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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谢慧齐扶了二婶坐下,朝秦二夫人淡道。
秦二夫人又欠了欠腰,等到谢慧齐坐下了,这才走到下首的位置,挑了个下首靠下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还是知道规矩的。
齐项氏半靠着椅子看着这秦二夫人淡淡道,“你是秦家二爷的夫人?怎地以前没见过你。”
“回二老夫人的话,妾身出来的次数很少,未曾有幸与老夫人照面过,这回也是家里大嫂过了,大伯伤心过度,未曾有心续弦,方才让妾身先当了这个家,掌了家中中馈之事,也方才有这个身份能出来拜见二老夫人,与国公夫人。”秦二夫人恭敬地回着,口气谦和,态度很是不卑不亢。
话倒是挺会说的,齐项氏回过头朝淡然坐着的侄媳妇看去。
谢慧齐正接过丫鬟手中奉上来的茶,见给齐二婶的是花茶,她摇了摇头,把刚拿到手的茶杯搁到了盘中,淡道,“换杯参茶罢。”
她拿过自己的那杯,见是普通的白水,就拿了过来,搁在了桌边。
她这几天胸闷,什么茶水都喝不下,只能多喝些白开水。
丫鬟退了下去,谢慧齐迎了齐项氏的眼光,朝她道,“送上来的是花茶,您最近胃口也不太好,还是喝几日参茶罢,过两天再换点淡茶喝喝,换着喝下试试。”
花茶虽香,但因里头加了蜜,上了年纪,吃多了糖也不好。
“嗯。”齐二婶淡应了一声,因着外人在,也就只看了看侄媳妇一眼,没去拍她的手。
她这些年因着侄孙儿他们,心是全偏在了这对夫妻上了,连娘家也都不太管了,一家里,侄媳妇要奉着她大嫂与她两个婆婆不容易,齐项氏也从不给她添堵,只盼万事她顺心了就好。
谢慧齐这厢也是朝秦二夫人看去,朝她道,“秦二夫人喝茶罢。”
“多谢国公夫人。”
秦二夫人等谢慧齐抬了杯子,这才拿杯子喝了口清茶,见茶水一入口中,茶香味就溢满了嘴,水还略有点清凉之感,甚是提神振气的,当下也是略有点惊奇。
也不知这是什么茶。
“秦相最近身体可好?”谢慧齐问她道。
“回国公夫人的话,妾身也是不知……”秦二夫人说到这苦笑了一下,道,“大伯日日候在宫中,家中人与我已是有多日未曾见到他人影了。”
“这等时候,确是忙碌了些。”谢慧齐轻颔了下首,“不知秦二夫人今日来我国公府,是有何要事?”
秦二夫人一听“要事”两字,也是怔仲了一下。
随即她一脸惭愧地道,“当不上要事,妾身这次前来国公府,主要是前来感谢国公府之前帮衬之情,妾身这次还带了点感谢的薄礼过来,还请您笑纳。”
说着,刚坐下不久的秦二夫人又站了起来,令下人把手中捧着的礼品送上来,她亲自奉到了谢慧齐的跟前。
谢慧齐没动,小麦见夫人朝她颔了下首,就上前把东西接了过来。
“有劳你费心了。”谢慧齐淡淡道。
她甚是冷淡平静,秦二夫人也无话可接,这话也是说不下去,这茶喝了半盏,她见国公夫人跟齐二老夫人都神色淡淡,就知这次来的目的怕是不能成行了。
她们不可能让她见皇长孙的。
这面看来是见不着了,唯恐遭国公府的厌,秦二夫人也不恋栈,当即就起身,恭敬朝她们告别,“妾身也知国公府事务众多,也不便再过多打扰两位夫人了,就且告退,妾身这次不告登门,有所叨扰之处,还请两位夫人多多谅解。”
秦二夫人这一走,齐项氏回去的路上与谢慧齐道,“是个顶顶聪明的。”
一看就是个能屈能伸的。
谢慧齐细想了想那个她曾见过的不打眼,规规矩矩的秦相夫人,也是点了头,“嗯。”
这家人看起来确实聪明得很,看起来,也很是团结。
就是那个看着怯场的秦二夫人,即便口拙拘谨,在一群贵夫人当中,也不是那个会出差池的。
