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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挂在当空,荒漠高高低低,远处时不时传来一声声狼嚎声,马掌落在沙地上,留下一瞬的印记,随后便被风吹散。周岳乐一刻也不敢松懈,死死盯住手中的地图,生怕认错了路。沙漠中行走,没有任何可参照的地标,而且沙漠会随风迁移,唯一能帮他们辩别方向的,只有天上的星辰和古河道,若失陷于此,绝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清月在马背上吞下药,胸口的隐疼似乎好了些,可胳膊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了。沙漠,是野狼都不敢踏入的境地,想到这,清月慢慢放下心来,他们绝不会遭到野狼的袭击。领头的周岳乐时而低头,时而抬头,万分小心。本来周家堡的那俩位,打死也不放周岳乐,她也准备另想办法,可周岳乐还是翻墙出来帮她。铁流也嚷嚷着来帮她,她摇头,铁流此次伤的也蛮重的,区区几天时间,不足以让他恢复到能随她穿越沙漠。此时,已月上中天,不知周家堡那两位是否已发现他们的宝贝孙子已出逃,是否已杀到将军府,找自己要人;是否望向西关,声泪俱下的诅咒自己……
得到西北大营惨败的消息,清月马上询问报信的人,那人哭的稀里哗啦,说先锋官带一千人护送他们小队三十人冲出重围,砍杀到最后,就他一人逃了出来,其他人全都阵亡了。那人一跪在地上就给他们磕头,求陕甘这边发兵快去解围,六万大军全在粮库死守,只盼陕甘军队来解救。
但王毅手下的几个副将都力劝她,目前救西北大营是来不及了,应该马上调动川军入陕甘,守住陕甘是当务之急。一开始,清月不是没考虑过他们的建议,从情势上来看,自己若调动陕甘守军去解围,阿拉布坦就可能偷袭空城,夺取陕甘总督府,占领粮道,掐住西北大营命脉;又或者在中途截杀援军,在天时地利都不占的情况下,用五万人马,去与二十万精锐人马拼命——况且赫果里自己战败,由他一人自行承担,若陕甘门户失手,才跟这几位副将有关,不为别人的错误买单,不失一种明哲保身的方法,命令一群有这样想法的军士与阿拉布坦死拼,绝非明智之举,她也不可能笨到这种田地。“丟車保帅”,似乎是最好的举措。然而,放弃西北大营的想法虽然合理,可现实却不那么丰满!阿拉布坦暗袭不成,已转为明抢,他正面重创西北大营,一旦西北大营没顶住,全军覆没,大营的粮食都归了阿拉布坦,那么,擅长骑行的蒙古士兵,带着干粮,不出一天一夜,就能杀到城下,那时,他们或许等不到远在四川的援军,所有人都会死在狼刀下。考虑到这层,她才不得不冒这个险,去稳住西北大营阵脚。还有,童凌不在,王毅阵亡,铁流重伤,她身边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只能由她亲自去趟西北大营。
清月反复斟酌后,决定让府尹暂代理将军府一职,安排他城门紧锁,深挖坑广积粮,又拨了两千军士到周家堡,守卫周家堡,与城池互为犄角。随后见了陕甘总督,她此次入西北大营,不会调陕甘府一兵一卒,但要求陕甘总督立下军令状,若西北大营失利,陕甘府必需依托城池,坚守一个月,以待援兵。
贾大夫主动提出他入西北大营,清月留在陕甘坐阵指挥,清月否决了他的提议,她需要贾大夫入川,调动援军,以备她失手。丢了西北大营康熙还可有能饶了她,丢了陕甘,她绝对得翘辫子。
部署完毕后,她调出了所有地图,准备找一条最近的小路,插进西北大营的粮仓,可查遍所有的地图,除了那条粮道,再也没有找到其他的通路。她不想放弃,又找来商贾、脚夫进行寻问,商贾、脚夫都道,那里除了粮道,四周都是迷魂谷、沙漠、石滩,一旦进入,就再也出不来了,所以,就连蒙古大军也只敢走粮道,不敢随意行军。听完,她眉头紧锁,或许她真的应该放弃自己的想法,布置好陕甘府军队,以死待敌。
“将军姑娘,我也许能帮你。”周岳乐走进来说。
清月从城防图上抬起头,周岳乐气色并不是十分好,胡子拉碴的,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清月不能肯定,他是在说醉话,还是在说真话:“周少堡主,不用叫我将军,我也不是将军,你叫我清月就好。当时,我只是想救人,所以狐假虎威了一把,让你笑话了。”
“我并不赞成爷爷和奶奶的做法,可作为孙儿,我……”周岳乐苦笑道。
清月懂他的意思,在封建礼教中,孙儿是不可违背长辈的意愿的:“可少堡主,你应该知道,不能愚孝,孔子还有句话是: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能因他们位置所在,而改变是非曲直,让无辜人枉死,对吗?”
