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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钺乘马车回到高府,贺客已经挤满了前庭,不过他的身份在这儿,典客的将他迎到中庭偏厅,不少禁军大将们都先到了,堂上有殿前都虞候赵匡胤,侍卫马军都使韩令坤、侍卫步军都使李继勋,虎捷右厢都使赵鼎等人都在。另有宣徽北院使吴延祚,南院使向训也在坐相陪。
章钺一进偏厅,堂上主位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忙起身相迎,并自我介绍道:“多谢章将军光临寒舍,在下高怀亮,代兄长接待各位禁军同僚。”
“哦!原来你是高藏用之弟,现在禁军哪个部属?”高家枪在这时代可是很有名气的,所以章钺对高家俊杰子弟是有所了解的。
“我家兄长任铁骑右厢都指挥使,所以也在铁骑右厢,任副都虞候。”高怀亮谦逊地笑着回道。
章钺点了点头,在高怀亮的引导下入座,位置在虎捷右厢都使赵鼎下,恰好对面是向训,他们那边下都是文官,品阶都不高,至于那些相公们,他们是高官,另开了个房间的,章钺对这些文官大多都不熟,互相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了。
时辰未到,宴会也还没正式开始,大家都比较随意地交谈着,话题无非是最近谁谁谁招募到勇武过人豪杰,章钺对此不感兴趣,与堂上的禁军将领们都没什么交情,正坐得无聊,慕容延钊来了。
这货嗓门大,张狂地大笑着与熟识的人打招呼,然后到章钺旁边坐下,不想这时有人很不爽地说:“有的人原本就是老资历散员都使,在高平亲自冲阵,也算是立了大功,然而才升了个厢副都使就嚣张成这样,初掌军就打压异己,安插亲信,但愿他别露出破绽。”
章钺抬头一看,是韩令坤和李继勋两人正在不满地抱怨,心中顿时雪亮,前段时间整军时拔掉了一军韩令坤、九军李继勋的人,这两人心中恼火但又没什么办法,现在阴阳怪气地喷了。
反正他们没点名,章钺就当没听见,可慕容延钊四十多岁的人,还是那般急性子坐不住,扯着大嗓门嚷嚷道:“有的人野心勃勃,在军中以同乡关系称兄道弟,结党营私,手都伸到我左厢来了,这他娘的还让不让某家带兵了?若有本事也就算了,没本事没功劳又想居高位,天下岂有这等好事,某家是见一个拉下来一个,见一双拉下来一双。”
“算了算了!今天是高藏用宴客,我们就不要议公事了!”章钺站起身,笑眯眯向众人拱了拱手,一副和事佬的样子。
“慕容延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结党营私……老实告诉你,虎捷左厢一军中有某家两个营的马军,某家身为马军都使,正是直管马军,你如此行事可与某打过招呼了吗?”韩令坤听得大怒,站起身来大声质问。
这一问还真把慕容延钊问住了,都怪这个坑爹的军制,马军只有其名,但不是独立管理的,因为这是依作战情况予以调配。战场需要马军,就由马军司统一调度马军作战,若不需要时,侍卫司各厢都配有一部份马军,用以步骑混一作战。
按常理来说,确实如韩令坤所说,整治马军应该得到他的许可,至少事后要与他说一声,但章钺和慕容延钊都选择无视了,这其实争的就是一个主动权问题。
章钺见慕容延钊张口结舌,便帮腔道:“好说!不就是两营马军么?另外调出来,不必挂在左厢名下!想组建一个马军,对于章某来说,没半点难度。”
“章元贞!你这个道理在官家面前说得过去么?”韩令坤显然不想得罪章钺,脸色缓和下来。
“韩将军说得是,禁军是有制度的,那么我就要问你了,现在是战时,还是日常状态?左厢整治马军,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吧?”章钺不慌不忙,他可是紧扣禁军制度的。
“章将军!可你似乎并没上报马军司吧?”步军都使李继勋接口问道。
