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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黔微微一怔,随即长声冷笑起来。程嘉璇慌得忙去掩他嘴,低声叫道:“做什么?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秘密不成?”陆黔冷笑道:“还真是个大秘密啊!那里头也不知道有什么凶神恶煞,专拿出头鸟开刀…;…;”
程嘉璇狠狠跺了跺脚,将地面踏得尘土飞扬,道:“你又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那秘道是开在何处?”脚尖在地面平平擦了擦,嗔道:“通到地底的一个坑洞,直上直下,要用什么姿势下去,你说啊?女孩子怕丑,哪有你想的那样复杂!我好心帮你,你每次都来误会我!我的命就这么苦,生来就是给人冤枉的不成?”一想到江冽尘与自己相处,最好的语气也不过是冷嘲热讽,越觉悲凉。抬袖抹泪本是作伪,才一触到鼻梁,当真感到双眼酸涩。
陆黔要说几句甜言蜜语安慰女孩子,原是拿手好戏,但对程嘉璇就是提不起兴致。总觉她性子太过沉郁,不悲不怒,不喜不躁,活像一碗无味的温吞水,像是任何事都没法调起她一点真实情绪,戴着假面具装出的表情看了也是毫无兴味。
他生性跳脱,喜好与人斗嘴,最乐见的就是对方一瞬间的轻嗔薄怒,同以玩笑回敬几句,后话才好继续。麻烦的反是始终一副好脾气,那可真是枯燥透顶了。因此对她根本懒得花心思,道:“照你说的,好像男人就不怕丑了。你也不用觉得受什么天大委屈,说说看,你来跟我合作,除了盗出索命斩,此外还有什么打算?”
程嘉璇满脸堆笑,道:“没有的事,做人就该懂得知足常乐,怎能一再得寸进尺?你能帮我取索命斩,我就一辈子感念大恩。”陆黔冷笑道:“让你感谢有什么用?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程嘉璇道:“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便是。”她心里只焦急着要他快些应承下来,随口就搬出些江湖套话应付。随即自己也觉太过空洞,道:“以后你讨好雪儿姊姊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女人之间最容易了解亲近,我保证要她甩开李亦杰,死心塌地的爱上你。”
陆黔冷笑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等你自己那边先解决了再说,我跟雪儿用不着你操心。要说你有什么好处,就是真会装傻,的确是块当细作的好料,就算露馅也不会供出主人。算了,我来替你说,最关键的还是得手之后,索命斩的归属,是不是?你想利用我替你成事,再拿了去做人情,天下哪有这等便宜可占?”
程嘉璇又感到有种咄咄逼人的压迫,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强自镇定,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陆黔道:“因为你是江冽尘最忠心的小奴才,他要找七煞至宝,你就想提前找出来,恭恭敬敬的双手献上,就换他一句赞赏。可惜啊,他是不会感谢你的。还不是害羞不说,而是心里压根儿就没那种想法。”
程嘉璇急道:“‘最忠心’,这一点不错。可才不是…;…;才不是什么小奴才!”只因她明知自己的地位连奴才也不如,因此听了这话更是刺心,极力争辩。陆黔笑道:“哦,那是什么啊?”程嘉璇梗着脖子道:“是…;…;是他的女人!”
陆黔这一次当真笑了出来,倒觉她是傻得有几分可爱,道:“江冽尘几时要过女人,我怎么不知道?我跟你说,要是你死了,魂魄附在索命斩上,或许他还会多爱你一些,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程嘉璇心想这话确是不错,叹了口气,双手环抱膝头坐下,仰头靠着背后一棵大树,道:“你说的也对。”随后微向前倾,拨弄着面前一根狗尾巴草,轻轻拔起,在鼻尖前旋转着,道:“我在他心里,或许就像这狗尾巴草一样卑微,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即使是从我身上踩过去,那也是无所谓。”
陆黔心道:“又来了,又来了,你就不能稍微顶几句嘴?一味逆来顺受,这可叫我闷死了。”皱了皱眉道:“你跟草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都不会把痛叫出声来。别人就算是踩了你,那也活该。其实你做那个蒙面妖女的时候,倒还有几分气势,也有那么点梦琳的风姿…;…;哎,总别告诉我是受了残影剑魔气侵染?”
