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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了好一阵,才慢慢抬起手搭在龙头上,整个儿覆盖住,手掌向旁一转。而那龙头竟当真随着她手上动作,跟着横向躺倒下来。外观看去,虽仍是怒目圆睁,但却少了方才那一份气势,倒显得死气沉沉。
稍一出神,忽然心里划过一道闪电,想通这机关必然是沈世韵所造无疑,而她的用意也易于料想。这是企图扳倒皇上,以飞凤盖过翔龙。那躺倒的龙头很是不吉,估计也是为此。
还没等她再兴感叹,面前的床板同时向两侧一分,露出一道通向地底的盘旋梯阶。一眼望不到底,末端黑黝黝的,一眼望去,还能引出不少胡思乱想。但她是真心渴望讨好江冽尘,想到自己就被这点滴小难吓退,真连自己也要瞧不上眼。
鼓了一番劲,终于迈步踏上了第一级台阶,另一只脚随即紧跟。第二步再次缓慢踏出,正值双脚交错,背后突然传来“吱呀——砰”的声响。那听来就似有人将门推开,又重重关上。密室对沈世韵而言既是绝密,不论何人妄图窥探,下场都只能是死。一边胆战心惊的回过头,同时在心里盘算着,该说个什么借口才能蒙混过关。假如那正是韵贵妃本人,就该找找何处适于逃生了。
她这一圈,简直转得比一年还漫长。转到一半,就见玄霜悠闲的靠在门板上,神情看不出喜怒,冷冷一笑,道:“你在干什么哪?原来你也这么恨那个女人,还要趁她不在,偷偷过来搞点破坏,倒真看不出来!”
程嘉璇惊魂稍定。若在以往,不管她闯下多大的祸,玄霜即使开始时冷嘲几句,最后却都一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到时什么都不必操心,只要气定神闲的看着他将一切摆平就是。但自从两人闹开了矛盾后,哪怕他还稍稍顾念旧情,不来落井下石,也决不会再帮她。这时心中全然无底。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
玄霜冷笑着走上前,在洞口的台阶上踏了几脚,道:“那这条通道,又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是你刚刚挖出来的?说实话!整天见你鬼鬼祟祟的收集情报,再加上满口谎言,我都腻烦了。”
程嘉璇道:“这个么,我也不知道……我刚才路过时,见到房门开着,想进来看看。结果才一进房,就是这副样子了。”玄霜道:“是啊,再编,你继续编!我正听得起劲儿呢,别停下来!”
程嘉璇听他这一说,便知分明是不相信自己。本来这谎言也的确太过低劣,通常人见着这等诡异场面,所先想到的都该是逃得越远越好。而她又向来并非大胆之人,怎会在此时一反常态,迎难而上?面上神情几度扭曲,真不知是应嘴硬到底,还是另编谎言交待。
玄霜冷哼道:“怎么不说话?编不下去了是么?那我就来帮你编。这是一条通往地狱的通道。行了,你,继续。”
程嘉璇不知他究竟是否有意说反话,闹了个不尴不尬。强撑着道:“继续什么?人家是在跟你讲真的,你只管开我玩笑!”玄霜道:“谁开你玩笑了?难道我说错什么?如果你现在下去,算你运气好,果然探得些情报,却已经触犯了那个女人的利益。你以为她会放过你?那不就是逐渐走向地狱之门?”
程嘉璇慢慢后退,双脚重新踩回实地,道:“那我现在不去了。不就成了?”玄霜道:“你不去,你的义父会放过你?哎,他倒是拿我吟雪宫当成自家了,这里的秘道,竟然连我也不知道。”
程嘉璇奇道:“你怎知道是我义父交待的?”玄霜道:“本来我是不知道的,不过是说来试探你。你这一句,便算是向我正式承认。”
程嘉璇听他这时还不忘奚落自己几句,既觉温馨,又由衷而生感伤。以前他便是这样时不时地巧言讥讽,那时两人吵闹不休,可关系却是越发亲密起来。而今是很难再听到他这些俏皮话了。
她并不长于斗嘴,有时在心中设想,往往能有极其巧妙的答复,但再诉诸口舌,往往词不达意。所以每逢遭人讥刺,都是面上装作平和,默默挨过去。心里可就或是愤懑,或是苦闷,或是兴奋的积压下了。这次好不容易想出句应答,道:“别就顾着笑话我,我的处境虽然危险,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别忘了,你身上还耽着‘血衣’的担子呢。”
玄霜道:“什么血衣?”程嘉璇见他神色是当真不知,道:“有一天我在料理宫中杂务,将一只箱子顶端的衣服都拿了下来,重新叠放平整。见到最后一件……满是血渍。本来我并不想搭理,但看那衣服很是眼熟,再一细看,却原来是你常穿的一件衣服。我这才知道大事不妙,又不知你究竟是做了什么,多做多错,于是就将衣服照原样塞了回去。哎,你到底是干什么去啦?”