秦家能爬上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也因为秦家聪明谨慎,确也是最占便宜的。
太子这事,还真是得好好处理才成。
谢慧齐没见过太子,不知道太子的意思,现下对秦家也是谨慎。
她知道若桑的意思,如果只要对太子好,她如若泉下有知,再伤心也会认了的,就如她母亲对她父亲的感情一样。
女人就是这点傻,用情深了,独占欲都会淡得不见踪影,心里只会觉得他好就好。
这种感情说来确是无私,但谢慧齐自己是不行的,她以真心相待的人,心里也要只有她一个才行,她把自己看得很重,重的只有对方以同样的感情对待她,她才觉得对方担当得起她的真心。
以己度人,她不觉得太子真要对若桑有心,他还需要一个太子妃。
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太子如果觉得他需要一个人陪着,谢慧齐也不会拦着,毕竟别人是别人,别人觉得好那才是他自己的好。
她所要做的,就是太子认定什么觉得好,那她能帮就帮,哪怕不认同她也会帮,只要他觉得幸福就行。
因为这才是若桑的心愿。
中午一家人用了午膳,谢慧齐一直给嘟嘟夹着菜,这深深刺了小国公爷的眼,小国公爷在他娘给他表哥细心地擦嘴边的余渍时,就酸溜溜地开了口,“娘,你就让表哥好好用膳罢,他自己有手。”
谢慧齐撩了撩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小国公爷一见他娘跟他父亲一样不怒而威的眼神,当下就缩了缩脑袋,怕被秋后算帐的小国公爷埋首吃着他的饭不管了。
齐望则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一直转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们,自己慢慢地用着饭,但等到他娘给表哥拿小碗装最爱的奶豆腐时,他怯生生地把他的小碗慢慢地挪到了母亲的手边。
他也想吃。
谢慧齐瞄到,也是失笑,给小孩儿擦了嘴,又喂他吃了两口,又是忍不住抱着他的头在他的小脑袋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印了一个吻。
这就是她的孩子,每天总有那么一个时刻,让她爱他们爱到不行。
温尊在旁看着,也是微微笑了起来。
坐在他身边的齐奚也一直在照顾这个在宫里没人陪的哥哥,见他看着母亲和弟弟在笑,她也好奇地看着他——她心里觉得这个哥哥是真的可怜,笑起来那么好看,但好像比伤心还要难过似的。
她是不是应该对他更好一点?齐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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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慧齐想着她得见太子一趟,但现在国公爷不在府里,此事也不好办。
她也不想通过皇长孙的嘴去见太子,对她来说,皇长孙就是皇长孙,是她应该疼爱的孩子,她尽量给予他帮忙,而不是利用他去做什么。
她能给予这个孩子的帮忙不多,也是她自己愿意帮忙的,就没必要在他身上索取什么了,尽量让感情有多单纯就有多单纯的好,要不到后头变质了,再后悔也是来不及。
她是个女人,没有满腹经伦,也不心怀天下,她的天地就那么大,她只想做好她自己的事,坚持好自己的原则就是。
谢慧齐本不是个急性子的人,她做长远规划做得多了,有着比很多人都要好的耐性和清楚认知,但这次太子的事有点急,而且到处都是水患疫病,她忍不住去信问了齐君昀,问他什么时候回。
