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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白:我们的故事从哪说起呢?让我想想,不如把时间的齿轮往回拨,一圈、两圈、三圈……,哦!stop!我看到那个黑黑、瘦弱的孩子了,我们就从她开始吧。
我叫祝福,同学说这个名字土得掉渣,就像旧社会走出来的人物一样,可是我不这么觉得,因为这是我最爱的奶奶给我取得,她说我是老天带给她最好的礼物,我本不该出生在这穷乡僻壤里,所以她要把最多的祝福给我。
奶奶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的母亲。她是个美丽而有文化的上海女人,当年被下放到安徽,早早嫁给了老实巴交以种蔬菜为生的父亲。后来政府出台了回沪政策,可是已经结婚的母亲是回不去了,所以奶奶才一直念叨,如果没有毛爷爷,她就不会有我这个宝贝孙女了。
尽管奶奶觉得有愧于母亲,可是在我看来,母亲和父亲在一起很幸福。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母亲已从当年的知识分子活脱脱成了一个农村妇人,但她从没说过后悔留在父亲身边。
只是,她一直不希望我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过一辈子,从小母亲就对我说:“福福啊,等你长大了就去上海吧。”
于是,初三那年,我拖着奶奶送我的红色旅行箱独自来到上海求学。
上海,对于我来说就是个霓虹而车水马龙的世界。在乡下,过了八点,家家户户都关了门窗窝进被褥里,可是现在,到达上海的火车已经过了九点,走在马路上,一切是如此喧嚣,闪烁的巨大灯牌,穿梭如鱼的车辆,高得看不到头的大厦,尽管小时候我也随母亲来过几次上海,可每次再来我依然觉得陌生而新奇。
“福福。”来接我的舅舅出现了。
在我记忆中,舅舅是个顾家又和蔼的人,舅妈则是个大嗓门的女人。临行前,母亲曾叮嘱我,住在别人家中千万要乖巧听话,自己的衣物不要麻烦大人清洗,有空要多做些家务,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要和舅妈顶嘴。所以,在我见到胖胖的舅妈时非常恭敬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哎呦,这孩子怎么这么见外。”舅妈并没有想象中可怕,她的脸圆圆白白的,就像个肉包子。
我脱下鞋子正准备走进我的新家,舅妈却突然拉住我:“等一下。”
我一愣,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舅妈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块布条,拉我到走廊里。
“外面灰尘大,我帮你掸掸。”说着,舅妈挥起布条抽在我身上,边抽还边让我转圈。
收拾完毕,我才踏进家门,看到他们小而整洁的房子,终于明白为什么舅妈有刚才的举动了。
我有点战战兢兢地不敢轻易下坐,舅妈笑着说:“来,我带你去你姐的房间,以后你们就住一块。”
舅舅有个大我三岁的女儿,皮肤白静得都能看见下面细细涌动的经脉,以前我从未觉得自己黑,可和她站在一块却突然有点别扭。
“哎呦,你这是什么年代的衣服,不能穿啦。”她把我带来的行李翻了个遍,无奈地摇头,“你怎么说也是我的妹妹,我实在看不下去。”
她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粉色的公主裙往我身上比了比:“ok,明天你就穿这件吧。”
她看我有点木然,像洋娃娃般得笑了笑:“我穿不着了啦,你这么瘦正好。”
我摸着柔软的裙子,心里暖暖的:妈妈,奶奶,你们不用担心,舅舅一家都对我很好。
第二天,我穿上那件公主裙在镜子前照了照,是裙子太漂亮不适合我吗?怎么看都有点滑稽可笑。
舅妈说:“没事,只要在上海住几年,你身上的土气就会褪去了。”
我并没有在意舅妈说的“土气”,我本来就是乡下来的,怎么能和从小在上海长大的表姐比。
在我想象中,上海女孩就该像表姐这般,皮肤白如陶瓷,声音嗲得灌蜜,举手投足有种莫名的优越感。然而,这种固有印象很快被人打破了。
这个人就是每天和表姐上下学的邻居——楼隽书。
初见楼隽书,本人和她的名字颇像,短发、高挑、一身运动服,乍眼一瞧以为是个清秀的男生。
她上下打亮了我一会,对表姐说:“你家是不是发财啦,没事请个菲佣干嘛?”
“你不要瞎说,她是我表妹,叫祝福。”
“祝福?哈哈哈。”楼隽书仰头笑起来,“我以为是祥林嫂呢,乖乖,你们真的是亲戚吗?”
