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5章 宫人名册

东风暗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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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放三千宫人的事马上成为了内侍省当前的大事,内侍省下属的掖庭局、内仆局、宫闱局马不停蹄地操办起来。

    从八品下阶的掖庭丞多年不曾这样忙碌,他拿着宫人帐册直接出入内侍监卢大人的套房,将初步划定的出放宫人名录呈递给卢大人看。

    往常,他与卢大人很少发生直接的联系,内侍监卢崇道是从三品——内侍省的首官,而掖庭丞才是内侍省下属六个局里的、其中一个局里的、三位副职中的一个。

    卢崇道随手翻着名册,这里面有些是内教坊里裁撤下来的宫伎,有擅歌舞的,也有长于书算和乐器的。

    有些是宫闱中的女掌扇、夹引,有些是妃、后宫中不用的司灯、羽仪,内苑中的花工、尚宫局的织染、温泉宫的侍浴、尚寝局的铺床、洒扫……

    有些是从未被陛下宠幸过的更衣、采女、女典……

    还有一大部分掖庭局配没的罪官家属,但这次出放的都是原来罪官家中的小姐、和小姐的贴身丫环,那些已婚的就不在其列。

    卢大人一边看,一边拣留意到的人员勾出来,之后指点着她们的名字询问掖庭丞,以求周密无误。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年纪已超过了二十五岁,这是不被许可的,这次不是寻常的出放,你怎么不拿个浣衣坊的老太婆来让本官审阅!”

    掖庭丞额头见汗,解释道,“卢大人,这是各局按着名数裁撤下来的,但大人你晓得,有圣诏在,他们倒不敢报个老太婆上来,但真正好的……谁舍得下放呢!”

    “荒谬!陛下正为不误人青春,才放她们出宫。更兼此次赐嫁夏州,总不能年龄过长吧?年龄一事尚书令似乎也提到过的!”

    卢大人再往下看,又看到了好几位采女,居然还有正五品的一位才人!他立时就把眼睛瞪了起来。

    掖庭丞连忙道,“这位武才人是中书省褚大人让报过来的!”

    卢大人就不再怀疑是哪个人搞差了,这可不是小事,出放的只是宫人,却将一位正五品的才人给放出去,弄不好当事人便是杀头的罪过,而他这位内侍监也快干到头了。

    如果褚大人有话,那便是皇帝陛下特许的了,才人共有九人,也许这就是一个从未得到过圣恩的怨妇,那她到夏州去也没什么不好。

    卢大人在这份名册上郑重地签了意见,再往上报批。

    他看了看眼前这位掖庭丞,对他说道,“午时了,你与本官在这里用饭,然后陪本官来上一盘棋!”

    掖庭丞受宠若惊,“大人的棋艺谁人不知,卑职哪里行,权当请教”。

    ……

    丽容和丽蓝两姐妹得到谢金莲的许可,并且拿到了八万五千钱,要盘下子午谷行苑山南的那片地。

    柳玉如和高峻回京后,她们也没有再提到此事,谢金莲居然也没提。

    今天,两人看看天气不错,便约好一起出府,要到实地去看一看,然后这事就算成了。

    苏殷也正好要去子午谷的园子,今天正好是这座皇家行苑竣工的日子,太子说过他要亲自出席竣工典礼。

    皇帝陛下就在翠微宫中,弄不好陛下也会亲至的。

    三人一同往翠微宫而来,丽蓝悄悄对妹妹道,“我还未见过皇帝呢!”。

    丽容也没有见过,也有些期待,“不过,如今我们姐妹已是尚书令府上的夫人了,与那些王公家眷有何不同?甚至还要强过!你看我们今天的随从,就比兵部尚书那时更有行色了。”

    丽蓝也有同感,“在交河县时,我们连个县太爷也是不能轻易见到,何曾又想到过能见到太子呢!”

    丽容对姐姐道,“你真是井底之蛙!眼界不同,见到的也便不同了!一般人家要出一位司马、长史,那便是天大的荣耀了,可你看看我家,思晴姐凭空便得了个刺史、而且还不必去坐班,放在别人谁敢想呢?”

    丽蓝听着,感觉妹妹的眼界就比自己强上百倍了。

    她们在行苑外与苏殷分手,骑马由墙外山道上山,丽蓝那片地就在山南。

    随着山道升高,底下行苑的面貌一点一点呈现出来,亭台楼阁,小桥水榭,曲池回廊渐入眼中,整齐的白石道随着山势回环,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和仪仗。

    丽蓝说,将来谁租到了她的地,站在山顶便可看到行苑内的一举一动,欣赏到园内的美景,一般农户谁有这样的好眼福呢!

