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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内部的摆设十分简单,除了算账的柜台以外,就只有一张餐桌,几根长凳。木制的地板还算整洁,但是用餐的餐桌上,却覆盖着一张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桌布,上面布满了油污湿腻的秽物,时不时地还爬过三两只蟑螂。
达拉一阵反胃,他转过头,看看其他的同伴,弗兰茨以他标准的方式皱起眉头,脸上刻满厌恶,显然对用餐的环境也非常不满。独眼汉却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冷冷的没有任何表现。而瓦里老人正紧盯着旅店回廊,那里,有三个标有房号的小客房。
顺着老人的目光看过去,达拉诧异地发现,旅店房间的标号竟然是“13”、“14”、“15”,这一奇特的现象令达拉心里小声嘀咕道:“怪事。”整个旅店一共就只有三个客房,为什么房间标号却是从“13”开始?
“来客人啦!快出来!”一行人一进旅店,老板娘就朝着柜台的方向喊道。
不一会儿,从柜台背后的小房间里,走出来两个二十来岁的漂亮姑娘,她们衣着暴露,浓妆艳抹,一出来,眼睛就滴溜溜地在达拉和弗兰茨这两个英俊小伙身上扫射,还一边抬手拢拢脑后的秀发,一边扭动着腰肢朝达拉他们靠了过来。
“两位客人,不如让我们家姑娘陪你们过一晚。”老板娘指着她们,直截了当地对达拉和弗兰茨说道。
达拉顿时红了脸,他以前也曾听说过有这样一种职业,但是真正面对这样的女人,还是第一次,而且对方不以为意的直白态度也让达拉觉得窘迫。
他有点尴尬地小声说道:“我有心上人了。”
本以为这样一说,老板娘就会放弃她的提议,谁知道三个女人在彼此对视一眼后,都“扑哧”一声笑起来。
弗兰茨不禁嘴角上扬,浮起一抹微笑。
独眼大汉冷冷的眼神里,竟也闪过一丝倍感兴趣的笑意。
瓦里老人对着浪笑不止的女人们说道:“他是我女婿。”一边给达拉递了个眼色,达拉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
女人们不笑了,老板娘尴尬地说:“算了,那么这位小伙子呢?”她的目光转向了英俊的弗兰茨。
“滚开!”弗兰茨不假思索地摆摆手,十分坚定地拒绝了老板娘的好意。任老板娘如何劝解,弗兰茨都不为所动,他甚至看也不看那两个漂亮女孩一眼。
察觉到客人的不耐烦后,老板娘知趣地放弃弗兰茨,将目光对准了独眼大汉,一边慢慢地将身体靠过去,嘴里一边喃喃地劝说着,但是当她发现独眼大汉惟一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射出可怕的寒光时,老板娘不自觉地闭上嘴,又慢慢地将身体缩了回去。心里暗骂:这是群什么鬼客人!以自己的经验来看,在外面浪迹的男人,见到女人向来都犹如蚊蝠见了血般。但是他们却无一例外都对美艳的女人毫不动心。
“不过,”老板娘再次开口,“客房只剩两间了,只有委屈你们挤一挤。”
“还有其他人?”弗兰茨警惕地问道。
老板娘点点头,指了指13号房间,说:“他们中午就到了。”
“什么人?”
“一个男人,带了一个小女孩儿。”
“哦。”
“既然你们是一起的,剩下的两间房你们自己商量着调整下,可以吗?”老板娘小心翼翼地问道,看了看脸色不善的独眼汉。
达拉和老人理所当然地选择一起同住。
这样一来,剩下的弗兰茨和独眼汉就必须挤一间房了。弗兰茨直截了当地说:“开个价!”
