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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阿忠侍卫,百草居的院子里。太医说是让我在床铺上躺一个月,我哪里躺得住?我先是在屋内转圈,等到洛阳城里的第一场小雪雪化的时候,悠兰陪着我在百草居的院内兜圈散步。
我们先在暖棚里看小内侍伺候那些草药。紫蓝已经长成小小的一株,很有些样子了。我看着小内侍给那些小苗松土,施肥,总也看不厌。如果不是悠兰不准我弯腰弓背,我更愿意自己蹲在地上亲手照料它们。
紫蓝跟着我到了洛阳城,阿雪呢?那条美丽的银狐,那年冬天一别之后,再无音讯。
她究竟怎样了?还在深山丛林之中躲避猎人的陷阱和刀箭吗?
我长叹一声出了暖棚,抬头仰望百草居上空那小小的一方天空。
雪后的天空,澄明干净。一队南飞雁自头顶飞过。
“几日没出门,不知外面的世界到底怎样了?”我对悠兰说着,又像是自言自语。
悠兰小声说:”寿春王自从上次跟西门姑娘在避风亭饮茶,似乎被风吹得伤风,在府内卧床不起。皇上知道了那日的事,把西门姑娘叫去申斥了一顿,说她不尊重,命她闭门思过。西门姑娘这几日在宫内郁闷得不行,打鸡骂狗,宫人们不得安宁呢。这几日学堂里只有惜福郡主和春雨两个人在念书。”
我说:“我倒觉得自己不妨事了,想去学堂念书呢。”
悠兰笑道:“其实老闷在家里也确实无趣,到学堂里走动走动,又能念书,又有热闹,心情好,心情一好,这伤便好得快些。”
说话间来到百草居的大门口,见到程思德和阿忠侍卫结伴自门前走过。
阿忠侍卫在门口停步,程思德随后也站住。
程思德惭愧地说:“都是我不好,那天没看住,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害得何姑娘受伤。”
阿忠侍卫道:“你是该死!你想想,惜福郡主和临淄王两个老骑手在场上飙马,阿草一个刚学了一天的人,你凑什么热闹让她跟他们同场遛马?!傻啊你!”
程思德道:“我知错了。你就别念!自从出事后你都念了我多少遍了?朝廷的剐刑也没你这么厉害。你都快赶得上我娘了!”
我和悠兰站在门口,对着门外,正不知该不该打个招呼。他们俩似乎也有些犹豫要不要进来。
忽然之间八目相对,门外的两个人愣在那里。
我微微地笑了笑。悠兰深施一礼,道:“两位侍卫大哥好!”
阿忠侍卫与程思德也行礼下去:“何姑娘好。悠兰姑娘好!”
我对阿忠侍卫道:“请阿忠侍卫不要再怪程侍卫了。那日要不是程侍卫不要命地拦住那匹发疯的马,阿草只怕现在已经成为马蹄下的冤魂。”
阿忠侍卫“哼”了一声道:“他闯的祸,他不收拾谁收拾?!”
悠兰见状,连忙解围地转移话题:“两位侍卫大哥这是下值呢还是上值呢?”
阿忠侍卫道:“我们今天值夜,上值呢。”
悠兰看看天色,道:“上值啊?换值的时间还没到吧?”
程思德道:“这不他要早点过来,说是顺路看看何姑娘,谁知道到了门前,他又不知道想什么呢!”
我说:“既然还有些时候,请两位侍卫大哥进来饮杯茶吧。”
程思德率先跨进门道:“那谢谢何姑娘大人大量不怪罪还给我茶喝哈。这几天化雪,天气贼干,都渴死我!”
我嫣然一笑,转身在前头引路。
走着走着,我听见程思德的声音在我身后炸响:“哎哟,阿忠,你看看何姑娘是不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吓得一个哆嗦,站在当地。
悠兰也吓得面如土色,问:“怎么不一样了?”
程思德道:“何姑娘好像往上窜了一大截!我记得以前何姑娘比悠兰姑娘要矮一截的,今天看上去好像也没差多少了。”
悠兰松一口气笑道:“真的?”
程思德用手摸着下巴道:“要不麻烦何姑娘和悠兰姑娘背对背站一起让我们看看。“
悠兰半信半疑地看向我。我默默转过身去,与她背对背地站在一起。
程思德两只巴掌一拍,笑道:“看看,我说得怎么样?现在何姑娘跟悠兰姑娘,只差一根指头了!”
我转头看向阿忠侍卫。阿忠侍卫含笑的眼神让我确信程思德没有开玩笑。
悠兰笑道:“莫非我天天跟姑娘在一起,反而不觉得?”她呵呵地笑着吩咐小宫女去奉茶,又说,“也许我们姑娘这些日子骨头汤喝多了,所以个子猛窜?”
