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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陆家位于城西,夏敬之一家则住在城东,十二岁之前,年幼的陆绍云一年顶多只能在拜年的时候见到夏霜寒一次。
十二岁从军后,陆绍云由于军务在身加之路途遥远,故而常年不回京,因此,在过去八年的时间里,他与夏霜寒仅仅只见过一面。在这样的情况下,要让他对夏霜寒有印象,对他们俩之间的婚约有好感,几乎是不可能的。
两个月前,驻守西北多年的陆绍云同边关众将士结束了桐城关的战役后凯旋京城,归家后的他多日来听祖父念叨,这才对自己那个几乎一无所知的未婚妻,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比如说,夏敬之有位姓柳的弟子,因其年长于夏霜寒,学画却迟于夏霜寒,师兄师弟关系排不清楚,故而一直以来与夏霜寒互相以名讳相称(大夏男子满二十取字,柳子润年龄不够,因此还没有字)。
“那位姓柳的师兄或者师弟,就是你今日从茶楼中救出来的子润吧?”坐在夏霜寒身侧,注视着这张自己以前从不曾认真端详过的面庞,陆绍云心中涌现出了些许微的不甘与嫉妒,“你明明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却为了别的男人出生入死,你把我置于何地?”
心中微微有些愤慨的陆绍云侧身将昏睡中的夏霜寒轻轻地扶起来,小心地避开她背部的伤口,让她稳稳地侧靠在他怀里,随后开口道:“瑞香,药。”
“是,五少爷。”奉上药碗的瑞香侧目打量了一眼夏霜寒,杏目微微一眯,待陆绍云端过汤药后不露声色地后退几步,从冷水盆里绞了帕子随侍在侧。
药是煎完之后又同药碗一起在凉水里镇过的,温度适中,正适合昏睡中的夏霜寒饮用。只可惜,瑞香方才所说的话是对的——夏霜寒闭紧了嘴唇,根本一滴也喂不进去。
“太医说了,你这热若是退不下去,脑子是要烧糊涂的。所以,乖乖把药喝了可好?”秉着死马当活马医的陆绍云好言相劝着尝试了几番,可惜依旧不见效,于是,迫于无奈的他只得用手指捏住夏霜寒的两腮,打算玩来硬的,强灌。
可结果这下倒好,被捏住两腮的夏霜寒直接咬紧了下唇,嘴角不多时便滑下一条鲜红的血线。见此情景,陆绍云不得已,只得放弃了硬灌的打算。
“没办法了,”放下药碗,接过瑞香递过来的帕子,陆绍云擦去了夏霜寒嘴角的血线与药渍,叹气道:“我帮夏姑娘收拾一下,你们去把夏大人请进来。”
在茶楼中重伤的夏霜寒是被陆绍云抱回街上,也是被陆绍云直接抱回定国公府的。
夏家的生活条件陆绍云很清楚,重伤后的夏霜寒不可能在夏家得到周到及时的救治与照顾,东市附近的医馆又要救治其他在火灾中受伤的群众,腾不出多余的人手。
于是,作为夏霜寒的婚约者,陆绍云在连点夏霜寒身上的几处大穴,护住她的心脉后,第一时间飞马把她带回了国公府。之后,他立马找人去请了太医,随后又安排马车,将夏氏父子也一并接到了国公府中。
太医到达国公府诊治过夏霜寒后,要求婢女用烈酒给夏霜寒擦洗降温。但夏霜寒因为伤在背上,上药后包上纱布,上半身能擦烈酒的地方就只剩下手臂和锁骨以上的部位了。故而,当陆绍云迈进内室的时候,夏霜寒其实是没穿衣服的。
“如何?还是喂不进去么?”开口问话的,是刚刚迈进内室的夏敬之。安顿好哭得声嘶力竭的夏朝阳,等待陆绍云为女儿穿好中衣,这位父亲便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女儿的病前。
“不行,她把嘴唇都咬出血了,药不管怎么样都喂不进去。”陆绍云无奈叹息道:“她不吃药,热就退不下来,再这样烧下去可就危险了。”
夏敬之焦急地蹙起双眉,望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女儿,眼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泛红。“把药给我,我来试试看。”
侧立在一旁的瑞香恭顺地呈上药碗,可惜,就算是换了父亲来喂,夏霜寒依旧把嘴唇咬得死紧,一滴也不肯喝下去。
看着女儿因高烧缺水而干裂的嘴唇,痛心不已的夏敬之尝试着用水代替了浓黑的汤药,夏霜寒这才终于喝下去了一些。但一旦把清水换回汤药,夏霜寒又是滴水不进了。
整个夜晚,夏霜寒依靠喝冷水以及用烈酒擦身勉强支撑着,但热始终没有退下去,神智也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不行了,如果药还是喂不进去,夏姑娘恐怕性命堪忧啊!”清晨时分,昨夜留宿国公府的狄老太医在探过夏霜寒的脉象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想救她,可病患不肯喝药,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啊!”
“不会的,我姐姐绝不会有事的。”肿着双眼的夏朝阳眼看又要落下泪来,他不管不顾地扑到夏霜寒病前,握住姐姐的手哽咽个不停:“姐姐,姐姐你不要死,朝阳求你了,求求你不要死。朝阳已经没有娘了,绝不能再没有了姐姐。”
同样红着眼眶的夏敬之立在女儿的病前,仿佛看见了自己过世的妻子,她也是这样,烧了一整夜,说走就走了。
为什么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在女儿去冒险之前拉住她呢?这全都要怪他太过自信了啊!
他以为,自己的女儿不可能干出冲进火场救人的事情;他以为,自己的女儿不过是单纯地为柳子润带路。可事实证明,他错了,他似乎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了解自己这个从小就早慧的女儿。
昏睡中的夏霜寒依旧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奔跑,她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可是,不论她怎么跑怎么追,她就是去不到弟弟的身边。
跑着跑着,一望无际的黑暗瞬间又变成了漫天火海,烈焰中心,夏霜寒看到自己的父亲、弟弟和柳子润,被十余丈高的火焰团团围住,眼看就要烧成灰烬。
“爹!朝阳!子润!”夏霜寒在火焰外围奔跑哭喊着,却根本没有办法救下他们。
“子润”
“爹,姐姐,姐姐她在喊子润哥哥,爹你听啊,你快听啊!”趴在畔的夏朝阳从夏霜寒模糊不清的呢喃中听到了柳子润的名讳,他不管不顾地扑进父亲怀里,泪眼朦胧地揪着父亲的长袍前襟,仰头道:“爹,姐姐想见子润哥哥,我们把子润哥哥找来,好不好?好不好嘛?!”
“胡说!定是你听错了!”夏敬之严厉地斥责着小儿子,表面上虽然不肯承认,心里却是相信儿子所说的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