    正说着,两人看到在山道后边闪出两个年轻的女子来,她们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都是宫廷里的装束,也不带随行。

    其中一个面容艳丽,端庄雍容恰有柳玉如两分,脱俗又有樊莺两分,固执气又有些三分像李婉清,个头如妹妹丽容。

    却听丽容对她招呼道,“武姐姐,你们怎么在这里?我说我们一见面就是姐妹,你快看看,就与我姐姐丽蓝有七分像!”

    丽容将武媚娘引见给丽蓝,而陪着武媚娘的那名女子年纪稍小,丽蓝看出她已有身孕了,叫杨立贞。

    武媚娘和杨立贞今天到半山腰来,其实也是往山下的行苑中看的。

    太子李治已经有些天未到安喜殿来了。

    但内侍省已通知武媚娘,她将随着这一批三千宫人出放去夏州,配给颉利部从高丽前线回来的、三千骑兵中的一位。

    她是才人,身份与那些洗浣、花工、织染们是不同的。这还不是主要——主要是她不想离开这里了,她已不再是之前那个滞留冷宫、无人问津的才人。

    武媚娘不晓得太子李治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但既然内侍省明确地通知到她身上,这一定就是皇帝的意思了。

    那么太子能够做什么呢?他不来兴许就是回避了。

    一时间,武媚娘就此事的原因想了许多种可能,连吓带愁,竟然一宿未曾合眼。

    杨立贞深知这位武姐姐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她也不愿意武媚娘去夏州,不然两人就更孤单了。

    今天是子午谷行苑落成的日子,太子一定会亲临的。苑门不便进去,但她们可以站在高处看,兴许能观察到太子在典礼之后的去向。

    武媚娘想,若是太子在典礼后不再回安喜殿,一出行苑便回长安去,那么自己也就没什么希望了。

    杨立贞对丽容说了这件事,武媚娘在她说的时候没有制止,反而面现悲戚之色。杨立贞知道丽蓝也不是外人,便对丽容道,

    “武姐姐已被通知放出了,可我不想让她走!丽容姐,你家高大人是尚书令,这份名册最终呈予他,你能不能替我们想想办法,把武姐姐留下来。”

    丽容道,“可柳姐姐向来不叫我们掺和公家事,不然等她知道了,我和姐姐都会被苛责的!再说这件事一定大有来头,我家高大人也不成吧?”

    今天向她低声下气有事相求的,是太子别宫里的人,丽容沉吟,而丽蓝数次偷偷以目示意妹妹,这事应该坚持地回绝掉。

    因为未知的事情有很多,胡来的话,说不定就违逆了圣意。不然,武媚娘何不直接去与太子说,却跑出来求她们姐妹?

    丽容终于说,“原来是这样……可我们姐妹有什么办法?高大人也不会将公事拿回府上来,我估计着连这份名册都不会看到。”

    丽蓝也道,“是啊才人,我们还有事……”

    在她们身后,武媚娘和杨立贞一齐跪了下来,武媚娘垂泪道,“也好……那么今天我、我也就无须再回安喜殿去了!与其去夏州,还不如死在山上。”

    杨立贞道,“丽容姐,我和武姐姐真的没有办法了,这件事太子是不好说话的。而你却有一线希望,”

    “只要此事能成,将来我有的,就少不了姐姐们的!”武媚娘道。

    太子一句让丽容心头一动,恍惚觉得这个才人是不属于太子宫中的。

    她说,“好吧……谁让我们是姐妹呢,但我只能试试看,现在一点法子都没有。而且成与不成,此事千万不能让高大人和我柳姐姐知道……只限我们四人知呀。”

    ……

    离了武媚娘和杨立贞,丽容和丽蓝匆匆到山南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心思,回来时看到子午谷行苑的典礼已经结束了。

    她们没有发现苏殷,也没有看到武媚娘,但在翠微宫回长安的大道边,杨立贞与两名宫人等在那里。

    她支开了两个宫人,将手中的一只小小的包裹塞到丽容的手里,说,这是武姐姐与我的一点心意。

    丽容推拒着不要,杨立贞硬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事情才是重要的,再说也没有几天了!”

