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镛说贼记

戴高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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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陈庆镛上奏了河防筹画疏,周详地提出了修治河南一带黄河河道的计划,并指出:“河治一日,则民安一日”的政治见解。然不知何故,他的这一河治见解,非但不被采用,还招来清王朝权贵统治的排挤。最终,道光皇帝一纸书下,将他贬回泉州老家。

    陈庆镛心中自然有些愤慨,当他走出府邸的那一刻,看见那一片蔚蓝的天空,心中倒是有些解脱了。他想,虽然不能再为朝廷尽力,发表他的政治见解,但回家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他可以随时陪伴家人,和夫人一起,每天炖一炖他那“清廉骨”

    想起他们的“清廉骨”陈庆镛心头一乐,一股暧意上了心头,嘴角上露出一阵又一阵的微笑。那微笑是幸福的,是温暖的。

    这一年,陈庆镛正好四十九岁,按闽南民间算法,那可是五十岁了。一个半百之人,在当时中国可谓大寿也。他二十六岁中进士,官至监察御史,是清末著名的爱国主义者,抗英名臣。在这之前,他曾上书道光皇帝,提出一系列卓有远见的政治、军事思想改革,以期维护国家尊严,振奋民族意志。然而,他的这一些政见,都让道光皇帝束之高阁,更要命的是,在他知命之年,仕途中断,无法将满腔热血,贡献给国家、人民。

    但是,这对陈庆镛个人来说,却是幸福的!他有贤惠善良的妻子和听话的孩子。每一次省亲回家,他总是恋恋不舍!

    他想起数年前一次回家过春节,清晨醒来,腹中饥饿,听得灶间响起了“咕咕噜噜”的炖物声,便起身问妻子说:“老婆大人,你倒真会体贴啊,想我陈庆镛这么长时间才回家一次,是为我炖什么好吃的吧?让我补补身子!”

    妻子正忙着,听他说话,确实有些伤感了。她回过头来半嗔半责地说:“你陈庆镛一年到头就知道为官,哪会想到这家里有没有钱过日子?从年头到年尾,回家也不见你拿出一文钱,能有什么好炖的?炖你那两支老骨头啦!”

    不想陈庆镛一时没有听懂,还以为锅里正炖着猪骨头呢。便笑着说:“炖骨头好,炖骨头好啊!炖的是龙骨还是排骨呢?”

    妻子见陈庆镛没有听懂,就再也不饶他了,不怀好气地大声说道:“炖你那两支‘清廉骨’啦!”

    陈庆镛这回算是明白了!他又笑了一笑,跑到灶间把锅盖揭起,一看,原来妻子正在大锅里煮纺线呢。水一烧开,那声音“咕咕噜噜”的,像是在炖什么食物!

    陈庆镛大乐!一直以来,妻子并未跟他上京“享福”而是在家里照顾老小。闲时,她还纺些棉布,一部分给家人做几件粗布衣裳,另一部分拿到集市上去卖,好歹贴补点家用。锅里为何煮纺线呢?原来纺线经水一煮,生线变成熟线,再加上几滴食用油,便更坚韧、更富有弹性了。纺布时,线不易拉断,减少接线的几率,提高纺织效益。并且,织成之后的布匹,不会缩水,做衣服更好把握尺度。

    陈庆镛看着那一锅子的纺线,乐过之后,心里真是一阵温暖一阵酸。他摸摸口袋,只剩下几个铜板。

    原来,陈庆镛一向为官清廉,每年的俸薪除了买书,寄些回家贴补家用之外,给自己留下的零头也甚少。这春节回家,除了车旅开销,到家时也就剩下几个铜板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往口袋里摸上一摸,摸出一个物件,惭愧地对妻子说:“拿它去当了吧,给孩子们做两件好衣裳,再买一些骨头回来炖一炖吧!”

    妻子从陈庆镛的手里接过东西一看,原来是一块玉佩,上面刻有“西台御史”四个字样,她知道那是陈庆镛的随身之物。便说:“相公,不可不可!这玉佩乃是你的随身之物,如何当得?持家不就节俭一点吗?吃点番薯土豆,年照样过啊!”只见陈庆镛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呵呵,这又何妨?咱们也算官家之人啊,这年可不能这样过的!先当了再说吧,以后有钱赎回便是!”2。

    陈庆镛确实是个清官、好官,他想起那个春节的时候,总觉得有愧于妻子、家人。虽然他只身在朝为官,对家中的大小疏于关怀,但只要有妻子在,他就能够安心,一切家中事务,妻子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虽然想起来于心不忍,却又如何?自古以来,先有大家,才有小家,想为朝廷办事,哪能考虑到家庭?

