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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酥在殿前跪下,不紧不慢地叩首道。
“臣女听说了,臣女也很惊诧,二公主被刺身亡乃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怎么会说她是诈死和人私逃呢?这些污蔑二公主名誉的人,二公主在天之灵亦不会放过她。”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阮酥。
“满口胡言!什么有目共睹,二公主坠崖分明就只有你一个人看见,此后也没有找到尸骨,这么多疑点,你还想抵赖!”
阮酥抬眼望声音的方向望去,居然看见了坐在最下首的陈妃,听说祁金玉怀了身孕,被完颜承烈封了皇贵妃,她曾几次写信给嘉靖帝替陈妃求情,大概是考虑到两国的交好,嘉靖帝虽恨陈妃谋害了他的骨肉,却也不好让北魏皇贵妃的生母在冷宫里待一辈子,等红常在的事情平息下去,陈妃便又被从冷宫里放了出来,只是嘉靖帝再也不会宠爱她了。
“娘娘这些所谓的疑点,当时不是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吗?事隔半年又拿出来质疑,究竟有什么说服力呢?”
陈妃冷笑道。
“本宫当然不会扯着往事不放,若不是前些日子本宫和琼琚聊天时提起二公主生平,只怕谁也不会对这件事起疑!琼琚,还请你当着所有人再说一遍那天晚上的事!”
王琼琚一直像个局外人般静静地立着,直到被陈妃点名,她这才沉思了一下,伤感地回忆道。
“二公主出事前的某日,我曾去她的寝宫里找她,可是一直等到深夜,她才从宫外归来,说是去了太子府,还将她埋了多年的女儿红开坛畅饮,当时我却也没有多想,如今回味起来,她的言语之中,句句都似有诀别之意,好像早就知道自己要离开……”
看这一唱一和,阮酥算是明白了,原来王琼琚除了到太后面前告发她以外,还拉了个陈妃打掩护,真是谨慎周全啊!
王琼琚话到一半,站在太子身后的清平突然显得非常惊讶。
“二公主说她来过太子府?可是……在那夜观灯之前,二公主几乎已经有三个月未曾到太子府拜访了啊?她为何要这么说?”
被清平一提点,众人都恍然悟了过来,祁金珠之所以撒谎,必然是要隐瞒真正去过的地方,比如和人私会。
“阮酥,那天夜里你也不在宫中,现在你告诉哀家,你去了哪里?”
颐德太后的声音自珠帘之后响起,阮酥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能猜到,此刻的太后几乎是强忍着喷薄的怒意,阮酥表情从容地答道。
“启禀太后,那夜阮酥确实是和二公主在一起,只不过我们两人没有去太子府上,而是在玲珑阁中煮酒烹茶,七公主远嫁北魏之事,二公主心中一直过意不去,因为她知道,陛下属意联姻的人原本是她,二公主是个心善的人,尽管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她却非常自责,在宫中抑郁难纾,因此才想到宫外换换心情,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至于她为什么要对郡主撒谎,我想是因为二公主那些日子和我交心颇深,以至于冷落了郡主这个老友,所以她才以珍藏的好酒作为弥补,她一向是怕伤害任何人的,郡主硬要把公主的体贴说成可疑,我也无话可说。”
遮遮掩掩地撒谎反而漏洞百出引人怀疑,不如加以润色坦诚相告,阮酥的一番话圆得合乎情理,毕竟当夜段明润去过玲珑阁的事,除了玄洛和段明润的亲信外没有别人知道,谁又能证明,阮酥在玲珑阁中藏了公主的奸夫。
王琼琚眉头轻轻皱起,她本来准备了许多人证物证,来证实二人那夜的行踪,假如阮酥以谎言搪塞,那她便可当场揭发,并咬定阮酥一定是因为安排祁金珠私会情郎,所以心中有鬼,谁知阮酥竟然大方承认,还抛出了合理的解释,倒叫她使不出后招来了。
印墨寒及时补充道。
“女史所言确实有理有据,只不过,就在二公主遇刺的同时,段家的小公子段明润也失踪了,这便有些蹊跷……”
阮酥不答反问。
“我听说那位段小公子,一向行踪飘忽,去留无定,怎么能叫失踪?而且按印大人所说,京城每日的失踪人口都不会下百,若都和公主的遇刺扯上关系,那刑部各位大人岂不是要累死?”
