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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是什么?
它并非一个特定的,例如“剑术”“枪术”“马术”之类的技术学科名词,而是某种模糊又暧昧,但却广受认同的统称。
——超出常人理解的技术,即为魔法。
普通人无法理解元素魔法师为何可以在掌心升起火焰,也无法理解那些诱导人心的细小把戏是如何运作的,因此都带有一定敬畏地将其称为魔法。
而魔法师们自身尽管明白自己所研习的技法并不能如此笼统地总结,却也遵循大势所趋习惯于运用这一词汇。
钢铁在烧热后若是迅速冷却便有可能会断裂;合适的陶土被高温烧制后再度遇水不会融化。人们把这些并不理解其原理的事情统统归咎于魔法之中,甚至诞生了万物有灵,是某种肉眼难以看见的灵体在帮忙达成这一切的信仰体系。
进而时常向他们假想的灵体奉献贡品,祈求万事顺利。
而知晓其原理,那些无可置疑地在知识理论上远优于人类的种族们则往往对此嗤之以鼻,讥讽为短寿种的愚昧落后与野蛮。
所谓的元素魔法也只不过是利用特殊力量引发的弱化版本的自然现象,而所谓的巫术和一系列的心理影响魔法则更多是依赖强烈的暗示与催眠效果。
他们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漫长的寿命和远比人类更加澎湃的魔力池,如此庞大的能量储备作为基准,所需要的仅仅只是通过一系列步骤将它们安全地引导转化罢了。
在知晓并能熟练运用这些力量的异族魔导师眼中,即便是人类魔法师也像是从野地里捡起了带有余烬的木头于是到处嚎叫自以为掌控了火焰威能的猴子一样可笑。
但他们本身亦是自大的。
德鲁伊掌握有远超于人类理解能力范畴的技术和知识,可尽管如此,他们却也只能拼命地抵制和戒备有关另一个世界的侵袭。
正因为集结了人类王朝所难以想象的智慧,面对这样无法撼动分毫也难以解读些许的存在。
他们才会。
本能地感到恐惧。
因为里界相关的事物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人类眼中的魔法一样的存在,暧昧模糊,强大而又不可理喻。
自然是有规律的:时间流动,生老病死。
花朵不会跳过花蕾就直接绽开,已死之物亦无法回归到生时的模样。
可当仙女木如同逐渐睁开的上下眼皮一样遍开在新月洲狭长大陆上的各处时,如此不可撼动的世间真理却出现了动摇。
未经人事的少女怀了孕,产下的婴儿一出生便会讲话;长有人脸的牲畜在不知名的街头巷尾穿行而过;昨夜尚且枯死的作物今朝不知为何结满了金黄色的稻穗压得弯成一片。
老人返童,少年迅速出现了白发,健康饱满的人一夜之间化作枯骨。
不知谁抓住了时间的弦,乱拨一通导致了世间大乱。
个例,怪谈,民俗传说,无稽之谈——新月洲的官府为这些报告们一一盖棺定论,尘封于蠹虫四处爬行的潮湿仓库之中,无一上报。
新京有足够多应该头疼的事情了。
藩地军团虽说宣称解散,却并不代表他们就此打道回府。拥兵自重的各大藩王不乐意放下刚打下来的肥沃南方土地回到冰冷贫瘠的藩地去统治,他们如今在直辖州北部地区相互割据,都分别向新京送来了谈判的请求——或者说以此为名的领地勒索。
而这些请求当中还有许多是和其它藩王占领的领省有所冲突的——毕竟谁都想划过去最肥的那块地。
不想承担发起叛乱战争的责任,却想吃下这份胜利的果实。藩王们不是蠢蛋,他们会打这种如意算盘自然是瞧准了新京方面会将此次战争结束视为来之不易,新京的高层必然会出现求和派系的华族。
尤其是那些子孙们之前参战被藩地方面俘虏了的大华族,在收到带有信物的文书以后必然会想方设法施压继续维持和平。
除此之外下克上运动和流民问题也困扰着直辖州中南部的地区,雪上加霜的是南方海域群岛的海盗袭扰也越发严重。
自信满满地前往清剿海盗,以为这只不过是又一次轻松驱赶的大月国海军,在到达并且交战厚送还新京高层的信件之中却频频出现“敌舰有诡谲火器,可于八百米开外命中吾舰,其威力甚大,中则木屑与肢体共飞,水兵皆非死即伤”的描述。
这个火药诞生的国家并非没有自产的火器,数百年前和人军中便已装备有火炮,里加尔的火炮技术有传言也是源自新月洲辗转入手的。然而新月洲的火器正如数十年前的里加尔一样更多是填充大量小型弹丸的近射炮,通过巨大噪音和烟雾来对敌人进行士气打击。
这类武器一般用于守城之类的防守战,和人的大型帆船虽然也会在船舷装载,但一般是用于跳帮战等近距离时对敌方甲板上的水手进行轰击。
这种远距离直接对着船体射击的大炮他们闻所未闻,一时间整个海军损失惨重,甚至于在节节败退后丢掉了南方海域的控制权。
而倘若他们能有幸战胜并缴获一门,或许可以在那些大炮上面看见尚未完全被锉掉的帕德罗西新建炮兵工厂代表拉曼语中“伟大”一意的“π”字标识——
