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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都是好戏压轴,令人瞩目的武凉都督已经浮出了水面,那这个吴王李恪的去向,就更值得众人一看了。
李恪兄弟多年来被他们的父亲——贞观皇帝所摒弃,那么在权利场中,对李恪和李愔的看好者,注定寥寥可数,真正的支持者也不会太多。
世俗向利,亲近谁、与同情谁是可以截然分开的——很多人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乞食者时,往往也只是抱以同情。
但看起来,这样的局面要改一改了,金徽皇帝又要逆先皇的意思而动,将吴王李恪用起来。
长孙无忌琢磨,皇帝怎么将李恪这件事提出,众臣会是何种反应。
赵国公期待李恪的职位最好,最好不要高过老儿子长孙润。
不然他可能怀疑长孙润在皇帝心幕中的真实地位,这件事就在明面上摆着呢——两个人出场的前后次序便是个说明。
皇帝陛下一向行人所不能行,要是李恪这件事冷了场那就好看了,也让陛下知道知道人心向背。
他悄悄看了一眼鸿胪卿崔仁师,在自己同高审行之间,看崔仁师听谁的。
不过,崔仁师肯和盘托出高审行求他的事,其中的倾向已经够清楚了。在春风得意的延州刺史,和树大根深的赵国公之间,崔仁师还是有个清醒认识。
吴王李恪,任襄州中都督!
晋王很平静地念出了这几个字。
朝堂上一片沉寂,襄州也升了一格,许多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原任襄州刺史,也就是李恪的兄弟李愔,他给哥哥让了地方。
李愔贞观五年封王梁州,做过岐州刺史,襄州刺史。
现在岐州有李明去了,襄州李恪又来了,那李愔这小子去哪儿?
皇帝问,“蜀王,朕不知你对吴王的任地有何感想,不妨直言。”
李愔赶忙出来,奏道,“陛下英明,所决之事向来不会出错的,臣弟没什么要说的,”
哥哥李恪不出山是不出山,出山便是个正三品的中都督,这品阶放在朝中便是个尚书,平一卿、高于八卿之上。
李愔再禽兽不如,也知道这是件好事,兄长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他在此事上不能多说,也不能无所表达,接下来陛下该提自己的去向了。
长孙无忌和李道宗各自吃了一惊,都知道襄州之重。
有江汉平原,才有荆乡粮仓。华夏腹地,秦岭、巴娄崇山峻岭,何处才是种粮的地方!襄州、荆州、安州、鄂州如同巨鼎的四足,牢牢在环卫着这里。
而襄州因为可以牢牢控制住汉江,军政、经济乃是秦岭以南第一大要地。
李恪的腾起不可阻挡,襄州都督与荆州都督半斤八两,吴王与荆王李元景平起平坐了!关键这两个人同出宗室,又从未听说过拉帮结派。
以后如有帮派的话,他们属于金徽陛下!
荆王李元景未动,仍是中都督,而李恪的食户也一下子补足到了一千户。
不论是赵国公还是江夏王,两人都恍然有所悟——先皇将禽兽不如的李愔派在襄州,让他们对此处都忽视得太久了——还有这么一处要紧的所在。
襄州,往北隔着秦岭与长安、洛阳互成犄角,往南又与荆、鄂两州三足鼎立,既离政治不远,又离经济不远,军事上更为兵家必争之地。
却让李愔这根烂橛子,钉在这里这么多年……那李愔去哪里?
谁知金徽皇帝对李愔却没有下文了。
晋王李治也没提李愔的去向,李愔让李治一句话从襄州起出来,往旁边一丢,然后没事似地说到了曹州和许州。
赵国公有一阵子没听清李治说什么,他想的是老儿子长孙润。
赵国公暗暗的揣摩着,如果陛下将长孙润派在襄州来任都督,比眼下这个局面又会如何?
长孙润的武凉同样重要,那里是大唐这只雄鹰的翅根,而且皇帝给两个人同样的中州都督职位,看起来长孙润所得的圣宠还要高过李恪,因为李恪毕竟是亲王。
唉!赵国公想,若是长孙冲能去襄州就好了。
从三品的秘书监只须往上拔出一节,不就也是个中州都督了?
