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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孙策的重伤坠江,正面战场上的残余厮杀,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就彻底结束了。
毕竟黄忠的基本军事素养还是不错的,把孙策击坠的那一刻,不管孙策事实上死没死,黄忠都会要求麾下将士们立刻全员呐喊、传播孙策的死讯。
江东的部队毕竟不是那种直接效忠皇帝的部队,而是军阀的私兵。对于一支军阀部队而言,所效忠的诸侯本人死了,还有什么可打的?士气的崩解基本上就是瞬间的事儿。
之所以还要大半炷香的时间,也不过是因为战场太嘈杂,厮杀呐喊声太响,死讯都要传播好久。
这场战役,从一早辰时、太史慈跟董袭接敌开始算起,到巳时董袭覆没,此后两个多时辰的反复拉锯、期间太史慈还一度因为憋大招过于托大、小规模被孙策周瑜反推回来一些,幸好黄忠跟进增援及时才彻底抵定胜局。
孙策战死时,已是未时三刻,主战场彻底结束战斗,则是未末申初(接近下午五点)。
坐镇最大后方的李素,听前方黄忠派来哨船报信,说已经击毙了孙策。李素这才命令典韦开船,坐着今天没捞到杀敌任务的八百吨包铁皮旗舰上前参与收编残敌。
李素抵达战场时,战斗已经结束了好几分钟了,具体的伤亡和缴获俘虏还没算出来,不过大型战舰大致沉了几艘、俘虏几艘,这些粗略的数字扫一眼就能点出来。
汉军的全损包括两艘五牙战舰,也就是太史慈当初没突围出去的那两艘,上面的士兵被累计砍杀和重伤坠江失踪的,加起来足有一千五百人,不可谓不惨烈。
毕竟今天这一战,歼灭了吴军数万主力,在厮杀最激烈的战场中心,这种程度的伤亡也是不可避免的。
尤其是战局最艰苦的时候,还有一千多名残兵和伤员不得不放下武器宣布暂时向吴军投降,以免比白白杀光。只不过他们的投降也就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后来随着黄忠击溃孙策,那些俘虏汉军降兵的吴军士兵也投降了黄忠,所以汉军俘虏就反正了。
按照军法,这种阵前投敌也是要惩处的。但李素也知道这些士兵确实是死战了很久,伤亡巨大,而且当时确实是身陷重围、在江面上船也受损了彻底无处突围。
所以李素酌情减轻处分,对于战死和受伤坠江失踪的士兵,表示朝廷一定会好好抚恤家属、并且按生前军饷再升一级、给家属续领三年。
投降后反正的士兵,确实有负伤的,也是不罚而且奖领一年军饷。没有受伤就投降的,如果有斩获杀伤纪录,也给予适当奖励。
毫无战果还无伤投降的,才惩戒二十军棍。军官带头无伤无战果就投的,军棍加罚,并且酌情罚俸、降级,最多五十军棍。
不管怎么说,这比传统的陆战军法已经减轻不少了。
这两条五牙战舰的船体也确实受损过重,一条主龙骨都出现了裂纹,另一条断了不少侧龙骨和肋骨,上层建筑更是彻底面目全非,属于没什么维修价值了。
李素下令太史慈派小船拖回附近的港口搁浅报废,其他十艘参战的五牙战舰都是可以修的,正好用报废船拆下来的零件拼接修复。
除了五牙战舰,汉军还有五艘斗舰和近二十条艨艟沉没、严重损毁,走舸损失上百。
对面的吴军损失楼船总计三十二条,斗舰八十余,艨艟上百,基本上就是越大航速越慢的船损失得越彻底。六万吴军被斩杀、伤重不治、烧溺毙命约两万七八千人。
还有超过一万五千尚未淹死,在江面上游水挣扎。这一段长江的江面宽度接近三公里,而且是流动的活水,所以想游泳上岸难度还是很大的。
只有那些靠岸比较近、在浅水区作战的艨艟沉船士兵,能游上岸。江心的楼船溺水者只能等待救援或者淹死。
李素看了粗略的估算统计,决定宜将剩勇追穷寇,给黄忠下令,让他留下航速迟缓的斗舰队趁着夜色打捞俘虏,挑两艘状态最好的五牙战舰,带着艨艟队继续追击周瑜和吕蒙。
李素是这么想的:敌人那边估计还有一万多人,如果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那黄忠就用快速的艨艟穿插包围迫降。
要是周瑜还能组织起抵抗、试图反咬一口,学“曹操式撤军”,那就稳扎稳打,拿五牙战舰再次冲垮一波周瑜的核心船阵。