周岳乐怅然所失的闭上眼,静静呆了一分钟,才睁开眼,对清月一鞠躬,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周某,枉为男子汉大丈夫。”
天阴沉沉的,只有自鸣钟机械走动的声音,清月看了看时钟,到了她准备出行的时间。于是对周岳乐说:“少堡主,你先休息。等酒醒了,我们再谈,你如何帮我之事。”
周岳乐摇头,从袖口掏出一方小绢来,双手捧上:“这是去西北大营的小路,这份图是云惜的爹临终前给我的,他原来是我家马队的马夫长,常年游走与蒙古和大毛子地界,我和云惜的事,被我爷爷、奶奶所不容,他给了我这份图,为的就是让我躲过爷爷、奶奶带云惜远走高飞。我终是负了他们父女俩。若我早下决心,带云惜离开……”周岳乐说到这哽咽了。
离人愁,棒打鸳鸯苦命多。
清月接过图,上面曲曲折折的,除了西北大营的路线,还有直通陕甘总督府各县、乡的的路线,更远甚至到了贝加尔湖,途中的地形、隘口、关卡标得一清二楚。清月心里一惊,这绝不是什么简单的私奔地图,这和她桌子上放的军事地图,别无一二。她发现这方绢的边缘只有两边上了边,剩下两边全是毛边,单凭这点,她可以断定,这是一份被人分为几份的军事地图。她对周岳乐笑道:“图,我收了,谢谢你。你早点回去休息。”周岳乐却跪倒在地:“清月姑娘,周某有个不情之请。”清月边把图收进手袖中,边问:“什么不情之请?”周岳乐说:“请让我带路,我和云惜都曾和庄老爹——也就是云惜的父亲,多次出关。这次,要走沙漠,姑娘一定会用到我的。”
噹噹噹,时钟响起,刚好到了下午三点。琉璃座寿禧纹铜钟里蹦出个打更的小人,击打了手中的小更三下,一只猴子骑着一匹马,滴溜溜跑了出来,绕着打更的小人跑了三圈,屋子里才恢复了安静。或许是间谍当久了,她太敏感了,若不信周岳乐,那他的这份图就毫无价值,甚至是一个陷阱,要信就全信,不信就全不信……清月开始卷桌上的城防图,边卷边回答道:“少堡主,等我安排好后,再通知你,好吗?”周岳乐点头答应。
他走后,清月翻出将军府所存地图一一比对,发现这份图的可信度极高。又吩咐人找来府尹,把以前的城防布置推翻,重新布置了一番,她一直笃行这一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所有事情安排完毕,她才派人去找周岳乐,准备今夜酉时出发。
吃过晚饭,请周岳乐的人回来了,跪在地上一脸愧色。清月询问,那人禀报,周家堡堡主夫妇知道周岳乐要随清月闯西北大营,一万个不同意,周何氏寻死腻活地阻拦周岳乐出门。周岳乐无奈,只好放弃随清月出行。所以,周岳乐修书一封给清月,请清月见谅。清月接过书信,让手下人退下,随后展开了信:
少年轻狂仗剑行,
时不待人空欢喜。
即已无缘了宏图,
行到船头自然直。
清月暗笑,看来周岳乐已经从愚孝中醒过神来,周家堡堡主要头疼了。因为这是四句藏头诗:少时即行。
可等到酉时三刻,周岳乐还没到,清月想,他一定是逃跑时被那两人发现了,有些事,没有缘分就是没缘分。她不能再等了,随即吩咐启程。陕甘府的绝大部分暗线都随她一起入西北大营,虽然以前,这些人也在刀尖上跳舞,可面对这样一场硬仗,他们都显得有些紧张,表情多有些僵硬。望着这群悄无声息的人,她也无法,兵行险着,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出了城池,顺粮道行了四里地,到了地图上显示的岔口。
岔口前,一人一骑,黑衣短刀,背后是寥寂的石滩孤月。风吹过荒野,发出嘶嘶的低吼,马蹄踩着砂砾,咯咯直响。
“周岳乐,你来了?”
