凡相熟的人家,趁着送节礼的功夫,她都亲自一一拜访了。毕竟现在来看,杨华隆是几个儿子里前程最好的,若是就此被人挡了道儿,就算是等到了改天换地的那一天,已经被搁置久了的杨华隆,凭什么得新帝的眼?
“这眼看要过年了,衙门里也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咱们先过好年,等到过年朝见的时候,我再探探太后娘娘的意思,我就不信,你一个三年卓异的绵阳知府,顾培正敢将你扔到一边不再派差事?”
到京城半个月了,杨华隆也碰了半个月的壁,不相熟的,根本不肯见自己,相熟的,则只是摇头,含糊间表露出来的,也是顾相不会愿意再在朝堂上看见杨家人的意思,杨华隆叹了口气,想抱怨杨华哲几句,可又知道自己这个母亲爱名,断然听不得自己的牢骚,最终忍住了,“还就等年后吧。”
杨华隆辞了郭氏出来,举目四望,想了想还是准备往思齐院去一趟,这些日子他忙着官职的事,根本没顾上招呼妻子的这位表弟,现在想想,杜如柏一向是个极不见地的,跟他谈谈,没准儿会有意外之喜。
“你们爷被二太太请过去了?”杨华隆不由失笑,自己这个妻子还真是,估计是听说郭氏请了杜如柏过去,也坐不住了,想想这一对婆媳,二十多年了也处不好,杨华隆也十分无奈,他心里也清楚什么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宜室宜家,可是偏偏彭氏放了他的眼,霸了他的心,叫他再也看不见别人,也不忍她受一点委屈。
“蒹葭院的主子还真是可笑,见天儿的往思齐院里送东西,鸽子,猪脚,天麻,红枣的,你说她们四川男人平时也喝这些?”杨华隆正举步往蒹葭院去,就听到树后有人窃窃私语,他侧身偷看,原来是两个扫地的婆子。
蒹葭院里有人天天往思齐院送东西?所以郭氏才特意请了杜如柏过去?杨华隆停下脚步,留神听那两个婆子的话。
“谁知道呢,咱们这些人,平时连街都没上过几回,哪里会晓得四川爷们儿喝什么?不过也不怨那人,成天送这些,”其中一个婆子伸出手掌比了比,“她如今腹中有货,可不得成天吃这些么?咱们大少奶奶怕她吃错了东西,伤了肚中的宝贝再闹起来,每天采买上都是照着单子给蒹葭院的小厨房送东西。”
也是这个原因,蒹葭院虽有小厨房,成日支应着顾氏这位金贵的主子,可每天送到小厨上的食材是一定的,顾氏想给杜如柏送些相益的汤水,小厨上也做不出来不是?
自己的二儿媳成天给杜如柏送汤水?杨华隆愣住了,这个答案可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叫他无法不信,杨家的下人看人下菜碟无中生有传些彭氏的闲话,这样的事彭氏做新妇的时候就跟他哭诉过,可顾氏一个孙媳妇,又有孕在身,平日足不出户,下人们就算编排也不会找到她身上。
想到这里,杨华隆已经信了树后婆子的话,脸也沉了下来,向身边的小厮道,“将这两个碎嘴婆子送到大嫂哪里去!”就算顾氏做的不妥,也不是下人能私下可以议论的。
虽然杨华隆对顾氏的印象已经差到极点,但到底是明媒正娶来的儿媳,杜如柏晓事的话,这点儿避忌还不懂?不好告诉自己,跟彭氏略提一提又有什么不可?非得弄到郭氏亲自过问,下人悄悄议论,将二房的脸面丢尽?
