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最后一个战友

戴高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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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这是一位今年83岁的山东老兵向我讲述的、发生在朝鲜战争的一个故事,他叫全成远。他说,如果能够发表的话,请送给我一本书!故笔者在此请求,如果有幸发表,请给我多寄一本书,谢谢!——作者:戴高山

    1。

    那一天,全成远确实不记得是哪一天了。美国鬼子的飞机,又像一群嗡嗡乱叫的蚊子,由远而近,向他们迎面扑来。很快,炸弹带着呼啸的风声,在他们头顶上“吱吱”地响起。当时,正在挖哑弹的全成远,迅速指挥战士们跑到自己挖的防空洞里,躲了起来。

    紧接着,整个大地天摇地动般地摇晃起来。一声声的巨响和一阵阵的闪光不断地挤压进他那1。5米长,0。5米宽的简易防空洞里,像他这样的防空洞,二班战士在附近的周围,每20米左右的距离就有一个。

    全成远贴着这个小小的土疙瘩洞,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静静地倚靠着。他估计,敌机这一轮轰炸,又要经过好长的一段时间才会停止下来。于是,他趁着这个空档儿,闭上眼睛,想好好地打上一个盹儿。

    平时,美国鬼子的飞机不来轰炸,是他们班最忙乎的时候。那时,做为二班长的全成远,在排长俞春茂的带领下,执行着一个在当时非常光荣,现在看起来却非常奇怪的任务——挖敌人飞机空投下来没有爆炸的哑弹。

    因此,敌机不来的时候,是他们班最忙的时候,他们班几个战士得到处去寻找哑弹,然后再把它们从土里挖出来,慢慢拆解。

    所以,当敌机飞过来轰炸的时候,他们只能躲在防空洞里无所事事。也正好在此时,他们可以斜靠在自己挖的小防空洞里,眯上一会儿,以补充平时挖弹的劳累。等待敌机投完炸弹飞走后,他们再从各自的防空洞里爬出来,集合好队伍点完名,再向四处分散开去,各自寻找那些没有爆炸的哑弹。

    全成远他们班战士寻找到哑弹之后,会想尽千方百计地把它们挖出来,一个一个慢慢地拆解,把里面的炸药弄出来,收集好送给前沿阵地的工兵。

    可是上级领导派二班战士到美国鬼子经常来轰炸的前沿阵地,挖这些哑弹干吗呢?这事还得慢慢从头说起。

    那一天,全成远斜靠在防空洞里,感觉耳边的爆炸声一浪高过一浪。但是,听惯了这种声音的他们,像欣赏着一首催眠曲一样,让他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对于一个从解放战争中一直走过来的、久经沙场的老战士来说,只要有一个感觉良好的掩体,头上的爆炸声就会像音乐声中的擂鼓声一样,给人以快乐的感觉继而又让人平静。

    全成远把眼睛眯上。是的,这个世界谁都不爱打仗,但既然打上了仗,就会有敢打仗的兵。本来,他以为新中国解放了,就不再需要战争,人民就可以安居乐业了。可是人家美国鬼子却还是要打仗,他们不但支持李承晚打内战,还把战火延伸到我们的边界。

    1950年,由于朝鲜内战爆发,美国宣布介入战争。同时,美国海军陆战队突然由仁川登陆,迅速越过“三八线”直扑中朝边界,战火延伸到鸭绿江,并且频繁出动飞机,入侵我国领空,对中朝边境狂轰滥炸。美国鬼子的这一行径,激怒了中国人民。

    2。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或许全成远和他的战友们会复员转业回家,或者会开赴边疆发展大生产。但是,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国际战争,美国人觉得中国人不敢打,所以他们把手伸得很长。但是,这一群年轻的中国军人,还是接受了这一次挑战。

    全成远想起他们报名参加志愿军的时候,战友王永红因连长阻挠,不同意他上前线,而和连长争吵的事。

    王永红是一名四川老兵,他的父亲是一位乡村教师,他母亲亡故,身下就他这根独苗。解放战争时期,王永红参加过淮海战役,渡过长江解放上海,是一名敢打能拼的战士。可是,这次连长考虑到他是家里的独子,让指导员做他的思想工作,要求他转业回家。

    所以那天,王永红心里窝火极了,他当场责问连长:“为什么他们都能去,我就不能去?连长就是偏心嘛!”

    连长不理他,说:“嘿,你这臭小子,怎么敢说我偏心了!”继后又是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是打局部战争,部队不需要这么多人!”

    指导员也说:“是啊,永红,朝鲜是个小地方,可没咱们中国大!”