“是,清月姑娘。”
清月从袖口掏出地图,顺风丢给周岳乐,周岳乐轻松的在风中抓住地图,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胤禛只恨自己为什么不等局势已定,再离开清月。等他接到赫果里战败的消息时,他已走到了河南地界,要再回去,已经来不及了。他奔向空旷的麦地,对着天上一弯新月大喊:清——月——
马一陷,清月一个趔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她顺着沙脊滚落到沙坑里。众人忙下马来救她。她摇手示意,不碍事。在手下的搀扶下,重新又爬到了沙脊上,她的坐骑惊叫着想把前腿拔出来,却徒劳无益。
周岳乐从马鞍上取下马棍,系好绳子,一头把绳子栓在自己马身上,另一头把马棍放入马嘴里,准备好后,一吆喝自己的马,清月的马借力才从陷沙中腾了出来。马腾出来后,不住的踢踏四蹄,周岳乐拍着不安的马说:“以后还敢自作主张吗?不要随便超近道。”说完,瞟了瞟清月。
好吧,清月咬了下唇。刚才一时走神,才任由坐骑超了近道。她似乎听到了胤禛在叫她,吓得她一时四处左顾右盼,生怕那主,突然冒出说:清月,我也要去!可四下张望,全是黑漆漆的沙漠,以及无处不在的风声……或许她太紧张了吧?
一缕晨光从天边升起,早晨的太阳总是这么和美,你能仰望它,不必担心的它的刺眼。
走了一夜,清月打算让大家休息一下,可周岳乐说,最好再走一程,趁着天气不热,等太阳再升高,谁也熬不过中午的太阳,到时再休息,既不耽误行程,又躲过太阳。清月同意了,看来周岳乐离开了周家堡,还是蛮有脑子的。
太阳逐渐升高,地表温度也随之升高,找了一个背阴的沙坑,所有人都睡倒在里面。他们的坐骑则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水囊。一阵阵风起,把黄沙直直搅上天,风托着沙,向天边一动,恍惚间到天边后,消失在远处的沙山上。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风儿吹过天山去,沙儿跟过天山去……”清月碎碎念着。
“喝水。”周岳乐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清月接过水,喝了两口,就停了,或许他们还要走很远,得省着点。
“清月姑娘,您再喝点。”周岳乐把水再次递给她。清月摇头:“不知前途如何,还是省一点。”周岳乐道:“不会太远了,今傍晚我们便能出了沙漠,到了戈壁滩上,我们饮马喂草,明天晚上,一定能到达。”清月若有所思的看着周岳乐。周岳乐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问她:“您刚才吟的那首歌谣,是跟谁学的?”清月苦笑,跟谁,跟琼瑶阿姨呗。
可他这一问,引起了清月无限的思乡之情,未穿以前,她觉得现代人心不古,老板、经理都和周扒皮差不多,都希望你英语过八级,不用请翻译,电脑过四级,不用请软件编程人员,柔道过十级,不用请保镖,一个人顶三个人用,而他们只用开一个人的工资。可穿越完,才发现,皇帝老子的工更难打,随时奇里奇怪case不说,各种形式的作,不但让你头疼心痛,全身冒火,而且一不小心就死啦死啦的……比起这些,她更愿意看到原来的小气老板、刻薄经理,脑海里浮现出胖胖的老板,天天火急火燎的经理,这些人的面目似乎越来越可亲。
周岳乐见清月不吭声,心里难过,长叹道:“原来我和姑娘竟是同病相怜之人。”
清月缓过神来,脑子一转,问道:“云惜是一个怎样的姑娘,你和她是从小就认识的吗?”
