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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飞白神通之强超乎张匡认知之外,此等手段怕是只眼道人也远为不如。郦飞白要取他性命岂不如同踩死蝼蚁一般简单。
思虑及此,张匡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道:“上仙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上仙,罪该万死。念我上有老母在堂,下有妻子孩儿,上仙慈悲,万勿和小人一般见识。”
端秀朝辇轿里望了一眼,挥动拂尘道:“还不去叫你家夫人出来答话。再敢迁延,姑奶奶发起怒来,一把火烧了你的庄子。”
“是,是。”
张匡背脊生寒,心说这口吻哪里是什么仙道,居然比我们四圣门还像强盗。
郦飞白淡淡道:“你在前面引路,带我去见你家夫人。”
郦飞白顾虑四圣门玩什么花样,自然不愿给他们从容布置的时间。
“小人遵命。上仙请。”
张匡一听郦飞白发话,哪敢有片刻迟疑,郦飞白在他眼里简直如同毒虫猛兽一般。
“你们都给我让开,别躺在地上装死。”
郦飞白云雾虽然没有毒性,冲击力却强得吓人。很多护卫都被震伤脏腑,若非她故意留手,再多的护卫也要尸横当场。
张匡要在郦飞白面前卖好,众护卫只得相互搀扶,挣扎着站起,退到路边。
“上仙,这边请。”
张匡一脸谄笑,提着小心在旁指点道路。众弟子陪着辇轿直奔赵燕茹的住处。
庄中来了不速之客,张匡不但抵挡不住,还恭恭敬敬把人请了进来。消息早就不胫而走。
张匡刚将郦飞白一行送进宅院。只听得呐喊声起,伏兵尽出,大批武士从廊下墙角杀将出来,手持枪铳,严阵以待。
端秀见势不妙,不由柳眉倒竖,怒道:“张匡,你敢骗我们。”
“不,不,不关我的事。”
张匡素知孔雀山庄防备森严,而今又是多事之秋,山庄上下不敢有分毫懈怠。郦飞白一进庄子消息就传到赵燕茹耳中,根本无须张匡多费心思。
一队武士从回廊下面冲出来,阻住去路,屋门开处,一众四圣门高手簇拥着赵燕茹走出,除了只眼道人之流,张濯缨、雷吼等各大堂主也在其中。
赵燕茹擒住孔雀,重新执掌孔雀山庄之后,便知会各大堂主明证其罪,顺便商讨营救孔难敌。她是孔难敌的大夫人,父兄又是门中老堂主,根基深厚,一呼百诺,远非孔雀可比。这两天各路堂主陆续赶至,留在孔雀山庄尚在离开。
郦飞白找上门来,打伤了庄中护卫,赵燕茹自然恼怒非常,各位堂主也叫嚣着给她点厉害尝尝,重整旗鼓,再振声威。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我四圣门撒野?”
赵燕茹看郦飞白身边人手不多,只是辇轿帘幕低垂,显得有些神秘。
阎鸣筝排众而出,微笑道:“赵夫人久违了。那天走得匆忙,忘了为夫人解去蛛网,今见夫人已经颖脱而出,真是可喜可贺。”
“是你?”
赵燕茹认出阎鸣筝就是孔雀的党羽,祭出蛛丝网让她颇吃了一番苦头,登时面带杀气,咬牙切齿的道:“你还敢回来?”