玄霜沉吟道:“不可能吧?我……”他最近时常奔波杀人,衣上沾血是得以想见,但每次都十足谨慎,出宫前特地换上另一件衣服,成事后便脱下销毁。还要专门到澡堂子里去泡个半天,洗净身上的血腥气,回宫后再行更衣,也要里里外外的检查一遍,确保没留下半点痕迹,现在又何来血衣?
程嘉璇道:“什么不可能?难道还是我骗你?唔,难不成……是你在梦游?”
玄霜险些一口血喷了出来。仔细又想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叫了声“哎呀!”说来自己确曾有一件内衣不翼而飞。而要说销毁罪证,仅一次是不曾有过。
那就是灭安家庄后,自己答应带江冽尘去见上官耀华,而他却半途打晕了自己,送回吟雪宫。那天再醒转后,就已换过一身的干净新衣。看来若要使沈世韵有所觉察,差错就只能是出在那一次。低咒一声:“该死!你害死我了!真不知是否存心?”
程嘉璇满头雾水,道:“什么?怎么说……我?”玄霜不耐道:“不是你。”想到一时半会儿跟她解释不清,又问:“皇阿玛也知道此事么?”
程嘉璇道:“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你也别放心得太早,我确是不知,不代表他就一定不知。你仔细回想一下,这些日子皇上待你怎样?”玄霜皱了皱眉,自语道:“还是老样子啊,没什么变化?”随即脸又是一板,道:“不对,想这些根本没用。那个女人是一定知道的了,她还不是对我一无二致?我看,她是想稳住我,再借机顺藤摸瓜……”
程嘉璇见缝插针,道:“凌小爷,你瞧,我透露给你这样重要的线索,算不算你的恩人?你是不是应该回报我?就连那么大的事,我都并未履行职责,对你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对我,就也该宽容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说,对不对?”
玄霜双眼一睁一合,道:“是这样么?啊哟,听别人叫我几句‘凌小爷’,我真叫做神清气爽。怎么你叫上一句,我就全身发冷啦?怪不得,好端端的叫我名字,突然改什么口?下次难道要我喊你程姑娘?唔,好吧,我这一只眼睛,毕竟还睁着哪?还能看到这条秘道,不如,你要下去的话,也带上我一起吧?”
程嘉璇皱眉思索一会儿,道:“这样算来,我好像很吃亏啊?你那件或许是一桩牵连甚广的人命案子,我这边,可还什么都没发生呢。倒好像扯平了一样?”
玄霜冷笑道:“扯平了不好么?这两件事到得最终,还不知是哪一个更为严重。只有我随你一同下去,自己也亲身参与,成了同一条船上的人,再告发你,也就等于告发我自己,那才能让我严守秘密啊。否则,我就怕一时嘴快,不慎给说了出来。我倒是不在乎,就不知道你害不害怕。”
程嘉璇给他说得无言以驳。但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自己吃亏。玄霜从来都不是个多嘴之人,即使自己不跟他互换条件,他也绝无可能出卖自己。不过两人得以共进退,倒也不是坏事。更何况叫她一个人下秘道,总是不免有几分慌张。但还想再试探一句,点了点头又问:“既然如此,你就一定不会再给韵贵妃娘娘说了,对不?”
玄霜脱口道:“你给我去死!我跟那个女人半点关系也没有,为何要去给她告密?”
程嘉璇顿时呆住,以往玄霜对她开再多玩笑,却从不会说半句重话。而刚才这一句疾言厉色,霎时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让她紧张得立时手足无措。
玄霜这时也意识到说错了话,手忙脚乱的安慰她,宽慰道:“对……对不住啊。跟他待得久了,连话也不会说了。我不是成心骂你的啊。”又说了将近一箩筐的好话,才终于哄得她紧张情绪得以放松。又道:“凡是有些名望的大人物,他们走在前面,背后往往跟了一大群簇拥者,好像所有人都给他甩到了身后,只有他才是主子。这种感觉,可真是一种享受啊,你说是不?”
程嘉璇还没弄懂他话意,玄霜就已先一步走了下去,道:“抱歉啊,那种感受,是仅有我一人独享的。你就跟在后边,慢慢追随吧。”程嘉璇心绪稍有萌动。虽有意大胆猜想,玄霜是因关心自己安危,才打算走在前面,以便随时保护她。但这想法未免太显一厢情愿,连私下想想,也觉不妥。然而这思绪一旦在脑中扎根,又偏偏就根深蒂固,萦绕不去。
这段台阶不长,只是到半途拐了个弯,再走几阶,便到得一间密室中。程嘉璇感叹道:“原本想得有多恐怖,原来也没什么机关。”玄霜头也不回,冷嘲道:“废话,你在跟赫图阿拉王陵作比是么?那位穆前辈可是个盖世奇才,又穷尽半生心血,方始制成,那个女人半路出家,哪能跟她比肩?”
此处算不得宽大,四四方方的一块空间,面前的石台上摆放着两件物品。从外观看去,正是断魂泪与绝音琴。断魂泪已从盒盖中开凿出来,又成了一块完整的玉石,晶莹通透。但她是亲眼见识过盒上毒箭厉害,为能成功凿出断魂泪,其间不知死过多少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