周岳乐脸红了,半晌后才回她:“是,我和她从小就认识。她爹带她逃难道,遇到了我爷爷,后来就成了我家的马夫长,一直帮我家运货到关外。小时候,我爹还在的时候,喜欢四处乱跑,时常带我出关,他爹也喜欢把她打扮成男孩,一起出关。那时,我和她就坐一匹骆驼。她坐在前面,我坐在后面,我紧紧的抱着她……”
“原来你从小就是个小色鬼。”清月打趣道。
周岳乐一愣,笑道:“那时那么小,没想那么多,只是夜里行走,云惜她经常会睡着,我不抱着她,她就掉沙漠里了。那时夜里好长,走在茫茫的沙漠里,我不断掐我自己,才让自己不睡着。”周岳乐眼中是无限的柔情,这是绝对假装不出来的:“那为什么你爷爷奶奶会不同意你娶她?”周岳乐眼中的柔情随即转成了黯然:“我爹是喜欢云惜的,可惜他去的早。爷爷奶奶要我纳云惜为妾,娶一个有根基的女子为妻。可我不愿意委屈了云惜,云惜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忍心让她一辈子,叫只能叫我我老爷,而不是夫君。”清月有些佩服的看着这个男子,他或许是这个时代的一个怪胎,在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不算什么,他本可以选择一条好走的路,而他却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路。爱一个人就给她全部,没因云惜的地位而求其次,她爱的不单是云惜的外表,还有她的全部。
清月追问道:“你既然对她如此,为什么还放不下,不和她一起浪迹天涯?”
清月问完,周岳乐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眼承载了不了的悲痛,让眼睛迷离而红肿。等了很长时间,周岳乐才苦笑道:“终是我负了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边是云惜,一边是爷爷奶奶,我爹早亡,我怕我一走,二人无人照顾。况且爷爷奶奶的脾气你也见过,早年行走江湖,就得罪了许多人,结下了许多仇家,我怕我一走,仇家找上门来,伤了他们,我就太不孝了。一直委屈着云惜,直到最后害了她的性命。”说完,他便一动不动地抱着他的配刀出神。
清月也听累了,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醒来后,正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时候,风也比昨天晚上小了很多。整顿一番后,他们一行人再次出发。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马匹不再前后颠簸,周岳乐一振,勒马加快了步伐。果然,一刻钟后,他们便能看到不远处有一片茫茫的戈壁,所有人都勒马快行,下到了戈壁滩里。周岳乐按图索骥,找到了一股暗泉,水细细的只有一线粗。马闻到水的气息,都往泉边上凑,周岳乐和清月的人都用鞭子驱赶他们,和人一个道理,跑热了不能立即喝凉水,否则会伤及心脏。周岳乐把皮囊拿出来,开始接水,等皮囊快满的时候,马也歇的差不多了,周岳乐才开始饮马。
这趟差事周岳乐格外用心,连饮马这种小事,他也亲力亲为。虽然清月临走前已经决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看着前前后后忙碌的周岳乐,清月又开始不踏实了。
“还有多久我们才能到西北大营?”清月手里玩着从地上捡起的石子,边玩边问。
周岳乐把水囊递给别人,回答道:“从地图上看再有半个时辰。”
清月把手里的石子丢了出去,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落在了远处。丢完石子,她静静的仰望了满天的星辰,天空真美,点点微光,影影绰绰,触手可及。若没有任务,搭个帐篷,弄个气垫,躺在这里数数星星,那该是多惬意的事。内心长叹一声,回到现实中,她再一次梳理周岳乐,并没发现什么不对头,都走到这份上了,她还得接着相信他。收了心神,清月吩咐道:“好好休整,子时出发。”周岳乐回答好,接着,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或许这几个悠闲时辰,将是某些人的最后时刻。一路上,清月时刻都能感受到这份紧张和惶恐。
清月从背囊里拿出干粮,和着水,吃了大半干粮。其他人,有的随着她默默吭着干粮,有的抽出佩刀,仔细擦拭,有的呆呆的看着远方……
子夜到了,清月上马,她手下的人都训练有素,早上马等着她。虽知赴死,然坚决赴死,不愧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她得好好谢谢那个贾大夫,御人有术。要换王毅的人,她还真不敢保证此时会不会有逃兵,这也是她不动陕甘兵,只带贾大夫的人的一个原因。
“你们跟我不久,也看过我的手段,跟我进周家堡的人,一个不少的都回来了。此次,虽险,但我七成把握,我不能说人人都能回来,可我绝对会让大部分回来。”清月说完,逐一观察了他们的表情。
“愿听姑娘调遣!”第一个表忠心的,是陪清月去艳春院找王毅的那个人,其他人也随之跟上。
“好!于公于私,这一战,我们必须赢。赢了才能活下去,假如我们此役败了,即使苟且的活着,你们也知道,不单你们,还有我,我们都不会活太久的。”清月眼里露出寒意,除了周岳乐,所有人内心都一缩,清月指的是什么他们很清楚。
风清夜朗,一路疾驰,如周岳乐所说,半个时辰后,清月一行已能看到隐约的西北大营,周围全是黑压压的军队。此时,清月才开始布置任务,一一安排好后,她问周岳乐,对此安排有什么异议,周岳乐抱拳道:“周某,誓死相随!”