信一出去,谢慧齐也是跟齐昱他们仔细打听起外边的事来,她实在不好蒙,管事们被她逼问得满头大汗,等她问的东西太仔细了,他们干脆跪地磕头,一字不语了。
国公爷是发过话的,不能让她知道外边的事。
谢慧齐看了也是心中彻底有数了,这外面肯定很惨烈。
八月的时候,天气又潮又湿且闷,即便是屋里放冰块都无济于事,府里的大夫们也全都出去了,即便是国公府的药材,也是被放出去了一半。
谢慧齐想出去看看,但一提话,就被婆婆堵了。
“你不能出府,这不是你哥哥的意思,是我的意思。”齐容氏淡淡道。
她很少张口说谢慧齐不能做什么,但往往一张口,谢慧齐是完全不敢不遵守。
婆婆一说,她就是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也是不能再提了。
齐君昀也是来了信,写是下月润儿的百日之前就会到家,谢慧齐掐指一算,至少还有四十来个日子,也是叹了口气。
但这关头,她实在也没法再去信催他回家。
这等救灾救难的时候,他在外才是他存在的意义,要不他这忻朝的百官之首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福河水患,京城也是因大雪融化堆积的积水,和连绵不断的雨水汇聚在了一起出现了众多的问题,现在忻京的街道已不复往日的干净,因通水道被堵塞,积水无法排到护城河里,现在忻京四处糜烂一片,恶臭冲天,疫病横行,官府人手不够,手忙脚乱,只得以米粮等物向民众招集人手,即便如此,忻京每天还是会有不少人在这场灾祸中死去。
这时候,卖儿卖女都是保全儿女性命的最妥当的办法了,大户人家里防得紧,如若进去了,干净的地方还是能保人一命的。
国公府连街都堵了,齐国公在妻子生子坐月子的那段时间已经把国公府防得滴水不漏,这时候谢慧齐确是很难详细知道外面人间地狱的惨状,她即使是心里有点数,也很难想象外面的惨景。
外面的日子很是艰难,这日太子进了国公府来,跟国公府的几个主母都见了面,跟国公府来谈借粮借地的事。
他要国公府几乎所有的存粮,还有国公府在东北的三万亩地,和江南容家的数万亩水田,还有江南几大富绅家的田地,他都要借,一借就是三年。
他要保障西北一线现在二十万大军下面的军粮。
现在西北一线都是饿疯了的临国,国内是已经无法活下去的大多数平民百姓,这个时候,以丁充军换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国库没有这么大的实力,只能跟齐国公府这样根底的老世家想一想办法了。
这事皇帝早打好这个主意了,只是宫变之后,齐国公是彻底的跟他同面不同心了,皇帝无法再提,太子思忖过来,还是来了国公府。
像齐国公这样不显山露水,屹立不倒,家产颇丰的老勋贵,只有齐家一家。
太子知道为了给他博条路出来,齐国公府的金银在这些年间损耗巨多,长久以来已是所剩不多了,但他表哥实在是过于能干,他没银财,也可以没银财,但没了的银财却化为了根基,他在东北的粮仓,还有几地存储的大粮库,他从皇帝手里知道详情后,也是大吃了一惊,不知道在这几年间,他未雨绸缪的表哥已经积攒了这么多的实物。
谢慧齐见到太子还高兴得很,以为总算可以跟他好好谈谈了,但等到太子含蓄地跟她们说起他们齐国公府在各地的储存后,她就只剩心惊肉跳了。
连眼皮也是因惊吓跳个不停。
她自认为她跟她齐家哥哥做的这些事都是非常隐秘的。
可听太子的意思是,皇帝对这些事知之甚详。
看国公府的三个主母在他说到想借国公府几处的存粮后皆缄默不语,太子也是自嘲地翘起了嘴角,淡道,“我也知道我是个没心肝的,这等时候还帮着我父皇来跟你们要粮,算来我还真是个讨债鬼。”
谢慧齐无心听他自嘲的话,在定定心神后,她看着太子,轻问,“皇上都知道了?”
