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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婵君的死,让嘉靖帝越发疑神疑鬼,觉得所有人都要害他,每个人都要来取他的性命。他脾气变得十分古怪,除了印墨寒,便不再让人接近;加之近来本就身体不好,如此一二日,人便枯瘦了一大圈,眼眶青黑,整个人精神状况都变得十分糟糕。
颐德太后看在眼里,似乎也苍老了好几岁。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素手在灰白的发丝间一滞,原来还夹杂黑丝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全部变白,阮酥心中一揪,按照前世的轨迹,嘉靖帝只怕熬不过明年开春,太后这般难受,阮酥真怕届时她会出什么事。
前世,经历祁念谋反,嘉靖帝驾崩,京城动乱,颐德太后还能出来主持大局,除了身居高位的觉悟和责任外,很大的原因便是身边玄洛的陪伴和支撑!
可是,如今由于自己的插足,让颐德太后得知了玄洛已经知晓玄家灭门的真相,阮酥发现太后近来对玄洛明显疏远了,有几次玄洛前来拜见,她也以身体不适把人拒在门外。
“还请太后保重身体,您这样,师兄很是担心……”
提到这个名字,颐德太后神情显得越发凄惶。
“阿黛啊阿黛,你是不是早就预料会有这样一天,所以才恳求哀家不能告知玄洛他的身世?阿酥,你说哀家现在怎么办?”
阮酥也沉默了,有时候真相却更像一副枷锁,束缚手足负重前行,让本就昏暗的道路显得越发逼窄。她垂下睫毛,手上不停把颐德太后的头发盘了个云髻,并用心地簪上她最喜欢的点翠头面。
“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如便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
颐德太后重复了一遍,她无奈一叹,实在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总归现在嘉靖帝身边防守严密,而玄洛又有阮酥看着,她定然不会眼睁睁看他犯下傻事。索性便能拖一天是一天吧,这样想着,颐德太后总算有些释然,却没有注意到铜镜中阮酥眸中一闪,似是已拿定了什么主意。
“外面是不是已经下雪了?”
阮酥点头,“早先起身时便已经开始飘雪沫子。”
“扶哀家去外面走走。”
阮酥忙招呼守在二间的纯安一起为太后准备好外出的大氅,才推开门,迎面的银白让众人不禁神情一恍,雪花飘摇中,天地之间仿佛也罩上了一层瑞色。
见太后心情似好了些,纯安小心讨好道。
“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又是一个丰收祥瑞年。”
话音刚落,却见颐德太后脸色一变,纯安不知哪里说错了话,求助地看向阮酥扮作的万灵素。
阮酥心中默叹,上前为太后弹走大氅上的雪珠。
“冬雪过了,春天还会远吗?这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才是生之景象。”
一句话让颐德太后重新展露微笑,阮酥方才的话语带双关,表面上说的是气候景象,实际却影射时政。饶皇后大丧后不久,与北魏接壤的边境云镇突然冒出一股自称梁王后人的势力,其首领名叫祁昭,因喜着白衣,被手下称为雪公子。他们大肆散播嘉靖帝勾结西凉伐害手足致梁王战死沙场的谣言,并联合竹山教及散布在中原各处的梁王势力,攻陷了承思王封地,杀了世子,与朝廷公开叫板!而为了防止贼军屠城,据传承思王把女儿王琼琚献给了祁昭。
消息传来,整个京城都为之震颤,而阮酥也觉得不可思议。承思王乃外姓三王中兵力最强的,怎么短短数日便被拿下,只怕果真如她和玄洛猜测的是远在北魏的祁金玉下的手!
再说勤政殿这边,
也因为北方的变故,让本打算退位的嘉靖帝不得不强撑起大局,面对朝臣的猜疑,嘉靖帝下令祁瀚领兵二十万剿之,却未料到祁瀚居然抗旨不遵,只说与其一味镇压,不如吧真相昭告天下,让谣言不攻自破;仿若传言所说今上用十五座城池换取了祁悠的命是真的,那他们之间的恩怨,则应由他自己亲手了断,断不能为了一己之利牵累无辜百姓,令天下大乱。
此话一出,气得嘉靖帝连骂数声“孽子”,便命左右把其拿下关入大牢,祁瀚冷笑一声。
“我忠的只是江山社稷民生百姓,绝非祁姓皇族!皇上若真是问心无愧,何不拿出证据,还自己一个清白?!”