阎鸣筝对赵燕茹的恨意浑不在意,坦然道:“没错。我这次来是向你要人的。北宗的孔秀人在哪里,让她出来领死。”
赵燕茹还未接口,忽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阎鸣筝,你敢来寻死,今天让你插翅难飞。”
这声音初听似在百步以外,眨眼间风声飒然,一道白影落入场中。她一袭素衣,眉目清冷,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感觉。
阎鸣筝不惊反喜,她就孔秀避而不见,或者不在孔雀山庄,此行便要空忙一场。孔秀也是不知郦飞白的厉害,她敢现身出来,就看赵燕茹会否袖手旁观了,否则孔雀山庄覆亡便在今晚。
“孔特使,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从北海一直追杀我到这里,我对你百般忍让,无非是想放你一条生路。谁料你执迷不悟,今晚是该做个了断了。”
孔秀狠呸了一声,面罩寒霜,“你们天罗殿肆行不义,多少无辜之人家破人亡,你这女魔头作恶多端,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活命。”
阎鸣筝是阎不谷的养女,也是天罗殿一员大将,为天罗殿四处扩张立下汗马功劳。不但北宗受到天罗殿的威胁,许多帮派都被吞并,甚至有全帮上下遇到血洗。但是天罗殿羽翼渐丰,谁也不敢撄其锋锐,阎不谷又和紫石宫的仙老颇有交情,仙道门派睁只眼闭只眼,无力遏止天罗殿的气焰。
这笔账尽数算到阎鸣筝头上虽然不甚合理,但她是阎不谷的爱女,对于天罗殿的所为也难辞其咎。
不过天罗殿的声名主要在北海,檀江和北海隔山限海,相隔天渊,自然不会有切肤之痛。
况且仙界之大,道派千万,正派邪道并非壁垒分明。成王败寇虽然和公是公非不甚吻合,至少代表了一部分事实。
是非正义既是话语权,通常掌握在两种势力手里。一是政治,一是学术。前者便是成王败寇,后者便是公是公非。但是政治的势焰往往要凌驾于学术之上,盖棺论定,指的便是一个人的政治影响减弱或消失之后,才能得一个学术上较为公平的评判。
‘人存政举,人亡政息’。一般来说,一个人死亡之后,他的政治影响便会消失。事实上却不尽然,譬如古代的王朝往往延及数百年,后继者由于种种原因会维护前任的政治声誉,时间一长,甚至湮没了历史真相。
世人常说,名门正派。名门则有之,正派则未必。现世之中,官府代表正义,不管何种势力,与官府站同一立场,即为正派,反之,即为邪道。
但是官府除了维持社会秩序之外,同时也盘剥百姓。实际所为,并不都有正义性。
是以又有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惩恶扬善,但是‘侠以武犯禁’,在名义上也非正当。且知识程度有限,只能解决一些朴素的人际关系,很多时候也容易以暴易暴。
邪恶是世间的恶名,除非智力不足,没有人愿意以邪恶自居。子贡说,‘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世间称得上邪恶的,也只有一些土匪寇盗,或为生活所迫,或者自甘堕落,即便是此等样人,一旦风云际会,也要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成功的例子也不鲜见。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暴君虐政,层出不穷,官府又何足代表正义呢?
阎鸣筝冷笑道:“得了吧。你们四圣门可是鼎鼎有名的绿林帮派,有何资格指责于我。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做口舌之争,你抓了人家锦绣宫的锦绣夫人,现在东窗事发,郦真人登门要人,我看你还是乖乖交出来吧。”
端秀不知阎鸣筝和孔秀有何恩怨,听闻锦绣夫人在孔秀手中,忙道:“不错。你快点把花茵交出来,不要让我家真人亲自动手。”
“不能给她们。”
孔秀尚未开言,赵燕茹已抢着一口否决。锦绣宫这几年发展颇快,大有挑战南宗的势头。
孔难敌不但是南宗的门主,也是檀江绿林的龙头老大。锦绣宫非但不服约束,反而屡次挑战南宗的威权,长此以往,南宗威信尽失,底下那些小帮派岂不是要跟着自行其是?