    再说闽南女子的勤劳贤惠,也是众所周知的。陈庆镛感念于妻子儿女的分离,这次被贬回家,也算是一种解脱吧。管他的呢,这天下有操不完的心,做不完的事!想到这里,他自然轻松许多,所谓无官一身轻,就是他今天的体会吧。

    那一年,陈庆镛将随身的玉佩交与妻子,去丰州城里当了五两银子,正准备高高兴兴过年,不想却招来一场误会。原来,丰州城里的当铺,多半是官家开的,一看到“西台御史”四个字,便觉大难临头,知是陈庆镛回家过年了。县官以为,陈庆镛当这个玉佩,是想吃点油水,当下亲点八班人马,鸣锣开道,为他送来白银百两,叩头谢罪。

    不想陈庆镛非但不受,还当场训示县官——自己从不受贿。并对他晓之以理,将银两带回,一并交代说为官一定要清廉,否则呈报法办。据说,那县官深感于陈庆镛的清廉,回去后果然反省,为丰州老百姓办了不少实事。当然,这是后话,在此不提!

    此时,陈庆镛正沉浸于往事的回忆中,突见管家走出府邸,对他说道:“老爷,车架已打理好了,一共十三大车,都是您这一生的‘金银财宝’!”

    “好好好,”陈庆镛笑哈哈地回道:“有劳众位兄弟辛苦了!这十三车‘金银财宝’,是我陈某人一生的积蓄,让大家好生看管,回去后若是少了一件,拿你是问!”

    管家应诺了一声,回去招呼大家,务必将这十三车‘金银财宝’一路看好,否则出了差池,回泉州肯定是要受责的。

    各位看官必然心生疑问:都说陈庆镛是举世公认的直臣,又是清官,何以被贬之后,竟然会有这十三车“金银财宝”?难道这个陈庆镛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在外假装清廉,骨子里却到处收财敛物?文至于此,笔者先不好说甚,反正,这十三车“金银财宝”已经装好了车,正准备运送出京呢,也不知何时才能送达泉州?这一路上又会发生什么变故,也未尝可知?总之,陈庆镛出得京城时,那样子确实浩浩荡荡,十三部车的东西满满的,谁又能知道,这其间到底是些什么东西?那就往后看看再说吧!

    因为是个贬官,故敢来相送的人也廖廖无几,只那几句闲聊的话,就都打发走了,倒也给陈庆镛带来不少清净。看看没什么人来了,陈庆镛再一次回头,看着那曾经住过的府邸,似有一点凄清地一笑,挥挥手,让大家伙把那十三车宝贝用马车拉出来。再挥一挥手,像是作别紫禁城上的云彩,城墙上的汉砖以及城外的青柳,还有那护城河里的水,一转身,跨上马车,任车夫挥动长鞭,一路往南而下,向泉州赶来。

    也不知走了多少天过了多少路来到什么地界,反正,这一路上陈庆镛都由管家好生安排着,该走的时候就走,该停的时候就停,该宿的时候就宿,一路上来,倒也是顺顺当当的。不过,那十三车的“金银财宝”却是十分招惹人眼球的,过往的行人无不伫足观望,等着那大车一过,势必站在那里,又来一番长长的议论——又是哪个丧尽天良的狗官,发了一通国难财之后,总算要打道回府了!

    也有那些好事大胆者上前一问,因陈庆镛事先有过交代,车夫和伙计们也个个守口如瓶,都只是摇了摇头,并未透露半点风声。这十三车宝贝,到底装的是什么呢?

    也是合当有事,那天晚上管家似乎算错了路程,一行人走到一个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林子里,一望茫然不知前路有多远。看看天色即将暗了下来,管家无计,只好过来请示陈庆镛,让陈老爷给拿个主意,看看是要继续前行,还是就地安歇?

