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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哥掺着南不倒的手,推门走进西屋,顺手将门关上了,只听得“咔嚓”一声,西屋的门,从里面栓上了,随即,西屋内便没了一点声响。
南极翁走到门前,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却听不到一点动静,他心下狐疑:两个娃儿,别干出不地道的事情来呀,哎,管不了那么多啦,只要南不倒穴道解开,老夫带着她就走,柳三哥从此再也休想碰不倒一根指头,哼哼!
西屋安静,东屋也安静。躺在热炕上的南海仙童真会睡,头一搁上枕头,便沉沉睡去,睡得一点动静都没了,只听得他的呼息声与咂嘴声,象是在睡梦中吃着美食。
南极翁嘀咕道:“睡觉也不安生,还想吃,真是个吃货,把老夫吃穷了,却越吃越瘦,怪。”
同花顺子嘻嘻一乐,南极翁道:“笑啥?”
顺子道:“我也爱吃。”
“爱吃啥?”
“沈阳城的老边饺子。”
“都是些好吃懒做的家伙。”南极翁嘀咕着,在炕上坐下,喝着茶,低声问同花顺子:“要是白毛风来了,童子鸡,你怕吗?”
同花顺子也低声道:“南极爷爷,我叫童顺子,不叫童子鸡。”
南极翁笑道:“噢,童,童顺子,你怕吗?”
顺子道:“不怕。”
南极翁道:“好,人小胆子大,哈哈。”
顺子道:“生来就这样。”
南极翁问:“老家在哪儿?”
顺子道:“大概是沈阳。”
“怎么叫大概是沈阳?”
“我是个孤儿,到处流浪,记不清了。”
南极翁道:“老夫小时候也到处漂泊,你有点儿象我。武功不错吧?”
顺子道:“不行。”
南极翁道:“从小就学会谦虚了,好样的。小伙子是柳三哥的徒儿,武功肯定不错。”
顺子道:“南极爷爷,我才当了叫名两天,实足三天的徒儿,啥都不是呢,只是,……从小学会了江湖上一些逃生救命的阴损绝招,象掷石灰包啊,踢下阴啊,咬手抓脸啊,用头撞对方肚子呀,全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功夫,说出来怕你笑话,不过,有时候还真管用。”
“真的?”
“骗你是孙子。”
南极翁道:“哈哈,顺子,那可是江湖下三滥呀。”
顺子道:“爷爷,顺子知道,一般情况,大孩子打我几拳,踢我几脚,我都受了,嘴里喊‘大哥饶命’,服软讨饶或撒腿就跑得了。不到万不得已,顺子决不敢使这些损招儿,有时,混混无缘无故往死里揍我,顺子也只有反击了。”
南极翁道:“怎么反击?”
顺子道:“我佝偻着腰,一边喊饶命,一边偷偷掏出石灰包来,冷不丁向对方劈头劈脑掷出石灰包,拔腿便跑,爷爷,顺子跑得贼快,天生的兔子腿,跑他个无影无踪,一般来说,没吃过大亏。”
南极翁捂嘴窃笑,手指指点着顺子,道:“小坏蛋,小坏蛋,真是个小坏蛋。”
顺子道:“南极爷爷,顺子不是小坏蛋,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也不想这么干呀,是他们逼的,逼上梁山,不得不反呀。”
南极翁道:“老夫知道,老夫知道,顺子要是坏蛋,柳三哥也不会收你为徒了。”
顺子道:“是,爷爷说得没错。”
南极翁道:“我去院子里转转,看看动静,你坐在门前别动。”
顺子道:“是,爷爷。”
南极翁走出东屋,撩开门斗的棉帘,在院中一站,见西屋窗下空无一人,没见着南海仙女,心头一惊,正诧异间,见附近的柴火堆里闪出一条人影来,正是胖如圆球的南海仙女,原来她是藏在柴火堆后呢,觉得这比站在窗下要好多了,免得让人见了生疑,大冷的天,一个女人站在窗下干啥,屋里肯定有古怪吧?!好,这主意好。
南海仙女,别看她胖,却心细如发,常会想出许多聪明点子,为他分忧,是他行走江湖的得力臂助。他向南海仙女一竖拇指,表示赞许。南海仙女微微一笑,一闪,又没入柴火堆后。
大黄狗蹲伏在偏房门口,黄澄澄的眼睛瞪着南极翁,也不叫唤,院子里有几只鸡,在雪地里觅食,四野是一片白茫茫的雪野,不见人踪。
