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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瑶听了这话后缓缓点了点头,咬牙道:“这些魑魅魍魉之辈,敢把主意打到我们的头上,我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姚燕语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狠话。不过她心里的想的却同云瑶一般无二。
那陈大平随着唐汝町离开竹海便开始唠叨,说他们家老夫人怎么可能跑这么远的地方来瞧病,那身子骨也绝对不允许云云。最后把唐汝町唠叨烦了,只给了他一句:“做不了主就回去跟你家主子商量吧,本官今儿陪着你跪了那么久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不过本官丑话说在头里——那十五万石粮食必须尽早运来,否则就算你家主子想通了想来我湖州,本官也不能保证乱民不会抢了你家老夫人。”
唐县令也恼了,想来不过是个商家的奴才而已,竟比自己这个县太爷架子还大,成何体统!
陈大平看着唐汝町策马离去的背影,轻轻额吐了口气,无奈的叹道:“没办法了,只好回去请示家主了。”
云瑾听了陈元敬说那姚神医不肯出山,想要治病把他老母送进山里去的话后,气的一抬手推翻了茶桌:“这女人真是狡猾!居然不上钩!”
“要不……为了主公的大计,在下送母亲进山?不过听管家说,那片竹林里有埋伏哩!”陈元敬低声叹道,“两千锦麟卫守着一个山沟,怕是不好动手吧?”老娘再老也是自己的娘,陈大粮商虽然对权力极度渴望,但还没到丧心病狂的程度,不愿让自己的老母涉险。
“先生怎么看?”云瑾看向旁边的广陵公。
广陵先生撵着稀落的几根花白胡子,阴阴一笑:“求医么,不上门怎么算是求呢?陈公应该亲自去。派个管家去显然是诚意不够。”
“十五万石粮食许出去了,我这诚意还不够?”生意人天生就喜欢讨价还价,陈元敬一想到十五万石粮食只问了各路,就像是被摘了心肝一样的难受。
“若不是主公罩着你,哪能有你的今天?三年前你不过是个开粮铺的小商贩呢!”广陵先生冷冷的瞥了陈元敬一眼。
的确,若不是云瑾伸手,陈元敬这个不大不小的粮商在湖广一带一抓一大把,有什么事儿也只有人人揉捏的份儿,哪里做的上粮商行会的头把交椅。
“先生说的是,在下能有今天,全仗着有主公栽培。”陈元敬不敢再多说了,他知道眼前这位有足够捏死他的力量。
此时,有一个中年男子悄声走进来,在广陵先生耳边低语了几句。
广陵先生的小眼睛眯了眯,给云瑾传递了一个眼神。
云瑾便转头同陈元敬说道:“你再亲自走一趟,我给你两个随从,你务必给我带进竹林里去。”
“是。”陈元敬不敢有异议。
“放心,事成之后,孤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云瑾说完,朝着陈元敬摆了摆手。
陈元敬知道这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便拱手应了一声,赶紧的退了出去。
“先生,什么事?”云瑾看着陈元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绿竹从中之后才沉声问。
广陵先生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利光:“韩熵戈效仿湖州这边的办法,对乱民进行清扫,我们又有五百人被关进了牢房。”
“可恶!”云瑾气的变了脸色,“这个女人还真是难缠!”
广陵先生叹道:“所以我们得尽快想办法把这女人给解决掉了。否则等朝廷把我们安插在乱民里的人都扣起来,咱们就被动了。”
“怕什么?那些不过是低等的贱民,就算是死了也跟咱们的大计无关。”云瑾冷哼了一声,说道,“陈元敬这步棋不怎么保险,我们得另外想办法。”
“据北面传来的可靠消息,朝廷已经派了卫章南下,说是要把主公带回京城去问话。这个时候,人怕是快要进湖广了。”
“这么快?”云瑾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是啊,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否则等他来了,我们再想控制那两千锦麟卫那就难了。”
云瑾冷笑一声,眼睛里寒光一闪:“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得不到的就毁掉!”
