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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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姆一愣,然后重重叹了口气。洛维安一阵感叹,这种状况五百年也没有得到改观啊,曾经的人类军团就经常发生这种事情,导致战地医疗保障系统经常受到无谓的打击,人类军团的战损率也在不断攀升。而将战地医疗救援系统放在第一位的魔族军团依靠着只有人类二十分之一的战损率与总兵力超过自己一百倍的人族军团对抗也可以理解了。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如何缩短经脉损伤的恢复期。如果关键的脉络遭受损伤危及生命的时候,我们往往采用神圣魔法中的光明礼赞或是常见的治愈术迅速恢复断裂的经脉,从而导致不可逆转的经脉错位。故在平时,我们只能以凉性药物缓解经脉继续断裂的趋势,同样用温性药物适度控制经脉的恢复速度。治愈术在治疗经脉破损方面几乎无用武之地。”

    海姆沉重地点点头:“确实是一语中的,莫非你有突破性的发现?”

    “属性。”洛维安只说出一个词。

    海姆扬起眉毛。

    “光属性,如同正午骄阳一般强烈活跃,以光属性催动的治愈魔法猛烈而见效迅速,故难以起到清淤温养的效用。而暗属性,温和而柔缓,虽然见效缓慢,但是对于慢性损伤有着远超光属性治愈术的成效。”

    海姆皱起眉毛,“用暗元素催动治愈术……”

    “我来自埃德尔斯坦行省,我本人就是暗属性体质。”

    海姆在空旷幽暗的正厅里来回走着,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这是你和罗伊纳大师共同的研究成果?”

    洛维安点点头。

    “此事不宜张扬……”海姆突然语气严肃说道,“那一边的圣教对跟暗元素有关的一切都十分不友好,虽然我们与他们交恶,不过我们仍旧在避免全面战争的可能。”

    洛维安顿时发觉希纳斯陛下给自己这样的一个条件是如何难以利用。

    这自他过来的三天及之前的两个月,天台关以西,圣教驻军一直保持着令人麻木的安静。遍布圣教的情报组织来来回回只有一句对敌评价——“保持警惕”

    实际上这就是毫无收获的另一种意思。在过去的半年中,圣教一直没有尝试对天台关进行冲击。在天台关西门几十米的地方,时常可见身披白甲的圣教骑兵单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中擎着两米多长的骑枪踏着碎步用冷冷的眼神打量着高耸的天台关。偶尔,也可见被众骑士簇拥着的真正精锐,大地骑士团的正式骑士。

    他们往往看上去没有普通骑兵一般彪悍,装备也没有他们精致。似乎他们只是骑在马上,披着最简单的一身白袍。若是没有挂在马鞍上的简朴钢剑和远远就能感受到的强大威势,他们甚至会给人一种文官的感觉。

    没有战斗的日子里,战地医院总是空空荡荡的,除了将时间用在熟练两种治愈术的配合使用和继续锤炼黑暗精气以外,洛维安时常就会带着医院所发的通行证攀到西侧城楼上,注视中西边绵延的山峦和蓊郁的阔叶林,对于巡逻在那里圣教骑兵的冷冷注视,他只是将目光放在西方。更多的时候,他在思考弗朗西斯和雪沫丁坎他们是否成功地逃脱了圣皇骑士团的搜捕,令他稍感放心的是,他总有种感觉,圣皇希纳斯不是一个会轻易对自己承诺做出特别解释的人类。

    清晨,整座天台关在微微颤抖。

    据那些已经在这里留守数年之久的老兵所说,这是又一次天台关驻守军队集结时,成百上千双钢制战靴踏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共鸣。在轰鸣和颤抖声中,还有中低沉雄壮的鼓点。这是点将鼓的低吼,点将鼓一响,意味着天台关所有高层武官的集合,也往往是大战来临的先兆。

    洛维安作为战地医务人员,并不受作战部的直接制约,因此他有幸再次看到随着清啸的号角,近万守军整齐有序地跃上一层层城垛,更多的后续部队从东方的公路上整装待发。天台关,此刻仿佛就是千万人类军队的一个释放阀门。

    “内战有什么可看。”洛维安用魔族语的口型念着这句话,即使是他有着不可磨灭的军旅情怀,但是看着同一种族互相厮杀,他提不起一点好感。他转过身,刚要走下城垛,忽然遇上了有一段时间不见的阿甘。

    “我有时在思考你在这里的城防中究竟充当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亦或是你根本就是一个与这座城市无关联的旁观者。”

    阿甘歪着头,露出了狼族淳朴的笑容,“在狼族的概念里,旁观就是一种帮助。因为我们是一个好客的民族,而且对于自己的人类同胞,我们会用热忱的态度和好客的姿态帮助欢迎他们。”

    “那么,显然我不在这一行列之中?”

