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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凌晨2时左右,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
起初纤细而微弱,飘散在皮肤上时也仅有如羽毛拂过的轻微触感。虽然体表变得黏糊糊的多少有些恼人,但还没有达到形成困扰的程度。
但在之后不到5分钟内雨滴的触感逐渐从羽毛变成了砂砾,声音也随之越来越清晰明亮。
高高的草叶被雨水打得弯垂下去,又过了约莫10分钟左右,远远的乌云带着电闪雷鸣飘来。当闪电划破天际时,周围的草丛乍看起来就好像一个个精神不振佝偻着身体的人一样。
逐步逐步变大的雨水伴随着不规则的风。尽管一行人之前依托着马车把帆布架了起来做成了一个棚子,但此刻因为风向的胡乱变化雨水四处泼洒,仍无法有效保住篝火。
在柴火和木炭被淋湿之前他们尽可能地抢救了下来,包裹起来塞进了马车之中。但车内已经被非战斗人员挤得满满当当。原先因为场地不大避免遮挡视野而没有扎营,此刻令人有些后悔。但雨已经下了再扎也来不及,他们只能用披在身上的雨具和依托马车再拉起来一些篷布勉强抵御。
已然入秋的日子尽管白天仍然燥热,但到了夜晚降温却不少。此刻再加上暴雨,一不小心因为受寒而得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尽管战斗人员们大多身体强壮,该避免的风险为了充大头显摆而故意去冒,也显然并非专家会做的事。
马车顶部和岩石顶部的观测只能暂时取消,他们尽可能蜗居在任何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免受天气影响。而演变至暴雨的天气带来的不仅仅是体感上的不适,哗啦啦的雨声与风吹草动加上风雨对火光造成的影响,在听觉和视觉两方面上造成了更加严重的阻碍。
除了闪电划过的空当他们几乎没有办法察觉到周围的景象。
密密麻麻的雨水就好像一片帷幕,即便有夜视能力的我们的贤者先生以及鬼族勇士们也会遭受视觉上的限制。
这种无力掌控的局面带来了不安与过度敏感,武士们开始显得有些神经质紧握着武器草木皆兵。鬼族相对来说要好上一些,但也很明显变得没法放松下来。
文明社会的人类终归是和大自然脱节得有些严重了,哪怕由北往南的旅途已经持续了大半年有余,武士们那训练来在构筑好的城池间战斗的习惯仍旧难以克服。
但暴雨或许也不仅仅对他们造成阻碍。
精灵猎犬终归也是生物,它们不是食尸鬼那样人造的怪物几乎不受环境影响甚至于可以不用常规的进食等手段维生。因此环境的变化也会多少阻挠它们的感官。
因为暴雨而变得激烈严酷的环境宛如人类与猎犬之间签署的一纸薄弱的停战条约,双方都因为在这种环境下行动无利可图因而暂且受到抑止。
“是谁?什么声音?”紧抱着武器的阿勇第五次因为一丁点响动而抬起头看向外面,但一如既往周围除了雨水和风声以外什么都没有。
另一名武士盯着篷布以下马车车体外围挂着的灯笼烛光发呆,尽管这样使得他的视力在看向外面的时候会有所下降。
自愿参与守夜的小少爷怎么坐着都感觉不舒适,他试图挪一下身体以获得更良好的姿态,手却一不小心按在了满是积水的地面上。
冰冷的雨水浸染着高草的草汁,被稀释过后的草汁沾染到皮肤上过个几分钟就让人手掌发麻。
“有张椅子多好。”弥次郎小声地念叨着。他们只能设法用杂物堆积起来一小块地方蜷缩着身体避开雨水,这根本谈不上休息。困意和嘈杂环境以及时不时响起的雷鸣声共同折磨着他们的神经,白昼到来之前的时间从未如此漫长,他们只能借着微弱的火光盯着地面上的积水消磨时间。