程嘉璇握拳轻击着太阳穴,道:“我也不知。可我戴着面纱时,处事镇定自若,视天下如囊中之物。不管说了什么,反正我的真实身份是无人知晓,就不怕他们来羞辱我。可一旦摘掉面纱,就像是一丝不挂的暴露于人前,受尽指责、白眼,又得谨小慎微的做人行事…;…;”不知不觉吐露了些深心念头。
仰头看看月亮已到中天,突感急躁,道:“别问啦,再耽搁下去,天都快要亮啦。咱们能不能边走边说?至少先到古墓,取了索命斩再说,归属之事就等得手后慢慢再议。如今连宝物的影儿也没见着,先争起个没完,那有什么意义了?其实你如果肯让给我,绝对是双方各取所需的好事,你要相信我…;…;”
陆黔道:“行了,你都没法相信自己,叫我又如何信法?不过这次就暂且听你的,可不是因为服你,而是服我自己。索命斩到了我手里,你别妄想能再易主。还有,李亦杰叫我看着你,他自己好像也时常留神,别一会儿再给他坏了好事,我先去给他说一声。”
程嘉璇应道:“就是去申明‘此地无银三百两’,嗯,我懂啦。”陆黔冷笑道:“别说得那么难听,这个叫做以假乱真。”程嘉璇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又叮嘱道:“你可别提一句秘道的事。”
陆黔冷哼道:“放心,我有那么蠢么?我又不是你。”说完径自起身,将程嘉璇留在树后,四顾张望一下,见李亦杰和南宫雪正蹲在一处小浅坑旁,两人从刚到时便是择此挖掘,整个下午都没挪过窝,仍是收效甚微。
李亦杰挥动锄头刨出土块,每有硬石拦阻,南宫雪便挥剑砍碎。那宝剑削铁如泥,连番挥动,也不费多少力气。一张俏丽的脸蛋上沾了几块污泥,脏兮兮的涂开一片,却也不以为意,反是时不时提起衣袖,为李亦杰擦去脸上泥秽,动作轻缓温柔,眼里流动着一片诚挚的情意。李亦杰每每一笑,分出一手轻拍南宫雪肩头,满怀爱怜,另一只手的工作仍能互不耽误。
两人配合得默契十足,时而低声说笑几句,真似天生的一对恩爱小夫妻,外人在旁全然插不进足去。这本是副极为温馨的场面,陆黔却偏是看不惯,心有怒意,叹道:“唉,世道不公,只可惜一把绝世宝剑,往日起落间取人首级,稀松平常,如今却成了把泥潭里打转的掘地镐头。可惜,可惜了!”
他明里惋惜宝剑,一双眼睛却尽盯着南宫雪骨碌碌打转,言下之意是可惜了她跟着李亦杰这无甚作为之人。他今日做武林盟主,明日就可给人拉下台沦为庶民,以他武功,既不能牵动内力,绝难凭实力闯出一番天下。让南宫雪随他去过些成天柴米油盐的苦日子,那是万般舍不得的。
南宫雪对此虽未能甚详,但听着他油腔滑调的叹息,眼神中那一层猥劣也是向来最为熟悉。她满心想和李亦杰待在一起,最好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再不必理会武林浩劫,不必理会天下时局,不必理会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也不必理会始终盘桓在他心头不去的沈世韵的存在。彼此只谈些共知的话题,互道些知冷知热的体己话。那就能够抛开所有烦恼,又像年幼时一般亲密无间,无忧无虑。
刚才好不容易排除开一切干扰,遁入自欺欺人之境,私心盼望这挖掘就永远持续,再也不要停止,仿佛唯有此时,才能做一对自由自在的鸳鸯。否则即使他自知无望,能够放下对沈世韵的深切爱恋,但只要天下一日未得太平,他就不可能心安理得的与自己归隐山林。
师兄道义之心实是太强太盛,也为此深受束缚,绝不会弃置天下不顾。可他空有此愿,能力却是卑微等闲,并无更易这乱世之才。心有余而力不足,才是苦之极矣。眼见他为此而徒受多般牵扯,只落得个心乱如麻,夜夜挑灯哀叹,自己有意相助,不过是杯水车薪,连他的忧愁都没法分担,这情势也叫无可奈何。
难得使他敞开心扉,暂将一应苦闷都抛开,在这宁静月夜观星互语,便就遭人打搅,一切意境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心里本就愤恨之极,而那人又是个一向对自己不怀好意的登徒浪子。没好气地道:“你又来做什么?”这话里夹带了三分怨气,七分怒意。
陆黔为这神情吓了一跳,他最善察颜观色,看出她正在气头上,不敢招惹。可回想适才气氛分明是一派祥和,只在一句搭话后急转直下,她对自己当真就如此厌恶?
照那般喁喁夜语,他就算是与程嘉璇悄悄前往秘道,想来也不会给人知觉。在心里暗骂了几千万遍,全怪自己判断失误,不该来多这一桩事。讪讪的摆了摆手,道:“没事,我就是随便逛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你们谈,你们谈。”一边赔笑着,僵硬的挪动腿脚后退。
南宫雪亟盼他走得越快越好,最好是眨一下眼就在面前消失。趁着相隔未远,或许能再找回些此前情趣。却不料李亦杰招呼道:“陆贤兄慢些,据我所知,你不该是个无事闲晃之人。既然特地来找我,怎地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到底是什么事?”
陆黔赔笑道:“程大小姐,人家娇生惯养,没半天工夫就闹水土不服。中午吃坏了肚子,这会儿正要去村后头方便。我还牢记着李盟主叮咛,叫我时刻看紧了她,我可不能辜负你信任,又怕你等会儿想见了发急,这不,特地前来请你示下。”
南宫雪皱了皱眉,道:“这么循规蹈矩,可不大像你的作风啊。再说此事男女有别,多所不便,还是我去看着她就是了。”陆黔忙道:“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她性子暴戾得很,万一出些状况,伤着了你,那就不好了。”李亦杰道:“怎么,她的心还没安下?还在盘算着逃回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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