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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的下人的性命自然威胁不到苏世子你,可是这个小丫头的生死,现在却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定国公府和襄阳王府的未来关系不是吗?所以,苏世子,你确定你当真要跟我来硬的,进而导致这个小丫头就此丢掉性命吗?”
场面看似一触即发的小院里,在方才同庄头女儿的闲聊中,已经得知了自己所必须知道的,现下身处这个庄子的主子们,各自的身份、地位和人际关系的宋氏,完全可以做出一个,判定自己现在的胁迫行为确实有效的推想。
如果庄头的女儿死了,那么身为把宋氏救回来的、事端引发者的陆绍云,就必须为了给陈家一个交代,而找上制人死命的苏逸兴。而因为自己家的私事,闹到别人家里来,进而引发了人命官司的苏逸兴,则必然将因为他的漠视人命,而成为不可推卸的过错方。
执掌刑名,身为刑部侍郎的苏逸兴能够放任自己成为一桩命案的第二凶手吗——那必然是不能的,因此,宋氏现在的胁迫行为尽管看上去有些荒唐可笑,但却实实在在有着其可取之处。
打小跟着自己老实巴交的父亲母亲住在这个庄子上,至今为止没有接触过险恶的人心的少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的几句快言快语,会给现如今的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已经被自己现在遭遇的事情完全吓傻了,故而即使因为自己长时间做农活的关系,而体魄强健,只要动起真格来,事实上完全可以将身后病病歪歪的宋氏撂倒在地的少女,却依旧还是因为手足无措、惊慌不已的原因,而丝毫动弹不得。
同陆绍云和李青岚一起站在小院的这头,看着那个挟持着人质,站在小院那头的屋门口的宋氏,不得不承认她的考虑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很有道理的苏逸兴,抹平了他冰冷地勾起来的唇角。
“就算你方才的说法确实有道理那又如何?宋氏啊宋氏,你终究还是太天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眼神冰冷地在心中无声地低语一句,将右手拢进宽大的手袖中的苏逸兴,正要使出隔空点穴的招式,在不伤及少女一丝一毫的情况下,将宋氏直接制服。只是,忽然间横空杀出来的夏霜寒,却猝然止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在监督着弟弟乖乖地把汤药全都喝下去之后,就转身重新折向了宋氏暂住的小院的夏霜寒,尚未来得及重新跨过门槛,便在院门外将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全部看进了眼中、听入了耳中。
隐在门扉边,仔仔细细地打量过宋氏,可以从她眼中歇斯底里的癫狂之色,和她不知轻重地在少女脖颈上压出来的狰狞伤口中看出,将庄头的女儿挟持为人质的宋氏,并不具备那些因为走投无路,而不得不采用自己其实并不愿意使用的挟持人质的办法,来达到目的的、良知并未泯灭的人,所具有的对人质的愧疚、不忍和抱歉等多种复杂情绪的夏霜寒,当即便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倘若你是一个原本并不愿意做出这样穷凶极恶的事情,但却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不得不这么做,进而在挟持人质的过程中,因为良心难安,而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免对其造成伤害的人,那么我也许会看见你尚且存有良知的份上,而不去计较你的恩将仇报。只不过,现在嘛......”
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宋氏并不为自己现下的所作所为感到哪怕一丁丁点的愧疚或者不安的夏霜寒,一边气愤不已地磨着后槽牙,一边做出了宋氏根本就不值得他们搭救,对付她,自己完全用不着手下留情的判断。
于是乎,悄无声息地离开门扉,沿着墙根悄悄绕到小院的后方,随后蹑手蹑脚地从外面打开窗子,继而在宋氏根本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爬进屋子里去的夏霜寒,就这么将那条泡在脸盆里的白布巾提前来拧巴拧巴,凑合着将其当成了一条鞭子。
屋子外面,已经在右手中握好了小石子的苏逸兴,正要将其当作暗器掷出去;屋子里,因为宋氏的所作所为而感觉自己怒火中烧、烧之又烧的夏霜寒,则挥舞着手中的布巾,杀向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的宋氏。
甩出去的布巾如同一条灵活的蛇,直接缠住了,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忽然从自己的右后方冲出来的宋氏那握着碎瓷片的右手腕。一个拉扯间将宋氏的右手带离少女的脖颈,瞥到脱离了宋氏的抓握而落向地面的碎瓷片,因为碰撞而分离成了几小块的夏霜寒,当即便飞腿过去,一脚踹上了宋氏的上腹部。
因为夏霜寒甩出的布巾的牵拉而扭转了身子,半个后背朝向门外几人的宋氏,随后便因为命中自己胃部的蹬踹,而直接从台阶上的门槛边飞身而起,随后面朝上地在开阔的院子里摔了个四仰八叉、几欲吐血。
“王八蛋!”
