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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你?你有静安在, 总有熬出头的一天,我跟淑娴呢?”还敢来自己跟前叫苦抱怨, 找骂呢这是。
郭太太眼中闪过了抹隐痛, 她跟许耀民相幼相识,成亲之后感情融洽, 原想着两个奉养双亲, 抚育儿女,能做一对白头鸳鸯, 没想到天不假人,成亲不到三年, 许耀民一场绞肠痧没救过来, 连静昭的面儿都没见, 就这么撒手去了。
“娘,您不是还要盘家里的账吗?咱们先回去吧, 我回去把带的药拿过来,这就给奶奶处理创口,”
郭太太也不乐意看姜老太太教训徐氏, 尤其是这个嫂子还成天跟只斗鸡一样盯着自己, 好像自己管个家就把许家的钱都搬到自己的小库房里了一样, “成,咱们跟你奶奶说一声。”
等两人从正房里出来,薛琰还能听见姜老太太骂徐氏的声音, “娘, 大伯娘是不是这里……”
她点点自己的脑袋, 徐氏脑子可不怎么清楚。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你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大伯娘,以后可不许再顶撞她了,须知女子……”
薛琰可不像许静昭那么好耐性,“是是是,娘您说的对,我不是听不下去大伯娘往您跟奶奶的伤口上撒盐吗?叫我说,你们三个人里,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点儿都不思念大伯的人,”
如果真的感伤自己的处境,思念故人,又怎么会把“寡妇”挂在嘴边?
在薛琰看来,“寡妇”这个身份不过是徐氏手里的矛跟盾罢了,不过是矛还是盾,就看她需要用哪一样了。
徐氏思不思念许耀宗郭太太不知道,但许耀民去的那一刻,郭太太是恨不得立时跟着丈夫一道儿走的,也幸亏肚子里还怀着女儿,不然她真的挺不过来,“算了,她毕竟是长辈,她不懂事,你却不能懂规矩。”
“女儿知道了,”郭太太是好心,薛琰也不忍太过拂逆她,毕竟她们隔的可不是一道代沟,薛琰并不指望自己能把郭太太给劝过来。
等两人到了郭太太住的院子,见女儿要走,郭太太一把拉住她,“你对你奶奶的病真的有把握?”
汴城建了整个平南第一家女子师范,能入学的非富即贵,郭太太下大决心送女儿去汴城,除了希望女儿学知识开眼界,也有提高女儿身份,以后找个好夫婿的用意在里头。
并没有真的指望许静昭从里头毕业之后当什么女先生,可她怎么才去了一个学期,连医术都会了?
“这治病的事哪能教一下就会的?你可别哄我,你表舅开的药堂里,光抓药的都得先当三年学徒呢,”
郭太太可不信女儿真的能治好姜老太太的病,“那是你奶奶,你可不能胡来!”
“娘您就放心吧,”清创对她这个在三甲医院急诊科呆过几年的前医生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娘您不知道,我好像在学医上颇有天赋,在学校教洋文的神父不停夸我呢,还借了许多西洋的医书给我看,”
薛琰得意的冲郭太太眨眨眼,“我啊记性好,很快就记住了,可光看书有什么意思?学校里课业不紧,我就跑到神父开的医院里去帮忙了!”
自己可是理论实践两手抓。
郭太太将信将疑,她不放心的嗔了女儿一眼,“西医就那么好学?那咱们这儿福音堂的大夫怎么看不好你奶奶的伤?”
汴城的其实也看不好,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这大夫也分水平高低嘛,奶奶的伤真不是大事,”
薛琰现在最担心就是她空间里的药品还能不能发挥以前的药效,“我回去了,就算是这带来的药对奶奶的伤口没有显明的疗效,但控制住奶奶的消渴症我还是有些信心的,您就等着瞧吧!”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不错的方子来治疗消渴症了,但姜老太太当家作主惯了,平时的饮食习惯上,她自己不注意,就没有人敢管她,病人不注意,光靠汤药也只能是缓解一时,薛琰准备趁自己在家的时候,把姜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彻底给调整好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薛琰叫青桃出去,关好屋门,心念微动,闪身进了空间。
她直奔奶奶留下的诊室,从柜子里去出一个器械包来,又拿了双氧水跟磺伏,想了想,又取了两支庆大霉素,看着纸盒子里的针剂,薛琰有些心疼,这年头,抗生素还没有被发现,别说庆大霉素了,就是青霉素以后也价比黄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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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薛琰再到姜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徐氏已经离开了,姜老太太看着薛琰手里抱着的东西,“这都是你从汴城带回来的?”
