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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师傅,穿着簇新的唐装,站在金碧辉煌的希尔顿酒店门口,神情有点僵,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两位温经理聊天,显然心思并不在这里。
在他的另一边,是两位皮肤粗黑的汉子,穿着一身立领装,看起来挺精神,但局促的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其中一位新买锃亮的黑皮鞋,估计有点不太合脚,能清晰的看到鞋尖大母脚趾不停上翘。
温季宸为了今晚卢灿的宴请,特意给三位置办的行头。
温嘉铭站在另一边,不说话,不过他的眼睛四处梭,忽然,他指着车流中的一辆车,“大哥,卢少来了。”
…………
桂生有些茫然,看着眼前面带微笑的年轻人,远远的伸手向自己走来。他扭头想找温厂长,结果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窜到那年轻人的面前。
“桂师傅,这就是卢少,我们瓷厂的老板!”温嘉铭在旁边说道。
老板?这个年轻人就是老板?
有关卢少,桂生没少听人提起过。甚至在内陆的时候,就听那位发小的副厂长说过,香江有位姓卢的富家少爷,想要开办一家瓷窑厂。自己原本还以为,这位卢少怎么着,也因该和自己见过的罗先生(罗查理)差不多大岁数。
可是,这年轻人,有二十吗?
这一刻,他突然想骂娘!
如果那位发小副厂长在自己面前,肯定要臭骂他一顿。
桂生,六十五岁,赣省瓷业公司八级技工,两次“省级劳模”称号获得者,一次“全国瓷器行业先进工作者”称号获得者。每个月能拿到五十斤粮票、五斤油票、四十元工资,每年都有一定数额的布票和二十斤肉票的奖励补贴。
在内陆,这是妥妥的高/干待遇。
自己怎么就听信那位发小的胡吹海侃?怎么就答应他来香江?
是的,在见到卢灿的那一瞬间,桂生后悔了!甚至都有马上回乡的念头。
香江给出的条件再好又能如何?先是一位不懂瓷器行业的厂长,现在又是一位嘴上没毛的富家子弟,这瓷厂会有前途吗?
没有前途的瓷厂,自己三人来干什么?就是为了享受吗?
自己带两位弟子来香江,是为了“援建香江瓷器产业”的,可不是为了身上的衣服,脚下的皮鞋,还有那丰盛的饭菜!
桂生侧脸看了看两位弟子,他们也是一脸愕然。
“桂师傅,欢迎欢迎,以后我们的渔湾瓷厂柴窑这块,还要请您多多照拂!”
那年轻人的手已经递到面前,桂生木然的握了握,他一时间还没能从惊愕中走出来。
似乎没注意到对方的生疏与冷漠,那年轻人随即又热忱的与他的两位弟子握手。
“蒋师傅、成师傅,住的还习惯吗?”
“我记得赣省临近长江,你们到香江,气候还适应吧?”
年轻人的态度很亲和,没有香江人骨子里的那种傲气,这让桂生对他的印象好一点。
算了,既然已经来香江,对方接待也非常热忱,就看看这年轻公子哥,究竟有没有把这家制瓷厂当成正事来做。如果只是当成玩具,那再离开,也有理由不是?
桂生在观察卢灿,卢灿也在估摸着这三位。
蒋、成两位师傅,显然唯桂生马首是瞻。
刚才握手时,这两人手上满是老茧,另外这两人面色红润,这可不是油水足营养好,而是常年面对柴窑的高温炙烤的结果,有点类似于高原红。
由此可推断,蒋、成两人并非懒惰之人,再加上刚才和自己说话时的木讷,呵呵,可能还是讷于言敏于行的行动派呢。
至于桂生嘛,呵呵,卢灿为什么要请罗查理吃饭?
就是因为他!
香江人可能不理解制瓷行业的八级技工是什么水平,可卢灿知道啊!那个年代出来的八级技工,那是真的有水平,有能力的。
这种人,再过几年市场放开,个顶个的瓷器行业大师,哪一个不是老“牛”一只?
所以,尽管桂生的态度有点冷漠,卢灿并不放在心上——有能力的人有点脾气太正常。
今天见面,他对这三位,都很满意,因此,他的语气再添三分热诚。
“桂师傅,我们去包间?”卢灿对他做个请的手势。
温嘉铭在前面领路,温季宸和蒋、成两人最后,卢灿陪着桂生走在中间。
这家希尔顿酒店位于香江中环大道2号,1961年营业,香江最早的五星级酒店之一。层高二十六层,卢灿今晚宴请他们的餐厅在顶层,叫Eagle'sNest(鹰巢),是香港最高级的夜总会式餐厅。
这里香江名流众多,非富即贵,所以温季宸才赶紧给这三人新定了服装。
观光电梯中,蒋、成两人看着玻璃窗外的港岛夜色至发呆。
桂生的表现要好很多,他毕竟去过京城两次,虽然京城没有港岛的繁华,但那里也有着特有的庄重与肃穆,并不比香江给人的震撼差。
这家希尔顿鹰巢餐厅,温季宸都没进来过。昨天他还追问卢灿来着,有必要在这里宴请这三位?
卢灿呵呵一笑,将他打发。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卢灿想要挖人呗!
