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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商号一万七千余贯的营业额,就有八千六百贯的纯利润,这是相当高的,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些投入的成本是应该按年折旧,不是一股脑算在今年的,不过这有什么关系?蓝怡微笑,既然把全部成本刨除,商记还有这样的收入,那么按照现代会计核算方法,他们的收入只会更高。
程小七桃花目露惊讶,“竟有这么高?!”
说完,他看着蓝怡,见她一脸淡定,垂眸沉思,脑中不禁闪现认识她以来的一幕幕,她去年也是这样的一身装扮,牵驴驮菜到乐香居与程备游谈生意时的自信,两个孩子生病时她的慌乱焦急,谈起商记发展时她的胸有成竹,自己在温室内一蹶不振时,她拉起自己,自信地说,等他们有了银子,生意遍布大周,他可遍行天下!
她一定可以!她一个较弱的女子尚可如此,自己有什么理由不振作?!小七握拳,目光闪亮,“好!”
夏顺看小七苗若好女的面庞竟透出万丈豪气,十分惊讶,转头看大少爷。小七历来难懂,但夏重潇却懂的他在想什么,俊逸的脸庞上带了轻松的笑意。
“能有这么多的进项,多亏了蓝妹,多亏了大伙两年的辛苦。”
蓝怡从沉思中回神,笑道:“夏大哥客气了,能有这样的进项,首推夏大哥鼎力相助,若没有夏大哥入股的油坊、没有夏大哥的商队,咱们商记不可能有今天的局面。”
夏重潇展颜,想起去年在清水河边支摊子卖糖葫芦的蓝怡,自己看中了她脑中层出不穷的点子才接了妹妹的股份,与他们一起做起生意。初时有几分帮衬之意,后来却渐渐的全心投入,下的功夫和心力并不比在夏家本家的生意少,而这么投入绝对是值得的,他可以预想的到,这样下去商记会是怎样的发展规模。
不过。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的。
“一万七千余贯的流水,税课只两千四百贯,相比旁家店铺是极低的。”夏重潇分析到,“这主要是因为牡丹籽油一项上咱们的成本低。牡丹籽油三十税一的税课较少,再加上青山山货铺收上来的山货咱们分项进入油铺和鲜果作坊加工,这些山货是直接从农夫手里集来的,税课也低,才能积少成多。明年咱们不会再有这样的好处。”
王林喜认真点头,“咱们今年出去订购牡丹籽,本钱涨到六十文一斤许多花农仍不愿出手;已有杂货铺子看重了咱们在各村收山货的摊点,也在加设;咱们杂货铺的卖货法子也正在被人学了去。虽说咱们手里还有几千斤牡丹籽油、鲜果和各项杂货未出,能值上万贯,但明年的生意确实不好做。”
王林喜总管商记账目,对各项数据极为清晰,他说完大伙也严肃起来。
小七见此,支肘托腮笑道:“果然还是买田地做地主更好啊!”
王林喜和王林远本就是农民出身,他们对视一眼。点头认可。
大周的商贾,虽已不是贱籍,衙门对商贾征收的关市税、市舶课和契税等商税虽较之隋唐时期降低不少,但仍是步步为税。有店铺的“坐贾”按商品交易额缴纳住税;集市做买卖的行商,包括各方来的商人、乡村农夫和城镇人户,卖自己制作的手工业品、农副产品或是贩运来的货物,官府按照买卖的成交额,即时课税。除此之外,还会对坐贾和行商加收经总制钱、商人和作坊主要缴纳算缗钱、车船主缴纳算商车钱、高利贷者缴纳赊贷税、城镇住户还要根据房屋多少缴纳间架税等。
相对比而言,乡下农夫的税收却少上许多。有田的主户农夫。只需按着朝廷每年发文公布的数额,缴纳约田地的三成春粮和秋粮,无需再缴纳其他税赋。所以,大周之内真正有钱的人家。都是良田万顷,商贾们手里钱多了也会去购置田地,上等田地价格也是很贵的,一般人家但凡有其他办法,就不会出手专卖田地。
蓝怡见大伙气势低沉下来,笑道:“这是怎么了?万事开头难。既然咱们头都开得这样好,还愁下一步没生意么?只要有人,就有吃穿用住行,就有咱们赚钱的地方。咱们商记靠牡丹籽油起家,但并不是只做这一项买卖,咱们面对的难题,旁的商家也会面对,咱们只要肯动脑子,就会发现旁人没有发现的法子,找到旁人想不到的赚钱去处。”
众人重又抬起头挺起胸膛。是啊!他们愁些什么,难道还能比旁人更难了去?