薛琰点点头,俯身把姜老太太的撒脚裤给卷的高高的,完全将创口给露了出来,打开器械包开始给姜老太太清创,最后又敲了支庆大。
“静昭,”姜老太太被孙女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惊的都顾不上腿上的伤口了,“你这是跟谁学的?还有,这都是啥东西啊,”
明晃晃亮晶晶的,饶是姜老太太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她拿起一把手术剪,沉甸甸的,这似铁非铁,似银非银的,“这东西怕不便宜吧?”
薛琰麻利的给姜老太太包扎好患处,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抬头道,“可不是不便宜么,奶奶,我上学这半年,每天都跑到福音堂开的西医所里给修女当帮手,还把自己半年的生活费都砸进去,人家才给的这些东西,”
她冲姜老太太眨眨眼,“咱们可得悄悄儿的,别叫旁人知道了。”
她初来乍到的,可不想被人注意上。
“那是,”
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不说这些金贵东西,就是叫孙女去碰人家血乎里拉的伤口,姜老太太自己就先不能忍,“你跟你娘一个样啊,平时闷声不吭的,可心里孝顺着呢,就算是奶奶这腿好不了,也不会忘了我有个孝顺的好孙女儿啊!”
这个才是最叫姜老太太欣慰的地方,“都是奶奶不好,平时没有多带带你……”
薛琰忙打断姜老太太的忏悔,人各有所长,姜老太太一个女人撑起整个许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怎么还能再要求她忙完外头的事情,回来之后还要做慈爱的长辈?
“奶奶,您要是真的觉得我孝顺,那以后可得听我的话,我说你吃什么,您就吃什么,不许背着我偷吃红烧肉,小酥肉四喜丸子炖羊肉这些了。”
薛琰一本正经的给姜老太太提条件,她路上也大概问了郭太太了,姜老太太以前吃过苦,富裕之后,格外喜欢大鱼大肉,但这些不说是糖尿病人,就是正常的老人,也应该节制了。
见姜老太太要撇嘴,薛琰忙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您就先听我一次,这样吧,您腿上的伤口长好了,咱们再商量开不开禁?成不?”
姜老太太看着自己被雪白纱布包着的腿,她是个果决的人,“行,只要我这腿能好,以后永远都不吃肉我也答应!”
有了姜老太太的承诺,薛琰立马行动起来,虽然没有办法查姜老太太的血糖值,但根本她的观察,她的病并不算太严重,也幸亏这些年姜老太太一直在打理许家的产业,时常在外奔走,运动量足够,身体各项机能都还不错,所以治起来压力要小上许多。
薛琰每天上午准时过来给姜老太太冲洗换药,她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结痂。
这下不说姜老太太,连郭太太都大为震惊,婆婆腿上的伤足足折磨了她近两年,时好时坏的,尤其是近期,溃烂的伤口还开始流脓,也亏得老人坚强,一直咬紧牙关这么挨着,有时候郭太太都在想,婆婆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坎儿,撒手去了?
看着坐在床上正艰难的拿着毛巾洗脸的顾乐棠,许静安不满地瞪了青桃一眼,斥道,“你这奴才,怎么连人都不会伺候?”
青桃被许静安骂的满脸通红,这位顾公子腿上受了伤也不是不能动弹,自己都把脸盆端到他床边了,还叫不会伺候?知不知道这大铜盆有多沉?
她可是大小姐的丫鬟,要不是许静安非嫌庄子上的丫头们粗手大脚不堪驱使,她也不会被调过来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
“行了行了,这样就可以了,”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你下去吧,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那个,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等回了洛平,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顾乐棠又气的不行,“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不,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可这两天,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你那个妹妹,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后来她给自己治伤,又戴个大口罩,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到了该换药的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要用的东西往客院儿去,就看见许静安一身绸布衫满头是汗的往客院儿里搬东西,许静安看见薛琰,大声道,“静昭回来了?我听说你天天往潭子里凫水去?什么时候也带哥一起去,我还不会呢!”
他歪头冲坐在葡萄藤下正品茶磕瓜子的顾乐棠道,“乐棠你呢?我听说京都的万国大饭店里都建了游泳池了?”
可惜那是给洋人玩的东西,他无缘一见啊!