太子看着他那眼睛黑白分明,脸上还如小孩一般洁净无垢的嫂子,轻点了下头。
她这日子,过得还是十年如一日一般,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连眼睛都没什么变化。
看起来,还真是跟国师一样的人物。
也难怪,国师这么喜欢她。
他们许是同类罢。
“哪几处,能跟我说说吗?”谢慧齐觉得她着实是在国公爷的保护下过了太久的好日子了,以至于单独面对这样的事情起来,居然心慌得不行。
“行。”太子把国公府在忻朝四处的各大粮库都说了处来,连东海那边的暗仓也是道了出来。
谢慧齐听得直咽口水。
这几个地方,有好几处都是她经手了不少人去办的,有些暗仓甚至荒凉到没有人烟,府里只有国公爷跟她心里有数,没想到,居然让人查到了源头。
皇帝果然防他们防得要死。
难道这么多年来,无论她家国公爷怎么为国尽君,他都看他不顺眼。
谢慧齐也是苦笑连连,不知道她此举到底是害了她家国公爷,还是帮了他。
看来,这一次也真是不被剥层皮也难了。
太子看嫂子苦笑不已,两位老长辈面面相觑,眼睛里皆是不解,他顿了一下,安慰那看似吓得不轻的嫂子道,“表嫂如若如我所想是担忧我父皇怪罪齐家囤物之事大可不必,我听表哥的意思,当年国公府四处囤物之事,他是跟我父皇说过一嘴的……”
“啊?”谢慧齐这次是真愣了。
皇帝知道?
“嗯,我也是因表哥与我说借粮之事不难,与你说一下即可,方才来府叨扰你的。”太子淡淡道。
看样子,他表哥所做的后手,也没有全告知表嫂。
谢慧齐一听这个,在惊吓过度之后又是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世上的事,果真是一环扣一环的,好在,她家国公爷做事总是留有后手,她没想到的事,他都能想到。
刚才她真是差一点被太子的话吓死。
如果皇帝那里没有告知过,被皇帝知道他们国公府四处藏这么多的物资,皇帝就能给国公府按罪名了——不过,她自认为这些事她做得一点风声都没漏,但还是被皇帝知道了,谢慧齐也实在是心情沉重。
这个皇帝的心思太深了。
一个人的心思太深了,就是好的事情到了他那里也会变质的,因为他什么都不信。
“都要啊?”谢慧齐脸上苦得都能挤出苦汁出来了。
见她笑的苦的不行,齐容氏也是皱了眉,朝太子望去,“都要吗?”
太子歉意地笑了笑。
这事由他来,比让他父皇来好。
国家确也是不行了。
国公府和他的各地的下属,还有姻亲交出来的粮食与田地,能保国家一两年的太平。
“如果是换了别家是国公府,太子你觉得他们会答应?”齐项氏气得脸色都是白的,“你就不担心他们会造……”
齐项氏说到这,“反”字还没出口,坐在她身边的齐容氏当即就回了头,扬起了手,扇了齐项氏一巴掌。
“闭嘴。”齐容氏冷冷地道。
齐项氏眼睛里转着泪,闭着眼睛狠狠地把头转到了一边。
这样的皇帝,从来只会欺负他们齐家,他们尽什么忠!
“给吗?”齐容氏看向了媳妇。
谢慧齐朝婆婆苦涩一笑,朝太子道,“国公府的粮食与地,我们只能借八成,太子,国公府还有这么多的人要养,全给了,我们就得饿死了,且,这是借,不是给,至于国公府的属臣他们,得看他们自己是怎么决定,太子,国公府不能替属臣和姻亲决定他们的事。”
要不然,国公府也得被人反了。
太子当即也点了头,“好。”
下面的事,就由他跟皇帝谈了。
太子说着就起了身,他也无法坐下去了。
他一走,齐项氏一想到那可能是侄儿侄媳妇给孙儿们存的保命的财产,是给他们家儿孙留的东西,之前都觉得可以为百姓多做些的老妇人都不禁痛哭出声,齐容氏冷淡的脸上也流过了两行泪。
她们自是不知道自家偷存了这么多的东西,但一想也知道儿子媳妇为此付出了多大的心力,现在说是借给了国家,但想来也是有去无回的。
之后怎么办,借出去的不说还借走的时候,能把地给还给他们,还得看上位者怎么想的。
如若他们家还是孤苦伶仃也就罢了,可现在国公府有三个孙儿,一个孙女,每个都是她们的心头宝贝,国公府的家财散了,他们拿什么留给他们?
再则,他们国公府这些年来,给国家的,给这个天下的还少了?