南极翁拄着鹤杖,在院子里散步,心内暗忖:估摸已过了半个时辰,快了,再过一个半时辰,南不倒的穴道解开了,老夫再与柳三哥翻脸不迟,那时,柳三哥只剩了一成内力,若是好说好散便罢,若是柳三哥不识时务,就怨不得老夫了,一个南海仙女就能将其制服了,不过,下手不能太狠,只要点了他的穴道便可,免得日后被道上的朋友诟病,若是他徒儿童子鸡要发作,就一并点了穴道,不过,要小心他的石灰包,免得生出笑话来,之后,咱们上了马车,溜之大吉。从此大道朝天,各走两边。一念及此,南极翁喜气洋洋,十分得意。
正在此时,只见远处山坡上一彪人马向农家院落奔来,细看有八骑之众,南极翁大吃一惊,转身进了东屋,南海仙童还在酣睡,他将仙童摇醒,道:“起来,有情况,你去门口门斗里呆着,若是有人要冲进来,你就打出去,若是没人进来,你就不要出门斗。”
南海仙童睡得快,醒得也快,一揉眼睛,从炕上“腾”地坐起,道:“是。”随即戴上帽子手套,拔出长剑走出东屋,在门斗里藏着。
顺子道:“爷爷,白毛风追来了?”
南极翁道:“嗯,怕了吧,还说不怕!”
顺子道:“真不怕,我都不知死过几回了,没死成。我也去门斗守着,好吗?”
南极翁道:“不行,你去是送死,给老夫守着这道门,要真打到了这儿,你再上吧。”
顺子站起来,拔出长剑,做了一式昆仑剑客的起剑式,眉头一扬,双眼棱棱生威,充满杀气,道:“也好,白毛风若想进这道门,就得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瞧着同花顺子无所畏惧的气派,南极翁心里莫名其妙的一寒,看来,这小子真是个亡命之徒啊,若是柳三哥调教得好,是块料;若是柳三哥调教不好,日后又是一个江洋大盗。
南极翁道:“童子鸡,把剑收起来,真是白毛风来了,老夫先用文斗试试,能智退强敌,则是上上之策;文斗不成,再用武斗不迟。”
顺子把剑插入鞘中,道:“一切听爷爷的,爷爷怎么说,顺子怎么干。”
南极翁道:“若是有人问起你来,就装哑巴,我自会应付,你会装哑吧吗?”
顺子道:“嘻,哑吧?好玩,顺子装啥象啥。”
南极翁道:“这就好。”
南极翁来到东屋窗口,将窗纸捅一个小窟窿,向外张望,见一彪人马,已奔到院落门口,大黄狗在院中奔跳怒吼,众人全不理会,纷纷下马,将马拴在树上、木栅栏上,为首者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瞪着铜铃大的眼睛,一脚踹开栅栏木门,带着众人闯进院落,顺手一扬,飞镖掷出,正好插入大黄狗脖子,立时鲜血飞溅,倒地而亡。
偏房内,房东也趴在窗口,眼睛贴在窗纸上的窟窿眼里,紧盯着院中的动静,见此情景,以为是山里的胡子来了,吓得夫妇俩再也不敢走出偏屋一步。
大汉怒视着站在西屋窗下的南海仙女,见她腰佩两柄宝剑,双手叉腰,向着众人傻笑,吼道:“你是什么人?”
南海仙女道:“我是游客,到长白山来看雪景的,怎么的,不让啊?”
南海仙女人虽长得痴肥,声音却如百灵鸟般清脆婉转,一张肥脸,冻得红红的,胖脸上一左一右,长着两块紫色的冻疮。
大汉听了一愣,问身旁的高大帅哥道:“五弟,你认不认识这胖婆娘?”
大帅哥道:“不认识,传说中的南海仙女就是这付熊样,世上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南海仙女格格笑道:“五弟见识真广,竟然一猜就猜中了,老娘确实是南海仙女,想不到人老珠黄了,还能被世上人口口相传,唉,今不如昔啦,不中看喽,年轻时,还真是个万人迷呢,跟在身后的小伙子成打成打的哟,那可不是吹的哟。”
原来,大汉是阴山一窝狼的老三谋财狼,大帅哥是老五大色狼,六名随从是杀手帮的铁杆帮徒,其中两人是山神庙的道士。
当白毛风发觉南不倒被救走后,便将属下分成四路,分头去追捕南不倒。谋财狼与大色狼等是其中一路,他们循着山神庙后的足迹,跟踪到了农家院落,不料,却遇上了南海仙女。
南海仙童与仙女在江湖上名声卓著,功夫了得,是两个难缠的角色,这一点,阴山一窝狼当然都听说过,因此,不敢贸然行动。
大色狼开口道:“仙女,就你一个人?”
