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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按武皇后之意举荐李继和刘方桂根本不会有悬念,皇后早就同陛下商量过的,皇帝注定会马上点头了。
宰相不止李义府一个人,但凭借一言而任出去双刺史的宰相,放眼大唐三朝,只有李义府啊。
李义府觉着不含糊,挺了挺肚子,语声朗朗的接着说道,“如此便着重突出了西州和庭州武备,丝路南北两道必可长治久安了!”
皇帝心里骂李义府,老子还一直拿你当自己人呢。
立武媚娘作皇后时你支持过朕,老子马上给了你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显庆二年朕便让你做了检校御史大夫,哪怕你卖官被御史弹劾了,老子只让你去普州做了半年刺史,又将你任回了宰相,原来你在朕和皇后之间还是区分着远近的!
李治昨晚未尽兴,还觉得被皇后捉了短处、理亏了。
武媚娘离开后,韩国夫人和贺兰氏母女不等他这个皇帝发句话,便慌慌张张的逃走了,李治此时回想起来,才觉着很没面子。
连两个女人都意识到该怕谁,不必怕谁了。
今日若非李义府这个小人跳出来举荐刘方桂和李继,李治都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皇帝和皇后到底谁才是尊??
李治脸色阴着,众臣们看着他一边儿的鼻洼渐渐深了起来。
大唐皇帝道,“李大夫,你想的是不是有些简单了!”
李义府狠狠吃了一惊,口齿也不连贯了,“陛下,微臣只是苍促间想了一想,可能是是是有些不大周全,”
李治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一下呢?你是宰相,话也不想好了便说!难道对于西边的长治久安你只想到了提升两州武备?主政官员的廉洁要不要想?官员品行要不要?行政严格如法要不要?”
李义府的额上冒了汗,“要,要,陛下,微臣,微臣……”
英国公在底下没说话,武皇后刚刚在东宫和他讲了李继和刘方桂的事,李义府立刻举荐了他们。
与皇后单独在一起时,李士勣还能客气几句,说二人毛毛草草的不堪什么大任,但此时他感觉皇帝情绪不大对头,好像吞了火药,英国公便什么话都不说了。
李治看了一眼英国公,说道,“当然,这两人出任西州都督和庭州刺史,朕也没什么太大的异议,但你是个宰相,提出个建议来便敢如此的片而面之!”
李义府嗫嚅着,“陛下,微臣的举荐,是,是有些唐突了。”
李治皱着眉头道,“朕都说了,朕没有太大的异议!”
他顿了顿,猛然又问李义府,“你是检校御史大夫,高岷和来济在各自任上有什么不如法么?”
李义府汗如雨下,肩也含了,腰也弯了,低声道,“臣未听得……”
李治又哼了一声没往下再问,脸色好看一些了。
这是皇帝教训臣子的一幕,很少见,但李士勣什么都门儿清。
李义府只顾着往两州塞人,却没提两州原任——高岷和来济怎么安排,此人极善察颜观色,八面玲珑,偏偏这一回,肯定不是出自李治的授意。
李义府被皇帝当众狠狠敲打了一番,但他片而面之的举荐未遭驳回,不过在英国公看来,事情还远远没有完。
……
李治回宫后故意不去长生殿,又去了大安殿,刚刚坐下不久,体态婀娜窈窕的贺兰氏便眼睛红着独自进来,“陛下,我母亲病了!”
李治吃了一惊,病了?他昨晚还说武媚娘神志错乱了呢。
他连忙问怎么回事,“难道韩国夫人撞了邪?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还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贺兰氏站的离他远远的,哽着声道,“皇后去过了。”
韩国夫人周身冷热交替,胡言乱语的像是得了臆病,身子极其虚弱,却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要逃,说有厉鬼要索她的命。
贺兰氏一个姑娘从未见过母亲这样,她不敢独自回去,也不敢怀疑皇后。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令李治刚刚扳回一局的好心情又飞到爪哇国去了,皇帝腾地一下站起来,怒不可遏,也不叫随从,抬脚便往长生殿去。
原来武媚娘根本不是补觉,而是趁李治上朝的时候吓唬韩国夫人去了。
在长生殿外,宫人要通报,被皇帝低声喝道,“滚开!”