    这陈庆镛一路坐在马车上,手里只管捧着一本书观看,听得管家汇报,便说道:“这有啥慌嘛?都下车去,让兄弟们委曲一晚,就地宿营,明天再赶路。”管家欲走时,陈庆镛又叫住说:“还有,告诉伙计们,这荒山野岭的,路上遇上野兽也不怎么好怕,有这么多条汉子,巴不得打个来解解谗!可要是遇上毒蛇,那可就不行了,这一咬准没救,会出人命的!还是随便打点一下,就地宿营不许乱跑,一等天亮,再赶路也不迟!”

    管家听得陈庆镛这一安排,觉得在理,便去招呼伙计,各自弄好铺盖,随便咬两口干粮,早早安歇了。

    3。

    半夜时分,突然听得炮声一响,大家惊吓得睁不开眼睛,只见四面火光冲天,亮如白昼,原来,他们已经被一伙手执火把的盗贼团团围住了。

    只听为首的那人说道:“大家不要慌,但叫那贪财的狗官出来,我们兄弟是劫富济贫的梁山好汉,不杀人!今天,这十三车的‘生辰纲’,我们兄弟是劫定了!快快让那贪官出来受死,其余伙计人等,愿意入伙的我们欢迎,不愿意入伙的放大家一条生路,给大家一点路费,让你们回家与家人团聚!”

    最先出来答话的是那管家,只听他说:“众位好汉爷手下留情,我们家老爷可是一代清官,哪有什么金银财宝?”

    话音未落,便引来一阵哄堂大笑。只听那伙盗贼七嘴八舌地叫道:

    “什么清官?这十三车财物是什么?分明是搜刮地皮刮来的横财嘛!”

    “就是啊!这世道,哪个狗官不是贪得无怨?在任时装穷,回家后大车小车”

    “你骗谁啊?我们早就打探过了,早在北京出府前,那狗官就亲口交代,说这十三车可是‘金银财宝’!”

    “你小子还替他说话?不要命了不是?信不信连你一起宰了喂狗!”

    “哼,我们当家的可是一路派人从京城跟踪至此的,你还敢狡辩?兄弟们,不要再和他啰嗦了,大家动手!看谁敢动一动,一刀切了!”

    眼看局势危急,看来不将这十三车东西交出,势必会给大家带来杀身之祸。这时,突听得马车内一声长喝:“住手!”但见陈庆镛从车上跳了下来。原来,他早就被惊醒了,只是惊醒之后,没有马上出来。毕竟,他不是武官,这打打杀杀之事他不会。既然被盗贼围住,那得先了解一下情况再作定夺。当他听得盗贼把他当贪官前来劫财时,一颗心便放了下来,走出马车,随后一声长啸,先是把那伙盗贼给震住了。

    盗贼们暂时没看清来人是谁,倒是让这一声长喝,给震住了。先是一愣,收住了嘴上的叫喊,暂时不做任何行动。

    只听陈庆镛说道:“本人就是陈庆镛,谁敢说我是贪官了?”

    那伙盗贼见一个老头出来,先是安稳了一些,心想那就是贪官了,估计也没什么能耐,便又说:“你就是这不义之财的主人?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才不管你叫什么‘庸’什么‘俗’呢,爷爷今天非要收你的财,还要拿你的人头祭旗!”

    “对,杀了这狗官,拿他的人头祭旗”一人话出,那伙盗贼又是一阵乱喊,马上那声势又恢复到开始的阵势。事实上,早先盗贼也并非见人就杀的活阎王,所谓道亦有道,他们都是先用威慑的手段,让大家害怕了,只收财敛物,把人驱散就算了。除非有几个要钱不要命却又自恃强健的家伙,他们才会动起手来,让你人财两空。

    陈庆镛也懂这个道理,他挥一挥手说:“众位好汉,我陈庆镛确非贪官,我这十三车宝贝,无非就是我几十年积攒下来的书籍,除此之外,本人只略带一些盘缠,是给伙计们的脚力钱,这个,我想应该给他们留下才是啊!”盗贼们并不听陈庆镛的,他们齐声大喊:“想要活命,把十三车宝贝留下来;想要活命,把十三车宝贝留下来!”