如今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农历正月里天黑得晚,再过一刻多钟就彻底黑了,只能靠上弦月的月光观察江面情况,到时候那些小船就找不到了。
黄忠领命,表示一定竭尽全力在天色彻底全黑之前,尽量扩大战果。
还别说,今天这一战,因为双方始终都是在运动状态下厮杀,不可能抛下碇石把船固定在江中,所以打着打着双方都会不由自主被长江水往下游冲。
大半天的厮杀下来,哪怕水兵们大部分时间没有划船,整个战场依然顺着长江往下游漂航了整整四十多里路。
如今傍晚时分,主战场已经与赤壁峡口只剩十几里路了。两军等于是从沙羡峡和赤壁峡之间的中间位置,一直杀到了下一个峡口。
黄忠追上去的时候,果然看到周瑜吕蒙已经带着吴军残部在疯狂冲突周泰的拦截船队。这一战双方打得还是比较惨烈的。
主要是周泰并没有装备优势,他的部队早在秋天的时候,就因为孙策的突然背盟被围在了汉阳城里。汉阳城里储备的战船很有限,武器也不先进。
周瑜吕蒙的联手组合虽然在当日的正面战场上被打得溃不成军,但论水战指挥能力,还是远胜于周泰的。双方武器装备很公平,厮杀便极为惨烈。
好在周泰也只是独力支撑了不到一个时辰,黄忠就追上来了,周瑜吕蒙无心恋战,各种大开大阖狂打猛冲只求突围。
周瑜连最后携带的那部分斗舰都顾不得了,只能是用斗舰猛撞开周泰的封堵船阵,让艨艟等快速小船趁着夜色狂奔向夏口。
结果就是周瑜吕蒙的突围部队又折损了近半人数,损失了十几艘斗舰,吴军所有斗舰级别以上的主力船一条都没逃走。
因为天色已经入夜,也不好再搜索,黄忠追了一晚,跟周泰一起进驻汉阳。吴军原本在汉阳城外监视周泰的少量包围部队,也早就见形势不对,提前撤围过江跑了。
周瑜只带了七八千残兵回到夏口。此战,六万人最终损失了五万二,不可谓不惨烈。
最后这点跑掉的,也是实在没办法。毕竟都是轻快小船,就是六万头猪轰然四散,黄忠太史慈也是顾此失彼不可能全追到的。
把能乘坐五百人以上的大船全部歼灭一个不剩,已经是非常辉煌的胜利了。
……
周瑜半夜时分逃进夏口城后,跟吕蒙也是惊弓之鸟,一夜难定。周瑜实在疲累已极,躺了不到一个时辰,丑时就惊醒了,强撑着招呼吕蒙和夏口城里其他文武,一起商量对策。
好在周瑜昏睡那一个时辰里,下面的人已经把前方情况搞清楚了,所以也不用周瑜本人多费口舌,大伙儿都知道孙策应该是死了。再想那些没意义的事情只是浪费精力,现在要专注于向前看,如何稳住局面。
吕蒙急切追问:“都督,如今之计,我们是继续死守夏口么?主公新遭意外,后方如何稳定?会不会接连有被主公压制的江东世家大族趁机给李素内应?虽然这几年主公把他们整顿得比较服帖,可主公不在了,唉……”
周瑜脸色铁青:“夏口不可不守,但估计也久守不住,强行久守,只会让我们愈发被动,剩下那点战力被各个击破消耗。伯符不在的话,豫章、庐陵之地定然四处作乱。
那地方被伯符收入麾下还不满一年,根本没来得及整顿当地世家大族。黄祖也是去年刚调防过去的,贺齐只敢对付山越,上任半年多根本没对付过江西大族。那些人好多还曾是前几年诸葛玄的故吏,而李素是诸葛玄侄儿的恩师,在当地号召力一定很强。
如果夏口失守之后,我估计连柴桑都不可守,否则绝对会被李素的大军、以及江西响应李素的世家豪强、外加之前被贺齐压制的山越人,三方响应合击,我柴桑守军只会被淹没在汪洋大海之中。
届时,江夏、豫章、庐陵、鄱阳等地,必然全部沦陷。我军就算按伯符遗言,依托曹操、借曹兵驻扎江北,估计最多也只能守皖口以东的江东之地了。”
皖口就是后世的安徽安庆,安徽这个省名就是从安庆和徽州两个府各取一字来的,可见皖口这地方也是军事要地。汉末的时候,皖口顾名思义就是皖水汇入长江的河口,也是庐江郡郡治皖城的河口。
周瑜之所以如此估计,显然是因为他不敢再妄想拿住柴桑这个鄱阳湖口的四战之地,他怕到时候南边江西鄱阳湖流域的本地人和山越人联合起来见风使舵、跟李素夹击他。
既如此,还不如放弃湖口,同时还意味着彻底放弃湖口以南的赣江流域全境,整个江西都不可能要了。
吕蒙算是个主战派,他听了周瑜说的“夏口不可不守”后,也是愿意坚持下去的。
不过,此刻夏口城内另一个重要的文武官员朱然,却更注意到了周瑜那句“不可久守但得守”后,忍不住提出了一些请教:
“都督,既然明知连柴桑都不可守,在夏口多拖延,不是更加危险么?”
