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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地少,尽管劳力少,他们也比较早的完工了。脱了壳的麦子收进东堂屋里,一家老少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赵氏一再的问起做糖的事情,金氏也知道了。她倒是不太关心糖果好不好吃,而是问:“你鼓捣这些东西应该也赚下些钱了吧?可能够长青去考学的?”
这问题超纲了啊……
许杏有点茫然,却不敢乱说话,便小心道:“赚了些许,还想置办些工具,好能多做些。”
金氏神色倒也不难看,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你脑子活络是好事,多攒些银子供长青读书,咱家没有偌大家业供他,就全靠你们小两口自己了。他日长青有了功名,你就是秀才娘子,说不得还能当上举人娘子,多大的体面呢。”
许杏心里明白,这就是毛驴面前挂的那根萝卜,脸上却十分恭顺:“奶奶放心,我会尽力多挣银子的。”给我自己挣。
长青等她走到院子里才跟过来,低声道:“你放心,我早说过不会让你供我读书,咱们的约定我都记得呢,五年之后不论我是否高中,都会放你走的。”
身份所限,许杏也只能相信他,而且就她观察来看,长青也值得信任,她便微笑着道:“我知道啦,范大哥。”
隔天下了一场大雨,初夏的燥热之气一扫而空,让人神清气爽,好在大部分人家的麦子都收好了,只有一些人家地里有些掉落的麦穗来不及清理,损失并不很大。接着便是官府的差役们下乡来收税了,许杏问了问,如今朝廷的赋税比例是二十税一,她觉得倒也不算多高,也就是几十斤麦子的事儿,当然,这是对有地的人家来说的,若是佃农,一半到六成的收成给了东家,辛辛苦苦种一亩地只能拿到一百来斤麦子,生活就艰难得多了。
范家人口少,吃得少,还有范守业在外头挣银子,种的麦子除了交税,剩下的都收起来自己吃,能收五百五六十斤的样子,当然,这些粮食吃不到明年,所以才有了春天的时候金氏用红薯换麦子和直接拿钱去买面的举动。因为做糖的事儿已经说过了,许杏就直接跟金氏商量了价钱,麦子可以按照两文钱一斤的价格卖给她。
许杏跟长青商量过了,还是得弄个石碾,不然光靠人手洗淀粉,她根本不可能扩大生产规模。等到麦收结束,红薯也种到地里之后,她就张罗这件事儿了。
“啥?买了个石碾?那得多少银子?”赵氏听长青一说,惊得都要跳起来,“你们咋就自己拿这么大的主意,不跟家里商量呢?”
“一两半银子,有石匠给送来安好,还送了一个石头臼子,可以捣些小东西。”许杏说道,“是我之前挣的钱,尽够了,有了这个我能多做些,挣钱快。”
“贵是贵了些,倒也是个成用的东西,便是许杏不用,咱自家都能传下去。”金氏并没有那么大的反应,毕竟没跟她要钱,而且家里有个石碾,在乡下也是很难得的。
可赵氏还是很不平静:“你手里有这么多钱,那咱家种红薯的时候跟你大姑家买那几十斤的钱你怎么不给出了?”
这么长的一句话,亏她说得还挺清楚。许杏没跟她计较这糊涂道理,种红薯的时候才想起来家里没有留种,现去买红薯,这也不是许杏的错,她用的每一斤红薯都是按市价给了银子的,没看金氏就没说什么,痛快的给了钱么,当然,从女儿家买,在老太太这边,也许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长青拧着眉毛,抿了抿嘴,还是转回了一开始的话题:“许杏说她想在村里收红薯来加工,这事儿奶奶您也是知道的,那我们就放出话去收了。”
金氏点头:“我知道,你们去办吧,兴许还有不少人家有些剩下的红薯呢,便是收不来也不急,几个月的功夫这一茬就长出来了,到时候尽有。”
范氏那边自然是要首先知会一声的,然后长青又去里正家里说了一声,正式宣布了他家的红薯加工生意:“本来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法子,许杏也挺爱琢磨,我们就自家试了试,想着要是不成也别坑了叔叔大伯们,好在如今做成了,往后如果大家伙家里的红薯有愿意卖的,我家就收,一文两斤,当然,霉烂的不能要。”
里正还没说话,里正的老娘就拉着许杏的胳膊笑了:“这小丫头是个灵巧的,长青啊,你这孩子有福!”