西北打仗,他们私下给的米粮少了?家里之前都把一半的药材都放出去了,一文未要。
他们家积累的这么多的财富,没有一样是大风刮来的。
这次要走了,他们国公府是真的难了。
太子走后,谢慧齐愣了一会就起了身,快速地跟在了太子的身后,在太子快要出青阳院的时候喊住了他。
“太子。”
太子站住,转过了身。
“嫂嫂。”他双手相碰,揖了一礼,头垂了下去。
谢慧齐走得急,站到他的面前时候有点喘,“秦家的那事,你是怎么想的?”
太子愣然。
“这太子妃,你是要,还是不要,能告诉我吗?”谢慧齐趁着机会赶紧问出了口。
太子愣了一下,尔后摇了摇头。
“不要。”他淡淡道。
“那行,我知道了。”谢慧齐也是松了口气,因此也是笑了笑。
不要就好,这样的话,若桑死了还死死惦记着他的事,也算是值得了。
而嘟嘟以后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艰难了。
“多谢嫂子关心。”太子朝她一揖到了底。
谢慧齐见他起身后,说过此话就沉默着不语,没说走,也没再接着说,她也是轻叹了口气,跟太子道,“朝廷的事我不懂,但我觉得由你来,比跟皇帝下圣旨来要强。”
所以,她不怪他的。
也没什么好怪的。
说到底,如果国家确实是需要这些东西去救命,他们早晚有天也会偷偷拿出来的。
她心里装不下这个天下,但她丈夫心里是装着的。
她没那个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魄,但她家国公爷有。
国公府以前哪有现在这样的势大?还不都是他一手谋划打拼出来的。
想想,只要人在就好。
“呵。”太子笑了笑,不由摇了摇头。
他这嫂子也够心大的。
不过,能让他那个表哥忠情至此,想来也不会是个一般的女子。
“你要是不急,吃完午膳再回罢,总不能人来了,连顿饭都不吃就走。”谢慧齐还是想留下人。
太子来国公府一趟也不容易,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多伤人心呐。
他们总归是亲人。
她还答应过若桑要照顾他点的,不能人走了还没一年,话就废了。
“诶,好。”太子在原地躇踌了一下,笑着点了头。
谢慧齐把人带了回去,齐容氏跟齐项氏这时候心情也是恢复了平静了,谢慧齐留了他们说话,她去厨房看着人做菜去了,自己也下手做了份凉糕蒸上,想着待会让太子带回去给皇长孙。
她再回客堂,三人好像也是说过一道,哭过一道了,太子的眼角都是红的,谢慧齐见此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婆婆跟二婶对太子也是好的,这样就好。
人的感情呐,都是要相互之间谅解着才能加深的,谁都不饶过谁,到末了,不是生份,就是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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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是吃了午膳才走的,走之前,齐二婶也是扭扭捏捏的让他把给皇长孙带的东西带上。
她给皇长孙做了双鞋,绣的是他最喜欢的翠竹。
她毕竟是亲手带过皇长孙的,亲手抱过的孩子再如何也是有感情的。
这世上,从来都是后辈忘却长辈,很少有长辈不记得孩子的。
后辈的生命太长,人生中有太多的要经历,而长辈们眼见到的就那么块地方,能见到的人就那几个人,人生都是固定了的,忘却对他们来说都是艰难的,只是毕竟有了年岁,再多波涛汹涌的感情,也藏在了不知不觉的岁月中,藏在了口不对心的一言一行中,藏在了手下的一针一线中。
齐项氏想着嘟嘟的可怜,想着她的死去的老婆婆对太子的挂心,看着太子微笑着带着东西走出了青阳院,那跟着一大群人的背影却孤独得近乎凄凉,站大廊下送人的她也是眼睛又红了。
“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她心里着实是不好过。
与她站在一起的齐容氏转过头,看着老弟媳脸上那淡淡的指印,也是在嘴里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难,都难。
为着保护她们这些老少,儿子与媳妇也是不敢放松罢?
谁不难呢?
