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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了然正听说书之人讲到精彩之处,茶肆中却进了一老一少两位乞人。说来也是门口的伙计听书走了神,竟没留意到这二人进门。
两位乞人运气并不太好,赏钱的客人很少,甚至多半客人见了他们都有几分厌烦,毕竟,原本正入神地听着说书,却生生被俩乞人打断了,不说有几分晦气,也觉几分扫兴。因而,客人们要么置之不理,要么嘴里“去,去,去”地嚷着,满面不耐地将他们赶至一边。
了然见此情景,心下虽有些同情,但也见怪不怪。毕竟乞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免遭人白眼。
碧竹早已掏出了几个碎钱,打算给那一老一少,却只听“哎哟”一声,那小乞儿已被人一脚踹倒在地上,声音叫得颇为凄惨,说书的也不觉停了下来。老乞儿心疼地倒坐在地上,想看看孙儿伤的如何。却见那孩子嘴角已满是鲜血,不禁又惊又心疼,也哀怨地嚎哭起来。如此一来,满茶肆客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这一老一少身上。
碧竹见孩子受伤,早已抢过去探了探其伤势。了然见其竟朝自己皱了皱眉头,估摸着这孩子伤势不轻,心下对那动粗之人不免有些鄙夷。能一脚伤人至此,想必是会武之人,只是一身功夫相加于如此小儿,到底不堪。
不等众人反应,却已经有人先发制人。
“这鸾朝一向自诩国泰民安,如今这茶肆之中却是乞人乱窜,臭气熏天,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啊!”说话之人声调略带阴腔,正是踹倒那孩子之人。其人相貌与周边之人略有差异,尤其是一双眼睛带着棕色,倒是了然来鸾朝后头次见到。
“是鹰国之人”,旁边客人已是议论纷纷,不少人已现愤怒之色,与之前对待俩乞人的态度大不相同。
了然知道鹰国一向与鸾国不合,十多年前曾战事不断。还是当年珣王一度大败鹰军,才换来了这些年的短暂安宁。如今见这鹰国之人公然于鸾朝茶肆中挑衅,显见两国仇怨未解。
那鹰国人身后还立着四个汉子,眼见十分彪悍。茶肆中的客人虽对这鹰人多有不满,却毕竟只是普通百姓,竟是敢怒不敢言。
“阁下竟忍心无端对一小小孩童下此毒手,可见贵国之人也并非谦谦君子。”了然本不是强出头之人,但如今见对方如此嚣张跋扈,偏偏周边之人又都胆小怕事,不得不自行为这孩子讨个公道。
其实,了然或是自己也不曾觉察,如今她的立身处世之道与四年前刚来这个世界时,已然有所变化。到底重活了一世,即便无意于长袖善舞,但到底也不愿一味地韬光养晦吧。而且,如今毕竟挂着将门之女的名号,不比在三阳镇时的身份,因此管起是非之事来也没有太多的忌讳。
了然语音刚落,便觉得一个十分阴冷的眼神瞟了过来。那鹰国之人似是极恨了然的多事,满面凶意地冷言道:“小公子不知天高地厚,嘴还真刁。不过一个乞儿,肮脏之人,踢便踢了,便又如何?大爷还嫌脏了自己的脚呢。”
寻常人见了此人阴毒嘴脸,恐怕莫不会生出几分惧意,更何况被此人恶语相逼呢?了然却在上一世时对此类人便早已见怪不怪,此刻更是处变不惊。只是,如今见此人这般无耻,心下到底不自觉地生了几分冷意。旁人见这小公子虽面目清秀,且年岁尚小,却有如此胆识与气度,莫不心生敬意。
只见了然眉黛略起波澜,冷言驳道:“乞儿又如何?他也是人,与咱们一样,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你与他非亲非故,又凭什么随意踢他?如今既然已踢伤了人,自是要为其医治。难道鹰国之人都是如此无耻之徒吗?”