却说卫章日夜兼程,终于踏过汉水进入湖广的地界。不来不知道,一过汉水,饶是见过大阵仗的卫将军心里也忍不住感叹——汉水南北果然是两个天下。
众人从下船后策马往前,一路走来但见村子,镇子,店铺等各处可见烧毁砸毁的痕迹,此时江南五月按说正是稻米初熟,一片欣欣向荣的时节。而他们看到的远近景象却像是糟了强盗一样,纵然算不上满目疮痍,但也没几片好地方了。
“尽快去湖州!”卫将军一声令下,百十名手下各自快马加鞭,一路疾驰往湖州方向去。
而与此同时,陈元敬也带着广陵先生挑选的两个专门研究机关埋伏的方外高人再次造访湖州县衙。
陈大平答应给的十五万石粮食虽然没有全部兑现,但陈家原本就在湖州县有生意,商号里的仓库怕被百姓哄抢所以没有存粮,但隐蔽仓库里却装的满满的,都是他们起初为了哄抬物价的时候大量购进的粮食。
这会儿陈家商号里的掌柜的奉东家之命,先调出五万石粮食在商号里以一个月前的价钱售卖,每人限购两升。商号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老百姓们各自拿着家伙什儿一边排队一边喧嚷叫骂。骂的是这等黑心商人该遭天谴,当然也有称赞陈家行善积德,居然肯以市价卖粮,将来必有好报云云。
陈元敬在自家商号附近的一个茶摊上找到了一身便服坐在棚子底下喝茶的唐县令,上前去拱手问安。
唐汝町没见过这位陈东家,却是久仰他的大名。见他亲自前来,心里对陈家粮铺拿五万石粮食敷衍他的那股火气便散了大半儿。
“陈东家可是咱湖州县的稀客,贵客啊!不知贵客踏贱地所为何事啊?”唐汝町火气是小了不少,但说出来的话依然不怎么好听。
“唐大人是生我的气了。”陈元敬呵呵一笑,转头吩咐身后的一个管事:“你去给湖州这边的掌柜的说,十五万石粮食一粒也不许少,十日之内若还不能兑现,就让他卷铺盖走人。”
身后的管事忙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唐汝町的脸色才好了些,朝着陈元敬拱了拱手:“陈东家请坐。”
“不敢坐了。草民今儿来还是烦请唐大人帮忙的。”陈元敬拱手道:“家中老母病情一日沉似一日,做儿子的一颗心便像是在油锅里煎啊。还请老大人再帮帮草民。”
唐汝町是不想管这份闲事儿了,明摆着的,陈大平许了十五万石粮食,却没有兑现,现在陈元敬来了,无非是把他家奴才的话兑现了,难道就要再让他这个县太爷当一趟跑堂的?
但陈元敬不比别人,这厮在这两年里从一个寻常贩卖粮食的商人一举吞并了湖广各大粮商的生意,成为湖广一带最大的粮商,而且在这个粮食风波的大旋风还没刮过去的时候,整个湖广上至顾允桐,下到每个州县的县令都对他又爱又恨。
所以就算唐汝町万般不愿,最后经过艰苦的思想斗争还是答应了陈元敬的要求。
陈元敬又连声说母亲的病很重,耽搁不得,便催着唐汝町即刻上路。唐汝町想既然答应他了也不在乎这一天半天的,便抬头看了看日头,叹道:“快些走吧,辅国夫人的性子冷清,咱们见过夫人之后还得赶回来,到时候夜路可不好走。”
事不宜迟,陈元敬也不想拖拉,便即刻动身往成公墓去。等到了那块能俯瞰成公墓地的那个山腰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时,暖色的夕阳笼罩着大地,碧绿的竹海上也泛着一层金色。山风吹过,竹叶闪着金光一波一波荡漾开去,那壮丽的景象竟把众人给看呆了。
陈元敬先回过神来,忍不住叹道:“唐大人果然给成公选了块风水宝地。”
“陈东家富可敌国,要什么好地方买不来?”唐汝町面露得意之色,一扬马鞭:“咱们快些走吧。”
陈元敬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位青衫随从,其中一个接到他的目光,便轻声叹了一句:“虽然此处乃是一片洼地,但却一样的易守难攻啊。”
另一个则跟着叹道:“如此密林,别说藏两千锦麟卫,就算是两万人藏到里面,从外边也看不出来啊。”
陈元敬生怕这两个人说多了引起唐汝町的怀疑,便轻声咳嗽了一下,提醒道:“走了!”便策马往山下奔去。众人也不多话,便策马跟上。
接下来的事情基本跟前一次一样,锦麟卫把众人拦在竹林外先进去通禀,没多会儿锦麟卫回来请唐汝町等人入内。
陈元敬刚要跟上唐汝町,却被锦麟卫给拦住:“等等。”
“呃……我跟唐大人是一起的。”
“知道。”锦麟卫懒得废话,直接抽出一块黑纱来一抖:“把眼睛蒙上。”
“啊?”陈元敬这下傻了眼,但又不敢说什么,悄悄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位随从,暗想这不是要坏了广陵先生的妙计么?