这朱然今年才十六岁,地位官职还是比较低的,按说没资格提问。但他因为是老臣朱治的养子,而朱治在孙策出兵前,被任命为江北庐江郡的镇守者,所以朱治派出朱然来协防夏口的长江北岸部分。
周瑜无奈分析:“我当然知道夏口比柴桑更危险,但坚持十天半个月还是必须的。首先,柴桑如果不要了,我们要提前把物资撤到北岸庐江郡,撤到皖口以东,官员兵马都要撤,这就需要时间。
其次,这次十万大军西征,南路长江一线累计折损六七万,可北路汉水那边,黄老将军的两万人还在呢。我们不固守长江-汉水河口,如何接应黄老将军撤退?
我江东总共不过十五万兵马,伯符带来十万,后方总共只剩五万机动可战之兵,要守那么大地方。黄老将军的两万人现在对我们巩固吴会三郡已经是极为重要的臂助了。韩当守江陵城的一万人也是能救就要尽量救,但我估计希望不大,只能先当他没了。
黄老将军走水路,估计也会被李素后续掉头去截击,但只要黄老将军弃船登岸,走汉水北岸、进入大别山边缘依山行军,多半还是能走脱的,无非是战船会全部损失,辎重也丢了,唉。”
吕蒙、朱然听完,也是表情神色沉重,一言不发。
周瑜缓了缓,下令道:“子明,你受点累,担点干系,你的负责守卫这夏口城,坚持到黄老将军撤退成功,柴桑的部队和物资、文武官员也撤到皖口,然后才能弃城。
我给你多留航速最快的艨艟走舸,到时候要弃城之前,挑个无月之夜。今天是正月十三,我让你守半个月左右,到时候估计也快月底无月之夜了,趁敌不备偷偷走。
朱然,你带着本部去汉水口北岸水寨驻扎,你的压力比子明小一些,李素的攻势主要是子明帮你扛着。你只要确保敌军不在汉水北岸登陆、绕陆路断黄老将军行军路线即可。
水路上无论是长江还是汉水,都跟你没关系。黄老将军到了之后,你跟他合兵一处一起走,陆路经蕲春回庐江即可,或者时机不便,你们就在蕲春的大别山区暂时驻扎、堵口。李素沿水路而来,他的船也有优势,会主攻南侧的,不会放弃长江之利到大别山区搜你们。”
吕蒙和朱然都点点头,吕蒙追问道:“那都督您……”
周瑜无奈叹息:“不是我怯战,但我得立刻回建业,帮助仲谋稳定后方,伯符之丧,影响太大,后方无人,权力绝对无法交接,这是不得已的。
而且,我还得负责封锁江面上的消息,不能让在长江上流窜的甘宁知道我军主力被李素歼灭了,否则甘宁恐怕就不是一路劫掠顺流而下逃跑了,他有可能会壮着胆子在我们后方散播伯符死讯、同时疯狂诱诈迫降后方诸县。
我得亲自负责布局虚张声势、把甘宁逼出长江口,我估计李素给甘宁的原计划,就是一路攫夺造势、逼迫我们退军,而他如果被追上,就会沿着会稽海岸南下,回交州到刘备的地盘上休整。现在想来,甘宁怕是都没多少兵马,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