    “谁说的?”王永红不服气。“全国到处宣传,说整个朝鲜都打起来了。美国鬼子已经打到了家门口,这还叫局部战争?分明是场大战役嘛,人家想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呢。你就偏心眼!整个班的战士都去了,就我没去!我就不服,连长就是偏心眼!”

    王永红一再强调连长偏心眼,把连长说得有点生气,干脆和他使起牛劲:“嘿嘿,好啊!你小子说我偏心眼我就偏心眼,我偏心眼你拿我没办法,我不让你去就不让你去!这咋了?”连长把头一转,不再理他。这个山东老兵,脾气一拧,首长都得让他三分哩。

    这回王永红差点急哭了,他有些语无伦次,说:“你你不能这样!我就去,我就去!你不让我去,我写信给毛主席!毛主席说‘抗美授朝,保家卫国’,志愿军就是自己愿意去的,我是解放军战士,我愿意去就是志愿军,保家卫国是我们的责任!”王永红这一急,也牛起来,竟然把毛主席也给请了出来。

    “唷唷,你这臭小子,还敢请毛主席出来教育我!你真是没大没小啊你我就是不让你去!毛主席他老人家在北京,等收到你的信我都到朝鲜战场了”

    王永红这回没词了,他站在那好久好久,后来实在委屈不过,竟然哭了起来

    全成远在一边站着,后来他看不下去了。他一把拉过王永红,教训说:“王永红同志,你怎么能这样和连长说话呢?实话和你说吧,连长考虑到你是家里的独苗。又只有一个老父亲在家教书,等着你复员回家一起过日子呢!”

    “班长,你怎么也这样说话啊?我们从淮海战役到渡江战役,解放大上海,风风雨雨都走过来,我不是好好的吗?想要撞上我的子弹还没制造出来呢!”王永红激动了,他不想理解大家的好心!他只想参加志愿军,跨过鸭绿江去,和美国鬼子较量一番。他继续说:“这次是跨国作战,我还想到朝鲜去看一下国外的风光呢,你们故意不让我去,是别有用心!”

    指导员笑了,可连长却哭笑不得。全成远看了一看王永红,又看了一看连长和指导员,最后说:“连长,指导员,把永红交给我吧,我一定带他回家!”

    连长终于转过头,正色地看着全成远,说:“小全啊,这可是和武装到牙齿的美国鬼子打仗啊,不是国民党军队!他们有飞机大炮坦克军舰,有世界上最先进的通讯设备和严格训练的士兵”

    指导员也说:“是啊!上级一再强调,此次作战一定要有充分准备,是在国外打仗又是和世界头号敌人打仗。地形和群众基础我们都不了解啊!”“这有什么啊?去了就熟悉嘛!美国鬼子也是肉做的人,我就不相信他们有三头六臂。武器算什么?他们的兵工厂是为我们开的!蒋介石不就是我们的运输大队长吗?”全成远当时也就二十出头,火气正旺着呢。他不服气,不礼貌地顶撞了连长和指导员一句。

    这边王永红也说:“就是!毛主席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连长有些无奈地揺着头。终于,他咬了一下牙,让腮帮鼓出两个小肉球。他走过来,把一只手放在全成远的肩上,另一只手搭着王永红的肩上,看了许久,才说:“去吧”

    “是!”全成远和王永红双腿立正,将右手举起,向连长和指导员敬了一个军礼!

    3。

    外面的轰炸声依然激烈地响着,不时有尘土从防空洞口落下来。每一次轰炸之后,洞口都会堆积上许多尘土,有时人都很难走出去。

    此时,在防空洞里,全成远伸手从军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并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他把香烟放在嘴上,然后再从火柴盒里取出一支火柴,将火柴划亮后看了一下,再把叼在嘴上的香烟点燃。

    他用力将香烟猛吸几口,然后让烟雾从鼻孔和口中慢慢吐出。不时有飞扬的尘土和硝烟,弥漫进洞里,和这香烟味混合在一起,使得整个洞里烟云缠绕。不过,这种气味对全成远来说,已经很习惯了,他甚至觉得这种气味很好闻!

    正是1951年的朝鲜平康前线,战事已经到了白热化的胶着状态。敌军的火力相当威猛,我军前沿部队只能没日没夜地在阵地的壕沟里猫着。天上是敌人的飞机狂轰滥炸,地上是敌人的炮火连续不断,部队伤亡很大。为了避免伤亡,躲避敌人强大的炮火,经研究,一线指战员一致认为,利用坑道战术是减少伤亡和有效打击敌人的最佳方法。

    但是,要打挖坑道需要很多的炸药。当时的前沿阵地本身就缺弹少药,想要打挖坑道,哪里去弄这么多的炸药呢?于是,部队领导向上级领导报告,说需要一些炸药来打挖坑道。但上级领导回复说:由于目前的运输条件限制,国内的炸药一时无法及时运送到位。上级领导要求同志们开动脑筋,自己想想办法!