六子听了蓝怡的话,脑中“叮”的一声,忽来灵感,“赚大钱的去处小人知道,非盐、茶、酒、矿莫属,蓝夫人是想……”
夏顺眉头一皱,伸手就是一巴掌,“盐茶酒矿是朝廷的禁榷行当,你以为是那么好做的!”
盐、茶、酒、矿是大周的主要经济命脉,管理极为严格,想做这四个行当,除了有大量本钱,还需要有相当的人脉。
六子向旁边的王林喜靠了靠,离父亲远一些,眼巴巴的看着蓝怡。
蓝怡笑道:“盐茶酒矿的确能赚大把银子,但是风险也极大,一不小心就是个家破人亡。大伙想一想,咱们赚钱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七放下手臂,“纵马持酒,笑傲天下!”所以,他一定要赚够十万两银子。
夏重潇微笑,“靠一己之力,撑门立户。”
王林喜王林远对视,“为了让家人不愁吃穿。”
六子也握拳,“有钱可以让旁人高看一眼,让家里人更体面。”
蓝怡点头,“对!有钱就有底气,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小七好奇问道:“夫人想过什么日子?”
众人也都好奇地看着蓝怡。
蓝怡一笑,望着窗外透进的点点光斑,“凡事可自己做主、不受旁人压制要挟,自己和家人有尊严的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
众人动容,在这个以男为尊的社会,女子是以夫为天、以色事人的附庸物,蓝怡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竟敢这样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的大话。
但是,大伙就是莫名的相信她能!蓝怡的话似点燃了他们心中的火苗。“腾”地一声,燃烧壮大,斗志熊熊。
小七拍桌而起,“夫人说得好。就是要有尊严的活着!”
蓝怡笑道:“银钱,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咱们这么辛苦的赚取银钱,是为了实现各自心中的梦想。大伙不要忘了这一点,不要失了咱们的本心,被金银迷住眼睛。”
人初始时都是为了梦想出发,最后却迷失在纸醉金迷的欲海里无法自拔,做下诸多恶业,直到生命的尽头才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一幕幕上演,蓝怡看过太多,不想让自己周围的人也变成那副样子。
大伙听了蓝怡的话。都认真点头,认真思索着他们各自的梦想。
蓝怡见此,接着说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只要不伤害别人,尽可以去奋力追求实现,不枉此生。其实,不只是人,咱们的商记也该有梦想,咱们凑在一起开创商记是为了什么,商记要达到什么目标。有哪些是咱们必须遵守的底线,这些都是咱们该认真思考的问题。只有把这些想清楚,咱们的商记、商记中的管事伙计才知道该干什么,朝着什么目标前进;只有这样。青山商记才会区别与其他商号,成为独特的存在,发回它的价值。”
点到即止,蓝怡没有多说,留给众人思考的空间。开创商记是凭着一股热情,商记能起步靠的是运气和实力。但是要青山商记稳扎稳打的一步步发展下去,必须依靠独特的商记文化、行为准则,这是每一个学经济管理的人都知道的准则。现在青山商记已经起步,下一步就是要完善机构,树立更高目标和宗旨,开创一片崭新的天地。
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确定下来的事情。蓝怡话题一转,接着说,“好了,这些留着大伙回去再思考。现在咱们算算今年每人能分得多少银子。”