    陈庆镛无奈,只好说道:“也罢,若真想留下这些书籍也可以,但求众位好汉不要糟蹋了,拿回去后好生研读,或许有天会让你们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

    几个盗贼哪里肯信?凑近箱子,用刀将一箱一箱的书籍撬开,发现陈庆镛所讲的话都是真的。原来,那十三车所谓的“宝贝”都只是陈庆镛半生积攒下来的书。面对这么多的书,那些目不识丁的家伙,一下子也不知如何是好,大家静静地议论着,不知是走还是留!末了,几个头目一合计,又说道:“老头,既然这箱子里没有财宝,你总得留点值钱的东西给我们吧?要不我们回去,无法向大王交代啊!”陈庆镛想了想,觉得也是,便问了管家。管家说只有路上用的一些碎银,就算全部给了,也就一二十两,可兄弟们这一路上怎么办?陈庆镛也是没办法了,只得意示管家,把所有银两给了那些盗贼,又把身上那块玉佩取下,递给那几个头目,说:“陈某谢壮士不杀之恩!你可取这玉佩回去交差,算我陈某人的所有家当了!”

    盗贼无奈,一声呼啸,都散了去。陈庆镛一伙人却惊魂未定,天黑没办法走,只得在这林子中继续蹲着,一宿委曲到天亮。

    4。

    次日一大早,管家招呼大家起来,稍稍收拾,便开始赶路了!一路上,管家小声地问起陈庆镛:“老爷,这一路上没有半个铜板了,别说回泉州,就算在这深山老林子里,也未必走得出去啊,一路上就是饿,也都得饿死!”

    陈庆镛无奈,只得安慰说:“天无绝人之路,走一路,看一路吧!”他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却也没什么底。想起自己为官如此清廉正直,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脸上虽然不说,肚子里却是委曲一阵。他生怕别人看出,便不动声色了!

    一行人正垂头丧气地往前走着,突听得后面又是一行快马追来,口里不断地叫喊着:“前面的人留步,我们家大王不让走了,请你们一道回山寨去!”

    陈庆镛听得叫声,心想这回算是真完了!这伙盗贼肯定是朝廷的死对头,不杀几个官员的脑袋祭旗,是不会甘心的!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他挥了挥手,让大家停下来,然后转身对那盗贼头目说:“好汉,钱我都给你了,你们要杀的不就是我陈庆镛吗?他们都是伙计,是我花钱雇佣来的脚夫,此事与他们无关,我和你们上山去就是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们,但请放大家一条生路吧!”

    那盗贼头目却说:“陈先生,我可只听我们大王说,请诸位一起上山!小头目只听大王的命令,其它的,陈先生上山之后,自与我们大王说去!”

    看来,这回是真走不了了,陈庆镛无奈,只好示意大家推着行李,让那几个盗贼一路押着,往山上去了。

    及进山门,又入大堂,但见聚义厅上坐着一位满脸胡须的汉子,一看就令人生畏。陈庆镛也是心里一阵发毛,不敢说话。只听那汉子说道:“某某,你把那些个脚夫和伙计,叫到外面的食堂先吃顿饱饭,再让人把军师给我请来!”

    那头目说了一声:“是”便押着大伙一同前去吃饭,只留下陈庆镛和那山大王两个人坐在厅堂中。那大王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陈庆镛,便开始问道:“先生可叫陈庆镛?”

    陈庆镛听了,懒懒地回说:“正是!”那大王又问道:“陈庆镛可是你?西台御史?”

    只见陈庆镛一扭头,又回道:“正是!”紧接着,那大王又把眼睛一瞪,继而大声吼道:“你跟老子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叫陈庆镛?陈庆镛究竟是不是你?不老实说话,爷爷我一刀把你砍了!”

    这一吼,把个陈庆镛也给惹起火来。他回敬说:“你这魔头真是无礼,虽然我是一个文官,但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父母给取的名字,岂能随意更改?我就是陈庆镛,陈庆镛就是我!陈庆镛、陈庆镛,你这厮听清楚了吗?”

    却见那大王也乐了,突然仰天长笑,良久才说:“这玉佩可是你的?陈庆镛,你也没曾想到吧,当年的直谏大臣,竟然换来被贬回乡的下场!”

    陈庆镛见那大王手中拿着他的玉佩,便说:“看来你这魔头也知道我陈庆镛啊!你说的没错,陈某人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这身家性命都不值钱了,写几个文字给皇上,说说心里话,纳纳谏,那也只是作为华厦子民理所应当尽的义务。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又何惧被贬为庶民?”

    陈庆镛正慷慨激昂,却听堂后一人掌声响起,赞道:“先生不愧当今‘天下三大鲠直御史’,虽说朱琦、苏廷魁不曾谋面,但今日有幸与陈先生坐下喝上一杯酒,也算三生有幸了。”话音未落,却见帐后走出一个学士模样的人,笑吟吟的,双手作揖!

