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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不够花,那就得借,但借钱是要还的,如果一开始就明说这钱不还,那就是募捐,然而以宇文温的身份提出募捐,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首先,别人会以为宇文温是逼捐,毕竟西阳王在山南都可以横着走,开口“请”大家捐钱,谁敢不捐?
捐多少是能力问题,捐不捐是态度问题,只要稍有眼色的人,肯定或多或少都要捐一些,所以要募集足够的钱粮修栈道不是问题。
问题是真这么大大咧咧搞募捐,宇文温的名声从此就臭了:独脚铜人之前让大家发财,原来是如同养猪般,等长肥了就杀猪过年!
独脚铜人缺钱花就让我们募捐,今天是修栈道,明天呢?
其实宇文温之前已经举办过募捐,岭南道行军出征前,就有黄州大户、商贾踊跃捐钱捐物;后来修整江州至广州驿道以及大庾岭道时,亦有大户踊跃捐钱捐物。
为何那时候宇文温的名声不臭呢?因为意义不一样。
岭南道行军出征,将士大多是黄州以及山南子弟,大家捐钱捐物,除了拥护官府也是尽了乡亲之情;修整驿道,惠及沿途百姓,而大庾岭道,是往来大庾岭南北的要道,是件惠及子孙后代的好事。
所以宇文温为这两件事募捐,大家没有话说,可浈阳峡通水路,栈道有最好没有也不至于交通阻断,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没有利益触动,可修可不修。
宇文温要搞募捐修栈道,诸如李方等人必然是大力支持,可普通人心里难免犯嘀咕,会觉得莫非西阳王借着做工程的机会搞贪污?
况且若要短期内修好浈阳峡,资金来源势必要以募捐所得为主,数额极其巨大,大家的心态也完全不同,必然有人会担心宇文温尝到了募捐敛财的甜头,往后各种名目就来了。
不捐不行,捐少了也不行,这不是把大家当做肥猪么?
所以如何的体面弄到钱,是宇文温要考虑的问题,为了让大家放心,最好是有偿的借钱而不是无偿的募捐。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以宇文温如今的信用,要借钱是肯定能借到钱,但问题随之而来,他真要向大户们借钱,会是个双输的局面。
首先,身为宗室郡王,有食邑有俸禄有产业,居然窘迫到要向地位卑微的商贾借钱,这种行为让朝廷的脸往哪里搁?让杞王的脸往哪里搁?
可能会有一种议论泛起:是不是有哪个奸商下套,让堂堂郡王欠下高利贷,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杀个人头滚滚,朝廷的威严何在!
其次,这些借钱给西阳王的商贾,看起来蛮有钱的嘛,既然如此,官府正好缺钱,你们也‘借’出一些钱救救急呗!
这年头商贾的地位明面上比较低,所以有钱的商贾太招摇,很容易招来大祸,因此以上两种情况都有极大概率发生,故而宇文温要低调筹措资金。
如果搞募捐容易被人误解,那么如何筹措资金?
好办!按照喜闻乐见的套路来做,就应该发行债券,有此利器,所有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债券,一般是政府、金融机构直接向社会借债筹措资金时,向投资者发行并承诺按一定利率支付利息、按约定条件偿还本金的债权债务凭证。
债券的本质是债的证明书,具有法律效力,债券购买者或投资者与发行者之间是一种债权债务关系,债券发行人即债务人,投资者(债券购买者)即债权人。
有了在西阳城广受欢迎的流通券作为铺垫,如果宇文温发行债券,其信用会很好,不会无人问津,这样一来,资金的问题就能用体面的借钱办法解决了。
具体操作当然要规划一番,不过大致的过程,宇文温已经立刻脑补出来:为修建浈阳峡栈道而发行的债券,以三年为期,利息百分之五,每年付息一次,三年结清。
债券的本金和利息如何偿还?靠浈阳峡栈道的通行税,加上当地官府每年的赋税收入盈余来还。
如果广州总管府的赋税盈余充足,并且通过浈阳峡北上的商队、行人足够多,还清债务是没问题的,即便亏损,也不会亏太多。
想到这里,宇文温顿时来了精神,发行债券可是筹措资金的好办法,那么他若真要发行债券,成功的可行性很大,也免得被人诟病“逼捐”或者郡王借钱有辱朝廷尊严。
债券可以公开发行,平民百姓只要愿意并且有钱就可以认购,并不限定于大户人家或者商贾,这样既可以避免大户们有“露富招灾”的顾虑,也能消除对方有“西阳王把我们当肥猪”的疑虑。
谁来发行债券?官府是不行的,因为信用达不到那个高度,所以只有发行过流通券的日兴昌柜坊,才有足够的信誉让大家相信债券能够兑现。
也就是说,发行债券的全过程,由日兴昌柜坊用信誉做担保,而偿还本金和利息则由广州总管府负责。
宇文温是日兴昌的幕后大东家,所以发行债券的事情操作起来很方便,他也有足够的信心让债券销售大半,不怕广州总管府不偿还债务。
但有一个关键问题:靠浈阳峡栈道的税收连带广州总管府的赋税盈余,三年内真能偿还债券的本金和利息么?
按债券面值一百万贯计,利息且不算,三年到期的债券要偿还一百万贯,意味着栈道每年通行税、以及官府的赋税收入盈余合在一起,要还的债折价超过三十三万贯。
未来的广州总管府,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届时能有多少盈余来还债,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乐观点估计,官府每年的赋税盈余能支付三分之二债务,也就是二十二万贯,剩下十一万贯靠栈道的通行税补,假设栈道全年有三百六十天能够通行,每天收的税取整后至少不能低于三百贯。
光靠收行人的过路税哪里收得上这么多,所以大头是商队的过路税,然而每天收税三百贯,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中原一个交通要道上的关隘,按照正常的税率收关隘税,一年下来能收上来的税,大概在一千贯到三千贯之间浮动,那还是在人、货流量大的地方。
浈阳峡栈道的人、货流量,短时间内不可能有那么多,何以能够十天内便收到别人一年才能收完的税额?
即便只发行五十万贯的债券,偿还本金和利息的压力一样巨大,除非债券延长期限,然而三年的期限已经是极限,再长的话,恐怕很多潜在购买者会望而却步。
如果靠着赋税盈余和通行税无法如期偿还,由此造成的亏空,还得靠始作俑者宇文温想办法补,所以折腾来折腾去,发行债券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这只是经济账,日兴昌柜坊发行债券为官府筹措资金,必然会引来上位者的注意,一旦朝廷要委托日兴昌发行债券应急,日后还不上怎么办?
宇文温可以撒泼打滚不理朝中那些牛鬼蛇神,可若是杞王宇文亮缺钱,让他以大局为重,要日兴昌发行债券筹措资金,日后因故无法及时偿还,那该怎么办?
日兴昌柜坊的信用,就是宇文温的信用,他花了数年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而要毁掉这得来不易的信用却很容易,一旦让上位者知道发行债券可以轻松筹措资金,日兴昌极有可能沦为夜壶,用完就扔。
而身为棋子的宇文温,恐怕无力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信用一旦受损,再想恢复就是难上加难,所以他不想为了个浈阳峡栈道,引来一群饿狼把日兴昌柜坊毁了。
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因素,宇文温无奈的得出一个结论:发行债券筹措资金修栈道的想法,一旦付诸实施,风险极高、后患无穷。
越想越精神,宇文温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蚊帐喃喃自语:“发行债券不好办,果然还是要搞花样募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