    阿甘走上前,他的身材比那些高大的城防士兵低很多,经过洛维安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冷冽清新起来。

    “对于对待朋友的态度,我们会用实际行动表现,而不是用自诩为文明种族中坚以华丽语言包裹着的晦暗内心去思考行事。”

    阿甘转过头,手中把玩着一尺多长的冰精短杖,丝丝寒气和轻微的雷电劈啪声若隐若现。他略显消瘦的身影背景中,忽然随着震颤大地的鸣响,浮现出了一片白色的浪涛。

    浪涛在天台关西侧五十米余处骤然停下,翻卷的白色浪花依旧活跃,却越不过这条无形的堤坝。并不平坦的西部山岳中,万余白甲重装骑士簇拥在倾斜的山地陡坡上,却平稳的如同站在训练场干燥的沙地。站在最前一线,是白衣飘荡,姿态仿佛并不像是骑士的数百名大地骑士团精锐骑士。几十秒钟的马蹄声后,天台关以西已经黯然无声,与之前静匿的山林不存区别。

    整齐划一的动作声在沉寂了五秒钟后忽然想起,最前一线的大地骑士们悄然分开一个个缺口,容后方的士兵们将一排排巨型尖木桩摞放于地——

    在城头的正上方,一声响鞭打碎了默然的沉寂。

    “嗡!——”

    这是成千上万弓弦绷紧后放松的呻吟,带着火红色尾羽的箭矢顿时将艳阳高照的天空染成了晚霞一般的血红色。空气中的火元素刹那间爆裂起来,一个红袍如燃烧般火焰的魔法师游动在箭雨的空隙之中,悍然第一个跃下城头。

    这时洛维安才猛然发觉,这名刚烈的魔法师就是他之前所在车队中那名火之骑士团的娃娃脸女孩。

    大地骑士团安静的堤坝没有因这一团火的风暴而荡漾起一丝波澜,之后他们身后那些白甲的骑士因为接触到鼻尖的死亡威胁而发出了微不可察的骚动。

    无形的堤坝轻巧的分开了一道裂缝,几名身穿淡金色长袍的圣教魔法师踏着平稳的步子穿过了大地骑士组成的一线,高亢的咒语声响起,火的暴雨前方,蓝金色的光芒忽然凭空出现,与火的骤雨近乎平缓的相触。

    混乱的元素风暴几乎吹翻了最近的所有非魔法师人员,就连强悍的大地骑士们的坐骑也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向后退去了几步。

    而火红色与蓝金色的相撞,没有剧烈的爆炸,而如同一种诡异的相互融合。无声却狂暴的元素风暴就从那里一波波地向外扩散,天台关在这元素的推搡下微微震动着。

    红色与蓝色纠缠在一起,在数万人的注视下,互相发出了崩碎的声音。

    此刻,平静的战场终于发出了人类的吼声。

    蓝金色的防护罩并未完全阻止已经准备多时的火雨,约有五分之一的箭矢穿透的防御结界,落在了无波的白色浪涛之中。

    顿时,斗气激发时的吼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撞在了天台关青白色的西城门上,在嘈杂的怒吼声,哀鸣声和坐骑嘶鸣的噪音里,一声女子的娇叱尖锐地冲出了一切混乱。

    最前方的大地骑士们直线型的阵列随着一声呼号而陡然转变成锥形的突刺阵列,而突刺阵列的剑刃所指,正是一人的火之骑士团的女魔法师!

