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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承平二十四年,腊月。
灵武郡王萧摩诃所率之部,于江都城外二百里处,与魏国先锋大军相遇,两军激战一日一夜,未分胜负,形成对峙之势,随后梁武郡王萧去疾所部火速驰援,江陵行营掌印官魏无忌和后军左都督禹匡兵分两路,趁势压上,同时向江州方向移动,意图与两位郡王会师,对魏国大军形成合围,由此形成决战之势。
魏王萧瑾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以江陵府为依托,直接派兵拦截禹匡所部,若是禹匡执意不退,那么就会在大决战之前首先展开一场小规模的局部决战,甚至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使得大齐大军在未形成合围之势的时候就提前展开决战,禹匡不得已之下只能暂缓进军,毕竟江南不是西北,水网密布,丘陵起伏,不利于大队骑兵驰骋,反而是配备火器的魏国大军更为适合此种地形作战,禹匡也没有十足的取胜把握,只能暂且停手。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双方进入一种短暂且诡异的对峙中,双方都很清楚,这种对峙不会持续太长时间,最多几日的功夫,双方就会展开最后的决战,虽然不能说是一锤定音,但也会决定日后天下大势的大半走向。
当然在此期间,双方也不是完全休兵罢战,大军休整,可小规模数百人的争锋,可还是在暗地里进行着,双方的斥候部队和精锐骑兵都损失惨重。
不过所有人都明白,相比起马上就要到来的动辄万余人的恢宏厮杀,这时候的小打小闹实在是波澜不惊,甚至是不值一提。
白玉站在军营外,身背长弓,看着满身鲜血的骑兵成队回营,脸上的表情如同她腰间悬挂着的夜叉面具,同样的冷酷漠然,如秋末寒霜,如初冬落雪。
身为魏无忌麾下的骑兵统领,在辰酉谷一战之后,白玉麾下本就不多的骑兵已经折损大半,再经过这几天的厮杀之后,更是所剩无几,如今的她倒是成了个光杆将军,再没有可调之兵,又因为此地并不利于骑兵发挥的缘故,魏无忌没有给她补充兵力,而是给了她一个行营参议的空名,说白了就是在中军大营中帮着出谋划策,让她心中多了好些难以付诸于口的烦闷。
倒是闵淳这个家伙,毕竟是从蜀州那边过来的客军,魏无忌竟是又给他调拨了大概千余人的兵力,其中多半都是白玉原来的部下,每日在外与魏国的斥候厮杀,让白玉每次看到这个家伙,都想狠狠踢他一脚,以解心头的怨气。
只是平日里对人都是淡漠疏离的白玉为何会独独对闵淳怀有“怨气”,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说闵淳闵淳就到,正当白玉在心底“怨气”横生的时候,在这队骑兵的最后,一道身影缓缓出现,身披甲胄,腰间佩刀,不过脸上却戴了一个不知从哪弄来的粗劣面具,歪歪扭扭不说,两只眼睛都不是一般大,与白玉腰间那个做工精细的夜叉面具比较起来,实在是天壤之别。
能在军中如此特殊的,自然只有屡立战功的闵淳了。
闵淳策马来到白玉的面前,摘下脸上的青铜面具,笑道:“玉儿,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
虽然白玉不止一次对闵淳说过,不要叫她玉儿,可以称呼她的全名白玉,也可以称呼为白统领,但闵淳却是装傻充愣,每次都是诚心认错,然后屡教不改,白玉拿他没什么办法,最后也就听之任之了。
白玉瞥了他手中的面具,嘴唇微动,吐出一个字,“丑!”
声音不大,可还是清晰落到了闵淳的耳中。
闵淳眨了眨眼睛,“玉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可是我找军中工匠专门打造的,虽说那个老工匠打了一辈子的刀,不太会造这个,但这都是细枝末节,不要在意,你看你戴着一个夜叉面具,被人叫做夜叉将,那我就戴个修罗面具,说不定还能把草原王林寒的修罗将军名号给抢过来。”
白玉撇了撇嘴,故作不屑,自然也没有回答闵淳的问题。
因为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要傻傻地站在这里,一直等到天色昏暗,等到这个烦人的家伙平安回来。
闵淳没有戳破女子的心思,翻身下马,牵着战马与女子一道往大营中行去,自然而然。
两人并肩而行,闵淳问道:“你这几日都在中军帅帐里头,掌印官说什么时候开战了吗?”
白玉摇了摇头。
闵淳叹了口气,“掌印官大人这是在等啊。”
白玉问道:“等什么?”
闵淳道:“当然是等朝廷派来的大将军,只要大将军一到,接掌大权,到时候是胜是败,自然都有高个子顶着,咱们这些矮个子,跟在后头就行。”
说到大将军,白玉猛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让她觉得很不真实的人。
她第一次见那人时,那人差点命丧于她的弓箭之下,两人一路纠缠厮杀,最后以她落败而告终。
再见那人时,他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大剑仙,在两襄城外,纵横无敌。
白玉很难将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融合在一起,所在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变得极为不真实,仿佛是蒙了一层雾气,如镜中花,水中月,看不真切。
这样的人,是怎样从一个无名之徒,一跃成为关系到整个天下大势的大人物的?
让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白玉想起的人自然是徐北游,那个身佩平虏大将军印的当朝帝婿,也是一剑横天下的剑宗宗主。
正是这样一个人,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又让人不得不心生佩服崇敬。
闵淳低头望着战靴前端的铁质牙头,缓缓说道:“我听说朝廷已经颁下诏命,由徐南归总掌江南军权,东北战事能够顺利结束,这位大将军功不可没,若是他这次平定江南,那可真就是功比天高,一个异姓王的封赏是跑不了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论怎么赏,不过是左手交到右手罢了,还不都是自家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驻足而立,喃喃道:“太平时节,总想着打仗,上马割人头才觉得痛快,可真正打起大仗,见惯了死人,见惯了种种人间惨剧,这才猛然惊醒,原来人间最好是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