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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弟迎着薛初妆热切的眼神,再次强调自己一直以来的理念:“在我这里,只要自己想,不管当初签的是死契还是活契,都可以为自己赎身,别人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所以,不只是孩子,就连你自己,只要自己愿意,以后都可以自己立户的。选择留在我这里的,我会尽力护着,不愿意呆的,我也不会阻拦。”
这时候不是做一个自由的良民就一定比做人奴仆好的,宰相门前七品官,跟对了主家,日子过得比一般人滋润多了。
不然那么多家里过得去的人家,怎么会把自家女儿送去做个几年的活?
还不就是想着把孩子送去学点本事,长点见识,不少人家娶媳妇,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有一个有见识的母亲,对子女的影响是巨大的。
但是在大户人家的下人,又热衷于为主家立些功,以求能放籍,就是因为见识了人与人之间的巨大差别,自己指望不上了,就指望着子孙能够有个良民的身份,读书参加科举,有朝一日也变成“人上人”。
招弟看着薛初妆,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她的遭遇是不幸的,她身在这个年代是不幸的,但是又幸好她生于这个年代,所有的人都特别能够忍耐,特别认命,只要有一点生机,那都要挣扎着活,倒是不会有什么抑郁焦虑啥的,对落于自己身上的不公平,都会归于自己的命不好,或者是对自己的考验,又有这辈子吃够了苦,下辈子也许会变好的念头支撑着,薛初妆没有死也没有疯,还能对着这样的一个孩子有正常的母爱,光凭这点,她就值得人尊敬。
所以招弟难得的对着薛初妆多说了几句:“过去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受了那么多罪,就不要再想不开自己再给自己罪受了。这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你好好的带他,他自然会心疼你的,你为他吃了那么多苦,等他长大了,他也会知道孝顺你的。人生在世,哪有时时如意的,哪怕有时候心烦疲累,也别拿着他发气,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不爱他,还有谁来爱他呢?”
带孩子,只有带过的人才知道其中的辛苦,哪怕是再乖的孩子呢,既然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也不会事事都照着大人的想法去做。
当初的她难道不乖吗?还不是被远远的被送走,最该爱她的人不爱她,别人更没有义务去爱她了不是吗?
薛初妆没想到招弟会跟她说这样的话,她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经历,除了对方是兄弟两个外,还有一点,如果她不说自己是个寡妇的话,身边的人就会出于好意,劝说她回家跟男人好好过日子,而从来不会去考虑那个男人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好是坏都跟她们没有关系,但是女人嘛,既然嫁了人,那就要好好的跟人过日子,自己一个人,象什么样子呢!
薛初妆感激的道:“多谢大娘子,奴婢省得的,奴婢下半辈子都指望他了,奴婢会好好的待他,这是奴婢身上掉下来的肉,奴婢哪怕不吃不喝,也要好好的教他供他的。大娘子,能求你给这个孩子起个名吗?”
乡间读书识字的人少,哪家添了男丁,有想法些的人家总要花点钱,请个教书先生给孩子取一个能够光宗耀祖的名字。下人家里添丁,得主子赐名那是荣耀,但是对于薛初妆来说,请招弟替自己的孩子起名又不是这个原因。她识字,还看过书学过诗,完全可以为自己的孩子取个好名字,转求招弟,还是为了这个孩子着想,费尽心思的想给自己的孩子争取她所能尽力得到的最好的,人,对于自己亲口命名的东西,总会多一些在意的,哪怕并没有放在心上呢,在同等条件下,下意识也会选择跟自己有点牵扯的,哪怕这点关系淡得几乎没有呢,那也是关系!
招弟笑:“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这世上不是只有母亲对孩子好是应该的,感情都是相互的,我的意思是,你对你的孩子好了,他以后才会对你好。但并不是说,你得为了他牺牲自己,你要对他好,你也要对自己好。只有你自己好了,你才有余力去对别人好,你自己想想吧。我不会替他取名字的,但是这不是因为什么这样那样的原因想法,你不用担心纠结。我不给他起名字,只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人会比他母亲更爱他,他的名字,会是他母亲对他最深的期望,我何德何能,怎么能剥夺这么一项权利呢?”
看薛初妆不知道该说什么,惊愕又茫然的脸,招弟这回真笑了,为母则强,薛初妆是真心臣服也罢,是为了利益低头也好,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哪怕是被夏嬷嬷天天耳提面命,哪怕她看过的古代小说杂谈里面不少忠仆的故事,哪怕历史上不少拿自己孩子换主人孩子的义士,她也没想过去收获别人的忠心。
对她来说,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身为传说中最具有“浪漫主义思想”的中文系女生,却连爱情都不敢尝试,连门都还没触到就想着逃开避免伤害的人,也不指望着能遇上一个传说中愿意替主人死的忠仆了。
再说了,她要这样一个人做什么呢,真要能够代替自己去死的,那不如早早的就训练死士了,一切优渥的条件供给,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的优待是为了将来的万一,明面上的交易,也不会有太大的负担。
要她说,与其投入那么多的心力去收服一个人心,不如用这精力去发展事业,越强的人,背叛他的人越少,相反,连最基本要求都无法满足手下人的人,天长日久的,对你不好的都跑了,对你忠心的都饿死了,又有什么用?