对于弗兰茨的傲慢,独眼汉眼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老板娘无奈地看看弗兰茨又看看独眼汉,后者更不是善茬,那只独眼里阴冷的目光如匕首一样,让人不寒而栗,略微权衡之后,老板娘只得对弗兰茨摊开双手,说:“这不是钱的问题,客房只有那么多,你将就一下吧。”
弗兰茨懒得再说,直接转身去了15号房,进去之后,将门狠狠地反手一带。“砰”的一声,木门发出重重的撞击声,紧接着传来一声脆响,弗兰茨从里面把门栓也反锁上了。
老板娘一脸尴尬,怯生生地回过头来望着独眼,对方正用自己那只独眼冷冷地盯着弗兰茨紧闭的房门,不同的是,先前还是匕首一样的目光瞬间变成了上了寒霜的锋刃。片刻,锋刃掉转方向,望向了欲言又止的老板娘。
老板娘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劝说的话语硬生生地被给咽回了肚子。
独眼汉冷哼了一声,径直去了14号房,进门之后,独眼汉抬起脚轻轻一勾,门就被轻轻带上了,但是那轻轻的一声门环相扣的声响,反倒比弗兰茨摔门的重音更加清晰刺耳,每个人都心头一颤。
最终,达拉和瓦里老人被安排进13号房,和带着小女孩的男人一起住,只是,加了一张简陋的可移动小木床,达拉和老人就挤在这张小木床上,尽管心里不太舒服,但是看到老板娘面对那两个刺头时的为难和畏惧,达拉和老人都动了恻隐之心。
况且,一进13号房,达拉就发现,房内的男人也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乍看之下,他有点像一个普通的健壮农夫,衣着朴素,肤色黝黑,虎背熊腰,但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男人的眼神又有着猎人般的机敏。而且,他手边的两把砍刀看上去沉重无比,刀刃边缘甚至出现了一些细小的锯齿状的缺口,缺口周围,还残留密布着一些若隐若现的暗红色物质,层叠斑驳。达拉想起以前村里屠户的刀也是这样,但这两把砍刀的份量,却远非一个屠户可以挥动得了。
男人听说达拉和老人他们要和自己同住,不仅没有半点刁难和不快,反倒一付很开心的模样。男人很健谈,据他说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其他人,只有自己和女儿相伴,现在可好,终于有人可以和自己说说话了。
说到女儿的时候,男人爱怜的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小女孩一手紧紧拉着父亲的衣角,一手把玩着一朵番红花。
偶尔一次,小女孩手里的番红花掉在了地上,男人马上弯腰替女儿捡了起来,动作敏捷,和他那庞大的身躯形成鲜明的对比。男人温柔地将花重又塞在女儿的手里,一面轻轻抚摸了下女儿柔顺的黑色长发,那慈爱的眼神像一头正在哺育幼崽的母兽般温柔。
通过闲谈,达拉和老人得知,男人名叫格雷斯,来自塔卡提卡,那是一座有名的人类重镇,位于尼尔森地区。
3500年前,尼尔森地区曾是古老的人类势力尼尔森的统辖范围,1600年前,尼尔森经“米亚尼战争”而灭族,但是那一块古老的辖地被斯坦利帝国接手后,仍然保留了自己原来的名称。著名的日落崖、荷曼之墙都位于这一地区,还有广袤的尼尔森平原,虽然比不上赫尔伯特地区的秩序之地,但是却也物产丰富,加上这里的人们时刻面临南部的卓尔威胁,因而民风彪悍,可谓寓兵于民,几乎全民皆兵。
人们的聚居地塔卡提卡不仅是繁华的商业城市,还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军事要塞,对于整个斯坦利帝国来说举足轻重,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
