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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无云的天幕下,茂密广阔的树林外,是扎满无数大大小小的帐篷的营地。
下午时分,营地外围的开阔地上,已于巳时三刻同大部队一起抵达目的地的夏霜寒,在归置好物品、用过午饭并稍作休息后,牵着红云,依照约定的那般与谢卓亭和章芸燕会和了。
自打八月十八那日起,被揍了一顿的谢卓亭,不知怎么的就赖上了他心目中的女中豪杰夏霜寒。行进在前来围猎的路途中时,打马从后面的车队赶上来的他,更是全然不顾苏逸兴并不友好的眼神,执意向夏霜寒提出了“等抵达了目的地,我一定要和你好好比比弓马”的要求。
于是乎,在这安营扎寨,并让大部分人缓解旅途疲劳,进而并不进行狩猎的第一日里,夏霜寒就这么背着弓箭,走到了前来观战的章芸燕身旁。
简短地和章芸燕寒暄了几句诸如“路上累不累”的话语之后,夏霜寒转向了一旁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谢卓亭。“说说看吧,这弓马你想怎么比呀?”
“我要和你比骑术!”气色红润的少年挺着胸膛一脸骄傲地道:“前两日\我刚刚掌握了一门绝活,正想表演给你看呢!”
“是吗?那你就赶快露一手吧!”
夏霜寒鼓励地淡笑着说出的话语让谢卓亭直感觉精气十足,于是,翻身上马的他,很快就把他近几日才掌握的技巧表演了出来。
对夏霜寒这种自小就由游牧民族出生的母亲教导骑术,且前世今生加起来还在关外生活了近四年的人来说,谢卓亭展现的骑术,其实基本没什么难度。
跳过树桩、跳过石头,这对京中很多出生于书香门第之家,骑马时还要小厮在前面牵马的少爷们而言,确实已经算是很厉害了。但在夏霜寒眼中,驾驭着马儿跨越障碍物,不过就是基本中的基本。于是,当谢卓亭跑了一圈回来后,尽管他在夏霜寒脸上看到了赞许的神色,但却并没有找到惊艳的端倪。
“瞧你这意思,应该是自信骑术比我好很多啦?那现在到你了,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有多厉害!”谢卓亭这副做了一件自认为很了不起的事情,却没有得到长辈的称赞的憋屈表情,看得夏霜寒直想笑。
随后,淡笑摇头、翻身上马的夏霜寒,便抱着一份让没去过关外的少年人开开眼界的心态,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本事展现了出来。
奔驰的骏马背上,前一刻面朝上侧挂在马鞍旁,被马身遮挡住身体的夏霜寒还给围观之人造成了马鞍上根本无人的错觉,下一刻,身轻如燕地在地面上轻点一下的她,便犹如一只翩跹的蝴蝶一般,跃动着辗转到了马鞍的这一侧。
红云绕着圈飞奔着,在马鞍上辗转腾挪,跳下跃上的夏霜寒,则巧妙掌控着身体平衡,完成了一个个让围观者瞠目结舌的动作。
“这这些你都是打哪学来的?”在夏霜寒翻身下马,抬手擦去额角上冒出来的细汗的那一刻,就赶忙跑上前来的谢卓亭,一双明亮的眼眸里大大的“好崇拜”三个字昭然若揭。
“马背上的民族岂是浪得虚名的?谢卓亭你要知道,想当年我两岁多的时候,我妈就把我装在垫了软衬的筐子里,挂在马鞍上带着我出行啦!”
“两岁?你娘那是你亲娘吗?”闻听夏霜寒的言论而控制不住地瞪大了眼的谢卓亭,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母亲。
“你能不能别这么少见多怪?那住在山里面的药农,既要上山采药还要照顾孩子,腾不出多余的手来不是也把孩子塞在药筐里吗?”瞥一眼身边这位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少爷,夏霜寒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你娘才不是你亲娘呢,你娘对你那培养方式,简直就是不把你养歪养残不罢休!”
“怎么样啊谢家少爷,这弓箭你还有没有自信比一比啦?”莲步轻挪走到夏霜寒身边的章芸燕,在微微飘扬的面纱下淡笑着道:“要不你还是别出手了,直接让霜寒露一手给我们长长眼吧!”