得到完整的任务后,清月手下的人似乎都安了心,刀尖上滚过的人,对危险特别敏感,清月的安排,让他们看到了生的机会,不仅如此,这可能还是一次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清月带着周岳乐,和那个杀出重围报信的西北军士阿大,换上蒙古人的衣服,准备闯营。剩下的十骑从东往北跑,另外十骑从北往东跑,马屁股后都拖着浓浓的烟雾弹,最后的五骑则埋伏在大营西侧,等待时机。眼看滚滚的浓烟升起,清月示意周岳乐,周岳乐向空中射了一支火箭,火箭入空,五里外都能看到。
立刻,蒙古军营,西北大营炸开了锅。随后,他们正前方杀出了一大队蒙古骑兵,行军速度之快,让人难以想象。周岳乐打了一个呼哨,二十骑人马,砍断马屁股后的烟雾弹,分别向四面逃窜。蒙古骑兵弹指尖就闯进了烟雾中,借这个机会,三人顺利混进了队伍的后面。看着四面逃窜的寥寥几人,为首的人勒住了马匹,只吩咐让一队人马去追赶,其余的人,原地待命。追人的小队,刚出去半里地,西侧军营就着了火,为首的人大叫一声,所有人都往营地跑。
清月松了一口气,幸好还是按脚本走的。三人假装拍马跟大队人马回营救火,冲进军营,脚才落地,远处又升起了浓烟,为首的蒙古人大叫一声,蒙古人再上马,又一次杀了回去。清月等三人,趁机弃了马匹,混入营中,刚好看到地上有一捆捆箭矢,清月示意,三人一人扛两捆,大摇大摆的晃到了西北大营前。
西北大营灯火通明,瞭望楼上影影绰绰,里面有人奔跑走动,火枪,弓箭全都待命,只等援军一到,便杀出营寨,里应外和,杀退蒙古军队。可主帅赫果里却看不懂,一会儿有人,一会儿无人,他拉开西洋望远镜,远处似乎只有十几个人,他看得心中乱跳,思量再三,不敢贸然出战,派了一千人试探了下,却被蒙古人杀退了回来,远处的烟雾也消失了。
“主帅,主帅!阿大回来了。”副将已顾不得,无禀报,不得擅自入内的军规,带着清月等三人闯了进来。
“阿大?冲出去报信的?”赫果里急得一个趔趄,几个副将急忙扶住了他。
清月等赫果里站定,才从怀里掏出虎符,道:“赫果里听调。”
赫果里一愣,仔细看了虎符,跪倒道:“请容老夫冒犯,老夫要验符。”
清月把虎符递给赫果里,赫果里接过符,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半,两相核对,毫无差池。他恭敬的把虎符递回来:“得罪了!”
清月收好虎符,冷冷的说:“赫元帅,我现在命令你烧了粮仓!一个不留!”
赫果里惊的把手里的虎符都掉到了地上,丢了军粮,必死无疑,这个女子是疯了吗?
见大帐中所有人都用惊愕的表情看着自己,清月问:“赫元帅,若蒙古大军得到军粮,你说他们会怎么样?若他们得不到军粮,他们有又会怎么样?”
赫果里跌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好半天,才问:“姑娘,别无它法了吗?”