王林喜最先回过神来,“大嫂,我算过了,按着咱们实现商量好的规定,八千贯拿出一成也就是八百贯作为今年商记的奖赏,再留下一成作为商记周转的银钱,剩下的按着商记股份,大嫂应分得一千九百五十六贯,米夫人分得一千八百八十四贯,夏大哥分得一千二百零八贯,我和林远每人六百零四贯,小七一百四十四贯。小七分得的较少,是因为青山鲜果作坊一千五百贯的流水,赚的四百五十贯,若待存货出手,分得的会多些。”
青山鲜果作坊,是小七、蓝怡和夏婉三人合股开办的,青山商记的其他买卖小七并没有参与,所以年底分成小七自然是最少的。
小七眯起桃花眼,“已是不少了。不过,咱们明年再做生意,可得算小的一份。”
夏重潇和蓝怡对视一眼,点头,“小七,明年商记还要做大,增资扩股,算你一份,至于怎么个算法,咱们明年再说。”
夏顺接着说到:“八百贯的分红,按着咱们十月订下的管事伙计年底分红计划,每人年底发增发两个月的份例,再加一份过年礼品,我和林喜算过了,共需二百二十贯。剩下的五百八十贯……”
蓝怡看看夏重潇,夏重潇笑道:“我和婉妹、蓝妹商量过了,这部分钱算我们二人不再分成,算作是给你们几个大小掌柜的辛苦分红钱,小七五十两,夏顺二百两,六子、林喜和林远每人一百一十两。”
夏顺腾得站起身,夏重潇摆摆手,“无需多言,坐下吧,这是你应得的,其他的你家姑娘自会打赏你们父子。”
夏顺不安得坐回位置,眼底闪着惊喜和泪花,六子没想到自己能分到这么多,傻笑着算计该怎么个花法。娘和春草年底要添新头面、新衣服,这个花不了多少,不如和爹商量在米府外购置一处宅子,米府地方不大,他们一家住在后配房里也着实不方便……
林喜和林远相视而笑,看着大嫂,蓝怡点头,“我八月去梅县前,从账上支取了两千两银子,只还回账房一千两,不可忘记。”
林喜点头。
小七站起身,“多亏了大伙,小的才能赚回这么多银两。说来惭愧,小的出门不便,商记的事情参与少,鲜果作坊也多亏六子和林远照料,今日我做东,咱们这就去乐香居吃一顿。先说下,做饭用的新鲜蔬菜都是小的种的,滋味极好,保管好吃。”
小七说的是实话,因为大哥的原因,他一直寻不到赚钱的门路,只靠着做些零工赚些小钱,哪抵得上这样的大手笔。
蓝怡站起身,打趣小七道:“小七,你那四十个温室,没少帮你赚银子吧?”
小七顿时笑颜如花,“当然,当然,这多亏了蓝夫人。”
温室赚回的,比青山鲜果作坊要多上几倍,小七嘴角上挑,拉都拉不住。
一顿饭宾主尽欢,辞别众人后,蓝怡三人怀揣着银票坐牛车回家。王林远赶着牛车,蓝怡披着披风,带着帽子仍觉得寒风刺骨。
是得考虑买辆带篷布的马车了,也不知王二叔相看马匹,有没有相中合适的。
王林喜坐在上风口,替蓝怡挡着寒风,他今日也吃了不少酒,脸色发红,身上热乎乎的,“大嫂,加上山坡上的牡丹收成,我和林远今年每人分得了一千贯。这是咱们做梦都梦不到的数目,若不是跟着大嫂,我们兄弟哪有今日,这份恩情,天高海深,咱们做牛做马几辈子都还不完,我,我都不知该咋说,大嫂,我……”
王林喜说完,双目含泪,双唇颤抖,许是喝多了,他感觉压在心底的感激,喷涌而出,却无法言表,焦急不已。
赶牛车的王林远也放下牛鞭,含泪回头。二哥说的,何尝不是他的心声。去年,他还带着媳妇孩子寄居在大哥屋檐下,扛着锄头在田间除草,连盖三间房的钱都没有。现在,他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一切全赖面前的大嫂。
“大嫂,咱们不说来生,这辈子我和二哥的命就是你的,只要你吩咐,我兄弟二人刀山火海,肝脑涂地也要替大嫂完成。”
男儿一诺,重千金。
王林喜和王林远郑重地看着大嫂,蓝怡本想推辞,但见他们眼眸中的执着郑重,正色直身,应诺道:“好。”
王林喜和王林远的泪水瞬间滴落,不好意思的赶紧擦掉,三人相视而笑,笑声渐大,惊起栖鸦,挡去冰寒。
回到家中,蓝怡瞧见驴棚边上拴着三匹马,皆是远道而来,马蹄溅雪,鞍辔沾霜,她一愣,快步向屋内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