一手拿着还在向下滴水的布巾,一手揽过呆若木鸡的少女,气势摄人地站在台阶上的夏霜寒,面带冰霜地睥睨着台阶下方、唉唉叫唤着的宋氏,鄙夷不屑道:“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你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就应当直接在冰天雪地里冻死才好。我今早上真是眼瘸了,不但十分赞同搭救你不说,竟然还帮你拎了包袱,现在想起来简直要命。”
忽然间杀出来的夏霜寒,将被踹了个半死的宋氏给惊呆了,同时更把站立在院子里的陆绍云、苏逸兴和李青岚也给惊呆了。
因为上辈子压抑的婚姻生活,而早就忘记了妻子其实还有着如此生龙活虎、肆意张狂的样子的陆绍云,在微微张着嘴巴呆立片刻之后,便迈步迎到台阶上道:“霜寒,你这么英勇,显得我根本就毫无用武之地了啊!”
“等到我打不过的时候你再出手,这样才更能体现你的身份和价值知道吗?”说话间将手中的布巾塞进陆绍云手中,转身摇了摇呆愣住的少女的肩膀的夏霜寒,很快就在唤回她的神智后,被忽然间抱住她的少女,扑进她的怀里埋首哭了一通。
将手中的布巾搁回到脸盆里,转身招呼奔进院子里来的庄头赶紧将自己的女儿从夏霜寒身上撕下来的陆绍云,则在吩咐同庄头一起跑进来的少女的哥哥前去唤府医后,转向了台阶下的苏逸兴。“苏世子,现在你要找的人,我们已经正式地将她交给你了,还请您将人带出门去之后,再行处理。”
默立在院子里,从来没料想到事情竟然会像这样展开的苏逸兴,已经不单单是惊讶那么简单了。从夏霜寒的身手步法中看出她根本不懂武艺,之所以能够在眨眼之间便制服宋氏,完全就是凭着“快、准、狠”三个字的他,即刻便对夏霜寒生出了兴趣。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吗?”在好不容易摆脱了抱着她哭个不停的少女后,左右转了转头,确认面无表情,眼神却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的苏逸兴,出声询问之人正是自己的夏霜寒,当即便想一人做事一人当地报上自己的大名。
“反正看他刚才的表情就知道,他是个恨不得将宋氏给生吞活剥了的主,所以即使我刚才的那一脚踹得挺重,他也不可能会为着宋氏,来找我的麻烦。”心中如此作想,进而很有底气的夏霜寒,刚刚开口将自己的姓氏报上一半,走上前来的陆绍云,便十分突兀地出言将其截断了。
可以从苏逸兴的眼神中明确地判断出,他的那份不怀好意并不是敌意,而是另外一种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的东西的陆绍云,即刻便涌现出了不能再让他继续和夏霜寒有所接触的想法。于是乎,迈步走上前来,将自己的爱人半挡在身后的陆绍云道:“她是我的人,苏侍郎若是对她方才的行为有什么不满,便直接同我说吧!”
“什么......你的人......”将陆绍云的挺身而出,看成了一种他对他的全力维护的夏霜寒,在觉得陆绍云真的很可靠的同时,更嗫嚅着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微羞红了脸蛋。
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而穿着厚实的高领男装的夏霜寒,已然被掩盖住了身体曲线,并被遮挡住了喉结部位,因此此时此刻的她,看在苏逸兴的眼中,便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子。
面对着陆绍云坦坦荡荡,满满的皆是宣布所属权的威严,而不夹杂着一星半点的暧昧的一句“她是我的人”,将仆人们视为可以买卖的物件的苏逸兴,原本一开始并没有多想,而仅仅只是把夏霜寒看做了一件属于陆绍云的财物。
可是,当缩在陆绍云身后的夏霜寒,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羞恼地红了脸,并飘忽了眼神之后,苏逸兴的想法,便控制不住地走歪了。
“哦,原来这位与陆绍云关系匪浅的戎族人,心中竟然对他怀揣着那样的想法吗?”心中如此作想,随后在陆绍云和夏霜寒的脸上数次偏转视线的苏逸兴,很快便在招呼李青岚架起奄奄一息的宋氏,并代替宋氏赔付了庄主女儿所需要的伤药费后,抱了抱拳,随后告辞离去了。
一场由尼姑引发的骚乱就此落下帷幕,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姐姐和庭轩哥哥一起救回来的那个尼姑,下午时分便被前来寻找她的人,给连人带包袱地带走了”的夏朝阳,则因为次日还要上学堂的原因,而在苏逸兴离开不久之后,像来时一样,同陆绍云和夏霜寒一起坐上马车,并踏上了归程。
“后日傍晚,我的几位发小要为我摆一桌迟来的接风宴,地点就在其中一个人家里。同时,那位友人前不久生病了的儿子错过了的百日宴,我们几个叔叔也合计在那一日为他补上。所以,后日傍晚,你愿意以我未来妻子的身份,陪我一起去一趟吗?”