    于是,部队领导马上组织了一次干部战士会议,希望大家能够开动一下脑筋,想想办法。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开了这次干部战士会议后,马上就有人提出:把敌人打到我们阵地前炸不响的炮弹,挖出来拆解,取出里面的炸药就可以打挖坑道。

    这个主意一提出来,大家都觉得好。于是,就组织了一部分战士,冒着敌人的炮火,在硝烟滚滚的阵地上,寻找那些没有炸响的哑弹。但是,仅仅靠前沿阵地这些没有炸响的炮弹,远远无法满足打挖坑道的需要。

    其时,敌人的炮火依然十分猛烈,部队的伤亡每天不断增加,这让前线指战员非常焦急。在朝鲜战争的每一天,我们的干部战士都是在这种缺弹少药,没有食物和水的情况下,顽强地和敌人拼搏的。如果不是因为如此,或许我们很多同志就不会牺牲;如果不是因为如此,或许我们的正义战争,就可以早点结束!但是,这对刚刚成立不久的共和国来说,在经济上的困难远远要比我们想象的严重得多。

    这样的战争,不光是战术和胆略上的较量,更是毅力与物质上的抗衡。但是,年轻的共和国战士们没有被难倒。尽管如此,后来又有战士提出新的解决方法,他们说:“飞机丢下来没有爆炸的炸弹火药多,可以利用!”于是,部队领导当场拍板,并马上找来全成远所在部队的连长,要求他们抽派一个班的战士,来解决这个问题。

    接到这个任务后,连长把排长俞春茂和二班班长全成远找来,对他们说:“前沿阵地上的战士们,每分每秒都暴露在敌人猛烈的炮火之下,伤亡很大啊!如果不尽快打出坑道,战士们的生命就会随时受到威胁,我们的正义战争就无法得到胜利的保障。现在,上级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我们,我相信你们会很好地完成的!”

    这个山东老兵此时的脸上非常严肃,他用那双犀利的眼睛紧紧地盯俞春茂和全成远,希望他们给予肯定的答复。只见俞春茂和全成远双脚立正,向连长敬一个军礼,一起回答说:“保证完成任务!”

    根据上级指示的具体作战地点,连长把俞春茂和全成远带到作战地图前,在那一块铺着地图的桌子上比划几下,并在其中的一个位置上打了一个红圈。对俞春茂和全成远说:“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去完成这个任务。一个月之后,我们的炸药就会到位的!”

    排长点点头,笑着说:“这可要看美国鬼子给我们送多少哑弹过来了!”

    连长不同意了,他说:“怎么这样说话了,美国鬼子有的是炸弹,可你叫它投哑弹它就投啊?找一个他们经常投弹的地方,这事不就解决了!”

    全成远半开玩笑地说:“那好啊,就叫美国鬼子多扔一些炸弹吧,没问题!”

    连长一听,又不同意了,他批评说:“你这小子,叫美国鬼子多投一些炸弹,我们前沿阵地上的战士哪受得了啊?净说瞎话!”

    4。

    想到这里,全成远偷偷地乐了起来。连长打仗和工作原则性很强,可是平时对他们却一点也不摆脸,很随和的样子。

    外面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不断传来,这次轰炸显得有些长,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停息过了。全成远再一次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开始有些寂寞和烦躁起来了。但是,他不能出去。虽然这只是一个简易的防空洞,但对于一个战士来说,这样的地方是安全的。

    而让全成远感到心怀恐惧的那一天,是他们组第一次挖出了一枚足足有300多磅重的哑弹。那一天,应该是他人生中最为恐惧的一天吧,以至于后来他每每想起,都会感到有些后怕。或许,对于一名战士来说,真正的恐惧远比死亡来得可怕,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那一天,他们离开连长之后,俞春茂带着全成远,紧急集合队伍,在前线穿插前行。他们穿过一片茂密的松林,来到一个敌机经常投弹的地方。在他们的身后,紧跟着王永红、曾照义、邱芝臣等一批二班战士。

    在到达前沿阵地后,俞春茂马上和全成远就地安排战士们,在相互距离20米左右的各个地点上,挖出一个长1。5米,宽0。5米的临时防空洞。这种简陋的临时防空洞,看起来虽然简单,却是战士们用来躲避敌人空中轰炸和晚上睡觉时用的小土洞,十分安全有效。