“我的箭术可不行。”一边回想着去年九月在庆典上观摩的、陆绍云参与的箭术比赛,一边谦虚地摇手的夏霜寒道:“我也就是定射还可以,换成骑射、跑动射我可就不行了。”
“那咱们就只挑你精通的来吧,定射就定射。”就凭自己那射五十箭才能中一箭的箭法,谢卓亭认为自己着实没什么可挑剔的。于是,在树林外围挑了棵粗壮的树木画上标记的他,便兴奋地搓的手退开来,等待着一饱眼福了。
张弓、搭箭,退到百步开外瞄准树上的靶心的夏霜寒,配合着自身呼吸的起伏,放开了手中的羽箭。百步穿杨、正中靶心,随后射出的第二箭,更是精准地命中了第一箭的箭尾。
“好好厉害啊!”目瞪口呆地看了看那被第二箭径直从尾部劈到头部的第一箭,颠颠地跑到夏霜寒身侧的谢卓亭,脸带兴奋的光芒微微仰头请教道:“我要想拥有这样的箭术,大概需要练几年时间?”
“这不一定,得看天份和勤奋的程度。不过嘛”抬手拍了拍因为没有得到确切答案,而显得有些消沉的少年的肩膀,夏霜寒找补道:“正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铁杵尚且还能磨成绣花针呢,只要你持之以恒、勤加练习,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此时的夏霜寒根本就不会想到,不过与谢卓亭结识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她就让这位少年从本质上发生了改变,并最终促使他通过层层考核成为了武举人。只不过当然,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被秋风送来的云朵,遮挡住了炙热的阳光,在户外被晒了许久的夏霜寒,也在折回帐篷拿了刷马的工具后,牵着红云去往了前世她曾经去过的,某条清凉的小河边。
脱下鞋袜搁在岸边的一块岩石上,牵起红云趟进水流平缓、水位刚刚抵达她的膝盖的小河里的夏霜寒,细心周到地打理着自己的爱马。
淙淙作响的小河,沙沙作响的树枝,在这条决计不会有凶猛野兽出没的小河的河岸边,聆听着鸟儿的啁啾,享受着难得的清幽与宁静的夏霜寒,并没有发现,就在她下风方的树林里,面带柔和微笑的苏逸兴,正出神地凝视着她的侧脸。
“抓的太紧了,会让对方透不过气”,这个道理,明白适当为爱人留下一些空间才是正确的相处之道的苏逸兴,很清楚。因此,即使一直没能获得佳人芳心的他,恨不得将夏霜寒缩小后时时刻刻随身揣在衣兜里,但知晓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地将她推得越来越远的苏逸兴,却最终还是艰难地决定了给夏霜寒适当地提供一些自由。
大队人马抵达目的地的这一日,尽管对夏霜寒不好好休息休息就跑去赴约的行为略有不满,但在路途中几乎时时刻刻和夏霜寒待在一起的苏逸兴,却已然看出了过去几日的亲密相处已经抵达了夏霜寒能够承受的极限。故而,知道让她出去散散心明显有助于改善她的情绪的苏逸兴,最终放弃了出言阻止她的打算。
营地外围的开阔地边缘,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看着夏霜寒在马上腾挪翻飞的苏逸兴,心中有着欣喜和骄傲:这样灵动、鲜活、英姿飒爽的女子是我的妻子,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更让我高兴?
看着夏霜寒在骑马、射箭中找到了乐趣,并一点点恢复了畅快的心情,苏逸兴越来越觉得自己选择给心上人一些自由的做法并没有错。这不,和谢卓亭、章芸燕他们玩了一场回来的夏霜寒,不是还笑着和他说了一声“我想去东区的小河边给红云洗洗澡,顶多一个半时辰就回来,你不用担心”吗?
“你以前不是没来过这里吗?那你怎么知道东区没有凶猛的野兽,且那里还有一条小河呢?”
“那当然是因为上辈子庭轩带我来过啊!”一边收拾着刷马的用具,一边在心中默默应答了一句的夏霜寒道:“我刚刚在外面找人问的,怎么了么?”
“没有,没什么,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啊!”
“好,我知道了。”
看着夏霜寒提着装有用具的小筐走出帐篷,不想和她分开,同时又不愿意打扰她的苏逸兴,最终选择了在换过颜色不显眼的外袍后,悄悄地跟上去。
寂静的小树林里,将距离拉得足够远,以确保自己绝不会被夏霜寒发觉的苏逸兴,很快就跟着心上人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小河边。只不过,就在他静静地凝视着坐在河岸边的夏霜寒出神时,一个人的到来,却将他的好心情全都破坏了。
单手托腮,将胳膊肘支在膝盖上的夏霜寒,原本正坐在一块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石头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上风方处,由微风带来的脚步声,却突然间让她回过了神。
“庭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霜寒,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看见对方的一瞬间,就异口同声地问出了同一个问题的夏霜寒和陆绍云,脸上都带着惊喜的神色。随后,展颜对对方微微一笑的他们俩,又心有灵犀地同时回答了一句:“手上没事,所以过来走走散散心。”
下风方处隐匿在树林里的苏逸兴,通过随风而来的两句对话,确认了夏霜寒并没有瞒着他,与陆绍云相约在这里见面的事实。可是,哪怕知道面前的这场会面仅仅只是一个巧合,看着陆绍云自然而然地在夏霜寒身旁的另一块岩石上落座的苏逸兴,却依旧还是很不高兴:他不喜欢他们俩之间的这份心有灵犀,非常不喜欢!