所有人都觉得祁瀚疯了,就在官兵上前要把人押解牢狱时,却见印墨寒上前一步为他求情,并主动请缨平定贼乱,见嘉靖帝似有为难,印墨寒继续道。
“祁默知道父皇担忧儿臣无战场杀敌经验,不过保家卫国是身为臣子的义务,儿臣愿意一试。”
这般恳切的姿态,倒让祁瀚有些不自在了,虽然不齿嘉靖帝的作为,不过兄弟几人就他为武将出生,若在这时候一味退缩,岂非会被人非议偷懒躲嫌?他正要挺身而出,玄洛已经挡在他的面前。
“臣愿和五皇子同往。”
印墨寒诧异地抬起头,而座上的嘉靖帝也面带犹豫,可他思索片刻终是答应了。印墨寒若能顺利平乱,正好也能让反对其继位之人心服口服,对他而言也是一个机会,于是又慎重地点了几员大将随二人一起离京。
待所有朝臣退下,他单独留下玄洛。
“保护祁默,若此行他有什么意外,纵有太后护着,阮酥也难逃一死!”
玄洛看着这双布满阴霾的眼,心中剧恨。
“臣遵旨。”
当他走出勤政殿时,却见雪树后天青色的衣袍一闪,竟是印墨寒走了过来,开门见山的便道出了内心的疑惑。
“你为何会选择与我同往?”
玄洛勾唇一笑,似是嘲讽他的问题太过直白稚嫩。
“因为酥儿想护你周全,我自然不能让她难过。”
闻言,印墨寒怔住,玄洛含笑又补充了一句。
“再者,我玄洛从不欠人人情,你对鲤儿所做的一切我自然应该有所报答。祁默,你我的目的虽然不尽相同,但是对酥儿的心却是一样的,或许,在所有一切尚未了断之前,我们可以暂时放下过去的恩怨,选择合作?”
见印墨寒背过身去,玄洛也不生气,气定神闲地从侍从手中接过伞。
“你这是要去栖凤宫?正好我们可以同路。”
西婳苑,阮酥卸下易容的面皮,正在屋中哄着孩子,就在这时屋门推开,万灵素放下手中的婴儿用品,悄声对阮酥道。
“大妹妹,五皇子与九卿大人同时来了。”
“同时来了?”
阮酥一愣,实在无法想象两人会以这个组合出现,不由有些担心。
“他们二人表情如何,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
万灵素沉思了片刻,“确实有些不对,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阮酥越发着急。“嫂嫂,你这样说都把我听糊涂了。”
“有什么好着急的,他们都挺好的。我发现自从你难产,五殿下主动把九卿大人请来,好像他们之间就不似从前那般……激烈了,还是大妹妹你有本事。”
阮酥苦笑一声,她能有什么本事,之于印墨寒,玄洛多半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而忍让;而对于玄洛,印墨寒自然也是……
心中默叹,这一场纠缠了前世今生的爱恨,不知能不能如己所愿划上一个完满的句号?犹在思索,便听屋门一响,阮酥心中一颤,待开门时发现仅是印墨寒一个人,松口气的同时不由又有些失落。
“这几日你可还好?”饶皇后大丧后,嘉靖帝越发无心政事,朝中要事几乎都在了印墨寒一个人身上,他留宿宫中的时日越来越多,可是不知是嘉靖帝有意为难,还是避免引起旁人的注意,这段时日,他都没有到栖凤宫看过阮酥。
听到她发自内心的关心,印墨寒唇边浮出了一个笑,笑容牵动脸上的神经,阮酥这才注意到他的眼角竟已出现了几丝淡淡的纹路,心中一叹。
“再拼命也要爱惜身子,别把事情都压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一句似嗔似怪的抱怨,让印墨寒满心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他这般拼命自然也是为了能尽早坐上那个位置,用那无上的皇权保护眼前的人。看她为他送上自己最喜欢的香茶,印墨寒只觉得时间好似一下又回到了他梦中,这种似曾相似的情景让他目中不禁浮起了一层雾,唯恐让阮酥看见,他忙低头抱着鲤儿小心逗弄。
见鲤儿睁大眼睛咕噜噜地看着印墨寒,竟也不哭不闹,这个孩子,真是不认生……而印墨寒动作轻微而小心,看得出很喜欢孩子,如果前世他们之间也有孩子,他会不会也似这般?时间便这样一分一秒过去了,等阮酥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万灵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屋子,而玄洛迟迟未到,显然是想给他们留出空间。
“酥儿,我与玄洛要离京几天,这段日子你多加小心。”
“离京?”阮酥一怔。
“是,便是因为在那梁王后人祁昭,皇上命我二人前去平乱。”
听完始末,阮酥对玄洛的打算亦是猜出了三分。
“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三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