它的全称是‘帕尔尼拉海军炮兵工厂铸造,帝国31年式青铜大炮’。
而帕德罗西帝国的水手们更乐意以其设计和推崇者的名字,将其称呼为:
“康斯坦丁大公爵炮”
与亨利同样长着灰蓝色瞳孔的那个人张开了他的獠牙。
不论是被送去新月洲的传教士与学者们,还是被煽动的藩王与南方的海盗们,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白一个道理。
爬梯子的人或许会摔伤,但造梯子的人一定可以稳赚不赔。
新技术,新思路与急速膨胀的野心需要一个实验场。
而没有什么比大洋彼岸另一个帝国的毁灭更适合作为验证这一切的场所。
拉曼人迎来了他们所渴求的,比那颓废无能的现任皇帝和日薄西山的教会势力还有自私自利的学者和商人阶级们更值得去信仰去尊崇的存在。
他自底层而来,熟知士兵与工人们的所想所求。他勇猛高大而又坚毅果决,为了帝国的利益毫不心慈手软。
一个可以为帕德罗西带回拉曼帝国曾经荣光的领导者。
而当东海岸那个永远蠢蠢欲动永远富有侵略性的帝国新的黎明悄然降临之时,四千年古老的月之国却像个真真正正的垂暮老人。
他曾仰望星空又俯瞰大地,那皎洁月色照耀之下的国土是如此富足而又安宁。
民众饱读诗书,欢声笑语不绝于夜市。
他亦曾征服那些高高在上自诩高于人类的存在们,将自封为神的异族们逐出这片土地,以人皇的名义登基。
可如今他已无法发出任何的声响。
而病榻之前的子女们在他一息尚存之际便开始了对日渐缩水的遗产,这片混乱与黑暗逐渐蔓延开来的国土进行瓜分与争夺。
事实已经再三证明,如今的新京没有任何有能之士能治理一个如此庞大的国家。
华族们抱团聚集成的利益集团和人浮于事的官僚体系加上越发固化越发追求虚荣的士族,这一切都严重地阻滞了这个本就庞大本就对于办事效率要求极其严苛的统一帝国。
健壮的雄鹿不会被豺狼盯上。
古老的里加尔式的寓言简短而又直白地说明了如今月之国的状况。
它仍是庞大的。
拥有数倍于里加尔那些胆敢自称是帝国的国家之人口与土地面积。
可它的人民却是割裂的。
贵族们几乎就差在脸上写下自己的不同凡响,而平民们卑躬屈膝在他们看来就是最理所当然的结果。
和人平民们或许会为自己的家乡感到骄傲,为自己的家乡而战,但他们却很难心甘情愿地与武士们并肩作战。
正直的,崇高的,富有牺牲精神,敢为人先的贵族。
如明月般皎洁而温和,宽厚地照耀却又谦卑而沉默。
新月洲从来不是一片宽容的土壤,这里生机勃勃的绿色与代表死亡的橘红和灰黑共同并存。所以要在此生存下去,要创造出那四千年存续的永世帝国,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两个人的奇思妙想。
而是统治者与人民在愿景上的共通。
可如今这份愿景已经产生了割裂。
如今还有哪个平民愿意追随那些,他们点头哈腰只不过是畏惧于对方手中刀刃和“无礼讨”特权的贵族们?
大月历4165、帕德罗西拉曼新历1532年5月末,就好像一切还不够糟糕一样,新京境内早已沉寂了数千年的火山,在剧烈地震之中迎来了猛烈的爆发。
其黑灰色的余烬甚至覆盖了扶桑的半个领省境内。
盛开于山道之上的白色小花落满了高温的余烬迅速枯死,而当亨利一行人到来时,那已然熄灭的烈焰融流凝结成了骇人的黑色。
厚厚的火山灰遍布远方的山坡与平原,燃烧的焦味即便在如此遥远的地方隔着面罩都仍旧能透过来。
新京城区离火山较远所以尚未受到融流的直接伤害,但在附带的剧烈地震之中还是遭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害,民房坍塌不说,就连宏伟的新京外城墙东南角也倒塌了一半以上。
一行人让开了道。
从服饰便可辨认的那些原本居住于新京城内的平民与北方流亡过来的难民组成的长队与他们擦肩而过,向着反方向前进。
他们是要去往扶桑,还是其它更靠南的地方,无人知晓。
“咳咳”“娘亲,我饿。”“嘘,现在不准提。”咳嗽声和小孩的哭闹声不停在这从山脚下起始排成长龙的队伍中传来,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去都望不到头。
他们大多带着疲惫而又警惕的神情,紧紧地捂着自己全部剩余家当打包成的行囊。在经过一行人这样全副武装的异邦人队伍时更是本能地试图拉开距离。
如同激流当中的一块顽石,一行人停在道路一旁,却未有任何人开声搭话或是触碰到他们的衣襟。
“没有任何领队或者、组织行动的武士呢。”米拉轻声说道,这漫长的队伍几乎全都是平民,本应出来主持和指挥局面的新京驻扎武士们一个都没有露面。
“说明朝廷内部已经乱到了没有人能来组织这种事的程度了。”银发的女士如是说道。
“对于我们实现计划来说倒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