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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晃晃的日光下,两个人影出现在茅舍外,一左一右,正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来,张倩兰定睛一看,其中一人背上还驮了人,不正是陈云,贺武二人,背着大哥过来了吗?
“你们怎么来了?”张倩兰惊讶地问了一句,就要跑出去,却被身边的人一下子拉住,她回过头,不解道:“二哥?”张剑笙皱着眉,狐疑地打量着从外走来的二人,从方才起他就觉得蹊跷,紧紧拉着小妹的衣袖不松手,生怕她性急冲了过去。
有些不对劲儿,他想着,他分明吩咐了他们二人原地不动,怎么突然就过来了,还背着昏迷不醒的大哥?并且,他细细一看,那二人的表情也很是僵硬,不同于以往,要是平日,他们恐怕已经开口说话了才是。
随着二人的身影越走越近,张剑笙眼中的疑惑终于变成了类似于恍然大悟的情绪,他冷笑一声,道:“果真如此。”
从陈云,贺武的背后,渐渐走出来另外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人手里持着一柄剑,而剑的剑刃,正抵在陈云的脖子后方,只要他稍有动作,便能一剑封喉。
不久之前,陈云,贺武眼睁睁看着那冷面人率先走到了道观门口,却不往里面去,而是站在原地不动了,贺武奇怪地道:“他怎不进去?”陈云背上背着人,走得更为吃力些,他咧嘴一笑:“这不是更好?你还想他进去,跟他共处一屋不成?”一想起那张讨人厌的脸,他心里就不舒服。
而与此人几乎未曾说过话的贺武则稍微没那么排斥,显得更为理智些,他摇摇头说道:“那倒也不是,只不过……”陈云打断他,加快了步伐:“管他呢,只要他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就当他空气罢了,说不准,他还果真是约了谁在这道观门口见面,见着人了,就一起走了。不是更好?”
这世上总有些人,嘴上越说着什么,便渐渐相信事实会朝着自己想象的方向发展,简单说完后,两人越发认为此人另有要事,分明已经近到道观跟前了,与那人是面照着面,避无可避,却喜滋滋就打算绕过他进门,浑似人家看不见他们似的。
果不其然,被那个人伸手拦住了。
“不是这里。”他说。
这人究竟在说些什么?陈云,贺武二人一时间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冷面人便道:“把他送到那边去。”他伸手一指,正是不久前张剑笙随着花瑶离去的方向。
陈云脸色一变,后退半步道:“你到底——”下一句话,却被他生生咽下去了,因为就在方才,不过眨眼的一瞬间,对方已经拔出了剑,锐利的剑锋正抵在他脖子上,快得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旁边的贺武瞧见这一幕,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陈云咬牙道:“你究竟想要怎样?”冷面人道:“照我说的办,去那边。”他眼神示意,让贺武走在前面,陈云随后,而他持着剑,走在最末的位置。
张剑笙没有去问来者何人,反而将视线转向了花瑶,他一字一句问道:“你这是何意?”花瑶道:“便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她说着抬起头,将视线落在了外面:“快将人带进来,若是最后一口气都断了,那可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她这句话一说,本还有些犹豫的陈云这才背着张敏之入了屋,被花瑶引着放在了一处床板上,那冷面男人收起了剑,不再理会他们,张剑笙这才腾出精力,立马对着暂获自由的陈云问道:“怎么回事?”陈云言简意赅地将之前遭遇描述了一番,而那个罪魁祸首沉默着站在一边,谁问话都不曾理会。
花瑶伸出手看了看张敏之的眼睛,那瞳孔已经越发地无神,面无血色,似是毒入心脉,快要断气了。张倩兰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上前扑在自家大哥身上,一下子就流出泪来:“大哥,你睁看看我!”她哭得梨花带雨,可早就已经昏迷不醒的张敏之仍旧双目紧闭,浑似再也听不见她的呼喊。
这般情形下,张剑笙也失去了追究先前是非的兴致,他正打算与花瑶交涉一番,花瑶却同时偏过头,对哭得梨花带雨的张倩兰说道:“四小姐,你们可以离开了。”张倩兰眼泪汪汪道:“你说什么……”花瑶柔柔笑道:“我说,你们可以离开了,我也好开始为他医治。”虽然语气仍旧温和,但显然已经下了逐客令,不允许他们再多做停留了。