格雷斯说,他6岁的女儿娇妮得了一种怪病,从两年前起就开始不言不语,而且经常会做出失控的事情,每当她眼睛开始翻着白眼向上看的时候,周围的所有物体都会立刻漂浮起来,悬在半空中,随着她眼珠的转动而飞速旋转起来,只有在她失去知觉后,异状才会消失。
如果仅仅是摔坏些东西倒也罢了,她不小心发病的时候,甚至连靠近的人也一并摔伤,而且年龄越大,她这种失控的状态也越来越多。对此,格雷斯做出过非常多的努力来医治女儿的怪毛病,但是通通都失效了。
不过,一个月前,一个路过的术士告诉格雷斯,娇妮的病无人能治,但精灵半岛上学院的精灵导师可能会有办法。
听了格雷斯的话,达拉和老人才明白,为何娇妮没有像其他的同龄人一样显露出活泼好动的天性,反而一直沉默不语地乖乖坐在父亲旁边,一边摇晃着蓝色短裙下露出的小腿,一边玩着自己手里的番红花,偶尔她也会抬起头,静静地望着达拉和老人,闪过霎时的好奇和狡黠。
那眼神让达拉一度产生这样的感觉,这个6岁的小女孩洞悉一切,仿佛能够看透自己心中所想。“她什么都懂,只是不想说话而已。”达拉心想,这个想法刚一闪过,达拉就看到小女孩的身子一震,仿佛达拉想中了她的心事一样。
娇妮看着达拉的眼光也跟着转开了,但是一会儿后,又忍不住转过来再次看了看达拉,带着微微的惊讶和疑惑。
旅店外的森林里,一个猎人打扮的大汉正望着透出昏黄灯光的小旅店,没有弗兰茨的命令,他不敢贸然前去投宿。
守着旅店蹲山林,还要不时提防林中的怪物和各种危险,这个头脑简单的莽撞家伙也顿时生出一种没有尊严的低下感,不过,这种糟糕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就吃惊地看到,旅店周围不知道从哪儿快速喷出一层又一层的蛛网,将旅店牢牢实实地罩在了蛛网里面。
他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想要提醒还在旅店里的头儿,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恐惧捏住了一样,发不出丝毫声音。过度的紧张使他忽略了周围的危险,一张蛛网从天而降,将大汉兜头罩住,大汉顿时就被困在其中,动弹不得,头顶上,传来什么动物悉悉索索靠近的声音。
大汉努力转动头部,只是当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头顶怪物的具体模样时,就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对毛茸茸的臂膀从后面抱住了,紧接着,一对尖颚刺透脊背,穿胸而过。大汉低头一看,那对尖颚正在不停地啮咬着自己的胸腔。
“啊~~”大汉终于大叫起来,凄厉的叫喊声在夜色狰狞的大森林中分外清楚,一些沉睡的鸟儿也被这种临死前的痛苦喊叫惊起,扑楞着翅膀,争先恐后地逃离。
旅店内,每一个人都被店外那凄厉的惨叫声惊醒。
15号房内,听到同伴惨叫声的弗兰茨,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这是他首次负责出货任务,以往只是在组织内部负责清点货物,偶尔代替伯父赏功罚过,周围全是逢迎的笑脸,也没有遇到过真正意义上的危险,使得他养成了骄蛮任性、颐指气使的习惯。
本以为这次的任务再简单不过了,但这危机四伏的一路,早已使弗兰茨精疲力尽,正想着这一路的惊险。此时,传来了店外凄厉的惨呼,弗兰茨一楞,他已经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正是那愚蠢的同伴。这声惨叫使他突然想通,那个整天希望自己消失的表哥为什么派了个没用的蠢货过来。难道这混蛋想借刀杀人?弗兰茨咬牙切齿地想,原来死神离自己并非那么遥远。
“看谁能活到最后!”