清月点头:“陕甘军只有五万,况且不能全都带出来,他们出来了,陕甘门户将不保。此厉害关系,赫元帅,你不是不知道。川军,路途遥远,蒙古人不会让我们等到他们的。”
赫果里沉默了,这两日,蒙古人疯了一样进攻,他又损失了两万人马。
罢,罢,命该如此。
赫果里从地上起来,拨开了扶他的副将,自己站在了帅台上,吩咐手中副将:“你们去准备可燃之物,李将军负责东面粮仓,阿将军负责西面粮仓,褚将军南面,务必一粒米都不剩。违者军法处置!“
“元帅,请您三思!”三人跪倒在地。
清月道:“赫元帅,我们放火烧粮食,蒙古人必来救火,让军士埋伏在两侧,待他们救火,我们便伏杀他们。”
赫果里对清月抱拳道:“谢谢姑娘的好意。”接着他又吩咐:“按姑娘说的办。一个时辰后,放火烧营,若有倦怠,犹若此箭!”赫果里边说,边折断了令箭。
一个时辰后,西北大营火光冲天。
阿拉布坦摔了营帐里能摔的东西后,提刀率人冲进了大营,弓箭长矛纷纷飞来,他挡开了弓箭,见人就杀,见旗就砍,在火光里杀红了眼。
清月让周岳乐放起孔明灯。
见灯起,外面的二十骑,把带来的田鼠统统放了出来,田鼠后面脱着炮竹和火星向蒙古人外营跑去。火光冲天,把黑夜照的如同白昼。
清月看粮食烧的差不多了,奔回帅帐,吩咐赫果里:“元帅,可以吹号角让大家撤退了。”
赫果里衣帽端正的坐在帅位上,指着帅案道:“姑娘,这是我的帅印,这是我的奏折,麻烦姑娘转交圣上。”
清月心中一紧,接着,赫果里嘴角流出黑血,再想挽回已无法。阿大,咧嘴大哭,边哭边喊元帅。清月上前替赫果里闭了眼,吩咐周岳乐,替她收好东西。抽出令箭,命令:“撤退!”
李将军接过令牌,转身出了营帐。
阿将军,褚将军跪地,也呈上书信和将印,托清月将东西呈交康熙帝,而他们唯有战死,才能抵今日之罪。清月看看左手边跪的阿将军,又看看右手边跪的褚将军,厉声喝道:“大胆!烧粮库,是我的命令,你们这样做,是说我错了吗?”
两人对视,惨淡一笑,阿将军对清月拱手道:“姑娘,虽是你的命令,可我们惨败在先,现又丢了西北大营军粮,即使此役能赢,我们性命早已不保,请姑娘成全我们的体面。”
清月接过书信,将它们撕个粉碎,冷冷说:“有什么话,你们自己跟皇上禀报,恕我不再奉陪!”
周岳乐开路,引清月上马,号角响起,清月跟周岳乐借了弓箭,点燃箭矢,一箭射向帅帐,帅帐随即燃烧起来,阿、褚两人扑腾着跑了出来。清月看了两人一眼,命令道:走!
晨光升起,清月回到了满目苍夷的西北大营,蒙古人已经退去,死尸叠着死尸,有的死尸已被烧了碳化,黑漆漆一团,冒出奇怪的味道。清月没走两步,就冲到一边开始狂吐。战场,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在这里,不见鬼,不见神,有的只有生死。周岳乐递给她半截腌臜的破布,清月也不管那截破布有多脏,用力的擦拭着嘴唇,想把着一切都擦干净。
等她稍微平复些,周岳乐劝她:“清月姑娘,把这里安排一下,我们回陕甘吧。”
正和她心意,这里,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再呆下去,她绝对会抑郁的。清月清了清嗓子,让周岳乐把三位副将找来,她要尽快离开这里。
三人到来后,清月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三人见状,立刻跪下。清月摆手,让他们坐着回话。
“现在西北大营还剩多少人?”清月问。
阿将军回答:“还剩三万。”
清月点头,吩咐:“阿将军,我留一千人马给你,你暂时守在这里,每日,我会让陕甘给你补给,若蒙古人再来,你们只管跑。但这里有什么变化,你必须及时回禀陕甘府。”
阿将军回答得令。
清月望向李与褚,二人昨夜厮杀,一个烧了眉毛胡子,一个伤了手臂:“二位就随我回陕甘府,以后的事,待我禀报圣上后,自有定夺。”
两人面色即成灰色,但还是硬生生的从嘴里挤出个是字。
清月找来自己的人,选出两个,一个带着自己的密信和赫果里的奏折去京城报信,另一个去四川追贾大夫。安排好后,清月才带着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回陕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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