根据绫所言,一行人如今所处地带在地理上称作丘陵。这种地形在月之国也不算少见。丘陵地带很常见含砂成分较高的土壤,这种土壤非常适合种植和人社会各个阶级都爱吃的白萝卜等蔬菜。眼下所在的这片高草丛也是类似的环境。
含砂率高的土壤与黏土相比吸水的能力要强上许多,因此尽管暴雨倾盆,积水却始终只是没过手背的高度。
除非在地面上走动或者直接接触,还不至于打到对他们造成困扰的级别。
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种程度的大雨哪怕是以蜂蜡与油作了防水处理的里加尔皮靴也会被浸透,更不必提和人爱穿的草鞋。浸泡在稀释草汁的积水中令守夜人们的足底发麻,没有踩着地面的实感。
虽然高草有毒的草汁效果会随着时间逐步退却,但除了慢慢等待以外却也没有什么办法这点是最为恼人的。
最是无聊的等候折磨人心。
他们没有任何可做的事情,暴雨倾盆眼下虽然风逐渐小了却因为地面积水就连烧点热水喝杯茶都做不到。到外面淋雨巡逻和只能维持一个姿势蜷缩在一小块地方上休息到底哪个更糟都难以判断,只能抱着武器在困意和神经过敏之间来回摇摆带来的烦躁感之下期盼时间快些度过。
精灵猎犬大抵是会袭击他们的,明知这一事实却只能被动地等待让武士们的心态愈发烦躁。
“在下没法忍受了!”已所剩无几的武士其中一人起身这样大喊着:“与其等待袭击,不如主动出击,堂堂正正战斗!”
他显然是个典型的战士,有威胁就要解决,并且立刻就要解决。
和人武士阶级尽管有不少技艺方面因为长久和平有所走形,但那份尚武精神却是确确实实值得自满的。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不论哪个国家都能通用,有的时候一个久经训练的剑客在街头斗殴中输给了小混混的原因纯粹就只是后者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敢用刀去刺人。
用明知道不会伤人的练习剑和熟知的同门或者师傅进行对打训练,和用开刃的真剑去砍一个陌生人的心理前提是完全不同的。越是熟悉剑技知晓武器的破坏力,搞不好反而就会因为这些想法而造成了心理上的束缚。
弥次郎曾经便遭遇到了这种局面,但总的来说武士仍旧是崇尚武勇信奉猪突猛进的。
——但这种教条也有好有坏。
好处在于他们在面对劣势局面时士气也不容易崩溃,这种信仰与文化让他们更加倾向于爆发出战斗力险中求胜。
坏处则在于,这种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战士缺乏迂回思路和忍耐力。这也是亨利与米拉等里加尔佣兵时常感到无奈的地方,和人武士之中像鸣海这样合格的指挥官角色其实极为稀少,大部分人都会像是眼下这位武士一般,急于求战;急于自证荣耀;急于解决问题。
这样的心态是数十年训练与文化熏陶之下养成的,哪怕他们确实如今对亨利十分敬重,却也并非贤者一言两语就可以抑止。
烦躁感在枯燥的时间之中酝酿,雨似乎终于快要下完,风也停了下来。
就好像约好了一样,低垂着头的高草丛之中传来了某物穿行的沙沙声。
“来啊!你这躲躲藏藏的妖魔!”阿勇与另一名已经难以忍耐的武士大叫着脱离阵型向前迈了出去。已经渐转小雨的夜色仍旧昏暗,他们都并不知晓目标在哪里,但仍旧拔刀大叫着向前踏了出去。
“上去侦查。”亨利对着同样有些犯困但比武士们精力保存得更好的洛安少女如是说着,米拉和璐璐一并翻身重新爬上了马车顶部,但因为夜色的缘故仍旧没法看清太远的地方。
雨仍在下,虽然变小了很多。防雨的灯笼照明效果远不如火把,他们只能竭力仰仗有夜视能力的鬼族与我们的贤者先生,但尽管做了许多准备例如将高草清理之类的,等到精灵猎犬确实出现的时候他们仍是看漏了。
“好快!”
“钻到马车底下了!”