这次孔难敌被抓,赵燕茹重新执掌孔雀山庄,她和孔难敌貌合神离,自然不会尽力救他出来,反而想趁此机会,重振声威。孔雀虽被赶走,在外面终究是个祸患,她又和锦绣宫颇有勾连,更中赵燕茹的忌讳。这次召集各堂堂主,便是商讨对付锦绣宫之策。
锦绣夫人行踪诡秘,外面无人见过她的真实面目。孔秀虽说她抓住了锦绣夫人,其实却是一只五彩锦鸡,她害怕说出来遭人耻笑,未对赵燕茹明言。
赵燕茹听到两人的谈话,才知锦绣夫人在孔秀手中,登时喜出望外。她正在想方设法打击锦绣宫,现在擒获了锦绣夫人,锦绣宫群龙无首,对付起来岂不是容易太多。只要略施小伎,便想让锦绣宫土崩瓦解,再也不足为患。
“孔秀姑娘,锦绣夫人是我们的大敌,你把她交给我,本夫人定有重酬。”
赵燕茹闻说孔秀拿住了锦绣夫人,对她登时高看一眼。心头转过无数算盘,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拿住锦绣夫人,可是大功一件,瓦解锦绣宫指日可待,到时四圣门必然声威大振,让一些蠢蠢欲动的小帮派不敢心生异志。
“夫人放心。人是我抓的,岂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孔秀和鹰长唳虽是追踪阎鸣筝而来,在檀江人生地不熟,无甚帮手。好不容易交结上四海堂的青面鬼,不料青面鬼胆大包天,要害死马悲风父子,阴谋篡权。可惜被明钦几个撞破,功败垂成。
孔、鹰等人也成了丧家之权,无奈来到孔雀山庄请求庇护。四圣门本是四圣创派,在诸天势力广大,但四圣殁后,后辈各立门户,不相统属。北宗虽是总门主,对其他几派鞭长莫及,并没有多少约束能力。
阎不谷叛门而出之后,北宗实力大为削弱,孔难敌起而和北宗争光总门主,两家颇有一些扞格。
孔秀来到檀江本有和南宗修好的意愿,但孔难敌被抓,孔雀对她甚是冷淡,孔秀心知事不可为,便未指望借助孔雀山庄的兵马。这回走投无路,不得已来到孔雀山庄,赶上赵燕茹和孔雀争权,态度大变,对他们颇为礼遇。
但是赵燕茹对孔雀山庄的实力太过自负,上次擒捉阎鸣筝未让她和鹰长唳参与,孔秀初来乍到,客随主便,也不好强出头。果然山庄武士劳而无功,反而让阎鸣筝救走了孔雀,姬元苏潜入地牢,救出花千簇。
赵燕茹脸上无光,这两天对她一直避而不见。今晚郦飞白找上门来,孔秀听到动静,赶来瞧个仔细。料不到阎鸣筝居然去而复返。
“对,你把锦绣夫人交给我,本夫人自有用处。这个妖女敢回来,我这就让人拿住她,交给你任意处置。”
赵燕茹早知孔秀和阎鸣筝颇有仇隙,拿一个阎鸣筝去换锦绣夫人对她来说可是大占便宜。难得阎鸣筝自投罗网,上回用蛛丝网罩住她,害得她动弹不得,蛛丝勒进皮肉,痛苦不堪,倒是让只眼道人占去不少便宜,想起这一节,赵燕茹便怒从心起。
“你们谁能抓住姓阎的妖女,本夫人赏他一千万钱,对了,还有那个小子,也不能放他跑了。其他人等,抓住一个赏十万。”
赵燕茹看到明钦站在人群中,他是姬元苏的同伴,送了她一把千牛刀,破了只眼道人的金丹灵力。赵燕茹记忆犹新,仗着身边护卫众多,又有各堂堂主都在,倾四圣门高手之力,若是擒不住几个年轻男女,岂不是颜面无存,还有何资格号称檀江第一帮派。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护卫一听赵燕茹明码标价,连郦飞白的侍女擒住一个也值十万钱,这可够他们赚上一年多了。
“夫人未可轻敌,这些人赶去而复来,必然有所倚恃。”
还是只眼道人心思缜密,他败在姬元苏手里,颇有岁月不饶人的感觉。姬元苏年纪轻轻,看来不过二十多岁,跟着锦绣夫人修行能有多少时日,居然能击败他这样成名已久的高手,他素常受人尊敬,有四圣门第一高手之称,又是山庄总教习,徒子徒孙众多,平日养尊处优,修为虽然没有搁下,却也过了巅峰期,对付寻常武人还绰绰有余。
其实只眼道人也无须妄自菲薄,以一战论成败,姬元苏若非得到千牛刀之处,领悟到庖丁的神遇法门,再修炼十年也未必能破解只眼道人的剑法。只眼道人的剑法境界虽非绝高,毕竟浸淫数十年,已经到了耳目不及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