南海仙女道:“就我一个人怎么啦,不是一个人,又怎么啦?笑话!”
大色狼道:“南海仙童呢?”
南海仙女道:“他去镇上买菜了,找他有事吗?”
大色狼道:“没事没事,你俩如称杆与称砣一般,形影不离,如今见你只有一个人,就觉得有些怪了。”
南海仙女格格狂笑,道:“亏你大帅哥想得出来,我们夫妻俩确有点儿象称杆与称砣,有啥不好,不是挺好的嘛,般配。”
只见她笑得浑身赘肉乱抖,如大海波涛般翻滚起来。
这时,南极翁拄着鹤杖,撩开门斗的棉帘子,从屋里出来了,他身后跟着手握长剑,一脸阴沉的南海仙童,南海仙童又瘦又高,附视着众人,手中长剑,简直象一杆长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南极翁对谋财狼等人道:“各位弟兄,想必是长白山的‘坐地户’吧,请问,可见过手到病除南不倒没有?”
白发苍颜,戴着顶红色狐皮帽,围着条黑色貂皮围巾,却穿着打着补丁的灰色棉袄,黑色棉裤与棉鞋,奢华与寒酸集于一身,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谋财狼与大色狼相视一笑,谋财狼道:“你大概就是南海药仙南极翁吧?”
南极翁道:“是。”
关于南极翁的传说,没人比谋财狼知道得更多了,南极翁是个富得流油的大富翁,当今江湖财富排行榜,位居第十一位,他手中总带着一根鹤杖,寸步不离,听说鹤杖是南海异物所制,是南极翁最顺手的兵器,坚如镔铁,中空,内中藏着数以千万计的银票呢。
谋财狼的一双眼睛,竟直勾勾地盯着南极翁手中的鹤杖,再也离不开了,江湖传说,南极翁是个吝啬哭穷的守财奴,他将平生所得的全部财产,分成三份,一份全是珠宝古玩,埋在南海的翡翠岛了,另一份全是黄金,埋在南家老宅的地下,第三份,便是汇通钱庄的银票、金票,卷成小纸卷儿,藏在随身带着的鹤杖里了。
若不是南极翁武功超群,出神入化,谋财狼说啥也要赌一把,将他手中的鹤杖抢过来。
南极翁紧了紧手中的鹤杖,在结冰的地面上一顿,说来也怪,冰面上没留下一丝痕迹,整个院落的地皮却抖了三抖,谋财狼等人吓了一跳,面如土色,以为地震了,竟往后退了三步。
南极翁怒道:“喂,小子,你怎么变成斗鸡眼了,死盯着我手中的鹤杖干啥?!老夫的鹤杖可啥也没有,不要想入非非了。”
谋财狼涎笑道:“江湖上的人都说,老爷子的鹤杖里藏着好多好多银票。”
南极翁道:“江湖上传的话可信么!江湖上还传呢,根本就没有南海药仙南极翁这个人,这只是一个神话故事。又有人传说,南极翁早就见阎王爷了呢。这些人乱嚼舌头,你也信!”
谋财狼道:“有些可信,有些不可信。”
南极翁道:“喂,兄弟,老夫刚才问你啥来着?对了,你知道南不倒在哪儿吗?”
谋财狼心道:我是来找南不倒的,难道你也在找南不倒?你是假痴假呆,明知故问呢,还是在真的找你的玄孙女呢?不管怎么着,我可不能说实话,便道:“南不倒?是手到病除南不倒?”
南极翁道:“莫非还有第二个?”
谋财狼道:“没见着。”
南极翁道:“听说他跟柳三哥到长白山来寻白毛风的晦气了,你见到她,转告一声,就说是她太爷说的,柳三哥的事,跟她没关系,别去瞎搅和,太爷在找她呢,家中出大事了,要她赶紧回南海,否则,就来不及了,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谋财狼问:“家中出大事?什么事?”