肩并肩一起坐在小河边的岩石上的夏霜寒和陆绍云,谁也没有发现置身在树林里的苏逸兴,他们,只是单纯地聊着天、谈着心。
“要是我们现在已经成了亲,备嫁的芭丽雅就可以暂时住在我们家里了。”
回想起五月末时,到南城门外的商队营地上送别哈兹鲁等人的往事,遗憾自己不能为备嫁中的好友多出一份力的夏霜寒叹气道:“成亲之前,芭丽雅不能住在熙然那里,我家又只有我爹和朝阳两个男人,不适合她居住,襄阳王府更加不适合她过来,闹了半天只能去租了个小院的她,这不是白白浪费钱嘛!”
“我说,你这个一看见别人花冤枉钱,就克制不住地感觉自己肉痛的习性,怎么就一直也没变过呀!”抿嘴一笑的陆绍云调侃道:“哈兹鲁伯伯离京之前交过来的那笔钱,扣除了熙然的部分之后,属于我的那份不是已经存在你那里了吗?再加上最近听说你的画还卖得很不错,怎么你现在还是一副很缺钱的样子啊!”
“我这都是上辈子被你娘和你大嫂弄怕了!”说到这里的夏霜寒禁不住气得鼓起了腮帮。
“上辈子咱俩一起生活的时候,你是个开销少的,我的开销也不大。我的衣裳穿戴不走针线房,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什么的也用不上,可凭什么咱们月月交到公中的银子非得和别人一样多啊?交过去一个月的银子,咱们自己过明明可以过三个月,现在想起来我还肉疼呢!”
“知道你为了这件事生气,所以我这辈子不是没再当那个冤大头了嘛!”
看一眼身旁每到谈及金钱问题时就锱铢必较的心上人,为了让她放宽心的陆绍云解释道:“原本祖父把我娘禁足后,他是打算直接把账目和银钱都交给我大嫂的,但是我上辈子实在吃够她的亏了,所以就撺掇着祖父,把掌家之权一分为二,分别交给了我婶娘和我大嫂。”
“不错不错,这事儿做得好。”
闻听陆绍云的解释而眉开眼笑的夏霜寒道:“让她们这些都想监守自盗的女人们狗咬狗去吧!反正大面上,我们只要抓牢了‘你大嫂日后会是内宅的女主人,现在就上来接班无可厚非’,以及‘你大嫂暂时还经验不足,需要你婶子加以辅助’的这两条理由,强制她们共同管家,谁也制服不了谁的她们俩,就不可能在自顾不暇的过程中把算盘打到你头上。”
“所以你现在放心了吧?”看一眼身旁呵呵傻乐的夏霜寒,心中微有好奇的陆绍云疑惑道:“听说现在襄阳王妃把王府的所有账目都交给你来管了,每日这么多银钱在你手上流进流出,你有没有为此感到很高兴啊?”
“瞧你,犯傻了不是?”一双笑弯了的眼睛下方,爬上两条白白嫩嫩的卧蚕的夏霜寒,摇着右手食指道:“襄阳王府里有再多的金山银山,那也和我没什么关系,它们既给不了我归属感,也给不了我幸福感,我每日算帐的时候,纯粹就把自己当个帐房先生呢!可是你赚来的钱就不一样啦,你赚来的钱那就等于是我的钱,那是一个铜板也不能乱花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赚来的是你的,你赚来的还是你的,对吧?”被心上人那副财迷样逗得忍俊不禁的陆绍云道:“你的小金库,我会帮你收好的,账目什么的,我也都一一帮你记好。等你嫁过来的时候,我立刻就把它们全都交给你,这样行了吧?”
“那可真是再好没有了!”