13号房内,达拉刚一睁开双眼,就感到老人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示意他“别出声”,然后全神贯注紧张地注意着屋外的动静。达拉立刻心神领会,悄悄地爬起来,手握细剑。
另一张床上,格雷斯也已经把女儿娇妮绑在背上,双手提刀,目光坚定,沉着冷静地面对一切可能出现的变故,那种架势跟之前乐呵呵侃侃而谈的格雷斯完全不搭调,此时的他浑身上下都透出勇士的凶猛之气,让人一看之下不由得不心生敬畏。
也只有塔卡提卡的人才能瞬间从一个打着哈哈、随和快乐、话语颇多的普通居民转变为对一切都无所畏惧的超级战士。这一特点让达拉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折磨了自己两年,却也耐心教导了自己两年,将一身武艺和经验悉数传授的老师——吉布里。
尽管吉布里称得上是名动图雅,但是关于他本人的生世和故乡所在却是一个谜,从来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就连吟游诗人的传说里,也没有一个提到吉布里成名前的蛛丝马迹。但是凭着一种直觉,达拉已经猜到几分,老师一定和塔卡提卡这座城镇有着莫大的干系。
很快,达拉也和房内其他两人一样,摆好了防御的架势。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格雷斯背上的娇妮已经开始慢慢翻起了白眼。
14号房内住的是独眼汉,他一手紧握从腰间取下的佩剑,一手拿着从货物箱里取出的一瓶烈酒,用嘴巴咬开酒瓶的瓶塞后,烈酒散发出浓烈的辛辣味道,这种东西即使是喜好烈酒的矮人灌上一口,也会感到犹如倒入了一颗引火石,在肚子里引发出一股熊熊烈焰,直冲喉头。纯度之高,仿佛一丝轻微的摩擦也会引起剧烈的燃烧。
这种酒只能用特制的酒瓶盛放,用特制的瓶塞封口,才不会变味儿。
它有一个响亮的名称——“獠牙酒”。
因为这种酒,只有奔袭魔索干地区,经过卓尔在地面所设的獠牙哨所,从魔索干沙漠的獠牙泉里取得泉水才能酿造而出。这个过程十分凶险,每次取得的泉水更是相当有限,因为回程途中,还必须再次经过獠牙哨所,负重越多,面对的危险越大。更何况,取回泉水后,还必须配以秩序之地出产的特级麦芽、大米、酒花,并由高阶魔法师施法,以高出普通火焰温度的魔法火焰煮沸和低于普通冰水温度的魔法冰块冷却,再由特级酿酒师酿造而成。
每瓶酒的造价都相当高昂,而且由于高阶魔法师的施法,獠牙酒具有一些魔法药水的特性,不仅能使饮酒之人产生各种反应和幻觉,还能在运用得当的情况下发挥一定的魔法攻击效果。
所以,事实上,独眼汉的这两箱烈酒,才是真正的贵重物品,远远高出弗兰茨那些流光溢彩的各类宝石。
柜台后,老板娘正和两个女儿面面相觑,大惑不解。店外的喊声让她们纳闷极了,明明人都住进了客房,怎么喊声却是从店外传来?带着疑惑,老板娘出门查看,却看到旅店周围渐渐迫近的变形蛛。
那是5只正当成年,处于鼎盛时期的变形蛛,和其他的变形蛛不同,这群蜘蛛拥有高出同类的智慧,它们没有选择将自己变形来迷惑人类,因为变形蛛的变形能力虽然很强,但并非没有破绽。
所以,它们在一次针对人类偷渡客的攻击中捕获母女三人后并没有杀死对方,而是和对方达成了协议,由她们去诱惑过往的客人,探听对方虚实,然后自己再决定攻击对方或是悄然放行。倘若攻击得手,它们也会将赚到的好处分给老板娘母女一份。
大多数情况下,它们都选择在半夜里进行攻击,这个时候,客人们多半吃掉了老板娘炮制的“家传酒菜”陷入昏睡中,动起手来毫不费劲,它们只需要吐出蛛丝,将那些睡得半死的人裹成一团。