    紧跟着,那大王赶紧走下厅堂,伸出双手,将陈庆镛引上堂去,笑道:“让先生受惊了,今儿我与军师在此,略备酒菜,与先生压惊,算是赔礼了!”

    那军师又说:“是啊,若是朝廷能多有几个像先生这样的直士,大清国哪会腐败至此?我华厦民族如何会让洋夷侵略?我等兄弟更不至于啸集山林,落草为寇!”

    话音未落,又听那大王一声长喝:“兄弟们,上酒菜!我与陈先生畅饮!”顷刻之间,酒菜上来。看来,这都是早有准备的事了。

    陈庆镛与二位山大王就坐之后,边聊边饮。这一会儿的局势扭转,简直是太快了,一点也不给陈庆镛半点准备。不过,陈庆镛也算经风历雨之人,又是一个直士,很快,他就和二位头领聊得水深火热了。

    5。

    陈庆镛看得出,这二位好汉并非一般草寇,而是深明民族大义的义士,估计是因环境所迫,才揭竿而起的。自然,他们效仿梁山好汉,这其间也有大王、军师,也有一百单八将。陈庆镛最想说的是,期望他们早日归顺朝廷,为国家效力。

    而二位好汉却说:“我们只效仿宋公明‘替天行道’,绝不效仿他归顺朝廷!陈先生不是不知,当今清廷,屈服于洋夷而置民众于水火,这样的朝廷已是朽木了,还投诚它何用?不如找个贤主,取而代之,方能制服洋夷,解救民众于水火!”

    陈庆镛一听,慌忙摆手说道:“二位言过也,二位言过也!当今圣上虽然年迈,却也是兼听的名君,虽然某些政见常有不同,却非两位所说的昏聩之君。得失只是个人间的小事,若与整个国家相比,那可就是大事了,我等怎么可以因小失大呢?”

    却听那军师又说:“先生也是一位直臣廉士,若按先生所说,当今皇上是圣明的,你却为何又会落到此等地步?不是我等直言,倒请先生三思了!”

    那大王直爽,更是不禁脱口说道:“先生,不如与我们一同落草,我这大王之位让给先生坐上一坐,咱们一起杀贪官,杀洋鬼子,替天行道!”

    “不可不可!”这话陈庆镛自然听不下去,他好歹也算一代大儒,只有他教导别人忠君之份,哪有别人教他落草之事?只听他又说道:“自古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这话二位可有听说过?”但见二位山大王点头,陈庆镛又继续说道:“身为大清子民,我等只有尽忠朝廷,尽忠皇上,才能团结民众,国富民强。有道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别说这一点小委曲,就算这一百多斤扔了,也是生为大清人,死为大清鬼,哪还敢作乱犯上?此等话二位切莫说了,老夫想都不敢想的!”

    看看矛盾出来,倒是军师聪明,知道大王把话说得唐突了。他把话锋一转,又问起了陈庆镛,说道:“在下不才,有一事烦请先生示教:当今天下的态势如何?四方洋夷作乱何时可休,如何抑之呢?”

    说起这些,陈庆镛的话可就多了。他说:“我怏怏华厦,洋夷犯边,群贼四起,大清朝廷若不改革政治,是以危及也!”

    他呷了一口酒,话就止不住了,开始大谈他的政治主张。那过往之事,更是如数家珍地抛出来,使得二位草莽放下酒杯,用眼睛盯着他,似乎要一口气听完!

    只说道光十六年四月,陈庆镛和黄爵滋等42名地位不高的南方籍京官,在北京的陶然亭举行了一次“春禊”原先这“春禊”也只是一般的文人集会而已,其性质就和“诗友会”“文友会”差不多,从来不与政治关联。

    但此次集会,他们竟然提出了有关禁烟抗英及改革吏治的政治主张,一次文人聚会,集成了一起政治活动,是令谁都意想不到的。然而,尽管他们高亢激昂,提出的政治主张也合乎于实际,但却因官位低微,末被当局采纳而搁浅。但是,这次“春禊”却体现了陈庆镛等人忧国忧民之心和卓有远见的政治思想!