初冬的天有些阴冷,我吩咐宫女在茶内加了些枸杞。悠兰一边奉茶,一边对两位侍卫絮絮地汇报:“姑娘也没啥大碍了。在床铺上躺了几日,御医说骨头长得不错,如果想走动走动,也可以下床了。姑娘自己坐不住,起来又是读书又是练字的。皇上和上官大人都差人来问过。”
我连忙说:“皇上皇恩浩荡,阿草真不知道这辈子何以为报。”
阿忠侍卫板着脸说:“皇上又带着大家打了几场马球,好不热闹,只有你去不成。”
我惭愧地笑笑:“反正我也不会打,去了也是白去。”
阿忠瞪一眼程思德:“如果不是这家伙,你这会儿至少可以骑马去西苑了。”
程思德掩耳道:“又来了又来了!”
我赶紧求情道:“请阿忠侍卫不要再怪程侍卫了。是阿草自己不好,不自量力。”
阿忠侍卫道:“你好好养伤,快些好起来。说着年下就要到了,宫里从上到下都忙得紧。皇上每日批复奏折到深夜。年下的时候,初一十五,宫里都很热闹,你要是错过了可不合算。”
悠兰说:“对了,尚衣局派人来说要姑娘去一趟量身呢。她们听说姑娘摔伤卧床,跟我说找个姑娘能起身走动的日子,她们派两个裁缝来给姑娘量――皇上赏给姑娘的衣服,再不做来不及过年穿了。”
我想了想,说:“那就这两天吧。若明日能来,就明日上午来,若明日来不了,就约个下午的时辰。我想后日去学堂念书。明日一早,让春雨给先生带个话给我销假吧。”
阿忠侍卫道:“日子还短,何姑娘的骨头还没完全长好,这时候骨头脆,最怕跌倒摔伤。学堂里人多,万一推推搡搡有个什么闪失,又要受一茬罪,不如还是在家里再将养些日子。”
程思德连忙点头附和:“是啊是啊。若是再摔一跤,阿忠还不知道会怎么念叨我呢!”
阿忠侍卫瞪他一眼。程思德缩缩脑袋,冲悠兰做个鬼脸。
我笑道:“阿草加倍小心便是。”
日子过得飞快。在我重返学堂的那天,尚衣局下午午睡后派人来给我量身。我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是尚衣局的尚宫大人贞娘亲自下临,令我受宠若惊。
贞娘是个细瘦高挑的女人,大约三十五岁的摸样。也许因为没有子女,宫廷的生活心如止水,她看上去比一般同龄的妇人要年轻一些,只是眼神里的内容,比真正三十余岁的夫人,要丰富得多。
看起来很是成熟老练。
她的衣服质地讲究但是色彩与剪裁都很低调。
我要行平礼,贞娘连忙上前扶住说:“何姑娘受的是骨伤,还是莫要客气了。”
我赶紧说:“多谢大人怜惜,请大人也一并免了吧,免得阿草惴惴不安。”
悠兰赶紧奉茶上来道:“是啊是啊,尚宫大人还是莫要再多礼了,否则我们姑娘伤势违和的话,就要怪大人了!”
我又说:“量身这种事,怎敢劳动尚宫大人亲来一趟!”
贞娘道:“贞娘明人不说暗话,若是别人的衣服也罢了,贞娘有事要求何姑娘,故而亲自拿了这个差事,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找我有事的,自然是身上有病痛,须得开药。
我凝神望向她。
贞娘喝一口茶,脸上飞上了一层红云,看向左右。
悠兰识趣地退下。
贞娘道:“我年轻的时候拼着命往上争,身子没养好,最近一段日子身上总是有些疼痛,特别是变天的时候,关节总是隐隐作痛。另外月信也不准,七颠八道的。也请太医院的太医看过,吃了些药,总不得要领。听人说何姑娘开药很灵,一直想着找姑娘看看。只是我们尚衣局在掖庭宫里,有天没日的,一直也不得机会。这次能来,也是有缘,还请何姑娘不要推辞。
我立刻说:“大人说哪里话?阿草住在宫里,职责之一就是为宫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阿草自幼跟母亲种些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些异能,并不懂得医术。说起来大人莫要不信,这些异能要身体好的时候才有用。现在阿草有伤在身,心神难聚,所以很难开药。要不您看这样,让阿草再将养几日,改日阿草去尚衣局为您开药也罢。若是尚衣局有其他的前辈或者姐妹需要,阿草也一并看了,如何?”
贞娘喜不自胜:“啊哟,如能这样,那自然求之不得。什么日子姑娘有空,只管派人来说,尚衣局从上到下,焚香沐浴恭候大驾光临。”
我微笑道:“大人莫要折杀阿草!”
贞娘喝了茶,便起身亲自为我量衣,并拿了厚厚的一本绣花稿子和一本厚厚的丝绸料子剪样,让我挑选中意的绸料和花样。我推辞说只要平常衣服,不用绣花,贞娘道:“姑娘莫要谦逊。宫里对于各级贵人配备什么花样都有严格规定,尚衣局断断不敢逾制。这衣服是皇上赏赐给姑娘的,若是达不到规格,皇上也要怪罪。”
在旁边伺候的悠兰也说:“是啊姑娘,大人让你选你就选吧。”
贞娘一边在旁边记录尺寸,一边念念有词地说:“何姑娘还在长个子,明年春天可能还要窜一大截,所以这衣服要裁得略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