里正清了清嗓子说:“长青大侄儿读了书,眼见着就不一样了,有见识,还想着老少爷们,是好样的!这事儿我知道了,等我跟大家伙说一说,反正愿意卖的就卖,这价钱我琢磨着也成,一亩地的红薯能有二两银子呢,不少了。”
许杏想了想,补充说:“我们还在探门路,若成呢就要开作坊了,到时候要是请人帮工也还请咱村的,还要里正叔帮衬哩。”
“哦哟,那可是大好事!”里正很意外,也很高兴,“那咱们可都等着啦,你们可得好好干,快点开起来!”
“你倒是想得长远,连别人可能跟你学都想到了。”回家的路上,长青想想刚才的事情,就笑了,“这么一说,大家伙就该盼着给你帮工了。”
“没办法,这些技术也没有很高深,多琢磨总能琢磨出来,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许杏坦白道。种了红薯可以卖给他们换钱,而不是必须上一顿下一顿的泛着酸水吃掉,然后还有可能打工多一份工钱,大部分人就不会琢磨许杏的致富之道了,至于少数愿意琢磨的,毕竟她有先行者优势,更有竞争力。
“不是我死把着这点儿手艺,这不是咱家更需要银子嘛,等日后必然是要大家伙都能学会的。”许杏看着长青道,“最多五年吧。”
第21章红薯饴糖
这个时候的工匠师傅都十分尽心,许杏在家等了几日,收了两三百斤红薯的时候,石匠领着学徒和儿子上门了。把石碾安在东厢房和东堂屋之间的空地上,他们又帮着调试了一下,确认好用了才离开。许杏又看了看附赠的石头臼子和捣捶,发现都打磨得很圆润,只要洗刷一下就都能用了。
之前许杏经常往镇上跑,村里人也有好奇打听的,听说她做东西卖钱,都觉得是小孩子小打小闹,要是真的挣钱,怎么她家红薯大部分都是找贩子来拉走的呢?现在里正在村里宣布了,多数人家也都是将信将疑的,只有几户急着用钱又舍不得卖麦子的人家来找许杏卖红薯。
许杏说话算话,大秤往门口一支,谁来都过秤,接着就给铜钱,很是出人意料。
还不等观望的人家下定决心,石匠上门了,这碾子一装,大家就知道了,许杏做这个买卖不是开玩笑的。也有心思活络的,想打听许杏的法子,可是许杏毕竟不是本村长大,跟大家伙都不熟,赵氏倒是嘴巴敞,可她压根就不知道,至于金氏和长青,大家都知道糊弄不了。
一文钱两斤的价格不高,但是算是个合理的市场价,很快许杏就收了五百斤。她也不耽搁,收了红薯就开始加工。有了石碾,这效率提高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切碎的红薯经过反复碾压,淀粉水顺着石碾的边往下流,可比许杏自己拿手苦呵呵的揉搓的时候强多了。因为工具好了,红薯渣滓里头几乎存不下什么淀粉,她也不打算留着渣滓去酿酒了,干脆直接用红薯来酿。
先是取了三百斤红薯,分批次的切碎蒸煮,然后用碾碾开,拌上酒曲封在坛子里发酵,再拿两百斤加工淀粉。这次洗出来的红薯渣滓,许杏只送了一部分给范氏:“大姑,这个渣滓没发酵过,直接喂猪不能喂多,不然猪也要肚子疼的,搀着些旁的给猪吃。现在天热,也放不住,我家还留下些就直接堆肥了。”
范氏是听劝的,笑嘻嘻的说:“你明白得可真多,我晓得了,就是别不舍得东西呗,这渣滓,该扔也得扔。你放心吧,我听你的话。”
许杏觉得一定程度上说,范氏和金氏都是聪明人,只要是对她们有利的事情,她们都会去做,跟这样的人相处,坏处是她们总想从你这儿得到点儿什么,好处却是她们从不拖后腿。她并不十分介意,见范氏听明白了,就回家把剩下的渣滓倒进了后院堆肥的土堆里。
现在天气正热,四个大坛子放在红薯窖子里,估计用不了二十天也能发酵好。而这四十多斤淀粉就更是干得快,两天就都好了。许杏咬咬牙,冒着高温,做了十斤粉条,感觉有些要中暑了,就没再弄。等了两天粉条干透就送去了镇上。
“范大哥,这条路我已经很熟了,而且现在天长,太阳那么亮,也没什么不安全的,你不用跟着来。”许杏本来是打算自己去的,可是长青还是跟了过来。因为学堂放假,他也不拿书本,就真的是陪伴许杏。
长青擦擦额角的汗水,道:“有些不放心你是一方面,我对这些也颇有兴趣,民生稼穑,处处都是学问。”
