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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徽宗执政以来,画院、书院与历朝历代的地位相比,明显提升起来。
论其中缘由,自然是因为徽宗这个书画皇帝对于艺术品的分外重视。
徽宗自己就是一个艺术领域的全才加天才,被誉为“当世第一人”毫无问题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拥有十分强大的预见性眼光。
他搜罗天下的名家字画,命在画院、书院任职的人们为之保存。而且不单单是保存,还要临仿留存、编辑成册,这就是一直流传到了后世的《宣和画谱》和《宣和书谱》了。
这两本书成书于宣和年间,可以说是整个宫廷藏本的目录,又不单单是目录。两本书中还带着许许多多的点评与论点,整个北宋年间宫廷书画派别的鉴赏目光,以及对书画技巧的评判,全都蕴含在其中。
对于后世研究前人书画的人来说,这两本几乎是圣经一般的存在。
而这些书自然不是凭空变出来的,真正的执行编纂者,就是类似楚风如今对面所坐着的这些人物。
科举正式设立“画科”考试,是在徽宗崇宁三年,细分为佛道、人物、山水、鸟兽、花竹、屋木六科,而考入画院之后,再根据身份分为“士流”和“杂流”两种,分开培养,不断考核。
画院的职务基本分成学正、艺学、待诏、祗侯、供奉、画学生六等,职级依次低劣一些,张奉之和傅乐和都能成为画院的待诏,可见二人的能力都不是非凡之辈。
据楚风所知,真正能够被皇帝召见的画师,也就是能够得见圣言的画师,都是待诏以上的人物。只是,即便如此,也有不少待诏是终身无法得见天颜的。
可是如今,楚风不但见到了徽宗,甚至还与徽宗有了些奇特的联系。傅乐和忽然明白了。为何一直以来与自己并不熟悉的张奉之,会突然这样热心的将自己请到家中来,为自己与楚风的相见提供环境。
但他心中更加惊诧的是,楚风为何会有这样好的运气。遇到官家而不自知……
“不管这位贵人是谁,师弟,他能够与你有这样一番际遇也的确是缘分不浅了。”傅乐和打了个哈哈,笑着道。
张奉之轻咳了一声,笑道:“没想到楚郎如此的坦率。我本不想多说的。那位贵人是海靖侯,他久居胶州一地,不怎么来京中的。海靖侯的画技是连官家都夸赞的,只是没想到会与楚郎有这样的缘分。咳!侯爷原本不想我多说有关于他身份的事情,不过楚郎既然要考画院,早晚会知道的,哈哈,只是此话出得我口入得你们二人之耳,就莫要再往外传了。”
张奉之心领神会的应了,楚风也笑着说了声“是”。
有关徽宗身份的种种事情算是就此揭过。三人便又说了些画院的事情,以及秋闱需要注意的种种事情,算是给楚风介绍了一番,楚风颇有所得。
“画院的科考基本上都已唐诗为题。去年花竹科的题目是‘竹锁桥边卖酒家’,大多数人画的都是酒肆在竹林中隐现,而得了头名的那一位,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呵呵,楚郎,若是你来画这一幅,想要如何布局?”
张奉之酒兴正酣。笑着询问。
楚风想了想,道:“画成酒肆在竹林间隐现的话,左上方布局酒肆,够了酒旗。右下角画小桥流水,这应该是最为规矩的画法了。”
仔细思付了一下,楚风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道:“既然张大人说那位是‘反其道而行之’,我想……难不成他画的是置身于酒肆当中,隔着酒帘看到的竹林、小桥等等景物?”
张奉之闻言。与身旁的傅乐和对视了一眼,抚掌笑道:“哈哈!不愧是傅大人的师弟,对画面的布局果然高妙,一点就透的。傅大人,看来令师弟颇有你的风采啊!”
傅乐和与张奉之拢共也没数过几句话,哪里知道对方有什么风采,于是只笑道:“不敢当,我只是一个庸才而已,当年误打误撞才考上了画院,哪里敢跟在座的你们二人相提并论。”
“傅大人何必如此谦虚呢……是了,傅大人是哪年入得画院?”