周边之人本不敢揽事,但毕竟见不得鹰国人的跋扈。如今又见了然这么个小公子便有如此勇气,莫不受了些鼓舞,因而都随声附和斥责那鹰人,也算是为了然壮了声势。
那鹰人听了然所言,脸色更冷,正要发作。茶肆外却奔进来一人,见其打扮,无疑也是鹰人一路。只见他奔至那鹰人身侧耳语了几句,那鹰人一听便立刻起身,再顾不得纠缠眼前之景,想是遇到了什么要紧之事。
那老乞儿见鹰人要走,怕是先前的众人声援让他生了胆子,竟顾不得鹰人的阴狠,拽住了他的裤脚,“你打伤了我孙子,不能就这么走人啊!”
那鹰人抬脚又踹开了老者,眼见周边之人不满之色更重,便随意地往老者身边丢了一锭银子,嘴里嘟囔了句,“今日便宜你这老儿了!”说罢,便带着一行人扬长而去。
了然心知这原不关自己之事,因此也不愿再多生事。此外,看碧竹的意思,俩乞人都伤得不轻,尽快医治更是要紧,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一行人走出了视线。
救治了一老一小,安顿好他们后,了然才回到府中。
晚餐的时候,恰好义父在席,了然便向他讲了讲日间在茶肆所见鹰人的嚣张和狠厉。
葛将军慨叹一声道:“鹰国始终虎视眈眈,终为鸾朝之患。”他毕竟是当年沙场对峙的悍将,显是更有感触。葛江军又转而与夫人对望一眼,两人眼中均有忧色。
紫瑛一听却顾不得这些,只着急地拉着了然的手,假斥道:“姐姐劝了你多少回?妹妹却总是不听。你一个小姑娘家,去了这混杂之地也就罢了,却还敢强出头,这万一要被伤着了可怎么办?”如此数落下来,竟是一顿饭的功夫都不得消停。
了然知道紫瑛是关心自己安危,心下倒有几分感动,嘴里便假意求饶道:“好姐姐,知道了。再数落下去,妹妹的耳朵快起茧子了。赶明儿起我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在家中做姐姐的跟屁虫可好?
“你个小调皮”,紫瑛假嗔了然,却终是止住了念叨。而席间也因这姐妹俩一闹,重又热闹了起来。只是,了然如今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在假意欢笑,此外又是如何做出这番小女儿姿态来的呢?
次日清晨,了然心中阴霾仍未消尽。其实上一世她本见惯世态炎凉,也曾多次冷眼旁观苦命之人挣扎之态。只是如今,她的心性到底有些变化。
刚用过早餐,便听碧竹说,葛将军带了几个人正往自己院子来呢。了然赶紧迎了出去。葛将军与那几人却已经到了院中,见了然出来,指着她便道:“这便是小姐了!”
葛将军身后几人立刻朝了然行礼,口中说着:“见过小姐!”
见了然一脸诧色,葛将军笑着解释道:“你平日里不像紫瑛,总爱出去。为父怕你遇到什么棘手之事无人相帮,所以便给你调了几人过来。日后你出门务必带着他们,否则你母亲和姐姐怕是不敢再放你出门了!”
了然瞧那几人,约摸都是三十开外的年纪,其中一人似是天生面带喜意,其余三人却皆是一副正经面容。四人虽都是一身毫不起眼的便服,不显山不露水,眼神也看似平和,但了然却并未忽略其中的锐利,心知几人必定都是身手不凡之人。
只是,如此身手之人此后竟要随自己左右,了然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便向将军道:“义父不必如此,这几位只怕都是军中好手,若只是随着女儿,也太委屈了他们。”
将军却是不以为意,只挥了挥手道:“这些事女儿不必操心!”转脸又嘱咐身后几人,语气却是十分严肃:“此后小姐的安危便交给你几人了,若是有丝毫差错,莫怪老夫无情!”