不过,也有一些异常警惕的客人,不肯吃老板娘做的饭菜。像达拉他们这群人,那就需要进行硬攻了,硬攻首先要保证猎物没有办法逃出旅店。所以,在真正进入旅店攻击前,它们会先发射出大量蛛网罩住整个小旅店。此前,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它们的陷阱,很多人都早陷进了老板娘她们可怕温床上制造的危险中。
但这一次,真正的危险在店内。
听到喊声,众人都纷纷跑出各自的房间,来到旅店的小客厅查看情况。
格雷斯背着自己的女儿娇妮,达拉和老人紧跟其后,独眼汉早已经等候在那儿,最后出来的是脸色苍白的弗兰茨。
老板娘和她的两个女儿不知所踪。
众人神色警惕地彼此对望着,店外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听上去像有无数移动迅速的动物正从四面八方呈合围之势朝旅店包抄过来。
紧接着,在一行人的精力都全部放在外面靠近的危险时,屋内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巨大的魔法能量。
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达拉感到自己一下子被一股巨大的张力狠狠地抛向半空中,与此同时,另外还有一股暗劲在用力将他向下牵扯。自己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悬在空中,痛苦不堪。不仅是自己,老人、独眼大汉、弗兰茨也都一样在这两股力道的牵引下,被悬在半空中,失去平衡,不停地原地打转。每个人都在努力挣扎,想要将身子沉下来,弗兰茨更是失去常态,尖叫起来。
事实上,房内除了手握双刀站立,背着女儿娇妮,岿然不动的格雷斯以外,所有的物品:桌子、椅子、柜子、水杯……无一例外都被悬浮在了半空中。
听格雷斯说过,这是他女儿娇妮发病时特有的现象。
原本听的时候,就已经对那个6岁的小女孩心生畏惧,现在亲身感受,达拉才明白为什么格雷斯说起娇妮的病情时,话语中深深的畏惧和无奈。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让人骇异。即便是高阶魔法师,也很少有谁能同时施展“浮空术”在这么多物体上,一次性将所有的物品和周围的人都浮在空中。这需要多么惊人的魔法力量!尤其是,这样惊人的力量竟然掌握在一个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6岁小女孩手中,更让人觉得可怕。
“娇妮!”格雷斯很快便发现女儿又发病了,着急地喊道。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格雷斯焦急万分。他万万没有想到,因为出发前,他还专门喂女儿吃了一付那个术士开的草药,据说可以暂时抑制娇妮的病情,直到他们安全抵达精灵半岛。难道那付药失效了?还是自己遇上了骗子?
听到父亲喊声的娇妮白眼上翻,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随着她眼珠剧烈的转动,开始仅仅是被悬浮在半空中的众人和房内的一切物品都开始飞速旋转起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以娇妮为中心形成了一阵巨大的龙卷风。
由于气流的强力涡旋,空气被带动着发出了尖利的啸声,仿佛千万只蜜蜂振翅般的嗡嗡声,令身在其中的一干人感到耳膜刺痛,头疼欲裂。
更糟糕的是,随着涡旋气流转动的各种物品犹如在毫无规则的高速气流中狂奔,有些物品两两相撞后,立刻粉碎开来,溅起魔法飞弹般的大颗粒,不时朝半空中毫无发力点的众人飞来。
