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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
苏幕遮踏进大殿时,叶秋荻已经候在桌案旁,正惬意的坐在胡椅上,只等苏幕遮用饭了。
见她手中不时地把玩着一把扇子,苏幕遮一把夺了过来。
“嘿,给我!”叶秋荻不满地伸出手,道:“扇子是我抢来的。”
“堂堂药王谷谷主抢一些宵小的东西,也亏你说的出口。”苏幕遮逗她。
“你一堂堂朔北王不也抢小女子的东西?”
叶秋荻要抢,被苏幕遮躲过去了。
“快给我!”叶秋荻娇嗔道。
苏幕遮坐下,道:“此扇子不祥,易遭来杀身之祸,而且上面有别人的不怀好意,等我打磨掉了,再还你。”
“冠冕堂皇!”
叶秋荻嘀咕一句,将筷子捡起来,夹一块鸡肉给他:“听说师弟今天用心练功了,喏,这块肉是师姐奖你的。”
“葱醋鸡,上面醋不少,多吃点。”待苏幕遮接过后,叶秋荻不忘说。
苏幕遮略窘。
饭后,叶秋荻让下人打了一盆水来。拉苏幕遮在藤椅躺下,将他头上束发冠解了,头发浸在水里,亲自侍候苏幕遮盥洗。叶秋荻动作轻柔,一阵淡淡地幽香传来,让苏幕遮心生悸动。
记着儿时,苏幕遮最喜欢叶秋荻帮她洗头,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别动!”叶秋荻拍了拍苏幕遮的额头,
“今晚我有事出去,洛危楼过来,你将剑交给他便是。”苏幕遮放下蠢蠢欲动的手,转移话题说。
叶秋荻将头发一绺儿、一绺儿擦干,然后整个披在脑后,又与他换了一身宽松的长衫,顿时多了几分风度与狂傲,再不似苏幕遮自出药王谷后便一直留着的儒雅与彬彬有礼的气质了。
叶秋荻将苏幕遮身子摆正,满意地将一缕发丝挑到苏幕遮肩后,道:“虽整日披头散发闹的谷内鸡犬不宁,但我还是喜欢你在药王谷时的样子。”
“那此间事了,我们便回去?”苏幕遮道。
“再说吧,世事无常如沧桑。”叶秋荻将一乔装面具取出来,道:“将它戴上,少些麻烦。”
“纵然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但总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
苏幕遮嘴角挑出一丝戏谑的笑,在叶秋荻等他后半句话时,忽地踏前一步,贴着叶秋荻红唇轻轻一啄,在她耳边道:“我答应过师父,一定要照顾好你的。”
苏幕遮没接过那面具,转身出了宫殿,清风拂来,将长衫鼓起,也让长发披散开来。
殿前有一青铜鱼洗盆,苏幕遮抽出青狐刀,一刀在两边铜耳抹过,一阵翁鸣声顿起,划破了夜的宁静,水珠飞溅而出,打湿了刀刃。
少刻,天边应声飞来两只鸟,在王府烛光下如一块黑炭在空中飞舞。
等近了,方见两只鸟黑身赤目,羽毛紫绿色,尖而长的嘴喙看起来十分骇人。
苏幕遮戴起蚕丝手套,伸出手掌,其中一只鸟儿缓缓落在他的掌心,将翅膀收起来,嘴喙发出“邦邦“的执拗声音,声音阴骘而幽深,如年迈的守夜人敲着羊皮鼓。
时人常言,止渴于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故有饮鸩止渴一说,而鸩指的便是眼前这类鸟儿了。
鸩鸟的羽毛有剧毒,在酒内搅拌,就是鸩酒,饮之令人立即毙命。
但苏幕遮掌心的鸩鸟又与其它有不同,乃鸩鸟中最为稀少的的黑鸟。雄鸟叫运日,雌鸟叫阴谐,双飞双宿,自小为苏幕遮所养,药王谷的毒蛇几乎都遭到过它们的欺凌。
它们的鸩毒毫无色亦无味,毒性却能尽数溶解于酒中,人饮之不痛无苦,反有酣畅之感。
苏幕遮抚摸它的颈背,待小九过来时,将它放飞,让它们跟在头顶。
“人都准备好了?”苏幕遮问。
小九点头,道:“尚楼主的人都到了。”
“上马,出发!”
……
乌衣巷,白府。
今夜无宴,白临川与白安礼、白安石正饮茶,苏幕遮刚出王府不久,便有仆从将消息送了过来。
“哼!”白临川将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道:“混账,那齐季伦之子……”
白临川一顿。
“齐乐陵!”白安礼在一旁提醒。
“那齐乐陵若有个好歹,岂不是捅破了天,他能有好果子吃?”白临川怒道。
“父亲所言极是,那齐奴岂是好惹的?清帮、太湖水寨莫不卖他面子,又是世家豪门,庙堂之上也拥护者众,与江左世家更是同气连枝。若齐乐陵有个好歹,那王位,他可就坐不住了。”白安石说。
“若逼的齐季伦造反呢?”白安礼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万万不可!”白临川摆手,道:“南朝初定,经不起大乱,若朔北王当真过份了,唯有弃车保帅!”
陆府。
陆道正与一圆脸,面相和善,白胡子满络腮,精神焕发的老儒端坐在棋枰前对弈。
仆从附耳将消息告诉他后,陆道神色如常的将仆从挥退,但到他下子时,却举棋不定。
“怎么?”老儒问。
“朔北王要动吴郡乡侯了。”陆道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将棋子落定。
“唔~”老儒将棋子缓缓落定,道:“盐铁之利,国之重器,前朝商弘羊《盐铁令》早有论断。现王上心有大志,兴起兵戈,征伐不断,用钱地方多的是,朔北王赈济灾民,甚至要向世家赊欠,如此那齐奴活到现在已经是苏家仁慈了。”
“不错。”陆道轻笑:“吴郡乡侯自以为聪明,以为卸甲归田,让苏家对其有所亏欠,可保家中富贵,却不知,无情最是帝王家!”
“既然明白,你心乱作甚?”老儒将棋子一敲,陆道黑子已经大势已去。
“前朝商弘羊《盐铁令》被世家、商贾反对,亦是天下反秦,秦王兵退函谷关原由之一。吴郡乡侯经营太湖多年,朔北王一招不慎,南朝将大乱!”陆道苦笑:“我岂能不心乱?”
“此外,今朝朔北王对付吴郡乡侯,改日便会如法炮制对付其他世家豪族,江左门阀岂会善罢甘休?”
陆道一脸愁思,道:“难啊!”
“正如吾所言,王与士族共天下,迟早会被打破,大司徒需早做准备才是。”
正在赶往狮子楼的苏幕遮若知他们如此猜测,不知会如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