南极翁道:“你这么说,她就知道了,烦请转达,不胜感激。”
谋财狼道:“好说好说,见到了,一定转告。”
言毕,谋财狼手一挥,带令众人走出院落,纷纷解开缰绳,认蹬上马。顷刻,八骑人马呼啸离去,如旋风一般向来路返回,雪尘滚滚,越过山坡,跑得无影无踪。
房东从偏屋出来,南极翁道:“东家啊,今儿,你还是进屋呆着为好,千万不要出来,如有事,自有老夫一力担当。”
房东吓得瑟瑟发抖,连连点头,将死了的大黄狗拖到了墙根下,叹了口气,回屋了。
不知何时,变天了,刚才还是晴空万里,如今却已阴霾密布,雪花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南极翁对南海仙童道:“你去柴火堆里藏着,守着西窗,让仙女进屋暖和暖和吧。”
南海仙童道:“是,恩师。”
南极翁回到东屋,在炕上坐下,顺子低声道:“爷爷真行,几句话就将坏蛋全打发了。”
南极翁指指窗口,道:“看见啦?”
“是,我从窗窟窿里,看得一清二楚,爷爷心计真妙,还没等坏蛋问话,就先问倒他们了,高,实在是高,这在三十六计当中,叫啥来着?‘空城计’?不对,哎,三十六计当中还没有,叫‘恶人先告状’不对,这不是告状,爷爷也不是恶人,应该叫‘明知故问装糊涂’,不妥,叫‘糊涂难得计’。对了,对了,爷爷,你说呢?”
同花顺子是个话痨,如今捡着话题,就说开了。
南极翁一点都高兴不起来,道:“你以为他们走了,不会来了?”
顺子道:“当然啦,他们敢吗,爷爷露了一手真功夫,连地皮也抖了三抖,我看,这些孬种是不敢来惹事了。”
南极翁白眉紧锁,道:“他们是去叫救兵了,用不了多久,白毛风的人会倾巢而至,不倒的穴解了之后,他们再来,就好了,千万不要在解穴的时候来呀。”
南海仙女听了一愣,她知道江湖的凶险,忙去东窗窗纸窟窿张望,这一张,令她心头一惊,回头轻声道:“恩师,他们来了,他们又来了,从山坡上奔来,来的人马,好象比刚才多了一倍。”
南极翁道:“怕啥来啥,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什么样的恶仗没打过,听天由命吧。”
他对顺子道:“童子鸡,怕不怕?”
顺子已经习惯他把自己叫成童子鸡了,道:“怕啥怕,砍头只当头点地,谁胜谁负说不定,破釜沉舟赌一把,剑劈妖魔乾坤净。”
南海仙女道:“嘻嘻,顺子还会吟诗呢。”
顺子道:“不好意思,说到兴起,张口就来。”
南极翁正色道:“童子鸡。”
“在。”
“死守此门,死守此屋,不得擅离一步,违者,斩。”
“是。”
南极翁再不多言,一挥手,与南海仙女走出了东屋。
东屋只剩了顺子一人,他将耳朵贴在西屋门上,木门极厚,听不到西屋内的一点声响,索性就不听了,走到东屋窗口,凑着窗纸的窟窿眼,向外张望。
一彪人马,从山坡上冲了下来,足有十余骑,雪尘滚滚,蹄声嗒嗒,向院子冲来。
原来,谋财狼与大色狼带着众人,循着南不倒逃离的足迹,跟踪到了农家院落,足迹便消失了,他俩断定,南不倒定藏在此院中,正准备搜查一番,却不料遇上了南极翁及其门徒,自忖非其对手,便佯装糊涂,离开农家院落,去讨救兵了。刚到大路上,却碰上了老妖狼、瘸腿狼、毒眼狼带着五名熟悉当地地形的暗杀帮门徒,经过此地,两拨人马纠集在一起,正好十六骑,料想足以对付南极翁了,便又返身向农家院落急奔而来。
到了院子门口,众人纷纷下马,手握兵器,冲进院落。
老妖狼身材高大,戴着顶豹皮帽子,身着紧身羊皮衣裤,脚登豹皮靴子,手戴豹皮手套,提着柄弯刀,苍白无须的脸上,一对贼眼的溜溜乱转,见南极翁握着鹤杖,守在正屋门口,身边站着手握双剑的南海仙女,西窗下,站着手握长剑的南海仙童,知道屋内必有古怪,南不倒十有八九,在此屋中。
老妖狼苍白无须的脸上,浮起一个笑影,向南极翁点头道:“南老爷子,身体可好。”
南极翁打着哈哈,道:“托你的福,马马虎虎。咦,朋友,你是谁?”