只是长孙冲好像并不大讨皇帝的喜欢,皇帝能让长孙冲居于秘书监的位置不动,也是看了他已故的长姐——李丽质的面子了。
赵国公无可奈何,有些矫情,两个儿子都位居着三品。
他意识到金徽皇帝以往、尤其是今日,行事好像有意地、既令自己有些不大尽意,又使他真的说不出什么来,说出来便有些不识好歹了。
——你的老儿子同样是中都督你不吱声,人家一位亲王也是中都督了,你要说不妥当?得多没涵养的人才站出来!
赵国公想,那么他即便对李恪再不看好,似乎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皇帝冷眼看了一下赵国公,发现他的舅父已经不止一次看崔仁师了,思绪不在李恪身上。他微微一笑,看来舅父的反应又让他算对了。
赵国公确实在观察崔仁师,看起来,鸿胪卿对答应赵国公的事也不情愿,因为这么久了,崔仁师居然一次都没看向他这里来。
长孙无忌思索道,“你不看也就不看吧,看来波斯副使、那个波充老婆的事不提也罢。”
就他在想到这里的时候,朝堂上忽起了一阵骚动。
今日的变动是早有准备的,吏部尚书、晋王李治连嗝儿都不打,公布曹州由都督府降级、不再督领周边各州。
而且曹州被分置了两州。济阴县、考城县、宛句县、乘氏县不动,仍归为上州。从曹州分南华、成武两县,又划宋州单父、高乡县设置戴州,为中州。
曹王去了岐州,曹州便被划开了。
人们都以为,皇帝这是要为失了位子的亲王找地方了。卸任的襄州刺史蜀王李愔,注定会被派到这里任职。
晋王李治同皇帝争夺储君之位时,两个人斗的暗流翻涌,但看起来斗而未破。眼下谁都看出来,晋王是死心踏地站到他皇兄那一边去的。
此时他语声朗朗,念出了曹州和戴州的主官名字。
纪州刺史李慎,出任曹州刺史,戴州刺史由谏议大夫郑叔矩担任。
李慎就不必说了,母妃是韦太妃,掌管着太学。而且韦泽与皇后、贵妃等人关系都不错。纪王的能水早就有公认,也没有人对李慎的任职持有异议。
郑叔矩,有人回忆起来了,泉州海溢赈灾时,此人随陛下同行,他原是户部的仓部郎中,赈灾后升为了谏议大夫。
这个人的腾飞路子与王盛泰一样,也没有人持有疑义。
但是李愔呢,怎么还不见动静?
皇帝解释道,曹州人口七十多万,但先皇却未在那里设置一座折冲军府,说明曹州之重,其实不在军政、只在牧民。
有人暗道,曹王李明以十数岁的年纪坐镇曹州,其实正是先皇体恤李明的体现:辖地人口又多,又没有军务,都督事务相对简单了太多。
但皇帝说,曹王以这样的年纪都领许州数年,仍是很不容易。
曹王李明此时心头美滋滋的,又娶媳妇又迁坟,王妃一弄就是两位。而且皇帝兄长此番调职之举,已向众臣明白无误地表达了他对自己这位小兄弟的呵护之意。
李明想,自己在曹州也没干什么正经事,只是还未到李愔和李恽那样胡闯的年纪,玩坏也玩不出什么门道罢了。
李明第二次恭敬地站出来,向皇兄致谢。
皇帝道,“纪王李慎,在任地政声不错,先皇曾以玺书劳勉,当地人为其立碑颂德,这样的良材怎么能总是窝在小小的纪州呢?而谏议大夫郑叔矩,出自于户部,朕以为由他出任人烟密集之州刺史,亦是不二之选。”
赵国公和江夏王、几位大臣都表示认同。两人现身谢恩。
安州撤都督府,上州等级不变,蒋王李恽仍是刺史。降了格的蒋王李恽不敢吱声,他没这个胆量。
还是没有李愔的事。
人们已经发觉,躲到后边的蜀王李愔其实已然不自在了,这太丢面子!而且苗头有点不对。皇帝迟迟不说他,可不是用蜀王来压轴的,这一点谁都有个判断,李愔岂能没有自知之明?
许州撤都督府,上州等级不变,江安王李元祥是刺史。
皇帝问江安王,“王叔,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李元祥恭敬地现身,回奏道,“陛下,微臣谨遵圣命,许州虽然降格了但它仍是上州,微臣仍感责任重大,定会兢兢业业认真履职。”
朝堂上的骚动就是从这时起来的。
安州刺史李恽最先站出来奏道,“陛下,微臣认为,江安王的许州被无由降格,真是有些不妥!许州乃是晚汉之都,人文荟萃,父皇安排上一辈的叔王到许州坐镇,足见许州重要。”
李元祥慌忙制止道,“蒋王你无须再多言,陛下对许州的主张,就连本王也无话可说!”