他这么说,许杏就不好多说了,高高兴兴去镇上卖货挣钱。
因为到了卖凉粉的旺季,刘老板把货全都收下,还说:“你过几日就再送些来吧,就要淀粉,趁着立秋前卖这一茬。哦,酒要是还有,尽管送来。”他已经知道这些事情其实都是许杏做的了,也不跟长青多说,直接跟许杏谈,言谈之间也不以长辈自居,算是正儿八经的业务往来的关系了。
许杏自然应承:“那行,我回去多弄,尽快给您送来。”
三十斤淀粉十斤粉条,一共卖了二百六十五文钱,扣掉红薯成本一百文,能赚一百六十五文,许杏跟长青道:“这次又能分你五十五文啦,我都给你记着帐呢。”
“托你的福。”长青笑笑,他一开始还会自己算算许杏收入几何,可是后来几次忘记了之后,他也就不太有数了,看许杏的样子,倒是颇赚了几两银子。
“唉,要是能再多赚些就好了,我就能有本钱开作坊了。”许杏很伤脑筋,“这银子啊,是越没有银子的人越难赚,越有银子的人就越好赚。”
虽说有些绕口,可是长青很难得的听懂了她的意思,不由道:“你每每说些感慨之语,仔细品来,倒都是至理名言。”
“那可说不上。”许杏连忙摆手,“不过是一般的规律罢了。”马太效应嘛,就是这样的,穷人怎么都发不了,富人凭资本就能财源滚滚。
回到家里,金氏正等着他们:“你们走了之后,有两家来卖红薯的,我拿家里的钱给垫上了,收了一百斤。”
许杏立刻就从口袋里掏钱数钱,先把这钱还上,然后才说:“奶奶,我想要几斤麦子,这不是想做糖嘛,得生麦芽。”
金氏就问:“那你要几斤?”并不反对。
“要个五六斤吧,做做试试。”许杏说。
“那你去称吧,给我十文钱便是。”金氏公事公办,并不肯白送给她。
许杏觉得这价格也合适,接着从口袋里掏钱。
金氏接了钱,又看了她一眼,说:“你这样也不甚方便,我还有个钱袋,等着给你用吧,若是钱多,就叫他们给你银子,好拿。”
许杏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接了金氏给的半旧钱袋,心里却知道,这也不是白给的,得要给这个家多多的挣钱才行呢。
先把麦子用清水泡上,趁着现在气温高,好出芽,然后许杏才着手捡柴禾,清理红薯。
麦子在夏天一天一夜就能出芽。许杏把红薯洗净切了,上锅蒸熟,放到碾上几圈就压好了,然后撒上麦芽,搅拌均匀,红薯泥里慢慢的就渗出亮晶晶的糖液。反复碾压过后能接出几桶糖水,再回锅熬制。虽然许杏热得汗流浃背,可是拉丝的糖熬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满心欢喜,连身体上的不适也暂时忘记了。
凝固成块后,许杏整形切好,得到了一案板的糖块,整齐的码放在那里,连金氏看了都赞了几句。
长青看着许杏热得红彤彤的脸,转身回屋倒了杯水给她:“成了,你先歇歇。”
许杏道了句谢,大口喝下,感觉好了些。
“我刚才在案板上撒了些炒过的面粉,等下也交几文钱给奶奶。我打算去贺大叔家瞧瞧,买斤芝麻,下回再做的时候糖块外头包一层芝麻,应该更好吃,也好看。”许杏递了一块糖给长青,“范大哥,你尝尝。”
长青有心拒绝,却好像还是抗拒不了这甜甜的诱惑,接了过来,慢慢的吃了,笑着看她:“好吃。”
许杏的眉眼之间都是鲜活的笑意:“是吧,这个好吃,肯定也能卖上价钱。”
“我觉得,你还是适量做这个就好,乡下人贫苦,怕是不会花很多银钱买这糖果。”长青认真的给许杏泼了一盆冷水。
许杏倒也不失望,多一个产品就多一种可能性,谁知道哪块云彩能下雨呢?
这么忙活着,之前酿的酒也发酵好了,许杏一一蒸馏出来,得了六十斤,她带上了饴糖,一起送去镇上。
刘老板想把酒全都留下,但是杂货栈那边说过很多次了,许杏便留了十斤。至于饴糖,酒楼里倒是用不上,就全送到了杂货栈。
老板娘瞧了,很有些惊喜:“你心思倒巧,这东西咱们这儿稀罕,我铺子里卖的全是外头进来的,我给你二十文一斤怎么样?”
和许杏预期的差不多,她也痛快:“都依您,不忙着给钱,我还要买六斤酒曲,再要两个木盆,您看看是多少钱?”