微风吹过,伴着夏霜寒轻柔的话语声拂向陆绍云的,还有浅滩上被阳光晒干了的沙砾。于是,专注地凝视着夏霜寒的笑靥的他,就这么忽然间被沙粒迷了眼睛。
“别揉,越揉越糟糕。”在陆绍云颤动着睫毛意欲抬手揉向眼睛的时候,就及时注意到了他的状况的夏霜寒,伸出手去阻止了他非但无效,还有可能加重不适的举动,随即道:“你等着,我带了水囊过来的,我给你弄点清水洗一洗。”
说话间站起身来,走向放置在红云脚边的马鞍和鞍袋,以拿取水囊的夏霜寒,一个不留神踩到了长着青苔的鹅卵石。随后,就在她“哎呦”叫唤一声,即将摔倒在地的时候,通过听声辨位敏锐辨别出夏霜寒所在位置的陆绍云,于站起身后两步赶到她身侧,并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心甘情愿地做了心上人的软垫。
“庭轩你怎么样?没磕到什么地方吧?”摔倒后在心上人的胸膛上磕了一下的夏霜寒,顾不上自己被咬痛的舌尖,只直接伸出手去,摸向陆绍云的后脑勺道:“后脑勺疼不疼啊?”
“不疼,我什么事也没有。”怀里是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心上人的娇躯,舍不得就此结束这个亲密接触的陆绍云,说话间抬起手臂环住夏霜寒的后腰道:“霜寒,这几个月我好想你啊!能不能就一会儿,你乖乖地趴着别动,让我抱你一下。”
趴伏在陆绍云胸口,原打算在确认心上人没有事后就立刻站起身来的夏霜寒,正准备说一句“我想遵守我和苏逸兴之间的那个约定”,可是,当仰躺在地的陆绍云因为入眼的风沙而流下一滴晶莹的眼泪的时候,一瞬间只感觉心头一痛的夏霜寒,情不自禁地妥协了。
“那好吧,说一会儿就一会儿,我来计时。”乖乖地趴伏下来,侧耳倾听着陆绍云“嘭嘭”的心跳声的夏霜寒道:“等你的心脏跳够了一百下,我就站起来。”
“一百下?这么短?”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夏霜寒披在脑后的长发的陆绍云,颇有些不满地哼哼道:“它干脆不要跳算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它不跳你就死了!”攥着松松的拳头,轻轻在陆绍云的肩膀上敲了敲的夏霜寒道:“你要是死了,岂不是要让我这辈子守活寡了?”
“好好好,让它跳,让它跳啊!”通过方才的一打岔,成功干扰了夏霜寒计数的陆绍云,脸上有着诡计得逞的笑容。随后,只听他继续挑选了个干扰夏霜寒数数的话题道:“霜寒,今日可是咱们抵达目的地的第一日,第一次下午你就迫不及待地到这小河边来了,是不是前世的某些事情让你一直忘不了啊?”
“陆绍云!”陡然间想起,前世的自己曾经因为受了陆绍云蛊惑的关系,而在这条小河边的树林里和他做过些羞羞的事情的夏霜寒,一瞬间便涨红了脸挣扎起来:“你放手!你个没羞没臊的家伙,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和你多呆了!”
“娘子你羞什么呀?上辈子咱们敦伦过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既然都是老夫老妻了,那你就放开一点嘛!”
环臂揽紧挣扎不休的夏霜寒,睁开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的陆绍云,坏笑着道:“对了对了,上辈子咱们在这亲热的时候,我说什么来着?啊,我想起来了,我说那满天眨眼的星星们,都是咱们的见证人,娘子,你还记得吗?”
“陆绍云!不许你再说了!”气恼异常却挣扎不开的夏霜寒,一边愤恨地咬了咬牙,一边抬手捂向陆绍云的嘴唇道:“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这辈子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现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就敢拉着我扯这些男\欢\女\爱的事情,你的脸皮呢?是不是让狗给啃了?”
“那我可真是难为你了!我这张脸皮都让狗给啃过了,你当初还能不计前嫌地亲下来,你对我的情谊到底是有多深啊?居然连和狗啃一样的东西都不在乎了!”
“你你”又羞又气又无能为力的夏霜寒,“嗷呜”一声在笑个不停的陆绍云的肩膀上啃了一口。可哪知,一口咬下去,她的火气没能发泄出来,反倒惹来了陆绍云更进一步的调笑。
“娘子,你今日怎么这么热情啊?你别急,等为夫把衣服脱一脱啊!”
“陆绍云!”费劲地扭过身体,从放置在不远处的鞍袋里拽过水囊的夏霜寒,拔去瓶塞后直接将清凉的液体全都倒在了陆绍云脸上,“你气死我了你,你给我好好冷静一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