这是他从纳徳轩得来的经验教训。
纳徳轩聘请了五位来自苏州的玉雕师傅,师傅们的玉雕手艺没得说,职业道德也很好,本来是很简单的雇主与员工关系,但是偏偏中间横亘了两个政府部门,让这种合作变得有点不太舒心。
例如这次,卢灿的瓷厂,需要先内陆的外联部门递交申请,双方签订劳动输出协议。然后外联部门再去和赣省瓷器公司签订协议,由赣省瓷业公司组建人马,以“援建港岛瓷器工业”为名,向香江民政部门递交工作申请,然后由渔湾瓷厂出面担保和接受。
特别说明一点,从七十年代末开始,内陆向非洲、中东、东南亚、欧洲及南美等地进行劳动力,所打的名义都是“援建”!
总之,过程繁琐至极,根本不是雇主与雇工的面对面合作。
而在薪资支付方面,同样繁琐而且不公平。
纳徳轩每个月给五位玉雕师开出的薪资,都要打到内陆外联部门在香江指定银行账户。事实上最后落在玉雕师名义下的工资,不足纳徳轩支付的四分之一。
其它的去哪儿了?呵呵,这是双方都需要保守的秘密。
田乐群不止一次的向卢灿提起过,那五位玉雕师对于他们和香江本地玉雕师,“同工不同酬”很有意见。
天地良心,纳徳轩支付的工资,可都是同工同酬的!至于他们拿不到手中,那真不是纳徳轩所能管辖的。
玉雕师有意见,虽然目前还没影响到工作,但毕竟是隐忧不是?
所以这一次,卢灿特意带着这三位内陆来的制瓷师傅,来香江最繁华的地段,开开眼界,看看能不能撺掇他们主动向单位交辞职报告。
只要他们辞职,卢灿就有办法将三人招揽到麾下,甚至入港籍。
这点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哉。
温季宸定的包间位置不错,两面临窗,将维多利亚湾夜景看得清清楚楚。
“桂师傅,我听温经理说过两遍。”卢灿给桂生斟上一杯茶,笑着说道,“您来这里一周时间,多次向他提出建议。您能如此敬业,衷于事,我很感谢。”
他放下茶杯,做了个请茶的手势,“今天,你有什么疑问或者建议,都可以说出来。我们今晚好好聊聊,如果还不能解决,我明天去瓷厂,咱们现场办公,您看如何?”
桂生有些看不懂面前的年轻人。
说他是真的想要在瓷器行业大干一场,可如此年轻,怎么能让人相信?说那瓷器厂只不过是年轻人的玩具,可这年轻人的态度也太热忱了些,另外渔湾瓷厂的投入,可不小。
现在卢灿一提到“建议”这个词,桂生火气直往上冒。
这火气与温季宸有关。
七月初,桂生三人就抵达渔湾瓷厂。
刚一来到平家凹瓷厂基地,桂生就发现,瓷窑建设的有问题,怎么能选择流水直线建配套厂房呢?典型的外行啊!
他连忙找到温季宸说明这件事,被温季宸呵呵笑的打发离开。
第二天,他又去粘土坡看粘土,他马上又发现,这里缺少制瓷的关键性原料之一——瓷石。于是,他再度去找温季宸,又被温季宸笑眯眯的让他安心等候开窑就是,打发走了。
第三天,他仔细逛了一遍建设工地,发现对方港方人员建设的是双窑基地,可是你什么都没试验?怎能一开始就建设两个窑口?这不是明摆着赔钱吗?
于是,他第三度去找温季宸,结果发现温季宸不在,找人打听,说是去办事。很快,他就发现,不是不在,而是温季宸在躲着他。
这老家伙能不冒火吗?
听完他的吐槽,卢灿赶紧重新给他续上茶水,“桂老,这家瓷厂是我一手筹划,温经理是负责筹建管理的,所以……您的这些问题,告诉他他也解决不了。”
“他对这方面不算太了解,所以这几天也未曾和您聊过我们渔湾瓷厂的全盘规划。”
“现在,我来说说自己的想法,您老帮我参谋参谋。”他从温季宸处拿过窑场图纸,摊在饭桌上,开始讲述自己的规划。
“整个渔湾瓷厂,未来将分为两大窑口。”
“目前走流水直线的厂房布置,是以电窑为主。这次我去法国,购买了一台长十六米,宽4米的超大型电窑。每次可容纳标准件一百四十件,从最初的装窑、炕窑、烧窑到出窑,只需要两天时间,正式烧制,也不过八到十个小时。”
桂生有点蒙!
电窑?电窑他听过,听一位来厂参观的东瀛友人说起过,可他还真的没接触过。他疑惑的看了看卢灿,你用电窑,请我们这些柴窑师傅来干什么?
卢灿看透他的心思,连忙有说道,“右侧是新建的梅花形柴窑。”
“虽然电窑烧制方便,但柴窑有着不可替代的优点,譬如釉变、火色、脆性、开片等等,还有对水汽的控制,都有电窑所无法达到的完美境界。”
他向桂生三位伸手,“这就需要您三位大显身手了。”
“渔湾瓷厂的在原料方面,我们准备大量使用骨粉!您老知道英国骨瓷吧?”
卢灿见他点头,继续说道,“我们渔湾瓷厂的瓷土配方,是采用欧洲的骨粉瓷土配方。骨粉配方所烧制的瓷器,在透明度、白净度、颗粒细密度和光泽感上,都有自己的特色。”
“配方的比例是现成的,所以您老不用担心瓷土问题。”
“哦对了,提前告诉您老一声,”卢灿看了看三位,“我在法国购买了一家瓷窑,他们的技术人员,将会在十天之后,赶到这边,负责电窑烧制工作。”
“到时候,几位可以和法国同行好好交流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