老板娘算了算,就笑了:“你说的这个木盆我卖十五,两个收你二十,平着本钱给你,六斤酒曲两个木盆,得,你这些糖我就不给钱了,咱俩两清,如何?”
许杏挺喜欢她的做事风格,爽快,账目清楚,自己在心里算了算,便笑着同意了。
“你回去还要做糖吗?我算着好像还是酿酒赚得多,不知道是不是。”长青问。
“当然做啊,”许杏点点头,“你算得没错,从利润上来说,是酿酒赚得多,不过现在是夏天,发酵快,半个月我就能卖一次酒,自然是赚得多,可是往后天冷了,发酵慢起来,得二十多天甚至一个月才能发好呢,那时候就慢啦。糖块虽然卖得少,可是往后八月中秋啊,还有过年啊,都用得到,卖得会多的。”
“确实是这个道理。”长青想了一会儿,笑了,“你思虑周到,我得拜你当先生才是。”
“要是当个‘红薯先生’,我却是愿意的。”许杏玩笑道。
虽然没往家交银钱,可是添置了物件儿,尽管是许杏加工红薯所用,金氏看着也满意,还主动提出可以帮着收购红薯,反正她一般也不出村子,随时都能应对,这态度倒比总是围观看热闹的赵氏积极许多。
第22章赵氏被打
这两天陆续有人来卖红薯,放到现在,红薯已经有些陈了,吃也不好吃,外头的贩子正在低价收麦子,也没人要这红薯,拿到范家来,许杏可是实打实的给铜钱,这名声就慢慢的传开了,再加上里正的宣传,原来一直在观望的人家也来卖了。
许杏看着家里的上千斤红薯,干劲十足,还是先酿酒,再做淀粉,接着泡上麦芽做饴糖。现在是六月中,中秋节前,还能卖三次红薯酒,凉粉也是高峰期,得抓紧时间,相对来说,饴糖就不那么着急了。
不着急却不代表不精心,许杏炒了芝麻裹在糖块外头,连她自己都要赞一句卖相好,又香又甜。
因为这次一口气做了八十斤淀粉,已经很多了,她就把做好的糖块放在家里,等着下次再去卖。刘老板那边没什么说的,因为要卖凉粉,全数收下了,几天后还要一百斤,她送了就赶紧回来开工。
长青再次汇报了他的心得:“这淀粉加工起来最容易,利润自然也就最少了。”
“容易是因为如今我有了石碾,想想我从前,可也不容易哪。”许杏感叹了一声,还是肯定了他的说法,“不过你说得是,这淀粉不用蒸煮,省了柴禾和人工,自然也就便宜一些。农产品就是这样,加工的工序越多,越精细,就越值钱。”
“所以农人想要多收入,一是地里多出产,二是要尽量加工,可是如此?”长青若有所思。
许杏微笑:“正是这样。其实也未必家家户户都要加工,比如说我加工得更多,可能就没工夫捡柴禾了,那就要跟旁人买,那么卖柴禾给我,也是一个进项吧?等我开了作坊,到我的作坊里洗红薯、推碾,我得给工钱,这也是进项吧?”
长青点头沉思:“道理是极简单的,可若真的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许杏觉得,长青并不像看上去这样就事论事,仿佛是在思考什么国计民生的大事一般,看来这些要科考的人就是不一般,还没开始考就要站在朝廷官员的立场上想问题了。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就道:“等你将来高中了,肯定能当一个好官。”
长青淡笑:“等我考上再说吧。”
可是一回到家,俩人的好心情就没了。站在院门口就听到赵氏呜呜咽咽的哭声,两人对视一眼,许杏还好,长青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许杏叹口气,轻声说:“我先去看看还有多少红薯。”
窖子里还有五六百斤红薯,毫无疑问要全都做成淀粉,现在有了石碾,许杏确实省了很多力气,她先搬了一些出来,准备今天处理一部分。
来回搬了几趟,就见长青阴沉着脸出来,拉着她的手腕往灶房走,边走边说:“你去看看,你做的糖少了多少。”
“啊?”许杏一头雾水,被他拉着进了灶房,才发现她装糖的盆子被人动过,少了一部分,“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
长青咬着嘴唇,脸上是隐忍的怒气和羞愧,他别过脸去,不敢看许杏,低声道:“我娘在吃你做的糖,被奶奶看见了,才知道她不光自己吃,还往大舅母娘家那边送了些,说是让捎给姥娘姥爷,奶奶动了气,打了她。”
啊这……许杏是苦主,却只觉得可笑:“婶子她为何这样?”看着赵氏也不像手脚不干净的人啊,说难听点,她都没那个脑子。
长青抿着嘴,好一会儿才说:“你还是先看看少了多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