    陈庆镛历来主张“以夷制夷”就是利用洋人的先进技术和设备,以及洋人与洋人之间的矛盾,对其侵略战争进行分化与瓦解。取之长,击之短,以达强化自我之目的。

    鸦片战争爆发后,由于清政府软弱无能,很快就以失败告终,琦善等人在南京与英帝国签订了第一个中国历史上不平等的条约——南京条约。是时,陈庆镛已官至御史,他愤而上书认真训练水师策和海疆防堵疏等奏章,但均被清朝政府束之高阁。虽然此事给陈庆镛的打击极大,但并未动摇他忠君爱国的思想。

    当然,在二位草莽眼里,陈庆镛的想法,并不是不可行的。但他的政见,在儒家忠君思想的笼罩下,在当时社会制度的局限下,都是软弱无力的。陈庆镛一时并未看清整个世界的局势和清廷的现状,想通过几折奏章或一纸书文来改变这个世界,似乎很是牵强。然而,这种思想在晚清,却是大有市场的。附和跟风者有之,期望实现者有之,而想利用这种观点平步青云者,亦有之。

    这其中,包括林则徐晚期的政治思想,也是落入俗套。更多的是天真浪漫和明哲保身的政治手段,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不多。甚至于康有为的变法,也是换汤不换药。

    很多时人在当年传统思想的束缚下,并不知道晚清和中国的命运。除了彻底改变,除了不断抗争——甚至是以卵击石的抗争,以唤起民众,光靠几个主张,几本奏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在冷热兵器交换的时代,落后者除了前赴后继,除了以血肉之躯唤醒麻醉民众的思想,从而奋发图强之外——只剩下彻底的死亡和苟且偷生的结局。

    所以,草莽或许没有多少文化,但他们却有一种直觉。他们可能非常佩服陈庆镛的胆识和学问,却无法理解和认同他的救世观点!

    但二位草莽还是频频向陈庆镛举杯,不时地赞誉他那顺手掂来、出口成章的口才和满腹经纶、博古通今的文采。是的,陈庆镛可不是一般的文人,就连当今皇上,也让他奏得“收回成命”更何况那两个草莽之士?一席话间,真是让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有点头额首之份,哪有插话或与之讨伐的本事?

    6。

    酒话间,那军师又问起当年是如何直谏道光皇帝的,又是如何让他“收回成命”的!说起这事,陈庆镛更是口若悬河,眉色飞舞!

    原来,南京条约签订之后,激起国人的义愤,琦善等人被拘,余步云伏斩。

    然道光二十三年,皇帝又想重新起用曾被革职的琦善、奕山、奕经、牛鉴、文蔚等卖国贼,陈庆镛在无人敢言的情况下,毅然愤书申明刑赏疏,使得道光皇帝不得不放下皇族尊严,谕曰:“朕无知人之明,以致琦善、奕经、文蔚诸人丧师失律,惟有反躬自责,不欲诿罪臣工。今该御史请收回成命,朕非文过饰非之君,岂肯回护?”终于革了琦善等人的官职,令其闭门思过。

    陈庆镛说到此处,三人都有大快人心之悦,更是惹来二位草莽又是一番敬酒。三杯下肚之后,大家似乎都有些微醉了。不难想象,对于两个不见经传的草莽来说,陈庆镛的大胆豪情及不顾个人安危的爱国爱民之情,确实让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自古以来,武夫不惜性命,保家卫国,堪称“忠勇”也;而文臣在朝,亦可不顾身家性命,敢于纳言直谏,那也是一场不愧于武夫的战场,一条政见若是说对了,换来的则是不流血和少流血的胜利,其可谓比战场争战,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二人边听边点头晃脑,不断举杯向陈庆镛表示敬意,三人越喝越沉,越醉时言语越多。但是,在他们三人之间,可能谁也不曾想到,这南京条约是谁授意签订的?琦善有那么大的胆量和权力吗?道光皇帝又为何在短短三个月之后,又要起用琦善等人呢?其意图不言而喻!而道光皇帝为何才起重新任用之念头,又因陈庆镛的一纸奏折而“收回成命”呢?看来,这事并不像史书上记载的那么简单!

    说来说去,这道光皇帝并不是一个庸人,而是一个老谋深算、满脑子政治手腕之人,他只是唱了一出戏,给天下的老百姓看看而已!至于陈庆镛,琦善、奕山、奕经、牛鉴、文蔚等人,都只是这出戏中,一粒听任摆布的棋子!清廷如此,岂能不败?