尽管人人都有几下子,但在毫无借力点的半空中,他们也是毫无办法。几乎每个人都受了些伤,照这样下去,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旅店的屋顶此时已经像翔狮兽的翅膀一样张开,飞了起来,屋子的其他部分也跟着崩解,随着涡旋气流的中心被大力甩出。
至于此前围绕在旅店四周的蛛网,也早被吹得东倒西歪,七零八落,随着这股巨大的能量波动而高速旋转起来。
五只变形蛛也被这强烈的魔法波动所震撼,纷纷喷出蛛网将自己紧紧粘连在地上,以免被强风带走。只是,它们有点疑惑,这样强烈的魔法波动,理应是大魔法师施法时才会产生,但又不像经过训练的魔法师那般有规律可循,反而混乱不堪,而且没有任何魔法准备前的能量聚集就瞬间爆发开来,令拥有法术的蜘蛛们也摸不着头脑。它们此时能做的,也仅仅是勉力维持自己牢牢地粘连着地上的蛛网。不过,这也维持不了多久,因为它们已经开始在风中左右摇晃着身体,感到吃力了。
半空中的其他众人更加难受,都已经把持不住身体,即使幸运地没有相互撞击而粉身碎骨,也已体力不支,快要被强大的气流撕裂了一样,忽上忽下。
情况越来越凶险。
格雷斯见此情景,尽管他平时对女儿百般宠爱,却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女儿在失控状态下再次错伤无辜。不由得提起刀柄,反手朝背上的女儿头部狠狠敲了一下,娇妮顿时被敲晕过去。
娇妮闭上眼睛晕过去的瞬间,飓风顿止,犹如一首高亢激烈的乐曲瞬间因为乐器的崩溃戛然而止。
半空中的一切,粉尘,人,各种物品顿时都重重地摔在地上。
瓦里老人倒地的瞬间,一张落下的椅子正好砸在躲闪不及的老人胸膛上,老人的肋骨顿时被砸断几根,老人大叫一声,紧接着口吐鲜血。
达拉刚一落地,就凭着本能朝一旁连打了几个滚,迅速避开空中落下的各种物品,爬起来冲到瓦里老人身边,搬开砸在老人身上的椅子,察看老人的伤势,老人看上去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蜘蛛们也已经回过神来,在魔法波动停止的一瞬,开始合围,对猎物们发起了迅猛的攻击。
众人都被挤在了残破不堪的旅店遗址中央,眼睁睁地看着五只巨大的变形蛛一边喷吐蛛网,一边挪动着身体朝大家悉悉索索地爬了过来。
弗兰茨立刻掏出几颗自己出发前准备的爆雷石,这种爆雷石便于携带,爆炸力惊人,无论进攻还是防御,短时间内的效果都非常显著。第一次面对真实的危险,再加上刚才娇妮引起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弗兰茨早已失去平时的冷漠傲慢,尽管强自镇定,仍然止不住哆嗦,他颤抖着双手朝丑陋的蜘蛛连连投出几颗爆雷石。
石头爆炸的威力惊人,可惜却没有一颗直接命中变形蛛的要害部位。其中一只蜘蛛负伤后仍然迅速喷出一张蛛网,罩住了弗兰茨,而且快速朝他爬了过来。
“啊!来人!救命!”弗兰茨吓得连连呼救。
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剑狠狠地刺在那只蜘蛛背部的肿块大脑所在。只听“噗”的一声,这只蜘蛛的脑袋被独眼汉的佩剑刺中后抽出,顿时由于外部空气的压力,犹如喷泉一样从脑中喷出激流般的白色脑浆。
救了弗兰茨的人竟然是独眼汉,没有作丝毫停留,他飞速转身,投入与变形蛛的对战中。
独眼汉毫不含糊,直接用之前一直紧握在手,剩下的半瓶“獠牙酒”浇在两只变形蛛身上和它们喷出的蛛网上,然后丢出一颗引火石。
眨眼间,对方的蛛网就变成死灰一堆,两只蜘蛛更是在烈焰的威力下嘶嘶抖动着,那难看的、毛茸茸的双臂、细腿和身体都被烧得扭曲成一团,发出焦臭的味道。
上好的“獠牙酒”用来烧蜘蛛,要是被矮人们知道了,准会狠狠地揍独眼一顿。浪费!太浪费了!