    挖好了防空洞之后,排长俞春茂和班长全成远把班里的战士分成两人一个小组,由中心地点分散出去寻找哑弹。可是从空中投掷下来的炸弹,落到地面之后就会钻到深土里,到哪去寻找哑弹呢?战士们通过讨论之后,一致认为:只要看到地面上有一个和炸弹圆径一样大小的深坑,在里面准是猫着一枚哑弹。

    果然,全成远和同组的战士曾照义,在当天就寻找到第一枚哑弹。找到了哑弹后,全成远就和曾照义紧张地挖了起来。经过一番的努力,他们刨去了周围的一大层土,一颗巨型炸弹就竖立在他们眼前,油绿绿的,亮铮铮,可把全成远他们给乐坏了。

    可当炸弹挖出来之后,看着这个冷森森的铁疙瘩,却没有人会拆。怎么办呢?全成远请示了排长,但是排长也没有办法,他们只好继续向上级领导请示。后来,上级领导马上给他们派来一名会拆炸弹的工兵。

    工兵同志一到,见炸弹还躺在2米多深的土坑里。于是对排长说:“排长同志,炸弹在深坑里不能拆的!”

    “那怎么办呢?工兵同志!”排长问。

    “得把炸弹拉到平地上来,找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才能拆缷!”那工兵同志说。

    排长点点头,和全成远两个人绕着那深坑转了一圈,派人去找来一根长绳子,准备把这个哑弹从坑底里拉上来。可是谁下去给这颗哑弹栓绳子呢?全成远看了看排长,心想:“这个炸弹是我们组第一个挖出来的,我又是班长,我不下去,谁下去呢?”于是,全成远就对排长说:“排长,让我下去吧!”

    排长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那好,你下去吧!千万得小心一点!”

    那工兵同志站在一边,向全成远交代说:“你下去小心一点,把绳子栓在那炸弹的鼻子上,别去碰那个引信就没事了!”

    全成远从地面上跳入那个深坑里,此是,虽然他看起来很自信的样子,但在他内心里,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一点也不自在。挖炸弹的时候,他和曾照义也有一点害怕,但因为土是从边上一直往下挖的,铁锹一般不会碰到那个铁疙瘩,所以这种恐惧就会少一些。可现在是栓绳子啊,一不小心,惹怒了那个冷面无情的家伙,哼一哼叫嚣起来,那可是没得救的事了。

    全成远努力地定了定神,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按照工兵和排长的授意,灵巧地将绳子栓在炸弹的鼻子上。看来,这家伙还算是听话的,一声不响地让他摆弄着。

    绳子终于栓好了,全成远松了一口大气,他用牙齿咬了一咬自己的嘴唇,从那深坑里爬了上来。战士们已经拉着一边的绳头,站在50米开外的地方等待着,只听一声令下,就开始往上拉。只有排长和工兵站在深坑边上,等着他上来。

    这时,排长突然又对全成远说:“成远,我看这样,你再下去一趟,我们拉绳子的时候,你看一下那炸弹有没有松动,绳头会不会脱落,好告诉我们!”

    全成远听排长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他只好再次跳入深坑里。然而此次,全成远却是从心头凉到脚后跟的。做为一名战士,虽然他执行命令时,是那么的坚决和义无反顾,但他的心里非常清楚,一旦炸弹拉响,他就会粉身碎骨,连一块碎布片也很难找到。但是,他是一名军人,一个志愿军战士,他把所有的恐惧都埋在心底,只有他知道。

    全成远下到深坑里,他的心怦怦直跳,两条大腿骑在炸弹上面,低着头,拿着两只眼晴死死盯着那枚炸弹。那时候,他别无选择,他只能在心里拼命地念叨着:“炸弹啊炸弹,你可千万别响啊!你要一响,我就彻底完了,我还要回家娶媳妇哩。”

    全成远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那边战士们“一、二、三拉,一、二、三拉!”地喊着。这叫喊声传来,让全成远有些魂不附体的感觉,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心跳加速,额头上的冷汗不断地往下冒出来,他甚至连喘大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这时,他发现炸弹在瞬间松动了,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大喊一声:“炸弹动了,炸弹动了!”并以最快的速度双腿一蹬,离开炸弹拼命往上爬去,向战士们集中的地方猛跑。

    全成远跑过来之后,喘着粗气,脸上还冒着阵阵的冷汗。只听战士邱芝廷惊惶失措地问道:“班长,班长,你怎么啦?你的脸怎么那么黄啊,还冒着冷汗呢!”

    全成远听到邱芝廷这么一声喊叫,方才定下神来,长长地呼出一口冷气,故做镇静地说:“没有啊?没事的!这哪是冷汗啊,是我刚才跑出来的汗水!”