    但此时的陈庆镛,却乐意接受这份荣耀,也乐意接受二位草莽的崇敬。他一边喝酒,一边讲着他的故事,虽然有些醉意,却无半点骄矜,反倒是心中的义愤不断升级,到头来,他对皇上和朝廷,依然不存在半句怨言,更别说是有些许触犯。

    三人继续喝酒,至醉时,已然忘记斯文。草莽本来就是草莽,文人最终也成草莽。陈庆镛一边喝酒,一边一字不差地背起了申明刑赏疏:

    “行政之要,莫大于刑赏。刑赏之权,操之于君,喻之于民,所以示天下之大公也。大学论平天下之道,在于絜矩。矩者何,民之好恶是已。

    海疆多事以来,自总督、将军以至州县丞倅,禽骇兽奔。皇上赫然震怒,失律之罪,法有莫逭。于是辱国之将军奕山、奕经,参赞文蔚,总督牛鉴,提督余步云,先后就逮,步云伏法。血气之伦,罔不拊手称快,谓国法前虽未伸于琦善,今犹伸于余步云。乃未几起琦善为叶尔羌帮办大臣。邸报既传,人情震骇,犹解之曰:‘古圣王之待罪人,有投四裔以御魑魅者。’皇上之于琦善,殆其类是,而今且以三品顶戴用为热河都统矣,且用奕经为叶尔羌帮办大臣,文蔚为古城领队大臣矣。

    琦善于战事方始,首先示弱,以惰军心,海内糜烂,至于此极。既罢斥终身不齿,犹恐不足餍民心而作士气。奕经之罪,虽较琦善稍减,文蔚之罪,较奕经又减。然皇上命将出师,若何慎重。奕经顿兵半载,曾未身历行间,骋其虑骄之气,自诡一鼓而复三城;卒之机事不密,贻笑敌人,覆军杀将,一败不支。此不待别科骚扰供亿、招权纳贿之罪,而已不可胜诛。

    臣亦知奕经为高宗纯皇帝之裔,皇上亲亲睦族,不忍遽加显戮。然即幸邀宽典,亦当禁锢终身,无为天潢宗室羞,岂图收禁未及三月,辄复弃瑕录用?且此数人者,皇上特未知其见恶于民之深耳。倘俯采舆论,孰不切齿琦善为罪魁,谁不疾首于奕山、奕经、牛鉴、文蔚,而以为投畀之不容缓?此非臣一人之私言也。

    侧闻琦善意侈体汰,跋扈如常,叶尔羌之行,本属怏怏;今果未及出关,即蒙召还。热河密迩神京,有识无识,莫不抚膺太息,以为皇上乡用琦善之意,尚不止此。万一有事,则荧惑圣聪者,必仍系斯人。

    履霜坚冰,深可懔惧。顷者御试翰詹,以‘烹阿封即墨’命题,而今兹刑赏顾如此,臣未知皇上所谓阿者何人?即墨者何人?假如圣意高深,偶或差忒,而以即墨为阿,阿为即墨,将毋誉之毁之者有以淆乱是非耶?

    所望皇上立奋天威,收回成命,体大学絜矩之旨,鉴盈廷毁誉之真,国法稍伸,民心可慰。

    陈庆镛一口气把申明刑赏疏背完,唬得二位义士频频点头额首,又是一番敬酒。一起说道:“若当今朝廷都如陈御史,我等何至落草于此!”

    7。

    次日,二位草莽亲送陈庆镛下山,并为兄弟伙计备了不少路上急需用品,让陈庆镛一行人十分感动。临行时,陈庆镛不忘劝诫二位草莽:大清盛世,应及时归附朝廷,一起抗击洋夷,不可助贼兴乱。二人只是微笑拱手,并未作答。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日,一路上风餐露宿,辛苦异常,陈庆镛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回泉州老家。因他名声在外,也有不少乡贤朋友,前来迎接,询问路上之辛劳。

    陈庆镛也不隐瞒,一并说了。当说到路遇盗匪时,他略去大部分章节,只故作镇静地说道:“我啊,从容不惧,与那些盗贼说‘本人为官十三载,从来两袖清风,哪有什么钱财?这十几车书你们拿去看吧,或许能帮你们洗心革面,老夫奉送也!’”陈庆镛说完哈哈大笑,显得轻松自若,慷慨激昂,倒把那些故友乡贤,惊出一身冷汗。