顾乐棠连头都没抬,“嗯,是有,我也会游,不过不是在那里练的,你想学我教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们庄子后头的山下有一眼泉水,下头的潭子正好游泳,我们静昭就成天去,”许静安乐颤颤的跟顾乐棠介绍,他可是看过西洋画报,那画报里的外国女人,穿的游泳衣把身子裹的紧紧的,“静昭,你有游泳衣没有?”
薛琰厌恶的看了许静安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这两天许静安老叫自己去看顾乐棠,司马昭之心只差没写到脸上了。
“你既然都说了我每天都在那儿游泳,你们再去就不太方便了吧?”如今可是民国,那里也不是公共游泳池好不好?“再说顾公子的腿伤还没好呢,你叫他先准备一下,我要给他换药。”
许静安对许静昭有所求,态度别提多好了,“是是是,我是想岔了,我就是想着我跟乐棠如兄弟一般,大家一家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静昭你应该去京都看看,人家那儿的新女性都要解放思想文明新装呢!”
“咳,”顾乐棠在里头咳嗽了一声打断许静安的话,那个文明新装里,还有十分激进的“天乳运动”呢,虽然他对这个挺支持的,但作为堂兄,跟妹妹说这些不太好吧?
“谢谢许小姐了,我这就回屋等你给我换药,”
薛琰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许静安是许家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也没有把他当手心儿里的宝了,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看上这样的孙子才怪呢!
薛琰一进来就见顾乐棠低头正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呢,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叫人给他做的这条短裤,两条浓黑的眉毛都快拧成团儿了,“怎么了?坐下,”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想到他爷爷给人看病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帝一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概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好吧,他一屁股坐在鼓凳上,“哎,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学的西医嘛?人家说那个治病快的很。”
中医世家的孙子说西医治病快?
胆子还挺大,薛琰拉了一张小杌子示意顾乐棠踩上去,又拉了一张自己坐了,开始拆敷料,“正常拆线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你这个我看看情况,恢复的好就早点拆线。”
许静安满意的看着咫尺之间的两个人,悄悄冲青桃打了个手势,退了出来。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顾乐棠看着薛琰夹着一块红褐色的棉花球在自己伤口上擦试,那种凉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有些想把腿缩回去,又不敢,只得没话找话来舒缓气氛。
“碘伏,消毒用的,”薛琰随手在伤口上摁了两下,顾乐棠跟着就是一哆嗦,薛琰有些奇怪,伤口恢复的挺好啊,没有发炎的迹象,“很疼吗?”
这些天顾乐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许家大小姐,发现她确实像许静安说的那样,不太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别的不正常的地方,相反,还生的挺漂亮,最初给他缝针的时候那种山妖树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可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少女这么看着,他才发现许小姐那双眼睛也没有那么吓人,反而水光潋滟的很是好看,挺翘的鼻尖,嘴唇长的跟个小元宝一样,红嘟嘟的,白皙的脖颈拢下淡绿的小坚领里,那领口偏还用暗红金丝绒做了朵蝴蝶盘扣:
雪白,嫩绿,暗红……
顾乐棠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薛琰的脸,可眼风一个不小心又落在她额下那道玲珑的弧线上……
顾乐棠登时面如火烧,几乎坐不住了,他刚才还在想着京都时髦女子发起的“天乳运动”,号召女性扔掉束缚她们千年的束胸,穿上文明新装,没想到这位许小姐身在洛平这样的小地方,却已经是西风东渐的影响者,彻底解放了几千年对女子的束缚!
这是怎么了?
顾乐棠腿上的肌肉僵硬如铁,薛琰疑惑的抬起头,“这么疼?不应该啊,”她略微用了些力,拿镊子捣了捣伤口周围,“怎么个疼法儿?”
顾乐棠被薛琰捣的一哆嗦,“不,不疼,你快点儿!”
真不疼?
顾乐棠整张脸都是红的,薛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难道发烧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顾乐棠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到底给我换不换药?不换我睡觉去!”
摸完腿还摸自己的脸?
薛琰被顾乐棠给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跟蝎子蜇住了一样,“不是,我看你脸那么红,怕你发烧,”
她忽然回过神来,噗嗤一笑,“你不会是害羞吧?”
不这但是狠而且还蠢啊!
为这样的蠢货求情,她觉得好亏,“奶奶,您别跟大伯娘生气了,她不过是想着还徐家的养育之恩呢,不过大伯娘,您就算是要回报娘家,也不能这么做啊,就如您所说,这许家将来都是大哥的,那您也不能拿着大哥的东西贴亲家伯娘啊,大哥才是您亲生的不是?”
薛琰暗暗的撇嘴,“你这么做前,问过大哥了吗?”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