那四人又躬身称是。
了然瞧几人神态中并无不恭之意,但对着自己,却总有几分扭捏。
想想将军既然如此信任他们,几人也必定是不凡之人,原该叱咤沙场,领兵点将,如今却跟着自己这么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姐,想来心中总会有几分芥蒂。
但义父既然一定要做如此安排,了然也只好接受。虽然还未想好今后如何与这四人相处,但总之尽量不要怠慢他们便是了。
这四人的名姓倒也好记,分别唤龙一,龙二,龙三,龙四,排行最末的正是那面带喜意之人。
了然并不愿带着这么四位悍将到处显摆,因此反倒安静了几日,连日窝在闺中。那四人没有了然的召唤,也不曾露面。
一日,了然正觉有几分无聊,府中却来了位意外之客,让了然心情大好起来。来人正是多日未见的浣儿,了然见他不过着人向义母通报了一声,便自行进院来见了然,显见身份果不寻常。
只是他既不提,了然也不问,还是唤他“浣儿哥哥”。
“几日不见,妹妹又见高了,多了几分英气呢!”浣儿赞道,语中竟有些宠溺的味道。
了然见他虽然依旧面如冠玉,但眉眼间却似有几分隐隐的疲色,心中暗叹,这古人果然难做,十几岁的少年便已经如此受累了。只是口中却绝口不提这些,心中想起师傅之事,便笑问道:“珣王如今已经与师傅共结连理,浣儿哥哥可知道了?”
“怎么不知?前些日子,我刚去探望过他们呢,还算是参加了他们简朴的婚礼!”听浣儿此言,了然心中大是羡慕,原本一直很希望能亲见师傅的婚礼,不过毕竟身不由己。但即便如此,心中却依然为师傅高兴。
浣儿见了然表情,知她心事,“其实珣王他们还有更好的消息呢!”见了然眼中一亮,偏偏又卖起了关子,笑道,“待会儿再告诉你!”
了然心中莞尔,浣儿一向老成模样,但毕竟不脱少年心性。了然面上做无奈之色,又假作瞪了他一眼。
“妹妹莫恼,兄长前些日子淘换到一物,保管妹妹喜欢”,浣儿说罢,手中多了一物。了然拿起一瞧,见那是一通体碧绿的玉箫,尺寸却只有发钗般大小,萧尾却正是发钗造型。了然试吹了两声,音色音准却丝毫不差,真正是个罕物,心中自是欢喜。
了然也知道此物必定贵重,但这些日子收到浣儿送来的小物件多了,如今单单推辞这件,倒也不妥,便也面带笑意地收了。
浣儿见她喜欢,面上也是十分欢欣,转手将玉箫给了然插到发髻之上。了然往镜中一瞧,如今只见发钗,却完全看不出是萧的模样了,也感有趣。
“这是给妹妹解闷用的。以后什么时候心烦了,随手摘下来便可以吹奏两声。”浣儿不过待了一会儿,似是有事,便提出告辞了。
了然送他至宅外,却只见浣儿似是犹疑了片刻,竟又问道:“妹妹可想随兄长出去走走?”
“不碍哥哥的事么?”了然颇感诧异。明明是分别时刻,却没想浣儿竟又提出带自己出游。
“不妨事”,浣儿此时似是心中已定。
“那哥哥稍等”,了然说罢回身迅速回房换了身清爽的男装,将长发随意一绾藏起了发髻,又着碧竹向义母通报了一声,便去马厩里牵着自己的小马出了府门。
这马还是义父送与了然的,了然曾在后院中骑过多次,也算是熟练了,只是不曾在街市上骑过。但刚见浣儿是骑马而来,便打算乘此机会正好练习一下。了然前世最擅玩车,偏偏对马却是一窍不通。而如今毕竟马匹算是这个世界最得力的坐骑了,自然也要熟悉一二。
浣儿没想到了然竟是这身装扮出来,还牵着小马,眼中有着一丝赞意。了然却没瞧见,只顾着跟浣儿说道:“我还是第一次骑马出门,一会儿还望哥哥多多照应!”浣儿瞧着她满脸罕见的笑靥,心情也随之大好。
二人尚未来得及离开,却见龙一四人不知从何处竟冒了出来。
“小姐这是要出门么?”龙一躬身问道,面上却看不出情绪。
浣儿一瞧,却似是已明白了其中缘由。他不待了然作答,便抢先回道:“今日我带你们小姐出门,你们便不必随之左右了,我自会向将军说明!”
龙一四人却并不违拗,想是也明白浣儿身份,只是又默默躬身一礼,便迅速消失在二人眼前。
“走吧!”浣儿面带笑意,朝了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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