“啊什么啊?要么在这里等着,要么蒙上眼睛。”锦麟卫冷声喝道。
“好,好。”陈元敬来是干什么呢,绝不可能在外边等着啊。
于是一行五六个人除了唐汝町之外,都被蒙上眼睛带进了竹海之中。
与上次不同的是姚燕语这次没在,接待唐汝町和陈元敬的是云瑶郡主。云瑶郡主冷着脸听唐汝町废话完了之后又冷冷的瞥了陈元敬一眼:“看来你老娘的病是假的。”
陈元敬听了这话心里打了个哆嗦,苦笑道:“郡主这话说的,谁会无缘无故的咒自己的母亲生病啊。”
“既然有病是真的,为什么你不赶紧的张罗着把你母亲送来,而是带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随从又跑这一圈儿?莫不是你真的以为你那老母亲比皇上还尊贵,非得让正在为恩师守墓的姚院判纡尊降贵去你家给你老娘治病?”云瑶冷冷的目光扫过陈元敬的脸,又看站在他身后的两个随从。
这两个随从是广陵先生找来的世外高人,专门研究机关埋伏暗器消息的,他们这番跟着陈元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因为陈平说这片竹林里设了机关埋伏,每走一步路都是有定处的,万一一步路走差了就得去阎王爷跟前报道。
只是他们再也没想到会被蒙着眼睛带进来,这下好了,别说机关消息没看见,连路也记不清了。所以蒙眼的黑纱一摘,这两个人便暗暗的打量着此番的布置,力求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记在心里。想着反正路上的是看不到了,先把眼前这片看清楚再说吧。
但他们太过心急,却再也没想到自己的行踪早就在他们妄自评说这片竹林的时候便暴露了。否则云瑶也不会让锦麟卫把他们的眼睛蒙上再带进来。
当然这些陈元敬还不知道,听见郡主质问,忙躬身说道:“正是因为家母的病太重了,实在不敢轻易挪动,所以草民才再次来求夫人开恩。人家都说辅国夫人慈悲为怀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而且又有妙手回春之能。上次让管家来,是草民做事欠周到,怕是已经惹夫人生气了,所以这次亲自前来,为母亲求医。”说着,陈元敬便徐徐跪了下去,以额触地,不再起身。
云瑶早就因为陈元敬身后的那两个人贼眉鼠眼的到处乱看而心里不高兴了。便越发肯定陈家两次求医必定有诈。
区区一介商贾,竟敢算计到二品夫人和郡主的头上,简直是活腻歪了。
云瑶郡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不过郡主跟辅国夫人在一起呆了这段日子显然成熟了不少,像之前对着康平公主也任性妄为,随手拉弓射箭气势逼人的事情现在是不会做了。
“辅国夫人这几日正在研究一个丸药的配方,到了关键之时不能轻易离开。你且起来吧,喝杯茶,等夫人忙完了再说。”说着,云瑶转头给身边的半夏使了个眼色,“把夫人配制的养生茶冲几杯来给远道而来的朋友解解渴。”
半夏忙福身应了一声转身下去,没多会儿的功夫果然端着一个托盘上来,托盘上是一套晶莹剔透的茶具,茶壶里淡黄色茶汤中浮荡这几片绿叶,看上去很是诱人。
把托盘放在小几上,半夏拿起茶壶把茶汤分别倒在茶盏中,然后托着送至唐汝町面前:“唐大人,请。”
唐汝町早就渴坏了,端起茶盏来道了一声谢便喝。
陈元敬原本还有点顾忌,但唐汝町都喝了,自己若不喝肯定不妥,闻着这茶香又着实甘冽,便忍不住喝了一口,暗叹果然是好茶,便又接着喝。
另外的三个人有两个是陈元敬带进来的人,另一个是唐汝町的随从。三人见主子都喝了,自己更不敢拒绝,况且也都是赶了半天的路早就渴急了。于是各自端起一杯茶,道谢后急急忙忙的喝起来。
云瑶见他们喝的痛快,便吩咐半夏:“几位怕是渴坏了,半夏还不斟茶?”
“是。”半夏又取过水壶把茶壶倒满,眼看着漂浮的嫩叶优美的缱绻着落下去后,便给几个人续茶。
眼看着五个人都喝了三盏茶,云瑶方淡笑着起身:“诸位先坐一会儿,本宫失陪了。”说完,便傲然离去。
陈元敬看了唐汝町一眼,唐汝町对郡主这副做派习以为常,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坐在那里歇息,心里还暗暗地想着这次比上次幸运多了,最起码这位郡主没让自己跪着回话。
只是这份幸运敢没持续多久,唐汝町的脸色就变了:“呃……”他痛苦的沉吟了一声抬手捂住了肚子,四顾张望,想找个当差的问一句茅厕在哪儿。
陈元敬也忽然觉得腹中不适,却顿时大惊失色:“刚才那茶有问题!”
