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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英暗暗叫了一声苦,不情不愿地放下筷子,低声道:“修养自身品性?2o??掌管自己的家庭,之后才能治理好国家,平定天下之事。81中ΔΔ文网”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起来。因为回过味儿,自己是不知不觉地被长孙皇后套了话。
长孙皇后不动声色地再次瞧了她一眼。淡淡的目光却犹如实质,凝在秦英的右手上。她的左手虚虚握着筷子,右手则藏在桌案之下。越过层叠的阴影,隐约能见其右手掌心之中,有道浅色的伤痕。
三月前秦英卷进明经科泄题的事情,禁足了大约有半个月的光景,有一天晚上侯君集带着兵部侍郎还有一队人马,以着保护的名义包围西华观,自己进了观中和秦英对峙,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秦英丝毫不避其锋芒,空着左手便握住了刀刃。
伤口横贯掌心,顿时鲜血淋漓。这也算是秦英自己作出来的伤痕了。
除了礼部内部的官员,鲜少有人知道秦英左手之上有深长疤痕。
秦英事后用了自己调制的药膏抹了抹,不过她懒散成性了,坚持不了多少天就把涂药的事情忘在脑后了,于是现在她的手心伤痕周围,还有微微的红肿。平时沾水什么的都没事,只是受到触碰会难受一下。
她没想到自己换上女装,扮成河东裴家的“裴澜”,会因这个细节,在心细如的长孙皇后面前掉了马甲。
长孙皇后早在西华观出了泄题的那段时间,便派人关注着秦英了。
于是秦英右手受伤的消息,也如实辗转报给皇后。
虽然长孙皇后不知秦英的伤如何模样,但是听人说还挺严重的,如今宫宴之上秦英朝她行大礼,翻手朝上的那一瞬,她看“裴澜”右手也有伤痕,便不由自主地起了疑心。
——难道是他和她并非有堂亲关系,而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这忽然跃出来的念头,简直是荒谬无稽。
长孙皇后再联想到,自己曾试探过秦英一次,没有现什么不妥,当即起了一身恶寒。不过没有依据的猜测没有意义。在开宴之前的一刻,长孙皇后转头给身后侍奉的小筝施了个眼神,之后在对方的手中写了几个字,让她去探今晚宫宴,秦英可否在右席坐着。
得到了小筝的摇头回复,长孙皇后的面色难看了些,将秦英有两重身份的事猜出了五分,作风谨慎的她还是不敢断定,便临时把数州水患的问题,改成了《礼记》引申出来的四个词,最后一次试探秦英的底细。
所有人都不接长孙皇后抛来的话柄,长孙皇后也是不会轻易放过秦英的。
主动揪着秦英问词意,听到秦英流利的回答,而且简短干练地总结其中因果,长孙皇后总算是将不愿相信的猜想落实。
秦英若是没有深入读过几年《礼记》,必然不会讲得如此深入浅出、明白透彻。
去年秦英初入皇宫为太子祈福,用的便是《礼记》中庸一篇。
长孙皇后那时便觉得,秦英认真研究过《礼记》。只是推理搁置了许久,兜兜转转地用在了此方面,实在叫人可笑可恼:秦英果然是胆大包天的货色!以为她能够瞒瞒事实,用两个身份过一辈子吗?
面上平静无波的长孙皇后,心里已经掀起了一阵狂风暴雨。
艰难地隐忍不,提气深呼吸了两次,长孙皇后才道:“裴小娘子答得不错。修身齐家,而后治国平天下。不明就里的娘子们回去看书,考校之事暂歇。”
言罢所有人都暗暗地放宽了心。
想来是长孙皇后的刁难,没有对秦英起到效果,便要这么戛然而止了。
长孙皇后如今脑子是混沌成团的,哪里有功夫去理会那些诰命夫人世家娘子的面色,开始琢磨李承乾和秦英的事,原本以为他们是一对公然的断袖,谁成想秦英居然会是女扮男装,混在朝堂的娇俏小娘子。
若李承乾的性向与众不同,长孙皇后是要坚决反对,两者继续维持情谊的。
但秦英的性别颠覆了长孙皇后的认知。
那么李承乾是爱好南风才看上的秦英,还是意外得知了秦英的性别才喜欢上了对方?