    以一人之力对抗数百天下第二骑士团的精锐,圣皇骑士团的荣耀此刻略见一斑。

    以洛维安的角度,他看不见女魔法师的表情,但是他此刻终于将之前曾经抱有的对现今的圣皇骑士团的一丝疑虑随着这道火红色的身影而烟消云散。时隔五百年,那奔袭数千公里的圣皇骑士团的绝代荣耀军魂并未从这一代的后辈骑士们身上远去。

    女魔法师周身瞬时燃烧起一团火云,数百颗拳头大小,闪烁着金红色光芒的火球从火云中分离,而后在前方组成一道赤红色的巨锤,一声沉闷的爆鸣声后,金红色的巨锤精准的迎向了冲锋在最前的那名大地骑士。

    西城门无声无息地划开,几十柄青绿色的长弓拉开,无形的,由光与风组成的明丽箭矢随着自己的轨迹而越发明亮。弧线型的姿态优雅而神秘,远比一般箭矢快得多的速度几乎是在呼吸之间,就已经逼近了最前方几名大地骑士团骑士的覆面甲。

    大地骑士们发出了一声费解的长叫,同时举起臂铠,白金色的光芒顿时从他们身上蔓延开来,又融为一体,最后化成了近乎实体一般的白色光盾,阻挡在了迎向箭矢的那数名大地骑士面前。

    圣地风之骑士团的长弓骑士们跃出轻快的马步,给紧随其后的光之骑士团的骑士们让开道路。一身金色轻甲的光之骑士们如旋风一般掠出西城门,马蹄仅仅是略一点地,便再一加速,众人只能看见他们金色的残影。

    火之骑士团的女魔法师在释放完火红色的巨锤后,一个率先冲上前的风之骑士轻盈地从马背上飘下,将女魔法师带离了战场。而只能阻挡住尖锐的金绿色魔法箭矢的白色光盾无法抵挡女魔法师的火锤,随着一声轰鸣,整个人在火红色和金绿色的轰击下消失了,在地面上留下了一片巨大的焦黑色痕迹。

    洛维安站在阿甘身后,阿甘兴致盎然地低头俯视着正在逐渐展开的战场,洛维安闭着眼睛,听着周围连续不断的箭矢擦过空气的刺耳声音。

    “我们的预备队难道不知道战场的局势?”

    阿甘被洛维安的这个问题问得一愣,“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洛维安睁开眼睛,他不清楚圣教在想些什么,如果眼前的情况真如他所见的一般,那么只能说明人类在这五百年间倒退得太多太多。圣教这样做,只是将自己珍贵的大地骑士们毫无价值的撞死在天台关厚重的城墙上,面对这样的雄关,只有十比一的战力比率才有成功的可能性。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你就是预备队的一员吧?”洛维安嗅着空气,尽是元素风暴后空气中臭氧的鱼腥味,“而打准备好预备队的战斗,恐怕可不像现在这样轻松,而且圣皇骑士团也根本没有派出的必要。我们紧锁城门,他们恐怕攻不进来。”

    他借着望望天空,“而且我们对空中没有任何防备。”

    阿甘瞪着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当战况令人费解时,往往表现成一方面甘愿做出大量无谓牺牲,前线过于分散,或是含有明显破绽等等——简要来说就是做出不合理举动的时候,往往就意味着变数即将出现。

    变数含有三种常见类型:一,主力部队并不是你眼中所见的那支队伍,而可能隐蔽成后勤人员或是二线作战方阵。其异常的举动很可能是为实际意义上的一线作战方阵打开通道。二,战场环境即将出现巨大变化,敌方很可能通过自然手段诸如打破堤坝、引起雪崩等消灭我方力量,或是在战场部下大量的人工陷阱机关措施,其效果与引发天灾相同。三,敌军中隐藏着能够以一人之力改变战况的超级强者或是能够引发强大魔法的法师团队。有这些不可预料力量作为靠山,指挥官很可能毫无顾忌不计军事常识指挥军队,从而模糊我方指挥官的判断力以达到敌方的最强杀伤力。这种状况通常只能够通过先前的情报系统而加以警惕。——《军事指挥常识普及本》

