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父子夜谈

渺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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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三章  父子夜谈

    夜色深了,孟义云躺在床上,却是一丝睡意都没有,眼睛闭上没一会,又睁开,炯炯有神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病房里就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孟喻承坐在附近,一手捧着书,一手小心地翻开书页,似乎是怕吵到孟义云休息。

    直到孟义云第五次睁开眼睛,孟喻承恰好抬头伸手去端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这才注意到孟义云还睁着的眼睛。

    “怎么还不睡觉?”

    “……”

    他能说自己是因为第一次跟小儿子共处一室,心里有些尴尬,有些激动,有些喜悦,导致精神亢奋到睡不着吗?

    这是不是有点丢人?

    孟义云清咳一声,“可能是吃的药有让人清醒的作用吧?”

    “是吗?”

    孟喻承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药瓶仔细阅读上面的成分以及副作用,有些奇怪地反问:“这药难道不是安神镇定的作用?”

    孟义云转悠一圈眼珠子,煞有其事地回道:“因人而异懂不懂?”

    孟喻承也不去拆穿他这笨拙的借口,将药放回抽屉后,伸手关了床头灯,“可能是台灯太亮了,你睡吧,我也休息。”

    说完,孟喻承起身往另一边的小床走去。

    刚坐下,就听到孟义云喊他:“老四”

    “怎么了?”

    “我……”孟义云拧着眉头,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是有话要说的,是不甘心就这么睡着。

    孟喻承脱了鞋子,躺上小床,单手垫在脑后,侧过脸看着窗外,淡淡地说:“有什么话就说吧。”

    气氛安静一会,孟义云找了个切入点,自认为还不错,便喜滋滋地开口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洗碗的?”

    “……”

    孟喻承郁闷,身为三十几岁的正常男性,被问这样的问题,都说不清是他的失败,还是做父亲的失败。

    “辛甜离开的那几年,我一个人做饭,一个人洗碗。”

    “你还会做饭?”孟义云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直接忽略了前面关于辛甜的半句话。

    “嗯。”

    “那……”

    “我改天做给你吃。”

    “好,行,我等着。”

    昏暗里,孟义云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似的,一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由衷地挂着灿烂笑意。

    孟喻承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还是能从他的话语里,读到一丝丝的喜悦,不知怎么的,他的内心深处,似乎也有蠢蠢欲动的欣喜。

    看着夜空里闪烁着的点点繁星,像是触及到什么,孟喻承下意识地拧了拧眉。

    房内气氛又安静下来,孟义云眼前只有一片漆黑,眼底却是亮着光的,仿佛透过这片黑暗看到了另一处天地。

    “老四”

    “嗯?”

    “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我梦见阿意了。”

    这回,孟喻承没有吭声了。

    他的反应在孟义云的预料之内,当下也没有多少的失落,就自顾自地接着说:“我梦见她站在白光里,朝着我伸出手来,她问我要不要跟她走。”

    说到这里,孟义云扬起嘴角轻笑,恍惚间,他还是当年那个年少气盛的少年,在思念着远方不可能的爱人。

    他说:“我当然是愿意跟她走的,我欠她太多了,她还能等着我,给我机会去补偿她,真的很感激。”

    孟喻承依旧没有接话,沉默得像是一尊雕像,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孟义云见孟喻承还愿意听下去,便又接着说:“本来我是要跟着她走的,但是,后来她甩开了我的手,她骂我,骂我还没跟你和解,就这样自私地跑掉。”

    他重重地叹了一声,“阿意还是当年那脾气,心里就念着你和我,谁有点不高兴,她就是不高兴的。”

    孟喻承看着夜幕里一颗黯淡的小星星出神,耳边还是孟义云在絮絮叨叨的声音,他说的内容大多是关于许意和他年轻时候是多么地相爱。

    然而,他还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过程再完美,结局不还是那么悲惨么?许意为了爱一个人,连命都不要,那他呢?他除了满嘴的爱,他还做了什么?

    念及此,又是一阵烦躁涌上心头,孟喻承忍不住喝止他:“够了,你该睡觉了。”

    说完,他便翻了个身,背对着病床,紧紧地闭上双眸。

    孟义云懵了一瞬,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小床边,光线暗外加老花眼,孟义云眯着眼也看不清孟喻承的背影,只能感觉到他气场传达出来的疏离感。

    “老四,其实,有件事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

    孟义云抬起手伸进领口,揪着一条红线将一个护身符模样的东西抽了出来,他疼惜地将其捏在掌心,眼神眷恋地看着,“阿意当年说要把自己的骨灰撒进大海里,我照办了,但是,我实在没办法接受她就这样一点都不留给我。”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近乎痴迷,“所以,我偷偷地留下她的一点骨灰,一直放在身上寸步不离。”

    孟喻承突然坐起身,光着脚走到病床边,一把将护身符从他的手里抢了出来,狠狠地捏在手里,“你这是不尊重我妈!”

    孟义云急忙要去抢护身符,动作稍大,一下子牵扯到胸口的缝线,疼得他龇牙咧嘴,不住地倒吸冷气。

    他捂着胸口的纱布,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不尊重阿意的选择,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我真的不能没有她。”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孟义云的声音里已然有了哭腔。

    是啊,这么多年来,他无时不刻不是活在自责内疚的深渊里,对许意的思念和深爱,都是在失去她之后,才幡然醒悟过来。

    是他逼得自己心爱的女人自杀,是他逼得父子感情破裂,是他一步步将自己推到今时今日孤立无援的地步。

    他害怕孟喻承的下一个自己,又怕孟喻承不是,还怕孟喻承会证明当年他的决定错得离谱。

    他骗了自己那么多年,当许意的儿子用行动证明,他当年的错误,孟义云是打心底里抗拒的,他苦苦地求得一丝安心,终究还是逃不过因果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