一直沉默着的东方先生终于开口了,他沉着声音,十分肃穆地问道:“这位姑娘,你究竟寓意何为?”花瑶听出了他想要商量的语气,于是伸出手,手上是一方木盒,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似灵芝一样的草药,东方先生惊讶地道:“长竹仙芝?”花瑶淡淡笑道:“早闻东方先生博学,果真名不虚传。”
东方先生道:“姑娘此意……”这出乎意料的举动,令所有人对她的来意越发弄不分明。
“这长竹仙芝极为珍贵,却又因十分罕见且药性古怪不为世人常用,入药时,少一分则无用,多一分则毙命,这分量的把握,委实艰难。”花瑶偏头望着东方先生:“他所中的毒,乃是苗疆加兰一族传承数百年的密蛊,解毒用药十分复杂,过程更是繁琐,我要花许多时日一一试用,方才能挽救其性命,在此期间,任何的打扰都会影响到我,所以请你们先行离开。”
张倩兰听得晕晕乎乎,却也总算明白,她是打算为她大哥解毒,比起旁人的不敢置信,张倩兰的想法则来得简单多了:“你能保证治好大哥?”这便是眼下唯一重要的事。花瑶轻笑一声:“当然不能,所以才要试。”张倩兰一愣,待要说话,却听一个声音冷冷道:“那便有劳了。”
他们看去,原来是张剑笙已经来到了旁边,张倩兰喜道:“二哥!”张剑笙道:“我们先回洛阳,过些日子,再来看望大哥。”张倩兰有些犹豫:“可是……”张剑笙却道:“倘若将大哥带走,这等奇毒我们根本无法解救,眼下便暂且将他留在此处,我们先回洛阳,等待明煊归来与他汇合后,方才能计划去往扬州暂避的事宜。”
张倩兰不大清楚其中利弊,更不知扬州沈家有何本事能护他们周全,她只是无措地望向东方先生,东方先生对着她微微颔首,她便知晓,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人走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三个人,一个卧病在床,另外两个人,彼此相熟,却没有人说话。药房里的瓶瓶罐罐很多,却大半破碎陈旧,水缸里有一些水,却不是谁去打来的,而是头顶破损的瓦片处,在昨夜的雨水中滴落,整整一小缸,也够用了。将尚且完好的器具挑选出来,一一清洗后,烧水,制药,昏迷中的人开始自言自语,迷蒙着睁开眼,唤了一声瑶儿,又晕了过去。
锅中的药水正在煎煮,一时半会儿,约莫是好不了的,即便好了,也需多加尝试,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必须待在此处,照顾这个奄奄一息的张大公子了。花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坐到床边上,掏出一方绣帕,开始细细地为昏迷中的人擦拭冷汗,眼中的温柔从未曾淡去。
她对自己的病人都是如此,无论是谁,可这一切落在了一直冷眼旁观的一个人眼中,却带上了不同的意味。
“为什么要救他?”沉默着的人终于开口了,她为他擦汗时的模样,实在太过刺眼,令他心中难忍。
“这与你无关。”
“主人不是叫你离开洛阳吗?”
“他是叫我离开,但并未说是什么时候离开,眼下,还不是离开的时候。”花瑶微微一笑,但明显不大愿意理会他。
“我已经查过了,张家极有可能根本没有什么能够令人起死回生,甚至武力大增的冰莲,之所以这些谣言传得如此人云亦云,各相追捧,那都是因为有人刻意为之,这个人对张家多年来进行了各种陷害,才惹出这些是非,你再待在这里,恐怕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花瑶没有理会他,反而从身上取出一排银针展开,拈在手指之间,一寸寸试探着,将其扎在了病人身上,看起来,她似乎已经开始认真思索着解救之法。
“毒分明是你下的,如今他已经没用了,你又要救他……”风浅看了半天,终于问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问题,“难不成,你果真对他动心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好色愚蠢的富家子弟?这实在是令他难以接受。
他抿紧嘴唇,脸色显得越发冷硬,“我还以为除了主人,你眼里再也看不到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是那个人的话也还好,他心安理得地接受,可是这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一个纨绔子弟,无能懦弱之徒,竟然能得她这般温柔……
“呵——”花瑶轻笑着瞥了他一眼,“你该回去了,主人可不希望在这里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