小体型的生物有小体型独有的威胁,借着昏暗的景象有两三头精灵猎犬“咻——”地一声从马车和岩石的死角蹿进了一行人的所在。若非地面积水带来的声响他们都注意不到这些生物的到来,而十几二十名守夜人因为敌人到来急忙找寻的动作和声响又进一步加大了混乱。
彻底安静的环境中就连蚊虫震动翅膀的声音都能辨明,但在武士大吵大闹和一堆人来回奔跑的声音之中想发觉跑进来的精灵猎犬蹿到了什么地方难上加难。
体型比人类更小且行动迅捷的袭扰型生物以两三头为先锋分散了人们的注意力,它们躲藏到了马车之下,体格庞大的鬼族无法察觉,米拉和璐璐在马车边缘探出了头把灯笼递出但却什么都看不见。
和人武士们拔剑四顾,阿勇想都没想就趴到了地上想去看看是否在车底,但地面带有麻痹毒的积水让他两只手迅速地失去了知觉。而也正是在人类如此混乱的时机,余下的精灵猎犬从四面八方发起了袭击。
安静而迅捷,有着流线型身体如同无翼狮鹫一般的生物协调地从各个方向发起进攻。仍旧保持了冷静的亨利与约书亚和照月等顶尖战士们第一时间迎向了它们。
贤者大剑出鞘的同时便是一个袈裟斩砍中了一头精灵猎犬,但除了他以外红发剑士和鬼族战士的攻击却一一落空。
猎犬们如同洪水中从石块两侧分开的水流一样绕过了他们直接奔着武士冲去。
“怎么回事!”双手发麻的阿勇回头就是一刀,他成功斩中了一头猎犬的头部但因为手掌发麻的缘故刀却“叮”地一声脱手飞出,紧接着精灵猎犬有利的脚爪刨在了他的胸口,皮甲被割裂而其下的布帛与肌肤也是如此。
“只盯着武士?!”昏暗之中蹿过的黑影忽略了外围构成了最直接威胁的亨利、照月与约书亚,甚至其中两头直接抓着咖莱瓦举着的大盾跳起。躲藏在马车车底的猎犬顺着车厢外围爬到了车顶,米拉慌忙地一剑刺出但没有命中,璐璐拔出了腰刀,但它们从两名少女的身旁穿过径直扑向了下方混乱的武士。
“啊啊啊!”双手发麻的阿勇用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脸避免被猎犬的爪子抓刨,另一只手胡乱摸着腰间试图拔出短刀但因为沾染了积水的缘故发麻的手掌刚刚拔出来又握不好打滑掉了下去。
另一面武士被两头猎犬劈头盖脸地一顿抓刨,等到照月凑过来一把抓起其中一头猎犬再扭断脖子丢开的时候他喉咙已经被撕开,尽力捂着喉咙的武士夹杂着血水的雨水从指缝疯狂漏出,生命迅速流逝的同时双腿发软直接背朝天地倒了下去。
“把武士们围在中间!”亨利用大剑准确地刺中了那头缠在阿勇身上的猎犬背脊,紧接着用力一扭切断了它的脊柱使其丧失行动能力。
血迹斑斑且中了毒的年青武士气喘吁吁脸色越来越差,弥次郎和鸣海一左一右搀扶着他,鬼族勇士们收缩了阵型以自身为墙壁。但她们体格庞大反应却有些跟不上。在嘈杂的声音之中准确地捕捉到了猎犬动静的约书亚一记横斩又劈开了一头,米拉和璐璐从马车上跑了下来也加入了援助的阵列,不知所措的足轻们抓着短枪,事态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战斗能力水平以至于他们都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昂——!!”高昂尖锐的叫声在草丛之中响起,紧接着猎犬们在留下了几具死尸之后迅速地和来时一样借助篷布、马车和岩石的遮蔽躲开众人的反击重新消散在了高草丛之中。
雨终于停了。
数个小时的守夜和仅仅持续了5分钟的战斗。
武士一死一重伤,阿勇陷入了昏迷。其他武士的盔甲上也多多少少带些伤痕。但贵族和里加尔一行却完全被无视了。
阵型变换的一瞬间精灵猎犬们就撤离了。
“这到底是。”气喘吁吁的鸣海看着这一片狼藉和已经又隐去了身形的猎犬,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