等杨华隆到了蒹葭院正院,人还没进门呢,就听到彭氏清脆中带着甜意的笑声,以往每每回家,听到妻子的声音,杨华隆就会觉得一天在府衙的疲累便一扫而光,可是今天,妻子在别人面前也笑的如此开心,这感觉,并不美妙。
“老爷回来啦,”彭氏看到杨华隆进来,起身迎了过去,“刚才表弟还跟我说,在母亲院子外头遇到你呢。”
“我从外头回来,先去给母亲请安,”杨华隆冲杜如柏点点头,“我往思齐院去了,才听说你往这边来了。”
杜如柏寒门出身,看多了人情世故,看到杨华隆的面色,已经敏感的发现他心情不如刚才在颐寿院时遇见的好,笑道,“我也是回到院子里才听说表姐叫我过来,竟与姐夫错过了,”说着向杨华隆一礼,“叫姐夫白跑了一趟。”
“不过就几步路,这不又见着了么?你这个人,一家人哪儿来那么多的礼数?”彭氏笑着嗔了杜如柏一眼,她这个表弟学问好,人才好,家中妻室又不在了,这等明年高中,一门好亲事是一定跑不了的。
彭氏的父亲到现在也不过是大兴县衙的一名书吏,彭氏自问没有王氏的出身,没有何氏的嫁妆,更不像小郭氏是郭氏的侄女,所以郭氏才对她百般刁难,根本不看看她这个人要比其他的儿媳强太多!
现在好了,自己娘家马上要出个进士老爷了,这杨家,除了个连官儿都当不好的杨华哲外,哪个是读书种子?等表弟将来中了进士,看郭氏那老东西还敢不敢给自己面色看!比起只会给家里招祸的兄弟,杨华隆也可以看看,将来谁才会是他的助力!
抱了这样的想法,彭氏对杜如柏更加热情,“这眼看要过年了,我寻思着,咱们那边儿冬天没有这么冷,给仁豫,仁秦添大毛衣裳的时候,也叫人帮如柏做了两身,省得将来他出去跟人会文,叫人轻瞧了去。”
“家里大嫂不是已经叫人备下了这些么?”杨华隆看着丫鬟捧来的两件皮褂,不由想起郭氏委婉说的,二房不可太过骄奢,毕竟长兴侯府这些年,因为西府分家的缘故,在勋贵中都是比较低调的,自己一房乍一回京,便表现出豪奢的作派来,等于就是给有人心送把柄。
会不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杨华隆不清楚,但侯府几房住在一起,彭氏做的太过了,自己在兄弟们之中,也不好是真的。
何况二房一回侯府,母亲跟大嫂王氏事事帮二房安排在前,光这冬天的大毛衣裳,一人两身儿都准备的妥妥儿的,加上彭氏在绵阳时一早置下的,自家两个儿子真不比京城的贵公子差些什么,怎么现在又做?
“她们备的是她们的,我置的是我的,”彭氏不以为然的嗔了杨华隆一眼,抖开一件石青缎绣云蝠纹海龙皮长袍,“如柏试试这件,这盛京啊,历来就是只敬衣裳不敬人,你穿的好了,人家也会更愿意跟人结交,还有,你来的时候表姨给你备的银子只怕也不会太宽裕,”彭氏掀起另一件皮袍子,一指下头压的几张银票,“你姐夫已经都给你备好了,趁着年下,直管出去逛逛去。”
看着这些衣裳跟银票,杜如柏已经满面通红了,自己一路随着杨家的车队上京,已经省下许多银子跟麻烦了,都知道这盛京居大不易,而在长兴侯府,不但自己一个院子,还有专门下人服侍,吃穿俱是跟府里的爷们儿一样,现在彭氏又给这些,叫他真是无言以对,“表姐,大夫人已经帮我安排的很周到了,而且我成天在府里住着,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就算是出去与人会文,那些只敬衣裳不敬文章的肤浅之人,我也不耐烦跟他们啰嗦!”
“老夫人准备的是她的心意,我这些,是我做姐姐的心意,还有,你可再不许像在四川时那样,目下无尘的,你不耐烦跟人家啰嗦,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去啰嗦呢,这些东西你给我拿好了,这些日子府里乱糟糟的,你也静不下心来读书,不如出去走动走动,找些同乡叙叙旧,你姐夫这些日子忙自己的差使,顾不上帮你引荐呢,你且等等,”彭氏哪里容得杜如柏拒绝,将托盘上的东西一股脑儿的放到杜如柏的怀里,“拿好了!若是银子不够花,只管过来跟姐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