是人就难。
谢慧齐见她们脸上都沉重,这时候也是笑了起来,拉着站在跟前的小金珠跟小馒头跟她们道,“娘,二婶,我看没什么事是难的,最难的就是要哄咱们家的小公子小姑娘睡午觉,我是累了,不带他们了,就把他们交给你们了啊。”
说着她就急匆匆地走了,她这也是该去看看一直在睡着的小儿子了。
“娘……”午睡困得死去活来的小金珠下意识就觉得她娘又要抛弃她了,当下就扯着喉咙凄惨地叫她,“你又要去哪儿,怎地不带我?”
齐项氏当下吓得就一哆嗦,赶紧抱起她,“小乖乖,不哭了,你娘去有事去了。”
“才不是,她又去看小弟弟去了。”齐奚也是不好骗,揉着困倦的眼睛委委屈屈地道,“自从有了小弟弟,她眼中就没我们了。”
被祖母牵着小手的齐望这时候很严肃地点了下头。
是这样的,没错。
现在他们阿娘最疼的就是小弟弟,事实是这样的绝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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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国公府来人,谢慧齐就召集了府里所有的管事。
她把国公府各地物资的帐册拿了出来,分发到位。
每个地方都派两个管事即日拿着册子过去对帐,之后官府要是来人搬取物资,每一样都要写道清楚,每页皆要盖下官印,立下借契。
这以后的债还不还现在不好说,但借的就是借的。
国公府为天下倾家荡产,他们可以现在不说,但往后皇帝要是拿这个作筏子,那是不成的。
管事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府里四处有这么多的东西,个个也都是吓了一跳。
但这再吓一跳,心也是稳的。
主子们能耐,府里的人日子再不好过,那也不是别府能比的。
管事们出去都是另外要算奖赏银子的,身上也还了府里大夫制的解毒丸,随行的还有四个护卫,所以他们出行也还算是安全,但羊毛也是出在羊身上,谢慧齐没打算让他们白走这一遭,出言让他们在这一路上多留点心,每到一个地方,要打听好当地的风土人情还有现在的情况,最好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可以用,还可以挣钱的,都一一写道清楚。
这样带回来的消息可能不会条条都有用,但综合起来,总会有她用得到的地方,到时候总结出来的实用的东西被传播了出去,对这个天下的百姓也是好的——古代的情况发展慢,最主要的也是交通不方便,不利于有利事物的传播。
管事们跟护卫们这一通派出去,国公府就少了一小半的人了,谢慧齐这下也是没空想着要少去的那些东西,脑子里成天都是在琢磨着怎么把这日子过下去,养活府中的人。
这时候国公府在京的属臣得了消息,也是纷纷上了府。
在得知事情还是可以由他们定的后,属臣家的卫,扈,楚,许四家,皆按国公府给的章例来给,都是八成,而有些下属家就舍不得了,有给七成的,给六成的,而见给七成,六成的没有问题,再后面的给五成,四成的都有。
管得再好,人心也不可能是全齐的。
等国公府开了这个头,被太子拿来游说各家后,秦相等高官家也是纷纷解囊。
不过见这些人家有的只给三四成,国公府家最后那批没给的属臣也是三四成地给。
而江南那边情况就要好多了,张异管辖的江南三州居然有义商捐粮,江南首富捐出了家产的大半存粮近五千担,紧接着,江南容氏也是给出了家中八成的存粮,而江南天下闻名的盐商家也是捐出了家中近七成的粮食,而江南有名的药中堂带头,也给出了不少药材出来,还每日熬一万碗避邪汤发放,由这几家带了头,情况最恶劣的江南却也是好得最好的,民众也是非常快地稳定了下来,等着官府再进一步的安排。
而江南甚至跟朝廷禀报,说让朝廷派钦差大人监督送往京城的粮草上京。
燕帝任政一生,从来没觉得有臣子可以让他这么痛快过,国家危难之时,江南几方官民的壮举当真是让他大快不已,当下就朝南方传了圣旨,凡捐粮千担以上的商人家皆可免了以后百年的赋税,其后世子弟世代皆可入州府的学堂入学,而捐半数家产的,皇帝亲自写了圣旨,封了皇商之名,甚至连药中堂也是让宫中的人刻了匾额,让钦差带过去。