    光之骑士团在马背上举起了沉重的单手剑,酣畅淋漓的挥动下,强烈的灵魂波动和光元素糅杂在一起,化为了一道半月形的剑芒,急速旋转着向面前的大地骑士们冲去。

    白袍的大地骑士们同样抽出朴实无华的灰色长剑,亮白色的斗气光芒和沉重的土元素汇聚成他们面前螺旋状的龙卷,在双方相聚四五米的地方猛烈相撞,形成一片混乱的烟雾。在遮挡住人视线的烟幕中,金属撞击的清脆声音响彻战场,斗气刺目的光芒时而将烟幕吹散,惨烈的短兵相接倏忽一现,随即又被混乱的尘土和杂光所掩盖。不时,被刺穿身体的骑士们从混乱中被毫不留情的抛弃。汩汩鲜血与身下被踩碎的土块融在一起,缓缓向外扩散,蠕动着,如同蜘蛛向外扩张的丝网。红黑色的鲜血在淡黄色的土地上缓缓向外蠕动着,让人毛骨悚然。

    西城门的正门外,五十名风之骑士团骑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激射出手中的金绿色魔法箭矢。穿透力极强的箭矢往往贯穿两三个圣教骑兵依旧冲势不减。侧门中鱼贯而出的天台关正规城防军在风之骑士团冲击出的缺口中如尖刀一般刺进圣教军阵,白色的浪潮正在被帝国军队银灰色的军装所切碎。

    “按照你的经验,那些白袍的骑士们是真正的大地骑士团骑士吗?”

    阿甘点点头。

    “按照你的经验,周围的那些土山不会有崩塌的危险吧?这里不是某个古河床吧?我们的情报机关事先没有发现圣教正在鬼鬼祟祟地干些什么吧?”

    阿甘又点点头。

    “那么好吧……”洛维安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际,“时候拖了这么久,也算是他们有耐心了。阿甘,你也该上场了。顺便问一句,为什么我刚才问的问题你都有信心正确的回答呢?有些事情恐怕并不是随便某个人就能够明确的知道吧?”

    阿甘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与狼族独有的淳朴笑容大相径庭。

    “不相信我的话?还是担忧我的推测正如你想象的那样?”洛维安背负双手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暗元素围绕着他缓缓流转着。在圣教骑士带来的光明元素中,这一抹黑暗显得尤为明显。

    “说实话,我劝你最好不要在圣教面前显露出自己的黑暗本质。圣教与我们开战的理由之一就是声称要为人类清除邪恶的暗属性体质。就算你不是……也不要这样做。”阿甘忽然说道,没有继续洛维安的话题。

    阿甘顿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没错,像我这样作为旁观者的战斗人员确实会给军队带来不合适的惰性元素。我现在就回到我应该的位置上。”

    说完阿甘收起短杖,快步走下不远处倾角很大的楼梯,肩膀微微耷拉着。

    “毕竟我还不属于这个世界啊……”洛维安低不可察的自嘲道,一转身甩下了自己军医的白大褂,露出了下面纯黑色的紧身劲装。周围的士兵们用惊异的眼光看着这位年轻的军医。

    西门楼下,一名身材并不出众的光之骑士静静的坐在马背上,与前方不远处的喧嚣厮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不时有圣教骑士和魔法师注意到这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金甲骑士,呼啸的斗气气旋和五颜六色的魔法攻击从不同的角度向他席卷而来。

    光之骑士只是微微抬起左臂上闪烁着炽红色光芒造型古朴奇特的盾牌,一缕半透明,样子如同他本人一样的奇异存在顿时从他体内飘出,所有攻击落在着阳光下几乎不可见的半透明影子上,就像将一桶水倒入大海中一般,无声无息的消弭于无形。

    这样怪异的景象并未引起圣教骑兵们的明显反应,注意到这一切的骑兵们悄然向后退去,加入到那些低阶正式骑士与大地骑士的厮杀之中。

    他只是望着几米远处双方处于势均力敌的战场。巨大的攻城梯已经立起,却在不停息的魔法轰击中一次次溃散。如此循环往复,战局永远不会有太大的改观。

    他猛的抬起平静多时的左臂,一柄造型华丽的单手长剑脱鞘而出,亮丽的金色光芒一闪,前方正在酣战的光之骑士们身形一震,纷纷举起盾牌缓缓后撤,而他们面前的敌人也不再追击,也悄然退到他们曾经的战线上。

    战场忽然就这样变得平静。粘稠的鲜血和尸体还有破碎的铠甲取代了之前平整的地面,空气中的血腥气息被火元素燃烧成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冷风一吹,仿佛迎面被撒上了一桶鲜血,黏滑而滚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