“你也肚子疼?!”他这一嗓子喊出来,唐汝町也不急着找茅厕了。
旁边几个人先后都捂住了肚子,看他们脸色苍白,汗出如浆的样子,唐汝町的脸唰的一下白了:“这……郡主为何要下毒害我们?!”喊了这一句话之后,唐汝町似乎找到了基调,又抻着脖子高喊了一声:“下官虽然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但好歹也是一方父母!若有错处,请郡主将下官锁拿交由大理寺审讯便是,为何要下毒害我?!”
唐汝町这一嗓子没把云瑶喊出来,倒是喊来了几个锦麟卫。
几个锦麟卫把唐汝町陈元敬等人围起来,手中长剑纷纷拔出,剑尖指着中间站不住坐不稳的五个人,为首之人喝道:“你们几个图谋不轨,奉郡主之命,分别关押,等候审讯!”
“什么?你们休要胡说!”唐汝町顿时不依了:“下官乃朝廷命官,怎么会对郡主图谋不轨?!”
一个锦麟卫手中长剑一挥,逼近唐汝町的咽喉。唐汝町吓得尖叫一声往后倒去,一个不妨撞到了身后的藤编安乐椅,稀里哗啦带了一地的零碎。
“几位官爷!”陈元敬忍着腹中绞痛,拱手道:“草民虔心求医来的,怎么会对郡主图谋不轨?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功夫跟你们废话。若是有什么想说的,等会跟我们郡主和夫人说吧。”为首之人一挥手,有五个锦麟卫各自上前,一人扭住一个把人带了下去。
旁边的竹楼里,姚燕语冷眼旁观了外边的一切,对云瑶笑了笑,说道:“郡主这玩笑可开大了。”
云瑶则皱着眉头冷声说道:“那唐汝町或许是被蒙在鼓里的,但那个陈元敬绝不是什么好人。而他的那两个随从更是贼眉鼠眼,一进来便对我们这里的布置极其感兴趣。这些人也太不自量力了,弄这么两只阿猫阿狗就敢来我锦麟卫驻地探消息。本宫今天若是不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人家还当锦麟卫都是吃斋念佛的活菩萨呢。”
“你打算怎么做?”姚燕语关切的问。不是她想干预云瑶做事,而是这不是小事,她怕云瑶一个任性把事情撺掇大了,虽然以诚王府的实力不用惧怕一个商贾,但落人口实实在不好,何况还有个七品县令在里面。
“放心,我不会玩儿出人命来的。”云瑶笑眯眯的说道。
姚燕语还想再问,外边忽然有人回道:“回郡主和夫人,卫将军到了!”
“什么?”姚燕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迷茫的望向外边,“你说谁到了?”
云瑶刚有了几分笑意的脸有渐渐地冷了下来。外边回话的锦麟卫又重复了一遍:“回夫人,是辅国大将军到了。”
“……”姚燕语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并用力的攥紧了手,竭力的压制着狂跳的心,半晌才沉声问:“人呢?”
云瑶已经从窗户里看见那个矫健的身影。
那一身玄色骑装和那张熟悉的面孔在淡淡的暮色中泛着一抹亮色,天空中最后一抹霞光应在他的眼睛里,眼神依然坚定睿智,眉宇之间有淡淡的疲倦但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豪迈。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脚下,却没有嚣张蛮横的意味。
依然狂妄冷酷,也依然让人魂牵梦萦,惊心动魄。
云瑶看过两眼之后便转过身来,一声不吭的往外走,跟进门的卫章正好走了个对过。
卫章显然是没看见云瑶,因为他现在满腹心思一双眼睛里全都是姚燕语一个。云瑶在和他错身而过时脚步顿了顿,而后毅然走开。
周围都是有眼色的人,一个个儿顿时溜的没了影。小小的竹楼里光线有些暗,窗口有风吹过,把雪白的帐幔吹得妙曼飘舞。姚燕语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某人,好像身入仙境一般,一时间连呼吸都不真实起来。
看着往日灵动的女人忽然间傻掉,卫章觉得自己日夜兼程的辛劳都值了。
他在门口站定脚步,微笑着向着她张开手臂。那个傻了的女子便忽然纵身向前扑过去,宛如乳燕投怀,双臂张开勾住他的脖子便不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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