“现在算下来也有八年了。”
“十九岁入画院,单单从这个年岁来说,就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我还记着,当年我考画院时,题目出的是那句‘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哦,是了,画院科考一共六科可以选,你要考的是哪一科?”张奉之好奇的问道。
楚风想了想,羞涩一笑:“山水吧,其他的我也不大会。”
“你师兄如此画工,想来你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张奉之道。
张奉之与傅乐和其实并未见过楚风的画,对于他的画技到底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两个人是并不清楚的。
只不过对于张奉之来说,如今这种种也不过就是为了卖个好,如果楚风真的能够考入画院,那背后自然少不了徽宗的暗中相助,那么自己也算是抓住了一条很有意思的线,日后自然有用武之地的。
如果楚风考不上的话,自己也不过只是浪费了一些时间与酒菜,这样简单的成本,他还是能够负担的。
而对傅乐和来说,楚风如果真的入了画院,对于他自己与程源先生的关系来说,恐怕会成为一个极大的转折点。对于这一点,他自然是期盼着的。
只是……傅乐和看着楚风的行止,想着他之前那样坦诚的说出了樊楼一夜的真相,他也不免有些在意……师弟这样单纯善良的人,真的能够在那个看似一片艺术净土的地方,生存的下去么?
想到这里,傅乐和暗暗下定了决心……如果楚风考不进画院也就罢了。如果师弟真的与自己在画院共事的话,自己一定要竭尽全力的保护他。
一口酒水下肚,傅乐和攥紧了拳头……
夜深时分,张奉之虽然几度留客,楚风与傅乐和也害怕里坊大门落锁,不敢再多加停留。
“可惜寒舍简陋,客房只有一间,如若不然,咱们三人定然要联手畅谈一整夜才好。哎!许多年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张奉之客气道。
傅乐和带着楚风说了些客气话,又拜别了家中的女主人,出门去了。
“师弟,你如何回去?”傅乐和关心问道。
楚风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车夫早已瞧见走出张府大门的楚风,从灯火昏黄的小面摊中站了出来,连忙去迁马。
“我乘了马车来。师兄你呢?”楚风问道。
傅乐和笑道:“我去大街上的车行随便找一辆就好。”
“那就何必麻烦,我送你吧。”楚风笑道,“正好咱们两个也可以多说说话。”
傅乐和迟疑了一下,问道:“我家在城南坞泥巷,不会太绕远么?”
“跟师兄你同行,多远都不算绕。”楚风笑着抓了傅乐和的袖子,与他一同蹬车,“张大哥麻烦你,先去城南的坞泥巷。”
“好嘞!”
老张笑着应了,打马行驶起来。
傅乐和心中想着有关徽宗身份的问题,思付着到底要不要告诉楚风实话。
这种迟疑倒也不是因为他对楚风有所保留,而是一来,他当时毕竟不在现场,没有办法完全确定那贵人当真是徽宗。二来,他是在害怕楚风的心理承受能力。他对于楚风的了解还太少,万一楚风知道了真相之后,或兴奋或畏惧的,将徽宗的身份说出去的话,那他所要面对的,恐怕就是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局面了。
说白了,就是傅乐和在见到楚风的第一眼,就开始履行起了师兄的责任和义务。他将楚风当做了自己年幼无知的小师弟,不允许任何人或者事情伤害到他。
“师兄家中还有别人么?”
楚风见傅乐和的面色在沿街的灯火下时隐时现,大概能够猜到他的想法,于是率先开口,打破这种沉闷与尴尬。
傅乐和淡笑道:“在东京城里只有我自己独居。妻子和孩子都在家乡,这地方……哎,东京米贵,居大不易。”
楚风看着傅乐和眉目间淡淡的疲惫,问道:“不知师兄的家乡在何处?”
“姑苏,如今乡音已经听不大出了吧。”傅乐和摇头一笑,“别人是‘乡音无改鬓毛衰’,我是头发也白了乡音也改了,哎,却依旧一事无成。”
“师兄何必自谦,我要是能够考入画院的话,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楚风笑道。
傅乐和微笑道:“师父他,从来不胡乱收徒的。他既然能够收你为徒,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而且师父甚至同意了让你考入画院……我相信你的能耐,一定要比我强很多。”
“也没有,师父前些日子还说了我一顿。”楚风挠了挠头,嘻嘻一笑,他想到一个问题,于是双眼闪烁出异样的光芒来,“师兄,画院是不是很酷?”
傅乐和一愣:“什么叫很酷?”
“就是超级多的名人书画在里头,走两步就能看到王羲之的书帖,再走两步就能瞧见顾恺之的画卷的?”楚风想想着那种情形,兴奋不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