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投石问前路

水墨青釉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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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回投石问前路

    清晨的钟声还未消散,秦英便背起了她的蓝布包袱,走到了山门外。

    合起双手拜了拜,她踏上了重归长安的路。

    今天早斋以后,她也没有对如七说,就到后院的寮房处拿了东西。

    这算是不告而别了。因为她不知要如何向他告别,再说她也不愿耽误他静坐。

    “——秦道长留步。”

    还未完全走下圭峰山坡的小径,一道熟悉的声音唤住了她的脚步。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人了。秦英缓缓回身,朝站在远处的如七笑了笑。

    如七一只手扒着朱漆的山门框子,气喘吁吁地道:“道长的舆图还在小僧这里。”

    想来是他没有预料到秦英会不告而别,发现她走了急忙地追到门口。

    “哦,是吗?”秦英的手探进空荡荡的袖子里,恍然问道。

    果然是以前到了龙田寺后,自己忘记了再朝他讨回来。

    不过没有舆图也不要紧,她随如七走过了一遭,现在知道具体的走法了。

    此时如七犹豫地看了看彼此的距离,又低眸注视了一眼脚下的朱色门槛,最后才迈过这道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的门槛。

    走到秦英的面前,他将怀中捂得温热的一张帛书抽出来:“秦道长此去小心。”

    “嗯。”秦英应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后知后觉地在意起他对自己的称呼。

    她在心里想道:不过是过了一旬而已,竟然已生疏到了尊称道长的地步了吗?

    见秦英收好了舆图,礼数周到地拜谢了一番,如七又问道:“后会可是有期?”

    秦英留下了很是模糊的回应:“若师傅常住终南山,自然是后会有期。”

    如七点点头,双手合十朝她做了个佛礼。

    “道宣师是律宗的大师,若有幸得到他的指点,好好修行。”

    秦英猜到了,如七能够与自己道别,这事背后完全是道宣师的功劳。

    只有道宣师晓得她今天几时出行。

    可见道宣师已经和如七私下里交谈过了。

    如七又无言地点点头。秦英见状转过身,径自往圭峰山下去了。

    秦英的蓝布包袱在他的视野里渐渐地小了,最后凝聚成墨色的一点,才消失不见。

    如七的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方才吃过早斋,道宣师把如七叫到了没人的回廊一角。

    他说,秦英一会儿就下山了,她要到长安城中的玄都观暂住。

    他还说,秦英把带过来的熟人托付给贫僧了。

    “这个熟人”指的是如七。

    如七在曲江西南的无漏寺时,就听说过了道宣师的大名。只是他一直未能有机缘拜会这位大师。

    而秦英却为如七带来了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如七听罢再三感谢了道宣师,才急忙地追出山门去。

    道宣师捏着胡子笑,他看着如七又惊又喜又慌张的模样,心里则感叹道:时刻不忘为别人做打算,秦英这孩子心性不错。将她放在道门里栽培,可惜了呢。

    顺着一条羊肠小路下了圭峰山,秦英展开了那张薄薄的舆图。

    图中被人用细细的毛笔标出了终南山的山峪,还有长安城的坊市。

    有的地方写不开这么多字了,便以简称代替,却也让看图的人一目了然。

    秦英看着看着,心里一热,最后将它收进了道袍的夹层里。

    她不想把它随手揣进袖子,因为害怕弄丢了。

    这不仅仅是一张舆图,还是别人对她满满当当的心意。

    她和如七从长安城走到终南山的龙田寺时,花费了四五日的功夫;这次秦英独自从龙田寺回长安城,采用的是日夜兼程的法子,整整省了两天时日。

    待到秦英走到长安城的宣化门,日头刚刚爬到头顶上。

    盘查的官兵拦下了身穿道袍的秦英:“度牒拿来。”

    她一面奉上度牒,一面微笑:“小道秦英,受道宣师的邀去龙田寺赴宴,而今又回长安城来了。”

    为首的那位官兵多打量了她几眼,不太敢相信地重复道:“你就是道士秦英?”

    “正主和坊间传言的一样,是个总角小儿呢。”另一个士兵啧啧奇道。

    秦英面上不露什么声色,依旧是低头做礼:“那小道进去了。”

    “进去吧。”

    走在朱雀大街,准备到玄都观的秦英,因为身上有道宣师写的荐信,心里倒是踏实。

    玄都观位于崇业坊内,隔着朱雀大街与大兴善寺遥遥相对。

    并非初一十五,香客也不是络绎不绝,道观的大门便虚掩着的。

    她轻轻敲了两下观门就打开了。

    秦英没有急着进门,而是躬了身子作礼道:“小道秦英,求见观主。”

    应门的两个道童看来人名头这么响,却又和自己差不多高,不由吃了一惊。

    “秦道长?您这边请。”还是右边的小道童机灵一些,先收起了惊疑往前带路。

    玄都观里遍植桃花。时为四月,树上的绯色犹如彩云明霞。

    微风轻扬,桃花瓣簌簌地落下来了。留有一地芳菲,绮丽荼蘼地不像人间。

    秦英经过缤纷的胜景时,竟舍不得移开眼去。

    应门的小道童带着秦英进了一间小室。小室中有张木门,做了层隔断。

    “观主还在静坐之中,秦道长稍等。”小道童为秦英端了一杯茶,就恭敬地退下了。

    秦英心下了然,这小室外边是观主待客用的,里面则是观主自己静坐用的。

    不消片刻,小室的木门被拉开来了。

    内间走出一个年至不惑的人。

    他身着了月白色中衣,外边简单地披着一身玄色的道袍,举手投足甚有威仪。

    坐在秦英的对面,听了她的来意,又看了道宣师写的荐信,他笑道:

    “秦道长不必拿什么荐信。毕竟你的大名传遍了长安城的坊市。仅凭借你的名头,如今各大道观都是乐意让你挂单的。”

    秦英不禁失笑道:“原来浴佛节那天的事情传播出去了。”

    观主抿了一口茶道:“身为当事者的你还不知道吧。东市西市的茶馆已经拿那天的事说了无数次段子。但凡去过东西市的人,概未能免这茶馆的熏染。”

    这话直直要将她捧到天上去。秦英陪着他打了几句哈哈,不留痕迹地转开了话:

    “前几天小道在道宣师那里听说了,观主有断人吉凶祸福之能。今天小道有幸拜见观主,请问观主可否给小道算上一算。”

    观主从身后拿了一方棋坪和一坛草罐。

    “抓一把围棋子儿,掷在棋坪上给贫道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