此时,达拉也早已将瓦里老人像格雷斯背着娇妮那样绑在自己背上,和格雷斯一起与冲过来的两只变形蛛搏斗起来。
两只蜘蛛还未近身,就一边快速爬动,一边冲着达拉和格雷斯喷出了两张大网,路上曾听瓦里老人说过这种蜘蛛攻击方式的达拉早有准备,用老人的瓶装“炽火胶”朝迎面扑来的蛛网一喷,两张蛛网就在炽热的火焰中瞬间化为灰烬了。
还没有等两只家伙第二次喷网,达拉和格雷斯就已经蹂身而上,一人面对一只蜘蛛,以快速敏捷的方式与之展开近战。
这种蜘蛛并不擅长近战,尽管其中一只一再伸出毛茸茸的双臂,想要将达拉抱住,再用自己有力的尖颚啮咬,却根本抓不住身手灵活的达拉,反倒在达拉不停变换攻击方位的不利情况下被刺中大脑所在,和先前被独眼解决掉的那只变形蛛一样冒出脑浆,倒地身亡。
至于格雷斯,他力大无比,即使在另外一只蜘蛛抱住他后,仍然用力挣开来,还没有等对方贪婪的尖颚咬住自己,就已经抡起双刀,一边一下,挥断了蜘蛛的一对尖颚。受伤负痛的蜘蛛连连后退,格雷斯不容对方逃窜,紧跟上去,朝蜘蛛脑袋狠狠砍了两刀,这只蜘蛛也迅速跟着它不幸的两只同伴去了。
眨眼间,五只蜘蛛或者冒着白色脑浆瘫倒在地,或者冒着焦臭黑烟死状恶心。解决完变形蛛,达拉上前将弗兰茨从蛛网里放出来后,才吃惊地看着对方出现的新变化,喃喃道:“原来,你是个姑娘。”
“狗屁!”刚刚脱险的弗兰茨并没有获救后对“恩人”应有的尊敬,又迅速恢复了原态。
一旁的格雷斯指指弗兰茨的头发,弗兰茨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先前用头巾包住的长发正散乱的披在脑后,他的确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其实,她的本名叫“厉娜”,在组织内外都被视为带刺的玫瑰,骄蛮任性,心狠手辣。
眼见女扮男装的秘密暴露,厉娜顿时目露凶光,但是迅速环顾四周后,她就立刻发现自己正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对方有整整四个人,加上那个奇怪的小女孩,一共是五个人需要灭口,单凭自己肯定办不到,况且,没了那个蠢货暗中相伴,还需要靠眼前这群人带自己走出这片森林,抵达精灵半岛。还是在精灵半岛与组织的其他成员碰头后再解决他们好了。想到这里,厉娜不再理会达拉惊讶的目光,径直去散落在地上的杂物中清理自己携带的货物。
达拉有点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姑娘,生气的她别有一番风味,和弗妮娅完全不一样。弗妮娅柔美至极,而厉娜则处处透着冷傲,有一种傲然霜雪的冷漠美。达拉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不由得一时被眼前这个姑娘脸上的表情吸引住了。也不知道弗妮娅现在怎么样了,达拉一时间只觉得脑袋很空。最近这段时间,他犹如一个孤魂野鬼,孤零零地一个人,辛普兰快乐的往昔好像几万年前一样久远。
“饶命!不是我!不是我们!”旅店外面的密林中,传来老板娘惊恐至极,连连讨饶的声音,将陷入沉思的达拉瞬间拉回了现实。
达拉和格雷斯立即冲了过去,厉娜整理好头巾也迅速赶了过来,瞬间,她又从一个俊俏的姑娘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
达拉他们还是来晚了,地上,躺着老板娘母女三人的尸体,一旁站立的独眼汉正神情冷漠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
“你为什么要杀她们?”或许是鲜血唤起了达拉的记忆,他瞬间想起辛普兰血流成河的景象,那里的地上,同样倒着无数这样的妇弱,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达拉竟然忍不住冲独眼质问道。
独眼冷冷地看了达拉一眼,眼神里尽是不屑。
达拉的自尊心被独眼那不屑的眼神刺伤了,顿时愤怒地拔出细剑。