李恽上了劲,“江安王叔并未出什么大错,能水也有,再加上婶妃亦有女诸葛之名,许州一向安稳,这样无由的乱动,怕是引起人心动荡。”
皇帝面带微笑,耐心地听蒋王将话说完。
初四大朝,一口气动了洪州、江州、岳州、庐州、凉州、襄州、曹州、许州、安州九座州府的主官,再加上新增的戴州,蒋王李恽这是头一个站出来表达不同见解,难得的很。
李恽由都督转刺史,品阶从正三品到从三品,又不好意思明着替自己叫屈,这是拿李元祥来说事。
蜀王李愔站出来说,“陛,陛下,微臣赞同蒋王的说法,许州和安州都不该降呀。再说江安王有什么错?不,不就是在休祥坊打了次人。”
李元祥满面通红再次发声道,“蜀王你不必再说,本王听陛下的主张!”
这个李愔,别人未问,便将休祥坊的事抖落出来了!
昨日王妃惊马,人也被捍天雷震到吐血,皇帝在紧张施救时,李元祥并未在家——他又去休祥坊了。
有知道王爷底细的家丁一见王妃昏迷不醒,连皇帝、延州刺史、太医都到了,赶紧去休祥坊的某座旅馆,秘密将李元祥拉了回来。
李元祥匆匆进府,恰闻皇帝大声吩咐,“这是火药炸伤,谁玩这么大的炮仗!去传朕的旨意,即刻起城中禁放烟花爆竹!”
王妃冯氏已经悠悠转醒,拦阻皇帝道,“陛下,不可,臣妾行事一向不愿惹人怨怒……又岂能因为一点小伤,而中断了喜庆气氛。元祥……平时臣妄只能将他打起来,他并不坏……”
李元祥匆匆进来,正好听到这些话,王妃后背的衣衫被崩个稀碎,肉皮绽开着,让火药打得青中泛黑,更不知有多重的内伤。
若非陛下和护牧队出现的及时,又拿来了凝血珠,冯氏定然有死无活。
可冯氏才是自李元祥自离了高祖,身边不离不弃的唯一一位亲人啊。
此时,皇帝也不问休祥坊的事,他和谢金莲在休祥坊也听了一晚的书,什么细节不知道?不过江安王妃说得没错,这是过年。
皇帝不想坏了气氛,更不要担负什么禁言之名,动十州主官这么大的事,哪能不让人说话呢?他微笑着听下去。
鸿胪卿也看到了皇帝良好的心情,他这才第一次探探脖子、看了赵国公一眼,发现长孙无忌正目光深邃地盯住他。
如果皇帝可以容忍两位亲王的不同意见,那也一定不介意听一听波斯使馆的事情,于是对赵国公便可交待一下了。
但这会儿的时机不对,因为陛下并未接李愔话中带出来的、“休祥坊”这个茬儿,仿佛注意力仍在许州该不该降格这件事上。
褚遂良适时站出来道,“陛下,蜀王殿下的话,正好令微臣想到了一件休祥坊的事……微臣觉着有必要讲出来!”
皇帝再也不能不应,说话的是御史大夫,他说的还算客气,但意思是要挑毛病。
皇帝问道,“褚大夫可仔细讲来,好让诸位都听一听。”
李元祥已经意识到褚遂良要说什么,暗道,“王妃呀王妃,你聪明倒是聪明,但你看这个姓褚的却不如本王看得准,上次送的东西可都喂狗了!”
褚遂良道,“陛下,微臣偶听鸿胪寺一位典客讲,江安王在初二酺日,大闹休祥坊书场,打了使馆的一位波充。起因么……尚不明了,但这可不合一位大唐亲王的行止作派呀,有失王体尊严,听说波斯使者已有不满,真不知道起因是什么大事!”
御史大夫说罢,往下一退,他的弹劾不显突然,是借着李愔的话题“引”出来的。不刻意、因而没有阴谋,具体什么原因他知道也不说,自有鸿胪卿去讲。他可以向赵国公交待了。
而皇帝暗道,怪不得先皇在世时,有时候临朝气得都将龙书案掀翻了。没个狠角色镇着,他们敢把鹅牵到含元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