武媚娘听到动静,等李治大步进去时,她已从卧床上慵懒地翻身坐起来,不解地问,“陛下你怎么了,似乎不高兴。”
李治气乎乎地说,“韩国夫人怎么了?朕听说你去过。”
武皇后道,“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她病了嘛,她是我姐姐,我去探视她一次也有毛病了?”
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会有什么结果,李治哼了一下,说道,“今日朝会,老子将李义府这个杂碎踹掉了!”
武皇后很惊讶,“陛下他犯了什么事?早朝前臣妾还叫内侍截住他,请他将任命李继和刘方桂的事在朝会上提一下的,想不到惹到了陛下不爽快。”
李治道,“今日朝会上,给事中李崇德指证他冒名赵郡李氏,强令李崇德将他列入赵郡李氏族谱,谁不知李义府只是饶阳李氏?如此沽名钓誉之辈,是怎么做的宰相!”
武氏慢慢猜出了李治为什么这样反常,她轻笑了一声,连嗔带怨地说道,“陛下!难道李义府不是陛下亲任的宰相?任人唯贤呀,而陛下纠结他的出身。”
“这可不是朕故意找他毛病,是人家李崇德提出来的!”
“那陛下在这之前一定对李义府表达过不满,不然李崇德怎么敢告宰相的状?让臣妾猜猜看……陛下一定生气了,陛下怪李义府亦步亦趋替臣妾做事,可臣妾替谁做事?陛下怪我昨晚没给你面子。”
李治让武氏说到了心里,不说话。
武氏道,“陛下,你把他踹到何处去了?”
“普州刺史!朕让他回回炉!”
武氏忍俊不禁,叹道,“就依陛下吧,我可不敢说什么了!昨晚我对姐姐也没说什么硬话,她便装了病,陛下还不高兴了。先皇将臣妾赐予陛下看来是做对了,陛下倒是有铁血皇族之风,但有些意气用事。眼下大事频仍,西域未平黔州的字也要好了,你我夫妇一体,正该同舟共济,而陛下却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她说的入情入理,李治的气也消了,语气转缓,问道,“你说怎么办?朕看你还有心思官员的任用,还有心思吓唬你姐姐和甥女呢,”
“陛下,你又来了,我何时吓了她?”
李治这才想起挥退了服侍的宫人,问道,“你说说怎么办?”
武氏道,“我不是已经在办么?薛礼不出力,李继和刘方桂也不必再等了,我们即刻下诏叫他们赴任,料想西边还能支持一下。”
满天的乌云都散了。
李治:“就依皇后,派加急驿去传朕命,只是盈隆宫那里你有无应对?”
正说着,只听殿外有宫人惊声说,“快去禀报陛下,韩国夫人薨了!”
……
从焉耆去龟兹,路程共有六百里,想想也不算近了。高审行领着李雄、李壮、李威、李武、郭待聘从焉耆出发往龟兹去。苏托儿的热伊汗古丽带着盈隆宫三十个护卫随行保护,罗牧监还抽了二十名护牧队同行。
他们顺着丝绸商道走走玩玩,离着西州越来越远。
到这个时候李雄已经放弃了去碎叶城前敌的打算,因为他看出了高审行和郭待聘的意思,本来他带兄弟们出来便是为了保护待聘,行事不可忘了初衷。
李壮当然唯大哥之意是从,不乐意也能自我开解,最后只有老四李武不大甘心的样子。
不过,沿途风光无限,好吃好喝,还能领略当地风土人情,就算回盈隆宫,李武也只能认了。
再说延州刺史还时时说,他离开延州有些久了,还要抽出功夫来去盈隆宫一趟呢,最后李武也不坚持了。
路上偶尔能遇到从胡国远道而来的客商,数量不似往年多,但他们奇装异服,驼队逶迤,载物累累,仆仆风尘,少年们看着十分新鲜。
苏托儿、热伊汗古丽及一些护牧队都通胡语,每逢遇到这些人,高审行等人便凑上去,打听西边的情况,有时天晚,两方人便在旷野中升起篝火露宿。
终于,他们从一拨儿胡商那里打听到了薛礼大军的行踪。
这伙胡商是从沙蓝国来的,十七八个人,高审行也不知沙蓝国在哪里,胡商中一位年长的说,从这里往西,先是碎叶,再是布哈拉安国、吐火罗、罗刹支,在大食国缚达城(巴格达)的西边八百里便是沙蓝了。
高审行问,“你们从西边一路来,可还太平?各地收税如何?”