就在这时,达拉背上的瓦里老人从昏迷状态中醒来,咳嗽起来,只听他费力地趴在达拉耳边说:“傻小子,这家旅店是黑店,老板娘她们和那些怪物是一伙的。”
达拉这才冷静下来,怪不得这些蜘蛛并不攻击老板娘她们,而只是针对他们这群过路的客人。
老人又咳嗽了几声后,轻声说:“放我下来。”
达拉小心翼翼地将瓦里老人放了下来,老人静静地躺在地上,对达拉说:“我快不行了。”见达拉难过地要说些什么,老人摆摆手,说:“每次钻山林,我都作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今天这个结果是迟早的事情。”
此时,格雷斯背上的娇妮也已经醒过来,被父亲放下地来,望着垂死的老人,小女孩的脸上显出惊慌伤心的表情。格雷斯则一脸歉疚,他真的万万没有想到女儿会在那个时刻发病,而且来势如此凶猛迅速。
老人朝娇妮招招手,示意小女孩到他跟前去,小女孩一手紧紧拉着父亲格雷斯的衣角,一边慢慢移动身子,朝老人走去。
“不是你的错,是爷爷老了。”老人柔声对小女孩说道,然后又转过头对达拉说:“其实和家里比起来,这片森林更像我的家,我一生中四分之三的时间都是在森林里度过的。这样挺好,我终于可以永远留在这里了。”
语毕,老人慢慢闭上了眼睛,神态安详而宁静。
离开小旅店的废墟再次上路时,一行人变成了五个,先前的队伍中多了格雷斯和他的女儿娇妮。
旅店废墟外的空地上,则多出了一座小小的土堆,里面埋着瓦里老人的骨灰。
五人行不多时,就看到了猎人打扮的大汉被困在旅店外的蛛网内,死状恐怖。弗兰茨,或者说厉娜,更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如果昨天不是独眼,自己就和这个笨蛋一样的下场了。想到这里,厉娜偷偷朝独眼斜睨了几眼,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庆幸的是,自己的货物并没有损失多少,独眼的那两箱麦酒看来也不是普通的酒,那些酒瓶在从半空中落地后竟然一丝裂缝也没有,瓶塞也都没有一个弹出摔坏。等到了精灵半岛,得让组织成员探探独眼的底。
不过,现在最让厉娜烦心的,却不再是独眼大汉,而是那个叫作“娇妮”的6岁小女孩。她对厉娜的敌意显而易见,小小的圆脸上,每次见到厉娜,都会浮现出生气厌恶的表情,而且,每当达拉这个傻小子试图和自己说话时,娇妮的敌意就更加浓重,大大的眼睛里射出的寒光如麦芒一样刺在厉娜身上,几乎让厉娜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正在发怒而且醋意十足的成年女人。
同样受罪的还有达拉,除了和格雷斯聊天,他最希望能说说话的人就是队伍里女扮男装的姑娘,虽然还不知道这个姑娘的真实姓名,但是对方那奇特的气质在不知不觉中吸引着达拉,再加上两个人都是年龄相差不大的年轻人,达拉不由自主地想靠近这个姑娘。
但每次达拉采取自以为表示友好的举动后,都会被她那不屑的冷漠眼神所刺伤,只得怯怯地退缩回来。这一切,又都被格雷斯背上的小娇妮看在眼里,小女孩露出的讥诮、调皮、鄙夷的复杂目光更让达拉觉得讪讪的。
而格雷斯则找到了新的倾诉对象,那就是独眼大汉,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听多了自己的唠叨也会露出厌烦的表情。无论格雷斯怎样和独眼大汉说话,对方都是冷冷的,不置可否。神经粗条的格雷斯把对方的冷漠理解为信服自己的表现,更加洋洋自得地和独眼大汉闲“谈”(只有格雷斯在谈)起来,把自己带着女儿去精灵半岛治病的事情又透露了一遍。
殊不知,对他的话真正感兴趣的,却是一旁假装心不在焉的厉娜,怪不得这个小女孩能施放出那么巨大的魔法能量,要是能把这个小女孩弄进组织效力就好了……厉娜猛一抬头,刚巧看见娇妮眼中严厉不屑的目光,一个吓人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难道,这小丫头知道我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