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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还是畏惧死亡的,并没有信件里所说的那么洒脱。女人,往往是天生的弱者。”歌德希尔德唏嘘着,泪流满面,“有一个对比,但是安娜你不要生气。”
安娜将盛着那草叶煎液的水罐摆在了床头前,“说吧姐姐,我们之间是最亲密的挚友,是发过誓言的。”
昏暗里,歌德希尔德的眼神像是灼烧起来似的,也不清楚这种油膏药剂是否能真的挽救她,但神智和言语都还十分清晰,“那就是我刚才亲眼看见你站在帷幔外,远不如我在榻上听到高文的声音,更让我感到安心。”
安娜当即满是愣住的表情,但是歌德希尔德随即抱歉地艰难笑出来,连说“别误会,我对你的大浪子可没有非分之想——只是当我知道丈夫都在消极等着我的死亡时,这时候高文的出现,真的就像是诗歌里衣甲鲜明的骑士,出现在等待拯救的淑女前那般戏剧化。”
随后歌德希尔德闭上双眼,轻轻吟出一句《罗兰之歌》里的台词,“以我的头颅为凭,我也要去。”
安娜记得这句话,是查理曼大帝的随军主教屠宾所言,当众人皆不去救援深陷绝境的罗兰时,只有这位本不是武士的屠宾,在喊出这句话后,冲往战场和罗兰并肩面对万千异教徒勇士鏖战,最终和罗兰一起英勇殒命。这句话歌德希尔德吟诵出来,描绘得恰恰是高文啊,这位大蛮子手持骑矛,在战场上的名言不就是“不要退缩”嘛?即便是面对死神,也是如此。
“将高文的勇气,和我的智慧结合在一起。”安娜最后,喃喃说出这话来。
歌德希尔德嘴角重新泛起了微笑,她苍白的手,握住了安娜的,“重新唤起甜蜜的回忆吧。现在苍白无力的病人就在你的眼前,趁着眼前都是红色的花、黄色的花,满是潮湿的雨,和清爽的风。与你的爱人牵着马匹,爱到哪里去就去哪里,爱如何拼搏就如何拼搏也许斗争,本身就是种乐趣,高文是个挺可爱的男人对不对。虽然他有时候”
“有时候还真的很要命呢!”安娜也笑起来,她将歌德希尔德时而滚烫时而冰冷的手合住,贴在自己的脸腮上,“好起来吧,我向圣母和一切圣使徒祈祷。高文是如何要命的,还要等到你痊愈时分,慢慢在榻上,只有你我的密谈环境下,向你倾吐呢。”
“我也期待那一天,但是紫衣公主啊。千万不要为我可能的灾祸而悲哀,因为你得知道,歌德希尔德在得到了你和高文的帮助后,是能够快乐坦然面对任何事,包括死亡。”
“死亡不会消散夺走我们的友谊的,永远不会。”安娜将额头靠在对方的手背上,不断说到,像是为歌德希尔德打气,也像是为自己鼓劲。
日头落了下来,整个房间更加黯然漆黑。外面的火光不断透过窗棂的缝隙,闪烁爆裂着——是许多仆役,绕着这所屋舍,把那些采集来的草叶。如同圈起的篱笆般插了起来,并且用火炙烤点燃,半是清香半是刺激的味道和烟雾,缭绕翻滚在整个庭院内,这是在驱赶任何一种蚊虫,在光秃秃一片的庭院和墓园内。鲍德温在焦躁不安地来回走着,看着墨染的夜色,和余火的光芒,希望妻子的病情出现转机。
高文也靠在那边的廊柱台座上,“该做的我都做的,能做的我也都做了。歌德希尔德,真的要看你的造化了。”
在先前的时代,高文是掏钱,以“华裔”(虽然他这个身份有点勉强)的身份,给祖国的抗疟疾的重大发现捐资过的,所以对于这方面他稍微略懂:比如,这种药物的油剂,并不能从植物学里的“青蒿”提取,而是从黄花蒿里得来的。
原本,极大量的黄花蒿,才能提纯出来相当少的抗疟疾素,并且还要使用现代的化工技术——虽然高文认为,在这个年代,想要实现高精度的提纯,在器具层面上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歌德希尔德的病情迫在眉睫,是根本等待不下去的。
他只能在有限时间里,采用了土法蒸馏,先将油剂自草叶里蒸发出来,再通过羊肠管子,落入小铜炉里的冷水玻璃罐当中冷凝下来,接着让挥发油浮在了水层上——但这种挥发油,对疟疾的抗性十分有限,倒是对退热和痢疾有不俗的疗效,所以高文一开始,在安娜面前自言自语,也是如此原因。
“阿婕赫”高文确实是想见到她,并且委托她的,哪怕对方向自己索取什么也完全可以考虑,能够送来现代社会俯拾皆是的药物,但阿婕赫现在,却半个“鬼影子”都摸不着——毕竟高文只是她的债务人,而不是能够召唤她的主人。
别的不说,高文心中最清楚的是,哪怕阿婕赫能捎给他一个简单注射器,两盒药剂就行啊:就这注射器,就凝结了人类多么巨大而漫长的进步在里面,中空的医用针头,带着刻度的塑料管,契合无缝的推进芯杆,密封的橡胶圈
想到此,高文也有些痛苦,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宛如又回到了当年,对那个小小村庄无能为力的时刻,一双小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是面带着苦涩笑意的安娜,“她的热好像退去了,又睡着了。但是不知道何时”
接着安娜将手巾缠在臂弯上,也挨着高文,坐在台座边沿,看着在墓园,用剑刃不断砍着脚下泥块的鲍德温,低声询问,“男人现在为女人如此痛苦,但是姐姐要是进入天堂,鲍德温尤斯塔斯会不会转瞬间再娶?”
“应该会吧,毕竟这是这个社会的常态啊。”高文没有任何躲避的想法,直接对安娜如此道说,“鲍德温不但会续弦,还会毫无耽搁,继续与我们的军队联合,朝圣城圣墓挺进。歌德希尔德会化为他内心里一道疤痕,静静呆在那里,接受时间星尘的洗刷,也许会在一些阴雨的天气里发作,隐隐作痛。”
“残酷的常态。”安娜叹着气,有些疲累地耷拉着小脑袋,靠在高文的肩膀上,“喂,大蛮子。在出征安条克前,真正地,在榻上把我给捅破吧”
“哎!”高文猝不及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