少年们则问,“你们必然经历了碎叶城乙毗咄陆部了,看没看到唐军?”
高审行对胡商道,“老哥你先答四公子的话。”
胡商说,“不但见到了,我们还见到了薛将军的风采。”
李武道,“快讲讲,你是在哪里遇到的?战事是怎么样的?”
胡商说,“我们从沙蓝来,必须经安国、俱兰城、碎叶、经热海南岸东行走丝路中道,到了碎叶地面才知有战事。但我们已经到了这里,硬起头皮也要走啊,不然这么多货可怎么办,再说只要过了大唐的拔换城守捉,下边也就没有多难了。”
“那天我们是在乙毗咄陆部的俱兰城入宿,俱兰城知道吗,是阿史那欲谷底下谋落部的一座小城,离着碎叶城很远,城主是个俟斤,有上千名骑射很是厉害的手下。”
李武问,“你一定看到唐军攻打俱兰城了!”
胡商道,“没有啊,我们听说唐军到了城外,这是要打仗了,谁还敢出去?万一被冷箭射到了不倒霉么?我们躲到客栈里,听着大街上人马集中,是城主俟斤率着人马出战了。”
少年们问,“后来呢?”
“后来俟斤便领着人回城了,连城门都不关!不但城门不关,还有一员唐将只率了五十人就入城来了,城中人都出来看,我也奇怪,难道又不打仗了?”
“怎么回事呢?唐将是谁?你还不快说。”
胡商道,“他有一杆明晃晃的长戟,银甲白袍子,胸前飘着紫色的绒带,骑在马上那个威风凛凛!他身后的五十名唐军个个骑马,人人一把雪亮的长刀,个个精神抖擞的,就那么穿过俱兰城的大街往俟斤的府中来了!我说是谁这么胆大,就不怕这里城门一关再也闯不出去么?我们同城民一起跟着去看,见那员唐将径入俟斤府,往大堂正位上一坐,这才得知他是薛将军,他将三千人马几乎都留在了城外,胆子可够大的。”
高审行也问,薛将军到城中做什么?
胡商道,“我们拥在堂外听俟斤说,他在城外一见那杆大戟还以为是丝路督监又来了,这杆戟与他当年在天山牧总牧监手中看到的那杆戟,简直一模一样,原来还真是同一杆!但薛将军将它使起来比天山牧总牧监还叫人胆碎。”
“薛将军这才道,‘国家知道你们是被碎叶城阿史那欲谷所裹挟,并无反叛大恶,真有叛心的是碎叶城,只要不再跟在阿史那欲谷马后替他张势,俱兰城一城之众尽可不追究,难道丝路通畅就不好了?’俟斤连连称是,又提出来再看个什么东西,薛将军将东西拿出来,原来是一面三四尺宽、足有六尺长的黄绸旗子,俟斤和手下便在堂上展开来、伏着身子去看,原来上边绣着乱篷篷的黑色的虬枝树干,还盖着这么大的红印,但离着远,我可没看清是什么。”
李威道,“那是我父王的字,是我六姨娘专门找山下绣工们织的,你敢说那是黑树枝!”
对金徽皇帝的那笔字,高审行等人可都有领教,众人也顾不上计较字还是树枝,连连催问下情。
胡商说,薛礼就在堂上,命俟斤照单在城内叫人,原来是城中两三伙以抢劫客商为业的,也不知薛将军一路上是怎么访察的,不一会儿人就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