此后,各地纷纷效之。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忻朝的艰难困境也渐有了曙光,因灾难和疾病流离失所的百姓们终也有了庇护他们的地方。
国师在宫中因此多喝了碗酒,醉倒在了宫中枯老的千年大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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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君昀是九月初回的京城。
他先进了宫,跟皇帝报福河州的灾情。
福河州半数被淹,境况很惨,但齐君昀让半数福河人迁进了福河州的隔州礼安。
在政见上,他跟皇帝甚至能保持一致,这也是他多年来在皇帝手下还能活这么久的原因,也是他愿意跟皇帝周旋这么久的原因,但这么些年这些事下来,再好的君臣之谊也是荡然无踪,消失得没有了,所以齐君昀在把福河的人让他的下官迁进礼安,让江南那边送过粮之后,他就回了京,而其中的艰难他也没跟皇帝禀报,江南首富带头捐粮之事,他更是没跟皇帝说是他的手笔。
进了宫,他也是提都未提。
皇帝知不知情,对他来说也是没有那么重要了。
皇帝见到齐君昀,见到的还是衣冠楚楚,有着天人之姿的齐国公,只是此齐国公脸容瘦削,神情冷峻,从前那个天下第一公子已不再复往日的温文儒雅了。
齐国公的脸上已经很少能见到笑了。
皇帝听完齐君昀在福河所做的安排,连后续之后也是一一妥当,有相关的官员在处理,他下了殿阶,与他淡道,“陪朕走走罢。”
“是。”
出了太和殿,空气沉闷,让人沉不过气来,皇帝抬抬头,道,“下午怕是还有场雨要下。”
“嗯。”
“福河的事,你做得很好。”
“谢皇上。”
“之前你是有所谋划了的吧?”
齐君昀揉了揉因动笔过多僵硬的双手,嘴里回着话,“嗯,不止福河,皇上要是看为臣关于他州之策,臣明日就拿来奉上。”
他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你是个天才。”皇帝带着他走上了凉亭,他们刚进凉亭,雨哗哗地就下了。
齐君昀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淡淡地道,“臣是不是天才不要紧,皇上,臣跟您一样,只愿国家繁荣昌盛,百姓能安居乐业。”
他齐国公府的祖宗跟随祖帝打天下抱以的抱负,他不得不记着,再如何,这个国家还是要忠的。
皇帝看着连绵不断的雨幕,沉默了下来。
他这个妻侄,活到如今确实不容易。
但也还好,他活了下来。
先帝死之前,一定让他娶齐家的女儿,一定让他对齐家好,说齐家能帮他稳住这天下,是护龙之主,他先前没怎么当回事,现在看来,先帝还是有远见的。
只是他这妻侄看来,确是对他心灰意冷了。
“秦家女为妃的事,你看如何?”皇帝口气好了下来。
“臣看皇上跟太子的意思。”
皇帝见他不争不论的,心里也是百般不是滋味。
“太子到底是要个太子妃的,总不能他当了皇帝,这个国家连个皇后也没有罢?”皇帝深深地拢起了眉心,“朕不是想逼他,只是朕到底是老了,也不知道哪天会走,秦家虽然有相,但在京中的家底算来是薄的,尊儿有了你们齐家,秦家也不能拿他如何,朕还是放心的。”
再说,有秦家帮着,到时候,这朝廷就皆是太子的人了,不像他上位的时候,还得排除异己。
如若太子实在担心皇长孙往后不知如何自处,等他一走,他大可在上位之后立了皇长孙为东宫,定齐家的女儿为太子妃即可。
给尊儿定齐家的那个小女儿,想来太子也是愿意的,有了齐家,秦家还能拿皇长孙如何?到时候,为了各自的利益,他的左右两相肯定也是面和心不和,比他们联手把持朝廷要来得容易掌控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