“而且段明润并不是在公主遇刺当天离京的。”
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印墨寒,响彻大殿,玄洛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殿来,撩袍跪在嘉靖帝面前,双手呈上卷轴一册。
“玄洛奉陛下之命,前往塞北商谈开辟商道之事,如今总算不辱使命,这是与北魏签订的契书,还请陛下过目。”
嘉靖帝目前最关心的莫过商道一事,印墨寒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宜打断,便只好看着曹福接过契书呈给嘉靖帝,嘉靖帝展开契书,一字一句看过去,深锁的眉头渐渐舒展。
玄洛这件事办得果然好,可以说是拿到了极为有利的条件,商道开辟以后,未来的十年间,将大大改变塞北的经济状况,那些野蛮的游牧民族,有了互通商贸的机会,毛皮、宝石和奶制品可以卖到中原,也会放弃那些抢掠的勾当,一旦双方的摩擦少了,边境战事也会相应减少,玄洛这次,可谓大功一件。
嘉靖帝心中极为满意,但他自诩是个公正严明的皇帝,不能因此不追究祁金珠的事情,他不动声色的合上契书。
“玄洛,你方才进来时说了什么?朕没有听清。”
玄洛在嘉靖帝身边多年,对他的了解超过任何一个皇子,他知道嘉靖帝虽然表面对商道的事没有任何表示,但他这话,已经是在给他解释的机会了。
“陛下,据玄洛所知,段明润早在公主遇刺前五天,就已经离开了京城,这一点,段家邻里以及周围的商贩都可以作证。”
“可是九卿大人,即便不是同一天失踪,难道就不能在城外回合了吗?这么做,只怕是为了更好地掩人耳目!还有,刑部不久前抓获了一伙竹山教的头目,据褚大人审问,他们根本对刺杀公主一事一无所知,终归都是死,又何必在乎多添一项罪名?所以九卿大人要怎么解释皇城司当初的论断?”
印墨寒就是比王琼琚等人厉害得多,每一句话都能问到要害,然而玄洛也不是简单角色,他不为所动地笑问道。
“这怎么能一样呢?邪教乱民是死罪没错,但刑不涉亲眷,可刺杀皇族乃是要诛九族的,换做谁也不会轻易承认吧?”
眼看焦点转移到了玄洛头上,王琼琚不禁有些着急了,虽然和印墨寒之间有合作,但是他们的目标可以说是背道而驰的,不管怎么说,王琼琚内心始终对祁金珠怀抱着一丝愧疚,她想尽量淡化祁金珠和段明润的私情,更不希望把玄洛牵扯进来,而印墨寒却认为这两点才是最关键的,一直咬着不放。
王琼琚不想祸及玄洛,于是试图重新把祸水引到阮酥身上。
“无论是谁干的,这件事情都实在太可疑了,当时看那些刺客的来势,明显是算准了时机,若不是提前安排好奇袭,那么多侍卫,如何能让他们轻易得逞?阿酥,当时金珠坚持要与你同车,我便觉得奇怪,而且同行的还有另外几位公主,为什么只有你们的马车被追至郊外?”
阮酥冷哼一声。
“听郡主的意思,这场刺杀案是我自导自演的了?郡主莫非认为,我一个与你一样幽居深闺的女子,竟然能够暗中调动那么多势力与侍卫抗衡?未免也太抬举我了!何况各位公主都是在放灯节当日才受到太子的邀约,而我当日早晨因为告假回家,更是午后回宫时才被告知的,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便能策划一场惊天大案,就算是在座的各位皇子也难以做到吧?还是郡主认为,邀约二公主赏灯的太子殿下,也是提前和我串通好了的?那这个案子,还真是牵涉颇广啊!”
祁念阴沉着一张脸,他终于明白当初白秋婉提出邀请的意图了,他内心几乎已经肯定,阮酥就是策划这起公主私奔案的主谋,他恨透了阮酥利用白秋婉将他拉上贼船,但现在为时已晚,他不仅不能揭发她,还必须为她说话,否则一旁虎视眈眈的祁澈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连忙出列向嘉靖帝解释道。
“父皇,放灯节一事,原本乃是因儿臣侧妃符玉与琼剧郡主交好,想借此邀请她前来府中做客,儿臣听她说了之后,觉得只请郡主一人未免不妥,这才将诸位皇妹一并邀请了,这件事,除了琼琚郡主事先知道外,其余人等确实都是当日才收到的帖子,绝无串通之说!”
阮酥马上抓住祁念话中的重点,故作惊讶道。
“这么说的话,准备时间最为充分的,难道不是郡主你吗?你怎么反而怀疑起我来了呢?”
王琼琚脸色铁青,她万万没有料到,祁念会站出来替阮酥圆场,他不是已经和她决裂,向自己抛出橄榄枝了?为什么在这种关键时刻,竟然选择了维护阮酥。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印墨寒的双眸越发晦暗,当时王琼琚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这一次定然可以扳倒阮酥,没想到阮酥不过三言两语,就让她自乱阵脚,他轻轻叹了口气道。
“郡主,阮女史说得没错,没有证据,单凭推论,确实不能随意给人定罪。”
听上去像是在质疑,但他一句话便点醒了王琼琚,她马上换上一幅哀痛神色。
“阿酥,你、我连同二公主三人,相知一场,原本你若肯主动认错,谁又忍心当众指认你,可是你……”
她于心不忍地咬咬下唇,痛定思痛道。
“你还记得二公主的贴身侍女碧玺么?其实,一个月前,她已经当着陛下和太后的面,把什么都招了,今日说是审问,其实是太后慈悲,想给你一个主动认罪的机会,你既然冥顽不灵,那只得让她上来与你对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