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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凌寒一阵阵的眩晕,眼前都是模糊的。
才不过是受了六七鞭子,凌寒实在是跪不起来了。伏在地上,他疼的颤抖,呼吸都弱了很多。
想到了会痛,却没有想到会痛到这种地步。
凌晨之后的四叔五叔等长辈其实也并未全力狠打他,只是那鞭子原是绞进了钢丝,又缠着细密的有倒刺的钢针,落在身上就直接咬紧皮肉,倒刺带出血肉。就是力气普通也是轻而易举的血肉模糊,鞭出一道血槽。
持着鞭子站在凌寒身后的远房的叔公的手都颤抖了,他犹豫着看着凌寒一身的血,起不来身,也拿捏不住要不要动手。
“凌寒……”凌晨站在前面,唤他。
凌晨的声音唤起凌寒些许意识,凌寒艰难的抬了头,他眼中蓄满了泪水,额头上脸上都是汗,脸色青灰。
“哥,哥……”凌寒凄凄的喊着,尝试着起身,用力之下,却是剧痛,更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就这样打吧,好吗?”
凌寒似乎是努力了很久,才是说出的话。
“小惩大诫,这责罚就算了吧。凌寒认识到错误了,也受了这些苦楚,一定是铭记于心不会再犯了,不如这鞭子就到此吧。父亲的鞭子原是几遍就足以杀敌致死,这真是打凌寒,他也是受不住的。我们原是教训子弟,是要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四叔父说道,言语之中都是恳切,神情也是不忍。
凌寒的所作所为,他也曾生气过,然而,及至看着凌寒这么乖顺的认罚,一身是血,到底是不忍心。
“是啊,是啊……”很多人应着。
目光集中在族长的凌晨身上。他是这个家族的当家人,有着决断的权力。
这个年轻的族长,承受着更大的压力。沐家危机,从送凌言凌寒兄弟出国时候起,一直作为族长的长房他们就被非议。及至凌晨这么多年谨肃的管理,这种非议才淡去了些。
凌言、凌寒、凌豪兄弟在国外受教育,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举手投足表现出来的,也是对家族权威、旧式礼教的不以为然,他们更早的接触的是自由平等的观念;甚至族中其他年轻的子侄,也腹诽着这些封建礼教。即使是凌晨自己,也更是能够感受到,家族意识在没落。到底是有多么看重这个大家族的荣誉,看重自己作为族长的权威与名声,凌晨自问也并非如此。早不是那个大家聚族而居的年代,同辈的兄弟子侄分居于上海等很多城市,大家族的权威也许只是这个陈旧的祖宅,老旧的祠堂。而凌晨也已经另建新居,搬走许多年了。
国在巨变,家也在变,还人坚守着当年的规矩礼教,在宗族通知之后会有族人相聚于此,还有人坚守着宗族的长幼有序,兄友弟恭,众人的注视与等待,也是对这个族长的尊重,而凌晨恰好是这个家族和规矩的守护人。
跪在他脚下,一身血的是他的弟弟,凌晨越发的为难。凌晨知道,凌寒会屈膝跪在这里,不是所谓的家族荣誉,不是家族的礼数,他心中最重的是他这个大哥和他们兄弟之间的情义与信赖。
凌寒颤抖着身子,头埋在臂弯。凌晨知道凌寒的性格强硬,若不是实在是痛极,他不会这样。
“凌寒,规矩是祖父定下来的,犯贪腐重罪、叛变家门,有损家族声誉者若是想留在家族,就要受这二十鞭子,以示惩戒,以示教训,这惩罚极重,方以刻骨铭心。祖父的规矩,我不能改。若是你受不住了,你也可以如凌秀一般选择离家……”凌晨缓缓说道。
凌寒艰难的望了望凌晨。
“凌寒,如果你熬不过,选择离开,大哥不怪你。”凌晨道。
这句话,不是作为族长说,是作为大哥的关心。
“不……我受得住……”凌寒艰难的撑起身子,摇摇欲倒,却是渐次的跪坐着。
“凌寒是我的亲弟,父母去世皆早,我作为长兄本有教导之责。他犯下大错,亦有我督导失职之责。叔公先责凌寒十鞭,剩下的十鞭该责凌晨。”
凌晨背着手,神色平和,语气缓缓,毫无波澜。
“这……”四叔很是意外,知道凌晨是想救凌寒,又觉得不能真的责打凌晨,很是为难。
“不……凌寒已经成年了,我所做的事情自当是一身担。我受得住……”
将将的跪稳,凌寒脸上是坚定无悔的神色,依旧是硬气而爽快的个性。
四叔公示意远房的兄弟动手。
鞭子再挥下去落到身上就是一道血花,凌寒摔倒。咬着牙再是跪起来,又是一鞭落在身上。
凌晨已经背过身去,不去看他。