长孙皇后沉默着,捏持筷子的手僵在半空迟迟落不下来。
后者还像话些,长孙皇后觉得自己现在接受不得,但是再过些日子就好了;至于前者,便是彻头彻尾的离经叛道了,长孙皇后势必要打压,李承乾这不正的苗头。
秦英没有了长孙皇后的问题纠缠,着紧时间品尝珍馐佳肴。她一到皇宫就守不住自己的辟谷修行,早晨之外不食人间烟火、五谷杂粮久矣,她敞开肚皮也吃不了多少,过了半刻便有饱腹感油然而生,怏怏不乐地叹息了一会儿,将盘子中最后一块炙羊肉填进口中,同时告诫自己不能再吃了。
俗话道不知者无畏无惧。
秦英适时掩口打了个饱嗝儿,余光看长孙皇后犹如雕塑一动不动,便主动向侍候的宫人要了一双银质公筷,给长孙皇后的眼前盘子里夹了几道开胃小菜。
上辈子秦英听李承乾说过,长孙皇后最喜欢吃宴前准备的凉菜。秦英没有刻意去背诵这些,然而一旦遇到能用到的地方,记忆便自然而然地浮现水面。
长孙皇后半晌回神,眯了眯一双凤眸,没有称谢也没有道错,将秦英布的菜肴全吃了。银筷能够验毒,而且布的菜刚好合她胃口,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心里被秦英这举动弄地软了一些。想道若李承乾并非断袖,便由他们两者闹将去吧。
秦英在性别方面撒了个弥天大谎,但她本质不是个坏的。何况她的能力和郎君相比也不遑多让。她以方外之姿立身于满是郎君的朝堂,丝毫不见气弱,将一件件的国事做得很好,文可安邦,言能定国。如今朝中还真缺她不得。
郑如坐在南平公主的身边,挂记着远隔十多个人的秦英,一时间食不知味,任凭多么稀罕的东西,搁在嘴里也像嚼蜡似的。
南平公主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心好意地扯她的袖口,和她附耳讲起了悄悄话:“裴家小娘子很受长孙皇后的待见,你怎么会为她感到担忧?”
郑如指尖冰凉冰凉的,就贴在南平公主的手腕之侧。她沉默一下喃喃道:“……我总觉得皇后娘娘智多近妖,裴澜和她走得太近反而会危险。”
南平公主闻言转眸看向了阿娘,只见韦贵妃紧紧地抿着樱唇,像陷入什么回忆了。
左席的娘子们渐渐恢复了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右席的郎君们则行起俗令。划拳投骰,以定酒数。君臣都不维持朝议之间的古板做派了,玩得眉飞色舞兴高采烈。
李承乾年纪不大地位却高,加上他去年刚生了大病,现在还要喝药调养,于是没有人劝他喝酒,他便用杯中的酪浆代替,与诸位朝臣一杯杯地对饮。
宴席一向是个扩展人脉、增进感情的绝佳场所。
精明的太子殿下自然是不会放过向臣工示好的机会,摆着一张微笑善良的面孔,挨个儿寒暄了两句,格外注意着户部官员,还旁敲侧击地问询,河东数州水患的义仓账册,是在何人主持之下做的。
宴席中的气氛十分轻松愉悦,基本没有人注意到太子殿下绵里藏针,于是带着几分薄醉熏然道,所有关于预算的账册,都是归在度支令手下的,义仓账册也是一样的。
李承乾心道,这种常识自己必然有数,言下之意想问的是,具体哪个度支令在监管义仓账册,高宜又是否参与了账册核对。
若能够打听到这处,李承乾便能顺藤摸瓜地找到调查的线索。
可惜太子殿下到底生嫩,被醉酒后颠三倒四的言语挡了几次,便没有了招数应对。最后肚子坐回了席位,捧了大半杯的酪浆啜饮,深色的眸子凝着一道幽光,思索着账册数目最多能有多少出入,时不时转念想着,秦英在帘幕对面怎么样了。
高宜虽然是春闱的新科三甲,到底不是位高权重的官员。秦英咬着笔杆排主宾座次时,就将他放在了最末尾。
此时高宜没有像秦英想象中的一样出幺蛾子,只安安静静地吃东西,但他的耳目已经充分运作了起来,收集着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的情报。
当他寻了更衣的由头出两仪殿,错开了殿旁的宫人,和自己的耳目交谈一会儿,得知太子殿下似乎对义仓账册有疑,哼了一声促狭地笑道:“区区小儿,恐怕连天干地支都搞不清楚,还想将庞大的账目查个水落石出吗?”