“事有轻重缓急,何时上报,虎捷左厢自有决定权。”章钺斩钉截铁地说,让韩令坤和李继勋哑口无言。
“诸位诸位……莫谈公事!莫谈公事……我们来点大家都感兴趣话题如何?”宣徽北院使吴延祚起身劝和,向训和高怀亮也跟着劝解,几人总算不再争吵,但明显分成两派,谁也不理谁。
“他们那是一伙儿的,都是河北人……”慕容延钊靠近过来小声说,忽然想起章钺也是河北人,而自己是河东人,顿时脸色变得有点怪怪的。
因为这时代人乡土观念极重,就算军中也是如此,一旦碰上同乡,很快就结成了小集团,有了团队,自然也就形成了休戚与共的利益关系。
但韩令坤与赵匡胤是小,而李继勋也与赵匡胤有结义之情,高怀德虽未出现,但他是赵匡胤的妹婿,而赵匡胤的父亲赵宏殷已升为龙捷右厢都使,这一群人的关系已经越了普通的同乡之谊,又个个都是大将,这就是一个禁军大团伙,只是目前还没有形成真正的主导人。
不过赵匡胤窜升得很快,会州之战只是走了一趟便升为散员都使,高平之战算是立了大功的,直升为殿前都虞候,领严州刺史。已是统管殿前司张永德的左膀右臂,地位比章钺都高两三级。而章钺是功,也不过出掌虎捷左厢,在皇帝心中还不如赵匡胤有份量。
不一会儿,午时已到,宴会开始,两队婢女端着托盘列队迈着小碎步进来,先是上齐了餐具及茶饮、果品、糕点等,然后又是酒菜正餐,因为之前闹了点不痛快,酒宴开始,众人都不说话。
吴延祚曾在太祖郭威身边任牙将,虽是武人的出身,但比较有文人气,一直出任散职,是以声名不显。见席间冷场连连劝酒,但众人无精打采地应付着。
这时,赵匡胤身侧一名身着月白长袍的少年人似是看不下去了,便站起身向吴延祚提议道:“小子不才!拜见吴使君,今天是高府请宴,众将齐聚一堂,机会甚是难得,何不行诗令以助酒兴?”
“嗯?这个主意不错!甚好!听闻赵家二郎饱览诗书,吴某自为客令,就由你来起个头如何?”吴延祚心里明白,年轻人爱出风头,自然乐得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那少年人正处在变声期,一口鸭公嗓,说话声音难听得要死。章钺听吴延祚说起赵家二郎,顿时心中明白,那少年人想必就是赵匡胤的弟弟赵光义了,不由凝神看去。
赵光义十五六岁年纪,倒是生得面玉冠玉,唇红齿白,只是不像其兄那般沉稳有神的浓眉大眼,反有点双眉细细,眼睛狭小,而且眼珠还有点向上,带着点闪烁不定的轻浮。
“多谢吴使君抬爱!恭敬不如从命!那小子就献丑了!”赵光义面向堂上众人躬身一礼,又举杯开口缓缓吟道:“大鸟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个诗令一般就是改字诗令,也就是把“鹏”字改成“鸟”了,那么堂上众人要对出来,就也得以合适的诗句来对,如果对错就要罚酒一杯。
堂上都是武将,能熟读诗书的很少,能写写算算已经不错,哪玩得转这种高难活儿,不但肚里要有诗句,还得改个字对上去,可是非常难的。
等了半晌,众人都抓耳搔腮,若是都对不上,那这个诗令就行不下去,继续冷场着,章钺的虎捷左厢与韩令坤的矛盾也会持续,若是气氛活跃点,事后说不定就好说话了。
想到这里,章钺也搜肠括肚,终于记起一句,也不知合不合韵,便开口道:“白鸟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这是韩愈的《春雪》,把后面的“雪”字改成了“鸟”字。吴延祚听得一怔,这诗意此时听着怎么有嘲讽戏谑的味道,而且赵光义正穿着白袍,不会是怪罪人家多事吧?想着不由向对面看去,赵光义果然面露不快之色,小眼睛瞟向章钺时凶光闪烁。
可章钺显然没意识到,他勉强对上了,只是完全不合韵,但现在这个不重要,吴延祚便拍手大笑着开口称赞道:“好!诸位罚酒!再一轮由我出题!”
众人一听都怪怪地看向章钺,赵匡胤却微笑着向这边拱了拱手,似乎是想表达某种谦意,但心中有无芥蒂就没人知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