老妖狼道:“敝人姓董,名迎欢。”
南极翁笑道:“噢,原来是阴山一窝狼的董帮主,江湖人称老妖狼,是吧?”
老妖狼笑道:“正是敝人的雅号。”
南极翁道:“不知找老夫有何贵干?”
老妖狼道:“小的们说,南不倒进了这个院子,咱们想到屋里找一找。”
南极翁道:“老夫也在找呢,这院子里没有南不倒,再说,就是有,又怎么啦?莫非老夫就睁着眼,看着自己的玄孙女,被你们带走吗?!你怎么不去打听打听,老夫又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老妖狼与瘸腿狼相视一笑,坚信南不倒定在此屋中。他嘿嘿冷笑,道:“既然南老爷子不给脸面,就怨不得姓董的动粗了,弟兄们,上。”
老妖狼一挥手中的弯刀,帮徒们发一声喊,舞动刀剑,冲了上去。
南极翁鹤杖挥出,一式“南海惊雷”,真气磅礴,风雷激荡,杖风所及,势不可挡,当即两名帮徒,断臂折腿,极叫皇天,抱头鼠窜而逃;一旁的南海仙女,紧随其旁,硬剑沉重如山,所向披靡,软剑轻灵如蛇,飘忽诡异,立时,有两名帮徒死于剑下,无人能靠近正屋的门斗,好在师徒俩也不追赶,只是守定此门,不即不离。
天色阴沉,大雪纷飞。
西窗下的南海仙童,长剑如枪,织成一片剑网,指东打西,妙招叠出,两名帮徒应声倒地,一命呜呼,他却坚守窗下,寸步不离,无人能贴近窗口。
瞬息之间,暗杀帮折了四个弟兄,重伤了两人,老妖狼一看苗头不对,对身边两名道士道:“快,去找白帮主,就说点子厉害,董迎欢请求增援。”
两名道士应了一声,转身跑出院子,跳上马背,策马而去。
老妖狼脸色铁青,对南极翁吼道:“好你个南极翁,算你狠,看你还能狠多久。”他弯刀疾挥,一式“潇湘渔翁夜撒网”刀影历落,变幻成一片刀网,向南极翁当头罩落,这一招是衡山派的经典力作,最是诡异莫测,极难对付。南极翁却呵呵长笑,混不当一回事,他挥动鹤杖,左一式“讨饭杖痛打疯狗”,右一式“花竹杆轰赶乌鸦”,一扫一拨间,即刻化解了来招,南极翁的两招,攻防兼具,夹守夹攻,杖影历落,攻势凌厉,竟打得老妖狼左支右拙,险情叠现,瘸腿狼与毒眼狼一看不妙,忙上前救架,“三英战吕布”,方才打了个平手。
谋财狼缠住了南海仙女,大色狼与南海仙童打成了一团,却始终占不了一丁点便宜。
农家院落阴风飒飒,雪花乱舞,顿时成了一个惨酷的搏击场,叱喝之声,此起彼伏,刀光剑影,火星串串,敌我双方,打得难分难解。
还有五名暗杀帮帮徒,两个重伤,蹲坐在柴火堆旁呻吟不绝,另三名帮徒,一时却插不上手,只是围住南极翁,叫喊助威,不时砍上两刀,又不敢靠近,根本无补于事。
老妖狼对帮徒喊道:“弟兄们,从东窗口冲进去,抓住南不倒,有重赏。”
一名腿快的帮徒,一个箭步,向东窗扑去,南海仙女更快,只见她右手重剑磕开谋财狼的长剑,一伏身,人便凌空窜出,左手一抖,软剑如毒蛇一般向帮徒脖子上扑噬而去,嗤溜一声,划开一道口子,一蓬血水从帮徒左脖根飙出,帮徒连声音都未发出一声,脚下一软,栽倒在东窗下,喷溅的鲜血,将整个窗台染红了,在这滴水成冰的严冬,一会儿,窗台上便结成了一片红色的冰。
南海仙女守在了东窗下,谋财狼挥剑与她缠斗成一团,余下的两名帮徒,再也无法靠近东窗。
南海仙女的重剑,即便连谋财狼这么一个彪形大汉,每一次与其两剑碰撞格挡,都觉着握剑的虎口隐隐发麻,足见其内力之深厚,她的软剑却又变化多端,令人难以测度,一个不小心,就会将你送到另一个世界去。
别看她胖得象圆球,内力却出奇的好,轻灵如猿猴,一点都不气促,真令人难以置信。
老妖狼“腾”地跳出战圈,道:“点子厉害,弟兄们,咱们不打了。”