象薛初妆这样的就很好了,知道自己的目标,能为自己的目标去努力,能够不为别人的“应该”去迎合别人,努力将自己的人生过好,她觉得这样很不错。同为女儿身,当初情绪低落的时候还会为了生理期的不方便说不想做女的这种气话,真落在了这种对女人来说起步就是困难模式的地方,哪怕是不认识呢,知道有女人过得好也会不由自主的欣慰。
既然生为女子已经无从选择了,那就选择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招弟与薛初妆的谈话没有刻意避着人,早就知道主人家是个宽厚性子,底下人开始对薛初妆的态度很平淡,当初觉得她亲切本事的人早就离开了,觉得她待人有距离也不主动凑上去的人也离开了,在的都是关系与她一般甚至曾经也许有过不愉快的雇工,这些“老人”对她的过去是知道的,但是主人家都不介意也没有发话,他们也不会替主人家打抱不平,保持着平时对陌生人的态度,顺手的事情,就帮一下,其他时候就该怎样还怎样。
但从这之后,待薛初妆,他们还是不由自主的热情了一点,能哄住主子,还是有本事的,也不说想靠着沾一点好处啥的,反正只是多说几句话,多搭几把手,都顺手的事情,做了也就做了,万一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呢,那不就是赚了?
薛初妆当年就很会揣摩人心,也很会与人相处,但那时候还带着骨子里的高傲,对不如自己的人很有些看不起,对待别人自然就不那么真心。
她现在可是脱胎换骨了,待所有人都好得不行,只要她想,可以很快成为别人的好闺蜜,好姐姐,好晚辈,一时间,愿意给她帮忙的人也多起来了。
薛初妆当时回来的时候,身无分文,徐玉兰走的时候,要给她钱她不要,除了帮她置办了铺笼被盖,买了几匹内部福利瑕疵布匹,最后也只能不由分说把自己家里曾经的旧衣服全都留给了她。
旧衣服她改成了小孩子用的襁褓、包被、小衣服,小块的拿来做了尿布,而有瑕疵的布匹,把好的地方单独裁下来,其余的才拿来给自己做衣服,反正她现在也不大在乎这个了。
而好的布,她会视情况做成荷包、香囊、头花之类的跟庄子里的人换些铜钱,同时接山庄里面内派的活计。
在招弟这里做工最好的事情就是,你拿了工钱,但是并不等于你全天的时间都属于她,而是会安排定量的任务,只要你完成了安排给你的任务,那就可以休息,而这时候可以接活,所得收入也全归自己。
同时,山庄里涉及的可以外包的活,优先选择的都是本身就在山庄里面做事的人,哪怕不识数的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这帐还不会算么?
所以招弟这里的人,人员流失的情况几乎没有,曾经很早以前,听说有犯错被解雇的人,只要离开了就永远都不会再招回来,能够留在庄子里工作的人都很珍惜这个机会,只要自己不怕吃苦,这里就有无限的钱可以赚。
甚至不少头脑灵活的人,凭着内部人员的优惠接到活了带回去家里的人一起做,然后交了之后又继续接,他们是不会愿意别人挤掉自己的位置,代替自己捞这个好处的。
薛初妆就很努力,庄子里的事情她接了,碰见费眼睛的活就做一段时间换另外一种,她手脚快,这些做完了还能再卖东西给别人。
加上发下来的工钱,她手里还是存了一些钱的,当然,她这么努力,一直都待在庄子里面,外面那是一步都没迈。
没有时间是一半原因,另外一半自然是因为现在要带孩子走不开。
现在热心人多了,自然有人会替她想到这一点,别的不说,帮她看一会孩子,让她去买些需要的东西还是可以的。
薛初妆起初一直拒绝,徐玉兰走的时候,给她把必须的东西都添置的差不多的,连她虽然可以吃食堂,但是多了个孩子总有些不方便的地方,连炉子水壶都给她置办好了,方便她烧个水熬个米粥啥的。
但是别人一直热心的劝说她去逛逛买买,又有热心人自告奋勇帮忙看孩子,让她尽管去买买买,说的人多了,她还是动心了,哪怕不买什么,看看行情,了解一下现在的物价流行畅销品还是可以的,顺便还可以寻找一下商机,看看别人需要什么而又是没有的,也可以多个赚钱的渠道。
虽然招弟没有说让她还,那钱也不是她拿走的,但是是在自己手上没有保管好,薛初妆还是在自己心底订下了目标,总是要将这个钱给还上的。
将孩子喂饱饱,托付给别人帮忙照看,并许诺到时候买东西回来好好感谢感谢,薛初妆跟着几个小姑娘进城了。
当初回来的时候心里装着事,从城里经过也没好好的看一眼,现在身临其中,薛初妆的眼睛就不够了,南安城与当年比起来,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当初街上根本没什么人,现在游玩的闲逛的买东西卖东西的,哪怕是下午这个点,人也比得上赶集的架势了,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但是这是阻止不了薛初妆逛街的兴致的,身边跟着的几个小女孩更是叽叽喳喳,商量着要买些什么东西,怎么规划线路最短最方便,薛初妆听着她们的争执,笑眯眯的四下张望,她发现了好几个事情可以做,不过时间怎么分配回去的时候还得好好想想,要挣钱,也不能累着自己了,她有孩子要养,是不能生病的。
突然,一种强烈的被人注视的感觉锁住了薛初妆,她警惕的往四下看了一遍,除了买东西的人并没有什么发现,她安慰自己不要草木皆兵,这里离当初那个山那么远,没有方向,那两个人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可是那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如此熟悉,象曾经她所经历的一样,又让她不敢掉以轻心,薛初妆随着几个人慢慢的往上走,突然毫无征兆的回头,下一秒,她害怕的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