    5。

    想到这里,全成远凄然一笑。他又把烟塞入口中,狠狠地吸上几口,好让自己此时的心情尽量平静下来。

    防空洞外面的爆炸声似乎开始慢慢变得稀疏了,他知道,敌机的炸弹就要投完了,此次轰炸随之将会结束。随后,他会钻出这个防空洞,继续组织战士们去挖哑弹。他希望美国鬼子投的炸弹都是炸不响的,好让他们能挖出更多更多的哑弹来,为前沿阵地的战士们打出更多的坑道,防止大量伤亡并且有效地打击敌人。

    此时,全成远手上的烟头只剩下一小节,但他还是舍不得扔掉,又把它放到嘴上用力地吸了三四口。这是战场,烟瘾来的时候,想找个烟屁股都没门。不过此时,全成远还是摆脱不了下深坑拉炸弹时的恐惧,这事让他依然心有遗悸。

    虽然此时,全成远还是心有遗悸,但他只能凄然一笑,他笑自己当时竟然害怕到连一点理智都没有。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当时跑那么快干嘛啊,你跑得再快能有炸弹快吗?那炸弹就是乖就是听话就是不想爆炸,否则你跑得再快也没用啊!

    后来炸弹总算拉上来了,战士们一片欢呼雀跃!这是他们执行此次任务收获的第一枚炸弹,排长高兴地走过来,一把将全成远抱起来。紧接着,战士们也蜂涌过来,将全成远高高地举起来。这是一次幸福的激动,一下子把全成远内心中的恐惧,抛到九宵云外!

    他和战友们一起疯狂地吼叫起来!没有经历过战争和生死的人,在此刻,是不会体验到这种收获的幸福,那种感觉,真是让人禁不住地疯狂。

    工兵就要准备拆弹的时候,他交代战士们离开到50米之外。不过,工兵同志请求排长:在他拆弹的时候,希望有位勇敢的战士留下来配合他工作,同时把拆弹的技术也传授给这位战士,以便将来战士们挖到哑弹之后,能够就地解决问题。

    于是,全成远又主动对排长说:“排长,让我去吧,我学会了再教给战士们!”

    这回,排长先是犹豫一会儿,说道:“为什么又是你呢?你可是二班长啊!我不同意,还是派曾照义同志去吧!”

    排长的回答让全成远有些意外,但他并不放弃。他又说:“正因为我是二班长,所以我必须去!我学会了,再教给战士们,这样比较安全!”

    全成远说得很认真。后来,排长还是同意了。

    其实,全成远后来才知道,拆弹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细心就行。他跟在工兵的边上认真地学着,开始时他心里还有些毛跳,毕竟,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冷面的杀手。尽管如此,此时的他,因为身边有一个十分娴熟的拆弹专家,这就是他的保护神,炸弹在他们手上,也就只有听话的份了。

    工兵一边拆炸弹一边向全成远解释着,他们先把引信拆除,然后再把起爆药管也抽出来。就这样,这个300磅重、让人瞧着就害怕的冷面家伙,在瞬间变成一堆支离破碎的废物。工兵让全成远去找来一把12磅重的大锤,死命地敲打着这个弹壳。通过这样的敲击,把里面装得像水泥一样结实的炸药震碎,然后再从引信孔里慢慢一点一点地倒出来。

    其实,敲炸弹才是最难的一道卡子,好家伙,忙活了几天才将这个炸弹给收拾完!而同时,各组战士又不断地找到新的哑弹。找弹、刨弹、拆弹、敲击弹壳,让班里的同志们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起来。

    6。

    外面的爆炸声已变得稀稀落落了,全成远斜靠在防空洞里,他的手指突然像被针刺疼的感觉,猛烈地抖了一下。是烟头烧到了他的手,他本能地一甩手,把烟头扔到洞外去。

    伴随着偶尔的一声半声响动,全成远知道,这场轰炸已进入尾声,但是,他们此时还是不能出去,因为在没有等到爆炸声彻底静止之前,人跑到外面随时会碰到突发的爆炸而粉身碎骨。因为这不是前沿阵地,为了生命的安全,战士们不需要冒着炮火狙击敌人。

    全成远挪动了一下身子,稍稍换了一个姿势,他不想让身子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麻木起来,否则待会出去,行动将会很不方便。全成远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后,又迷迷糊糊地想起那天拆完弹之后的故事。