瘸腿狼等也往后撤了一丈,两名帮徒忙背起受伤的弟兄,逃出院外。
南海仙童欲待上前追杀,南极翁道:“仙童回来,小心有诈。”
南海仙童一想也是,便仗剑站在西窗下,一动不动;南海仙女冰雪聪明,知道老爷子在想些啥,也站在东窗下,寸步不离;南极翁则拄着鹤杖,绷着脸,当门而立,他不在乎胜负,他在乎的是时间,拖一刻,是一刻,时间一到,胜利就到。
心道:一个时辰过去了吧,再过一个时辰,不倒的穴道解开了,老夫就顺水大吉喽,莫非你还拦得住老子么,嘿嘿。
不过,这时辰过得也太慢了,象是蜗牛在爬,在南极翁此时的感觉中,这两个时辰,足足有两年那么长。
老妖狼命两名帮徒带着伤员回白河镇治疗,自已与瘸腿狼等,却提刀站在院子门口,不走了。
不打了,不等于就走了,他要等援兵,这毕竟是在暗杀帮的地盘上啊,援兵随时有可能出现。
老妖狼从来不打平手的仗,那不是白白耗费体力嘛,只有笨蛋才干这种傻事。若打败了,他就跑,自从江湖上出了个柳三哥后,他没过过一天顺心的日子,逢打必输,逢输就跑,一跑就跑出经验来了,往往能全身而退,哎,你还别说,这可也是一门顶尖的学问啊;打赢了,嘿嘿,老子就绝不手软,赶尽杀绝,不留后患,以血腥凶狠,威慑江湖。
南海仙女笑道:“咦,老妖狼,怎么不走啦,老爷子可没留你吃晚饭,下雪啦,天快黑啦,你妈喊你吃饭啦。”
大色狼道:“仙女,就怪你长得太美啦,咱们见了你都迈不开腿,不想走啦。”
毒眼狼起哄道:“对啦,仙女,老子还想跟你滚床单呢,能走吗!”
南海仙女笑得气也喘不过来,道:“哎哟喂,快来呀,老娘等着你呢,小子,想死老娘了。”
南海仙童气得吹胡子瞪眼,向前迈了一步,想想不对,又退了回去。
老妖狼与瘸腿狼在交头接耳商议着啥,老妖狼道:“我派两人去找白帮主了,怎么还没来?”
瘸腿狼道:“帮主行踪飘忽,一时半刻,料难找到。”
“军师,有点怪呀,你发觉没有?”
“是啊,南极翁怎么不走呢?他早就该带着南不倒走人啦,这儿是咱们的地盘,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南极翁不会不知道吧。他要走,咱还真拦不住呢。”
“他死守着这屋,是为了啥?”
“必有原因。”
老妖狼与瘸腿狼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一个究竟来。瘸腿狼道:“南不倒定在此屋中,没错吧?”
老妖狼一脸惘然,他还在想南极翁不走的原因。
谋财狼凑过来道:“没错,咱们是跟着庙后门的足迹追来的,足迹到了这院子,就没了,莫非南不倒还会飞了不成?!”
瘸腿狼道:“好,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雪花纷飞,院中横陈着的四具尸体,已被大雪复盖,鲜血凝结成的红色冰块,也已被大雪吞没,敌对的双方,全站在雪地里,叫骂已经停止,只是虎视眈眈地互相对峙着,你吃不了我,我也吃不了你,双方似乎都没招,双方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老妖狼想:我在等救兵,你们呢,也在等救兵么?谁呢?谁愿来救你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呢?!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彪人马,共有八骑,从山坡上冲了下来,毒眼狼眼尖,高兴得跳起来,道:“咱们的人来啦,咱们的人来啦!”