旁边,凌言眼中都是泪,他紧咬着嘴唇,双手握拳,才是将将的站稳,
凌寒再是跪不直身子,便就只伏在地上挨了最后的几鞭子。
鞭挞终于结束。凌寒的身后已经都是殷殷血迹,几处交叠伤重之处,隐隐见骨,异常惨烈。
痛不欲生,凌寒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只是他身体素质比较好,一直未昏厥过去。
凌寒隐约的听到了四叔公的几声训责,族中子弟们响亮的应着,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困,终于是闭上了沉重的眼皮,昏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凌寒隐隐听到凌晨与凌言急切的呼喊着。
凌寒醒过来时候已经是晚上时候了。
为凌寒处理伤口,医治的是军中的军医,虽然之前军医也为凌寒医治过伤,却也是被凌寒的伤惊骇了。他嗟叹着沐家的严苛,凌寒的苦痛。
未伤及筋骨,凌寒的伤虽然重,也到底只是皮肉伤。最重的几处交叠的伤口,医生进行了简单的缝合,其他的伤口,不过也是清理了血迹,敷了药,缠了纱布。打了破伤风的针,黄昏时候,凌寒还是迷迷糊糊的开始发烧,又输上了退烧的液。烧退之后,他缓缓的醒过来。
趴在床上,凌寒的呼吸不是很顺畅,尝试的动了动,撕心裂肺的疼痛。
“凌寒……”凌言看到凌寒醒来,伸手握住了凌寒的手。
凌言的目光中都是关切和心痛,浓眉紧蹙在一处。
凌寒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却仍旧勉强一笑,尽管笑的很是无力。他想回握着凌言的手,却用不上力气,只是手指动了动,表示示意。
“大哥下午一直在陪你,等你醒来,刚刚有公事,他才离开。”凌言道。
凌寒眨了眨眼睛,表示理解。
晚上时候凌晨看望凌寒,凌寒有了些气力,说着对不起大哥,便强自要起身,却被凌晨按住。
“够了……”
凌寒已经是泪水蓄满了眼眶。
凌寒做的够了,受的也够了。凌晨能够宽恕他,也接受他。
“多大个人了,还动不动的哭?疼得厉害就别乱动,好生休息。”凌晨温言道。
“嗯……没事儿……”凌寒答着,声音里有哽咽。军医在他醒来后曾告诉他说,身上最重的那一道伤是自左后背抽打至右边腰际的伤。凌寒知道那是第一道鞭伤,饶是如此,凌寒心里对大哥也没有一丝的怨怼,也并不委屈。他记得是,大哥曾说了是他的责任,要代他受罚。
凌寒望着凌晨,眼中仍旧是亲近与依恋。凌晨点点头,表示着理解。
因着这番伤重,饶是凌寒三日后不再发烧,便是回到了家中,却又必须得在家中休养。如此,凌寒也是因祸得福,凌晨便再在没有提起让他搬出去的事情。
在家中休养,有曼卿的照顾,更是周到和细致。曼卿日日的陪着凌寒,饭菜都是端到房间,曼卿不允许他多动,凌寒穷极无聊只能让曼卿念念书,看看报纸解闷。报纸上,记者们攻讦着各派军阀,猜测着文诗英的情况,预测着南方政府的情况。
江文凯到了广州,竟然迅速的控制了广州的局势,其果敢和计谋,超绝的能力倒是让凌寒佩服。
凌寒央曼卿把书琛抱到房间里玩耍。书琛还未满两岁,还是不懂事儿懵懂的孩子,闹着要叔叔抱,闹腾了一番,被曼卿强制的抱下了凌寒的床,哭闹不已。曼卿手足无措,对一个声嘶力竭大哭着的孩子毫无办法。凌寒笑着朝书琛招招手,书琛便跑到了凌寒的床头,头埋在凌寒的床上。
凌寒抚摸着书琛的头,又抬起他的小脸蛋替他擦擦脸泪。书琛还是婴儿肥的年纪,略微是肉鼓鼓的,皮肤白皙细嫩,小圆脸红红的,大眼睛眨着,闪着泪花,格外委屈的样子。
“叔叔,叔叔抱,不要婶婶玩……”
凌寒笑笑着:“书琛乖,叔叔病了,不能抱你,你自己玩,就在房间玩好不好?叔叔看你玩……”
书琛艰难的理解着凌寒的意思,似乎是用了很久,才明白,叔叔不能抱他,点点头:“我搭房子给叔叔……”
“好!”凌寒应着。
积木是凌寒托朋友自海外寄来的,一直是书琛很喜欢的玩具。
书琛坐在地上,饶有兴致的搭着玩具,凌寒侧卧在床上看着,也是兴致勃勃。
曼卿实在是不能理解凌寒的趣味在哪里。
“你倒是和两岁的孩子玩得到一起……”
曼卿笑道。
“我们也生一个孩子,你也会喜欢的。”凌寒拉过曼卿的手说道。
曼卿一惊,旋即满目的惊喜,没有羞涩,曼卿只是点点头。
“好。”
敲门声起,进来的是凌言。凌言的脸色很是难看,手中拿着封电报。
不必说,自凌言的神色便知,一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