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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广陵,豳王府,琼华院内,豳王宇文温正在和侧室张丽华交谈,张丽华有了身孕,再过数月便要临盆,为宇文温生下后代。
与此同时,陈媗也有了身孕,宇文温对此很满意,而两位孕妇的待遇自然“依例”提升,无论日常饮食,还是婴儿的用具、稳婆、奶娘,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与此同时,各种方便孕妇起居的用具也进入琼华院和宣华院,这其中之一,就是高脚坐具。
在这个时代,坐,是席地而坐的“坐”,人们的日常起居,基本都是坐在坐榻上,除了坐胡床(马扎),基本很少垂足而坐,更不会在公众场合如此,因为这很失礼。
当然,军中将领坐胡床议事很正常,不算失礼,属于特例。
而现在,大腹便便的张丽华,就是垂足坐在“椅子”上,虽然她有些不习惯,但确实觉得这么“坐”很方便。
这种名为“圈椅”的高脚坐具,让张丽华觉得颇为新奇,她实在想不通宇文温是如何想出这样式的坐具,似乎宇文温对这种坐具本来就很熟悉。
“这圈椅,当然是好东西,你看看,坐在上面,不仅双腿下垂很舒服,腰也有靠背,双手也有依托,坐久了不累,看看,多好。”
“嗯。”
张丽华坐在圈椅上,听着宇文温絮絮叨叨说着话,心里觉得颇为温暖。
她怀孕后无法为对方“泻火”,以为会有一段时间受冷落,但对方并没有把自己当做用过的抹布扔到一边,置之不理。
每日一有空,宇文温就一定会来她这里坐坐,嘘寒问暖,有时还亲自喂她喝汤、吃糕点。
山珍海味,张丽华不稀奇,因为在台城时,她什么都享受过,而豳王府的饮食,食材并不追求山珍海味,大多是寻常可见的原料。
但做出来的菜肴、糕点,确实风味不错,而宇文温时常陪她用膳,让张丽华有了家的感觉。
对她是这样,对同样怀孕的陈媗亦是如此,张丽华看着絮絮叨叨的宇文温,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父兄身边。
父兄对自己的关心,出于纯粹的亲情,即便家境贫寒,一家人在街边贩卖草席,同样其乐融融。
父亲会把不多的干粮分给儿女,而兄长会把干粮分给自己,虽然饱一顿饥一顿,但对于年幼的张丽华来说,浓浓的亲情,让她感受到温暖。
她成了宇文温的女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却不需要费尽心思争宠,因为对方把自己当做亲人,每日回府,即便再累,也要到各院子里走一遍,嘘寒问暖。
就像父兄当年那样,再累、再饿,也会关心自己。
这就是亲情,让张丽华眼角有些湿润。
“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哭起来了?”
见着宇文温问自己,张丽华抹了抹眼睛:“没,没什么..”
“放心,这高脚坐具坐了,不会影响胎儿的,我跟你说,日后若是有了‘沙发’,坐上去更加舒服...”
宇文温不知不觉进入“推销模式”,不停说着高脚坐具的好处,然而他若是想在这个时代推广高脚坐具,怕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因为千百年来的习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往外推销很难,那么他就在府里推广,更别说高脚坐具方便孕妇坐,宇文温当然要体谅一下妻妾。
眼见着时间不早,宇文温扶着张丽华起身,往卧榻而去,今晚他要在张丽华这里就寝,当然他不是丧心病狂,而是履行丈夫的另一份职责。
张丽华是妾,容貌出众,但不意味着宇文温将其当做纯粹的泄欲工具,必要的关心得有,精神上的沟通,同样必不可少。
陪着怀孕的妻妾过夜,也是宇文温增进和妻妾感情的方式,他扶着张丽华躺下,自己也上了榻。
宇文温侧躺着,一只手支起脑袋,开始展望未来:“呐,等王妃回来,过一个热热闹闹的除夕,那晚,为夫准你多吃零食。”
“大王,王妃是昨日启程么?”
“是,不过全程走陆路的话怕是赶不及,所以到了豫州总管府地界,得乘船,经汝水入淮水,这样省时省力,可以日夜兼程,速度就快....”