南极翁暗暗心惊,心道:不好,刚过了一个时辰,暗杀帮的贼胚,便源源不断而来,这可如何是好,再撑一刻看看,要真不行,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只怨不倒、柳三哥命薄了,须怨不得老夫了。
老妖狼手搭个凉棚,定睛一看,打头的是白脸狼,身后跟着的两人是九妹迷魂狼与鬼头鳄曹大元,其余五人是暗杀帮帮徒,转瞬间,八骑已到跟前,飞身下马,老妖狼将鬼头鳄等人叫到跟前,耳语了一番,一切指挥停当,手一挥,八条身形掠地而起,分头扑向南极翁等人。
大色狼与白脸狼,向南海仙童扑击;
谋财狼与迷魂狼,向南海仙女扑击;
老妖狼、瘸腿狼、毒眼狼、鬼头鳄向南极翁扑击。其余五名帮徒分成两拨,在一边起哄助威,只想瞅个机会,破门窗而入。
南极翁已被老妖狼等四人围在垓心,落了下风,仙童、仙女各自被两只狼盯着打,也已处处被动。
如今,老妖狼要的已经不仅仅是南不倒了,他还要南极翁手中的那枝鹤杖,据说,鹤杖内藏着价值千万的银票,有了这一笔巨款,还愁有什么事办不成吗!称霸江湖,是他平生的宿愿。
今儿是个什么日子?真是千载难逢的佳期吉日啊!瑞雪兆丰年,何止是兆丰年啊,简直就是大丰年,丰年丰得金山银山堆满仓呀,哈哈,南极翁,认栽吧,这可是你自找的呀。
在四大高手的围攻下,南极翁着实有些吃紧,不过,他还不想走,不到最后关头,决不后撤。
南极翁既是医界巨擘,又是武林耆宿,虽与昆仑剑仙,天山鹏仙不能比肩而立,武功却也自有其独特精妙之处,此刻,他要带着徒弟走人,不是老妖狼等人能留得住的,他只是不想走而已,非到万不得已,决不丢下南不倒!
人才难得啊,他的孙子玄孙已多得数不清了,皆属庸常之辈,朽木不可雕也,如南不倒这般绝顶聪明的玄孙,只有一个,在他看来,也是举世之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医界翘楚。在他内心深处,已然承认,若论医术,确凿不及南不倒,不过,这只是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他是个极其要面子的顽固老人,哪怕到死的那一天,不管天下人怎么说,他都不会承认这个事实,都不会在口头上认败服输。对于这么一个宝贝玄孙,南极翁当然舍不得说走就走了。
不过,他又是一个世故、理智、贪财、狡猾、贪生怕死的老家伙,要真遇到生死关头,最重要的还是自保。
南海药仙南极翁一面挥杖与四人拼斗,守定正屋门斗,一面观察着东西窗口的鏖战,情况越来越不妙了,尤其是东窗口。
只见东窗下,谋财狼手中的剑,力大势沉,大开大合,迷魂狼的刀,刁钻古怪,刀刀狠辣,他俩配合默契,一个专攻上盘,一个专攻下盘,南海仙女勉为其难,与之上下周旋,起初还能死守东窗口,渐渐的,便有些招架不住了,只得往一侧退了一步,谋财狼与迷魂狼得理不让人,打得越发起劲了,上下夹攻,刀剑如电,南海仙女无奈,只得又退了一步,这一来,南海仙女已完全被挤出东窗。
谋财狼对在一旁的帮徒喊道:“弟兄们,南不倒就在屋里,快,破窗而入,抓住南不倒。”
南海仙女暗忖,屋里还有个柳三哥的徒儿呢,年纪是轻了点,既是三哥的徒儿,武功也不会差,这些帮徒若是进去,进一个死一个,其实,我东窗没守住,也没啥。
南极翁见了,却吃惊不小,童子鸡自己说,拜柳三哥为师还不到三天,一个学武不到三天的人,说到天边去,能好到哪里去,他内心暗叹一声,完了,不到聪明极顶,却福泽太薄,完了,完了,他已准备撤了,这个地方,是白毛风的地盘,贼党来了一拨又一拨,绝非久留之地。他的食指,已扣住了鹤杖中间的暗钮,只要一摁暗钮,便能即刻从鹤杖顶端射出十三枝绝命断魂钉,钉尖染毒,见血封喉。若是四人中有人能逃过断魂钉,接着,他将凝聚丹田真力,拍出一掌,叫“南海轰天雷”,一掌拍出,如雷轰顶,一丈开外的人,只要被掌风扫到,立时全身骨断筋裂,心脉破碎而亡。