    那一天,他们把炸弹拆完之后,那工兵同志连饭都没吃就走了,他说他还有任务。

    晚上,排长招集大家召开总结会议,让大家对今天挖炸弹和拆炸弹的工作做一下经验总结,并对今后的工作提出更多好的点子。最后,大家又通过了一项挖炸弹的安全方案:挖弹时,依然是两个人一组,但组与组之间的距离要尽量拉开一点,至少要在50米以外。其次,今后的炸弹拆除工作,由全成远带领曾照义一起拆除。在曾照义熟练之后,为了安全起见,全成远和曾照义必须独立分开,各自完成拆弹任务。

    这次会议,是班里组织召开的一次经验总结会议。按照惯例,战士们最后还要发表个人意见,说说大家的看法。邱芝廷同志首先举手发言,他说:“班长,今天我对你有意见,我们拉炸弹的时候,你不应下去查看炸弹,炸弹的威力你不是不知道,万一”邱芝廷同志的话没说完,就哭了起来

    全成远此时没有说话,他只是用手抓了抓脑壳,白天的那一幕恐惧,不禁油然上心。

    全班的战友们七嘴八舌,此时都同意邱芝廷同志的发言,他们说:“是啊,班长,你这样做非常危险的,要是炸弹拉爆了怎么办?”

    “是啊!班长,你是我们的班长,万一出点差错怎么办?”

    “班长是领导,不应该呈个人英雄主义!”

    全成远低下头,内心里还是一直朴通直跳,后来他又抬起头,摆了摆手说:“同志们,我是班长没错,但我要起带头作用啊!”虽然白天的恐惧还在心头,但此时,他感动于战士们对他的关心和爱戴,不知不觉间,他觉得两只眼睛有些不听使唤,泪水就要从眼眶里掉下来。后来,他还是用牙齿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到脸上。

    这时,排长把话头接过来说:“这事不能怪你们班长,是我让他下去的。”他稍微停了一会儿,又说“这是我的不对,作为领导我考虑不周!我向全成远同志和大家作检讨,虚心接受大家的批评,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一定认真改正!”

    其实,全成远知道,排长当时可能没有意识到这样做非常危险,由于急于拆解这个炸弹,排长把这个冷面家伙,当成一个铁疙瘩了,所以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于是,全成远说:“排长,您这是说什么啊?我不是没事吗?下次拖弹,咱们人不要下去不就成了!”

    排长向全成远摆了摆手,继续说:“不,同志们!指挥员是不能犯这样错误的,我必须向大家做检讨,这次是侥幸没事了,要是有事,我怎么向连长交代?”

    全成远和班里的同志们还要说什么,排长挥挥手把大家给制住了,他最后说:“同志们!这事我会向连长亲自解释,我写检讨书”

    “不!”全成远无法同意排长把错误一个人承担,他说:“是我自己要下去的”

    “别争了,我是排长,我决定!”

    战士们此时不再说什么了,大家都知道排长的脾气,也知道一个战士的责任。大家在一起赴汤蹈火,也不是一天二天的时间了,有错就改,这是我军的优良传统。

    由于善于总结经验,二班在后来的挖弹工作中,取得很大的成绩。一个月以来,全班共挖出、拆缷35个300磅的炸弹,31个500磅的炸弹,收集到炸药60多麻袋,彻底解决了没有炸药打坑道的困难。有了这些炸药,打坑道就快得多了,前沿的战士们终于有了立脚之地,可以安心地在坑道里躲避敌人的炮火袭击。战士们从此再也不受敌人炮火的气了,同时,军需物资也有了存放的地方。

    因为二班战士在挖弹、拆弹上表现出色,上级领导给予他们班记集体三等功,并给全成远记个人三等功一次,获朝鲜人民民主共和国勋章一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全成远还躲在简易的防空洞里,正等待敌机轰炸结束,出来集合战士们挖哑弹呢!

    7。

    经过很长时间的沉寂,全成远觉得可以爬出防空洞了。

    每一次敌机轰炸完之后,全成远总是第一个从防空洞里爬出来。只要一声哨响,不到一会儿的时间,几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就会出现在全成远的列队中。然后,再由排长做一次简短的行动动员,班里的战士们就会自动分成两人一个小组,出去寻找哑弹。

    可是这一次,战士们等了许久,却没有看见王永红同志。

    于是,排长命令邱芝廷去王永红的防空洞里看一下,邱芝廷和王永红是同一组的。邱芝廷去了之后,回来报告说,王永红不在防空洞里。大家的心骤然紧张起来,一种不祥之感袭上心头。全成远此时更是急不可耐,他马上请示排长,是不是今天可以不挖弹了,大家分头出去寻找王永红。排长当即同意,并安排大家两个人一小组,分头出去寻找王永红。

    全成远和曾照义一路走着,他们一路叫喊着王永红同志的名字。可是,得到的只有大山的回答。他想起了王永红同志请战时的情景,禁不住热泪盈眶。他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并且继续不断地向大山呼唤着王永红的名字。