敲门声起,打断了宇文温的话,待得知是仆人有要事禀报,他歉意的对着张丽华笑了笑,起身向外走去。
穿了衣服,走出房间,宇文温接过仆人递来的木匣,向着书房走去,边走边问:“何事如此急切?”
“郎主,是长安那边的飞鸽传书。”仆人说到这里,低声补充:“是关于宫里的消息。”
“嗯,寡人知道了。”
仆人告退,宇文温在书房里,拿出密码本,准备翻译着密信的内容。
前日是腊祭,而身在长安的尉迟炽繁入宫参加腊祭庆典,次日也就是昨日便启程前往广陵,因为信鸽的运输比较麻烦,所以尉迟炽繁没有因为这点事给宇文温飞鸽传书通消息。
这是早就定好的行程,当然没必要让信鸽多跑一趟,而这来自宫中的消息,让宇文温有些疑惑。
如果长安出事,杞王会用信鸽把消息传给他,如今是宫里来的消息,那就有可能是天子出事,所以宇文温安排在宫里的“深喉”赶紧通风报信。
但这消息实际上对他没什么用,因为天子要真的完蛋了,杞王就会“勉为其难”继位称帝,这和宇文温没太多关系。
或者,是太后耐不住寂寞,与人私通了?
宇文温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随后想起太后的样貌,这个女子当年是安州官府的官奴婢,得抵达安陆的天子临幸,之后有了身孕、生下皇子,从此一飞冲天。
结果天子遇刺身亡,此女年纪轻轻守了寡,在深宫里独居,那日子可不好过。
所以,年轻的太后耐不住寂寞,和别人私通,也是情有可原的。
想到这里,宇文温叹道:“真可怜....”
这种丑事,实际上不值得用信鸽来通传,因为宇文温不打算为难那可怜的太后,而太后闹出丑闻,实际上不会影响大局。
想着想着,宇文温想到了尉迟炽繁,异地分居大半年,即将夫妻团聚,宇文温想着尉迟炽繁和两个儿子,不由得十分期待。
然后更加急促,以至于心脏都要停掉,因为他看到了翻译出来的密信内容。
内容很震撼。
那一瞬间,宇文温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双耳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
他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揉了揉眼睛,大口喘着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好一会,觉得自己足够清醒了,于是从头开始翻译。
翻书的手,写字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花了一倍的时间,才把纸条重新翻译一遍,看着相同的内容,他双目呆滞,僵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温忽然笑起来,笑容十分僵硬。
“这破密码本谁编的,根本就是乱来嘛!”
他自言自语着,起身去拿备用密码本,这备用密码本放在暗隔里,得用钥匙打开。
宇文温走着走着忽然一个趔趄倒地,一骨碌爬起来继续走,却想不起来钥匙放在哪里,宛若无头苍蝇一般在书房乱窜。
他开始烦躁,翻箱倒柜的动作越来越大,弄得房内一片狼藉之后,终于找到了钥匙。
然而拿着钥匙的手不住颤抖,连续几次没拿稳,让钥匙落地,又再次捡起来。
满头大汗的宇文温来到一处书柜前,打开暗门,却怎么都无法将钥匙插进暗隔内的锁孔,因为手抖得太厉害。
试了许多次都不行,他双手握着钥匙,深吸一口气,好歹将锁打开,取出备用的密码本。
宇文温拿着密码本的手依旧颤抖,忽然间猛的一抡,然后把密码本往地上一砸,随后舞动双拳,捶打着书柜。
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宛若变了个人一般的宇文温把书柜给拆了,然后站立不动。
他的双拳鲜血淋漓,血珠滴落地面。
房内一片寂静,然后响起喘气声,就像乌云在天上聚集,雷声阵阵。
刚才还以旁观者角度感慨的“真可怜”,如今回荡在耳边,宛若黄钟大吕,响个不停。
双目猩红的宇文温紧握双拳,喃喃自语:“为什么...”
“你明明有很多办法逼我起兵...“
“简单又有效...”
“却...”
“要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来逼我...”
“...之前,我一直...都有底线...”
“玩阴的是吧..”
宇文温目露寒光,宛若一头暴怒的猛虎,不自觉咬破的嘴唇,满是鲜血,片刻之后咆哮起来:“好,那就玩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