楼隽书凑近我,看得我很不舒服,一个劲地后缩。
“仔细瞧瞧,她除了黑点,五官还不错,有点你的影子。来来,去你妈那搞点粉来,我们给她抹抹白,看是不是块未琢的宝玉?”
“她那脸要抹白了可得用多少粉啊,我妈的粉饼可是两百多一盒,她要是发现了会打死我的。”
“你妈又没凭没据的,怕什么,死不认帐不就行了。得儿,你去弄点面粉来算了。”楼隽书不由分说拉我坐到椅子上,撩起我的刘海又左看右看起来。
除了妈妈和奶奶,我还没有被哪个女人这么亲密地端详过,况且这个女人长得还那么俊逸,我的心不由紧张起来。
“这,行吗?”表姐拿着面粉罐头过来,怀疑道。
“怎么不行,朱古力小妹,你说是吧?”楼隽书朝我俏皮地眨眼。
我的脸腾一下红了,低头喃喃:“什么,朱古力?”
“当然是好东西了,待会你乖乖听话,我就给你吃朱古力。”楼隽书笑眯眯的样子让我无法拒绝。
于是在吭闷拐骗下,我被拿去做了人体实验,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换回得是一包所谓的朱古力糖和她们笑得前仰后翻的夸张样子。
从此以后,“朱古力”便成了我的绰号,不但如此,我还成了楼隽书经常作弄的对象,她不是让我去爬树抓知了拔气门芯就是指使我跑腿买东西。渐渐地,我开始有点讨厌她,没事看见她就绕道走,她却像个牛皮糖似的冷不丁跑出来吓唬我,完全不记得上次差点把我弄哭的事。我最讨厌的,就是她每次做完坏事就一副没心没肺、事不关己的样子,由于她平时嘴巴甜又讨人喜欢,所以大人们即便知道是她干得淘气事也不会怪罪她,反而一直要我们在学习上向她看齐。
我就读的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市重点学校,分为高中部和初中部,楼隽书是大人口中的品学兼优生,小学时就曾连跳两级,后来直升进入高中部(我这才知道原来她和我是同龄人),所以她时常会被邀请到初中部来做学习演讲。可自从我认识了楼隽书,而她又偶然得知我学习不错,我就沦落成为她写演讲底稿的奴隶,并不是我愿意做这种烦人的事,而是事出有因。
众所周知,上海人有排外的倾向,尽管我衣服穿得不过时(因为是表姐的),但在别人眼中总有点不伦不类,再加上口音严重,思想落后,什么事都是一副土包子的样子,所以很快就成了男生欺负的对象,即便是女生也不爱和我说话,我在班级里常常是孑然一身,孤身浊影。
可是某天,楼隽书趁到初中部来的机会突然造访了我,并请我吃了顿午饭。回教室以后,我就成了同学们包围的对象。我这才知道,楼隽书原来是这么有名的人,而我的表姐似乎在男生中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学姐。因为有了共同话题,我第一次感到融入集体,回家后兴奋地把大家的表现告诉了楼隽书。
楼隽书一副我早知道的表情:“你要怎么感谢我好呢?”
“谢谢,谢谢。”我第一次觉得被楼隽书欺负原来并不是坏事。
“哈,只有口头表现吗?朱古力,有点行动好不好?你要知道我是冒着将来被你出卖私生活的危险才拉你一把。”
“那你要我怎么感谢呢?”我怯怯地回应。
“我正在写让我头痛的讲演稿,你就帮我代劳吧。”楼隽书说着把一刀纸扔到我面前。
“我,我哪行呐。”我把纸朝她推了推。
楼隽书一把按住,歪着嘴角:“你当然不行了,我是要经过润色的。别罗嗦了,明天把初稿交上来。我要是发现你不是花一百个心思去写,小心我倒打你一耙。”
就这样,在初三繁重的学业中我不得不时而抽空成为楼隽书的文字奴隶。
表姐安慰我说:“看得出来,小书很喜欢你。”
她哪是喜欢我啊,分明是以欺负我为乐!尽管我承认,在外人面前,她并没有表现得很过分,甚至有时还会袒护我,但那都是表象,楼隽书简直是个变色龙,我不止一次看到她人前人后的两般嘴脸,她乖宝宝的脸蛋下埋藏着一颗恶魔的心。而我,不幸就成了这个小恶魔的玩物,虽然我曾经试图反抗过一下,但所谓道高一丈魔高一尺,反抗的下场导致楼隽书加倍地欺负我,她最常对我说的口头禅就是:朱古力,你知道我手上有你面粉妹的照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