    但是,大家在他们经常活动的地方到处寻找着,几乎翻遍了整个大山;战士们到处呼唤,依然没有得到王永红同志的回答。于是,一段时间后,他们又陆陆续续地往回赶,向排长报告说,没有找到王永红同志的下落!可是,就算王永红同志牺牲了,也要找到他的遗体吧?哪怕是一肢胳膊一条腿,也能做个说明,大家沉默着。

    于是,邱芝廷又说:“是不是王永红开小差,一个人跑到哪里去玩了。我们来朝鲜这么久,还没到哪去玩过呢,整天猫在防空洞里”

    全成远听完之后,大为光火。他训斥邱芝廷道:“屁话!他可是打过淮海战役的老兵,你有他遵守纪律吗?”

    找不到王永红,全成远此时有些失去理智,他大声地斥训着邱芝廷,把邱芝廷给吓住了,他怯怯地说:“班长,我只是猜测嘛!谁知道他去哪了?反正我到处都找遍了”

    排长摆了摆手,说:“不要再争吵了,大家合计一下他可能去的地方,或许邱芝廷同志说的有道理!”

    全成远看着不敢吱声的邱芝廷,猛然间觉得自己太过火了。他走过去,用手搭在邱芝廷的肩膀上,歉意地说道:“你觉得他有可能去哪呢?你说出来,我们再去找找!”

    邱芝廷想了好久,他摇摇头,没有说话。刚才,他也只是情急之中随便说出来的胡话,他知道,王永红不是一个没有组织纪律的战士!

    于是,战士们又七嘴八舌地说出几个可能去的地方。

    但是,全成远知道,战士们的善意猜测,是不希望自己的战友有个三长两短,他没有说话,而是把眼睛望向排长,他想征求排长的意见。

    排长明白全成远的意思,他对战士们说道:“同志们,只要大家能够想到的地方,都去找找看!我相信,王永红同志是命大福大的,他从淮海战役一路走过来,从来不会有事的。他曾经说过,撞上他的子弹还没有制造出来呢!不过,我还是要说出那句大家不想说的话,如果有个万一,大家不要悲伤”

    排长继续说:“战争,总会有流血的。我们不想战争,可是我们得保卫我们的祖国不受侵犯;我们不想战争,可是我们得保证我们的人民不受凌辱。总之,大家分头去找,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一定要找到王永红同志”

    大家都在悲疼中忍住了眼泪,谁都明白排长话中的意思。在这样的战争里,一枚炸弹下来,除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碎布片能侥幸留下来之外,哪里去找尸体呢?要么不死,要么早已成灰!但是,战士们谁也不那样去想,他们依然抱着最后的希望,一起转过身,踏上寻找王永红同志的路

    8。

    全成远和战士们一起转身,继续踏上寻找王永红的路。

    一路上,他想起这位从淮海战役一路走来的战友,忍不住悲从心起。在战争中,如果一名合格的战士突然神秘失踪,那么肯定多半是凶多吉少的。

    这位四川老兵,由于常年在外征战,几乎没有给家里的父亲写过一封温情的信。本来,他想等到全国解放了,再回家乡教书种地伺候老父亲。可是,美国人的飞机大炮,却轰炸到鸭绿江畔。如果我们不战,战火很快就会烧到我们的国土,我们的人民将会蒙灾受难。

    他知道,这是一名战士的责任,他肩负着保家卫国的神圣使命。尽管连长和指导员知道,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想用一点私心将他留住,但他依然请樱出战。这样的战士,在朝鲜的战场上,又何止王永红一个呢?

    全成远想起他们在国内时,一起读书学习,一起参加军训的情景;想起他们一起谈论理想,一起谈论人生的方向。有一次,他问王永红说:“永红,你爸就你一个孩子,可你却常年在外,连一封信都不给家里写,这是为什么啊?”

    王永红说:“班长,其实我也想给家里写信的,但我却不写平常的家信!”

    “那是为什么呢?”全成远问!

    “你知道的,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我爸在乡下是一个教书匠。按说我们的家庭环境也是很好的,所以我从小就让我妈给惯坏了,虽然多少读一点书,却做不成大事业。后来有一次我爸生气了,骂我是个败家子成不了气候,我一赌气就跑出来当解放军了。

    “其实,我是很想家的,但是我不想让我爸的气话成为现实。所以,如果没有立功受奖,我是不会给我爸妈写信的。可是只要我立了功,我就想家了!那一次我寄一枚军功章回家,我爸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连续给我写了好几封信。那回,我真嫌足面子了!