嘿嘿,南极翁嘴角挂着一个可怖的狞笑,他已动了杀机,真想将这些贼胚尽数宰杀了,作为南不倒的陪葬,然后,带着徒弟,逃之夭夭。
南极翁一般轻易不用这两招绝招,一则,他信报应,做人得留有余地,不可杀生,不可做得太绝;再则,这两招秘而不宣,才能出奇制胜,若是被江湖上的盗贼得知,以后要再想凑效,那就难上加难了;三则,万一断魂钉只打倒了一两个人呢,他还是走不了,他的南海轰天雷,更是轻易不敢动用,这一掌积聚了全身所有的真气,却只有一掌之功,如“老虎打雄一回头”,一掌拍出,内力就减了一半,若是对方侥幸躲过呢,自己可真是死定了。
对南极翁来说,两招绝招,就象黄鼠狼的救命屁一样,是他的救命招数,不到自家性命濒临绝境,则不用。
当今江湖,波谲云诡,强中自有强中手,南极翁岂敢托大,他活得越长,胆子却越小了。
南极翁一边与四贼厮杀,一边偷窥东窗的动静。
盯着东窗口打斗的何止南极翁一个人啊,同花顺子一手握着宝剑,一手扶着窗框,眯缝着眼睛,从窗纸窟窿里往外看热闹,要不是南极翁给他下的死命令,守住通向西屋的门,他早就冲出去大打一场了,至于是生是死,却没有想得那么多,大凡胆子大的人,就是想得少的人。
拜柳三哥为师的三天中,同花顺子只学了几句昆仑剑派的心法口诀,一套基本步法,还有就是拔剑握剑出剑收剑的基本要领,都不熟,要熟慢慢来嘛,其中,三哥说的一句话,他记得最牢:出剑要快,收剑也要快,出剑快能致敌;收剑快能护身;收剑越快,出剑就越快;剑道之要,在一个“快”字。
当时,顺子见东窗口冲来两名手握单刀的东北大汉,急忙将身子往旁一闪,一名虬髯大汉一掌拍向窗棂,“砰叭”一声,窗棂拍得粉碎,木屑飞溅,窗纸破碎,大汉脚下一点,便鱼跃而起,顺子双手握剑,冷丁向他脖子上削去,呲溜一声,鲜血狂飙,来人杀猪也似惨叫一声,单刀落地,扑嗵一声,栽倒在窗台上,身子一个劲儿抽搐,末了,一个痉挛,便趴在窗台上不动了。
他身后的汉子,长着个刀条脸,却是个亡命之徒,提着单刀,不管死活,踏着同伴的尸体,就向窗里窜,同花顺子,早从怀里掏出石灰包来,对着他的眼睛撒去,自己却向后飞滑三步,石灰包正中来人额头,石灰飞散开来,迷住了对方的双眼,刀条脸跳进窗内,却睁不开眼,拼命用手背揉搓着双眼,嘴里被石灰呛着了,不停地咳嗽,同花顺子急地向前窜出三步,眼疾手快,出手又是一剑,正中刀条脸心脉,刀条脸一声惨叫,撒了手中单刀,痛得倒窜出窗台,手捂胸口,血水狂飙,倒在窗下,在地下打了几个滚,没了声息。
这么一来,另三名帮徒就傻眼了,剑光闪了两闪,两名弟兄便交待了,屋里必有高手,进去有死无生,且待看看再说,三名帮徒只是提着刀,在窗外一个劲儿的叫骂,没人再敢进去了。毕竟活着比死了,有点意思啊。
老妖狼等人当然也看见了,东窗空荡荡一个口子,窗棂破败,窗纸飘摇,窗台上死了一个,窗台下倒了一个,窗口白茫茫一片,跟飞舞的雪花混成一体,这白色粉末是啥玩意儿呢?是毒药呢?还是迷药?江湖郎中出身的南极翁,最会摆弄这些鬼玩意儿,没人能摆弄得过他,听说,连擅长使毒的四川唐门掌门,也曾向南极翁讨教过如何配制毒药的秘方。得,看看再说。
南极翁笑了,看不出来呀,这童子鸡还真有两下子,他摁着鹤杖暗钮的食指松开了,放弃了将这些盗贼尽数杀死的动机。
他信报应,上了岁数的人,往往多少都信点儿因果报应,年轻时一点都不信的主儿,到老了,看得多了,也由不得他不信。
2012/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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