京城城东双河巷夏家大门口,护着夏家姐弟从马车上走下来的陆绍云,待夏朝阳先行进门后,随即向夏霜寒发出邀请道:“后日傍晚并不是什么正式、庄重的宴会,那孩子错过了的百日宴,也会等到周岁宴的时候再正式宴请宾客。所以,你如果愿意见见我的三位发小,我的小侄子,然后再和嫂夫人随意闲聊几句的话,我希望你能来。”
“......”忽然间跑到完全陌生的人家中去做客,这样的行为原本是不受夏霜寒待见的,但是,既然现在提出邀请的人是陆绍云,并且他也已经把她需要应对的情况说的这么简单、明了了,那么,她就姑且去一下吧!“如果你真的那么希望我去的话,那么我就去吧。”
于是乎,事情就这么来到了两日之后的傍晚时分。
京城城西曾家,正如同前世一样,早就已经与夏霜寒有过数面之缘,同时又因为夏霜寒平日里泼辣强悍的行事作风,而对与汉人女子完全不同的她多有耳闻的曾可英、卓非凡、林熙然三人,完全不需要陆绍云多加赘述,就如同熟人一般,同她攀谈了起来。
而临近开席的时候,被奶娘抱出来让几位叔叔们见一见的虎头虎脑的孩子光哥,也在不停吮着大拇指,并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同时,由他的母亲曾少夫人,代为接下了三位叔叔连带夏霜寒这位阿姨,给他准备的礼物。
尽管从来不在意汉人那男女七岁不同席,宴请宾客一定要在内间和外间里摆上两桌的规矩,“入乡随俗”的夏霜寒,却还是在叮嘱陆绍云一句“少喝点,喝醉了我就把你扔在这里,自己回去”之后,同和善地对她笑着的曾少夫人一起,去往了内院。
周全地招待着夏霜寒的曾少夫人,是一个对胡人没有任何偏见,反倒对他们与汉人迥异的风俗传统异常感兴趣的女子。因此,面对着不停提出各种各样有意思的问题的曾少夫人,夏霜寒也自然毫无保留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做客做到这里,夏霜寒原本当真是心情愉悦的,如果不是因为后面发生的那件事,她相信自己日后还是很愿意再次登门拜访曾少夫人,前来同她说说话、聊一聊外面那个,她没怎么看过的大千世界的。
外院里,陆绍云和他的三位发小已然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准备散席,于是乎,迈进屋里来的丫鬟,便毕恭毕敬地请了夏霜寒同她一起,去往通向外院的垂花门。
招手辞别曾少夫人与她那可爱的儿子,跟着领路丫鬟前去同陆绍云会和的夏霜寒,却在途径曾府花园的时候,听见了这么一段,从假山后面的阴影里传过来的、让她倍觉不愉快的对话。
“少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夫人都说了,今日的这顿饭那就是吃个面子情,让她少和那不开化的胡人多聊,省得沾染上那粗俗、刁蛮、轻鄙的胡气。可她倒好,不但自己和那胡人聊的欢,还把小少爷塞进那胡人怀里,让她抱了好一会。”
“就是就是,你说说,小少爷的病才刚好,这要是在那胡人身上沾染上了什么不干不净的污秽,岂不是又得病倒了吗?没事找事给自己添麻烦,少夫人这不是故意惹夫人生气,等着挨夫人训斥呢吗?”
......
即使假山的遮挡和夜色的掩护,让那躲在假山后面嚼舌根的两个丫鬟看不到夏霜寒和领路丫鬟的身影,可她和带路丫鬟走动时所发出的声响,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那两个说闲话的人,假山这边有人走过来了的。
现下,假山那边的谈话声是在夏霜寒走得足够近的时候才传过来的,并且那两人还越说越烈,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因此,面对着眼下这么个明显的情况,夏霜寒要是还不知道,那两人是故意等在这里把这些话说给她听的,那她也就太傻了。
“夏姑娘......”因为同样闻听了假山那边传来的话语声,而面带不安之色地转过身来的领路丫鬟,当即便焦虑不安、诚惶诚恐地迎上前来解释道:“夏姑娘,她们所说的那些话,绝对不是我家少奶奶的意思,那都是......那都是夫人的意思。从声音里面我就可以听出来,假山那边的人,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四大丫鬟中的两个人。所以......”
从面前丫鬟的欲言又止中完全可以听出,“很抱歉,以我现在的身份和等级,实在没有资格出言指责她们俩,更谈不上有胆量公开同她们叫板”的意思的夏霜寒,完全相信她的说辞。
毕竟,如果这些话是曾少夫人刻意安排的,那么蔑视胡人的曾少夫人,方才就不可能问出那些只有真的对胡人的民风民俗感兴趣的人,才能问出的问题。
向来知道京中的世家贵妇们厌恶胡人,因此并不为自己现下的境遇感到诧异、难过或者难以接受的夏霜寒,很快就释怀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既然身为婆婆的人不欢迎我,那么,为了不给你家少夫人惹麻烦,曾家的大门,我以后都不会再登就是了。”
毫不在意地淡笑着摆摆手,示意面带歉疚之色的丫鬟继续领路,默然无声的夏霜寒,就这么不怨不怒地回到了外院里,回到了陆绍云的身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