    “再后来,我妈病了要我回去,当时我好伤心!那个时候正在解放大上海呢,我哪能回去啊!我妈就在想念我的日子里去世了。我爸给我写信,说忠孝不能两全”

    “所以,你这次一定要去朝鲜吗?”全成远问。

    “是的,这次我想捧回一个更大的勋章,然后复员回家!”

    “复员回家?你难道不想继续当兵吗?你不是说过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吗?”

    “那是拿破仑说的!不过打完这次仗我真的不想当兵了,更不想当元帅。但我知道我是一个好兵,家里只有我爸一个人了,我爸他老了,需要有人照顾!

    “我想,只要打败美国鬼子,解放军就不会再有敌人了。在当今世界上,美国兵是头号的士兵,也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只要把这个最强大的敌人打倒,中国人民解放军就不会再有敌人。到了那一天,这个世界就没有仗可打了。”

    王永红说完,得意地笑着!他又接着说:“我爸教书,子承父业,所以他的意思就是让我回家也当个教师,把我们的下一代培养好,只要我们的下一代有文化有知识,就不会再让人欺负了。梁启超不是说吗——少年强,则中国强!”

    “是啊!少年强,则中国强!”全成远若有所思。他说:“你不打仗你回去教书,子承父业。那我不打仗我回家做什么呢?我爸是种地的,如果我也子承父业,那我就回家种田吧!娶上一个好媳妇,生上一大堆傻孩子,和他们一起好好过日子”

    “嘿嘿,那是不可能的!”王永红笑了,他说:“班长啊,我想教书是因为我爸教书,可我也要种点田哩。不过班长肯定是不会种田的!”

    “那为什么呢?”全成远奇怪地笑了!

    “哈哈,你啊?天生就会做领导。你现在是我们的领导,将来不打仗建设祖国,你肯定也是一个领导”

    “哈哈!”全成远又觉得好笑了:“我这人都做领导,那排长呢?连长呢?还有营长团长他们呢?他们做什么?”

    “他们啊?”王永红诡诈地笑了一声:“你做领导的时候,他们都退休了”

    9。

    全成远想到这里,又是一阵忍不住的心酸。他老是责怪自己,不要有这样的坏心眼。因为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战士寻找到王永红留下的任何东西,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王永红同志已经牺牲了。在没有找到答案之前,他相信,王永红同志依然活着。

    于是,全成远让自己定了定神,然后又东张西望起来,他扯起自己的大嗓门,不断地向远处的高山呼唤:“王——永——红——”大山,却依然一遍又一遍地传来他们的回音:“王——永——红——红——红——红——”

    全成远他们继续往前行走着,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叫喊:“班长,班长”

    是王永红同志吗?全成远突然感到全身猛烈地震颤起来!他和曾照义同时转过身去,朝那一声呼唤的地方搜寻而去。但是,事实让他们很快失望了,他们看见呼唤他们的战士不是王永红,而是邱芝廷。

    邱芝廷快步地跑向全成远他们,上气不接下去地说:“班,班长,排长叫你们赶快回去!”

    “回去?王永红同志找到了是吗?你快点告诉我,他是死是活呢?”全成远突然伸出双手,一把抓住邱芝廷的双肩,激动得语无伦次。

    只见邱芝廷避开全成远的目光,他有点怯法地说:“排长说找到了,让你回去!我们也没有看到什么,但大家都说找到了,找到王永红同志了”邱芝廷说完,眼泪不住地掉下来。此时,全成远已经知道大事不好了,但他觉得继续追问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于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大步流星地向集结地点一路而去。

    远远的,全成远看见排长和班里的战士们围在一棵老松树下面,默默地低头站着,没有一个人说话。排长见全成远他们回来,伸出一只手将他的肩膀揽住,说:“成远,王永红同志找到了,你不要难过!”他说着,又用另外一只手指向那棵老松树上,说:“成远,你抬头看一看,王永红同志在松树上向我们招手呢”

    排长说完,眼泪从他那双深陷而坚毅的眼窝里泊泊地流出来战士们此时也禁不住泪流满面,互相拥抱着,呜呜地哭起来

    全成远顺着排长手指的方向望去——几片小小的军装碎片,在树枝上轻轻地挥舞着,那是王永红同志向战士们依依惜别的手,也是王永红同志向祖国人民深情致意手王永红同志,此刻已随着那还未消散的硝烟,在长空中慢慢飘散去了。

    全成远举起他手中的冲锋枪,向着长空发射出一梭又一梭复仇的子弹:“同志们,为王永红同志报仇”

    枪声和战士们愤怒的呼喊声,划破了刚刚沉寂的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