不过一贯顺服的耳目,难得和主子唱了反调:“太子殿下自幼聪颖,悟性也高于常人。只要陛下肯把一定权力放出来,太子插手也应该是会很快的事。”
高宜继续笑着,阴阳怪气的语调颇有深意:“问题在于,陛下会放权给太子殿下吗?只要陛下相信户部尚书高士廉,多过相信自己长子,我们便是安全的。”
耳目听得是似懂非懂,最后还是恍然点点脑袋,进殿继续做事了。作为一个优秀的耳目,知道如何收集情报就足够了,至于处理分析什么的后续工作,全都交给上司吧。
站在凉如秋水的夜风中半刻,高宜浑身有些冷,准备慢悠悠地踱步回两仪殿时,高宜转身遇到了秦英和郑如两个。暗道了声真是好巧啊,便率先向她们拱手施礼。
席间郑如不知秦英的情况,独自思来想去也不是个法子,便咬着牙霍然起身,走到了秦英身侧,朝长孙皇后告了假,说希望秦英能陪自己更衣一趟。尿遁不太光荣但是好歹有效,郑如成功让秦英暂时离开宫宴。
刚才秦英站在廊下,看到他的高挑背影觉得眼熟,本来想着绕路而行,可是郑如道,这么走比较近便,非要将秦英“拐”入花木掩映、郁郁葱葱的羊肠小径。
花径之中有几个分岔路口,秦英学过奇门遁甲的皮毛,抱着赌一赌的心态,往生门的方向走,结果还是撞了死胡同。在心底啐了一口倒霉,皮笑肉不笑地回了礼。
“两位小娘子别来无恙?”高宜敏锐地觉察出自己见过她们,却是对何时何地没了半分印象,认真想了想才道。
“我们初见是在曲江的杏园,高郎君还记得吗?”秦英听罢,摆出了一副天真友好的表情,然后被自己的殷切口吻恶心到了。
高宜眨了眨眼,审视着秦英没有幕篱遮蔽的头面:“原来是裴家小娘子。”他知道李唐的规矩比他们高句丽多,未出阁的女子不能与异**往,再拜一次便辞去了。
秦英以为高宜没认出她,自己险险逃过一劫捡了个漏子,煞是欢喜,嘴角扬起了弧度。
等她晓得自己在长孙皇后眼中,已经是被扒掉了马甲,估计这笑就要变成哭了。
古语云:自作孽不可活,便是如此。
无论穿男装女装,混哪边儿的圈子都要付出代价,脚踏两只船便有直接翻船的危险。
宴后,长孙皇后让秦英暂留于两仪殿的偏殿。
秦英没想太多,乖乖地坐在长孙皇后的对面,看她姿态优雅地端起了杯盏,浅抿了一口青碧茶汤问道:“本宫要怎么称呼你为好,是叫你秦大人,还是裴小娘子?”
那一瞬,秦英只感觉自己三魂离七魄散,只剩下了空空洞洞的躯壳皮囊。
长孙皇后清清冷冷地笑着:“只是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了吗?”
秦英的嗓子就像是塞了把鸡毛,难受地紧涩,双手交握着挣扎了片刻,瑟瑟抖地俯拜道:“——秦英求皇后娘娘饶命。”
长孙皇后直直地盯着秦英的双眼道:“你如今担着两个身份,可是想好了日后如何?本宫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是选择做礼部祠部郎中兼西华观主秦英,还是选择做河东裴家小娘子裴澜。三天以后打扮妥帖,亲自来见本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