    事情紧迫,再说杨立贞带的宫人就在不远处,丽容这才收下。

    临别时杨立贞再道,“如果须要我和武姐姐做什么,宜速遣人到太子别宫来报信,到时我们即便求着太子殿下,也一定两边做周圆。”

    回到永宁坊,两人进了丽容的卧房,打开包裹来看,发现里面尽是些宫中女子所用的金饰、玉饰,件件精致,丽蓝感慨道,“呀,这就抵得上我那一百多亩地十几年的进项了!”

    丽容说你小声点儿,是怕柳姐姐不知道么?

    丽蓝久在商场,但此时却没有什么主意,像个妹妹,“我们两个这么做……就真的好么?万一事发,牵连到峻,那就是补不了的过错了!再说你我还缺什么?”

    丽容说,“姐姐你看看府中,柳姐姐、谢金莲、思晴娘家已没什么人了,可有人的呢?樊莺的叔叔是正四品中书侍郎、崔嫣不用说了、婉清的父亲是凉州刺史、苏殷娘家是台州首官,谁家不比我们娘家显赫?难道就不该为爹娘想想?只有我们的爹娘落在西州了!”

    “但事情要怎么做?惹祸的事我绝不做的。”丽蓝问。

    丽容说,“去找思晴姐,她是夏州刺史,最该关心那些宫人优劣的,让她与峻说,估计着多半就能在府中见到那份名册。”

    丽蓝由衷地钦服妹妹脑瓜转的快,起身压低了声音道,“我这就悄悄去与思晴说。”

    丽容道,“你这是做贼吗?”

    ……

    尚书令高峻,这几天的日子十分的惬意,皇帝自最后一次早朝之后便回翠微宫去了,在衙门里处处所见、都是低眉敛容的下属,而且给龙兴牧场的飞信已发出了。

    最令他感到踏实的是,思摩一事也已经有了妥善的处置,三千出放至夏州的宫人名册确定了,思晴在家中情绪也稳定下来。

    永宁坊高府再一次回到了安宁详和的氛围里。

    回到府中时,晚饭正好,他发现每位夫人的表情和心情都不错。

    崔嫣迎上来万福一下,“奴婢恭迎尚书令。”

    高峻撇着嘴坐下,挺着腰板,鸭子腿一拧,“嗯,你的表现不错,晚上可需要哪里揉一揉吗?”

    崔嫣被呛了一下,居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击,遭到众人的哄笑。

    上酒,思晴道,“我想看看那三千宫人,都是什么品色,”

    丽容跑过来先给满上酒,“对啊,陛下给夏州的恩典,思晴姐正该过目,万一把看了要吐的送过去,岂不闹了笑话,”

    高峻道,“瞧你说的,是宫里呀,又不是纱帽坪、青岗坪,”

    樊莺道,“是呀,宫里哪像青岗坪,全坪统共只有一个年轻的,还给师兄送过两次牢饭,他到现在也没忘掉。”

    高峻绝不与樊莺当众斗嘴,怕她万一吃亏了会恼,就对思晴道,“好说,明日随我去衙门,刺史大人过目便是。”

    思晴说,“去尚书省不大好,再说我还有孝呢!”

    高峻此时对思晴百依百顺,听她说得有理,便吩咐高白,“你派人立刻去衙门里一趟,将出放宫人的名册拿过来,本官要连夜审察。”

    等名册拿过来之后,人们就在中厅里围着看,牙嘴八舌发表见解。

    丽蓝在饭桌上时,便不时地迷离着眼神看过去,还特意与尚书令碰了两次杯。此时高峻说,“你们陪刺史大人到书房去看吧,本官要睡了。”

    丽蓝袅袅婷婷地随着高大人回了后宅,众人无趣起来,崔嫣道,“无官一身轻!我去睡了!”

    樊莺道,“几家欢乐几家……我也去睡了。”

    苏殷说道,“两耳不闻窗外事,我也去睡了。”

    谢金莲琢磨,“今天是怎么了呢?我看我也得去睡了。”

    李婉靖、丽容陪着思晴到书房,掌了灯看名册,翻开第一页时,丽容目光在上边扫了一遍,没有她想找的名字。

    婉清说,那些花工和浣洗、洒扫,别看在宫中身份不高,但我猜到了夏州一定有人抢着要,但那些歌伎恐怕不行了。

    思晴看得很认真,丽容耐心地陪着,偶尔插句话,但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

    三人只看了一页,婉清便打着哈欠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