    陈庆镛的家在泉州西门外塔后村,这里,有一所他为官后修建的、具有闽南传统特色的古大厝。这栋古大厝并不是很大,也就四、五百平米的样子,装修上亦显得简朴低调,与一般民宅并无差别。从古大厝上看,可以见得陈庆镛清廉简朴,高风亮节。

    回泉州之后,陈庆镛并没有闲下来,他四处联络,置办学校,教书育人。因其书多人多,学生也多,后又在其大厝左后方,修建了几间书房。原先书房前面,有一个大池塘,历经190年之后的今天,池塘不知何时被填没了,至今只现一片空地。书房前有一棵老树,据说是陈庆镛当年种下的,因无人解说,故也不敢确证。只是感觉那株古树,甚是苍老,似乎见过陈庆镛,能说起几段与陈庆镛相关的往事。

    书房的木门之上,有一把大锁,紧紧地锁住了岁月。似乎隐约之间,想起了陈庆镛被贬回乡,那兢兢业业忙碌办学的身影。从书房的砖窗外面,似乎也可以看到陈庆镛夜读时的灯光和他不知疲惫的身影。甚至,我们还可以偶尔听到他兴奋时,朗朗的吟诗声;以及他愤慨激昂时,为社稷为民众奔走呼号的声音。

    其时,陈庆镛在泉州创办了“清源书院”又到厦门的“玉屏书院”去讲学。道光年间,由于内外交困,百姓的生活颠沛流离,民间出现了不少弃婴。陈庆镛心生怜悯,在安海倡办了一所“育婴院”这是泉州近代史上最早的慈善机构。并在“育婴院”的基础上,开办了工读学校,主张:“既要收养弃婴,还当具培育之责。”他用其一生的体会,倡导并践行了“实事求是”的精神,并亲笔喻书于纸,雕刻于碑。

    很快,陈庆镛的儒家风骨,便随他的教书育人,大办慈善而享誉四方。但是,这并不是陈庆镛最终的理想。他仍期待有朝一日,天子皇恩浩荡,让他重回京都,为皇上,为大清朝廷,为天下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再尽绵薄之力。

    终于,这个机会来了。道光三十年(1850年)一月,咸丰皇帝即位之后,受林则徐和大学士朱凤标的推荐,陈庆镛被重新起用了。咸丰皇帝复授他为御史补江西道监察,后又将他调任陕西道监察御史。其间,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起义已袭卷了大半个中国,攻陷南京,并定都南京改南京为“天京”其声势之浩大,引起各地会党纷纷响应,清朝政府在人民起义军的浪潮下,已是风雨飘摇了。

    咸丰三年(1853年),福建永春林俊红钱会起义,厦门、同安、海澄一带黄位、黄德美小刀会起义,惠安邱二娘起义,莆田、仙游乌白旗起义,一时间,整个闽南地区也是烽烟群起,并向四方漫延燃烧。是时,陈庆镛向咸丰皇帝请辞回乡,受命于泉州督办团练,与起义军对抗。

    还别说陈庆镛是一介书生,职任御史,但在治理地方和领兵平叛这一方面,却是愣有一手的。一方面,他使用强硬的武力征剿,迫使群雄屈服;另一方面,他又搬出和善的安抚手段,即使民心归顺。只这“一剿”和“一安”两手一起抓,很快,一大部分起义军便被消灭殆尽了。咸丰五年(1855年)六月,惠安首领邱二娘被俘,陈庆镛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在泉州南校场将邱二娘处以“剐刑”

    咸丰七年(1857年)四月十四日,永春义军领袖林俊率领红钱会起义军,联合莆田、仙游乌白旗起义军进攻泉州城,守城的官兵纷纷逃窜。陈庆镛联合官府并各乡兵勇团练,将林俊起义军一举镇压了。后来,他又进一步分化、瓦解了其它起义军。

    终于,闽南泉州的烽烟归于沉寂,陈庆镛也因其剿匪有功,受赐花翎。

    然在此时,当朝廷想再度起用于他,让他当候选道员时,他却于咸丰八年(1858年)八月三日,病逝于泉州团练公所,享年六十有三(闽南传统算法六十四)岁。

    无可否认,腐败的清王朝在这些老臣的匡扶下,又苟延残喘了数十年!

    后记

    陈庆镛是位博学多才的儒家学者,生平著就了籀经堂类稿、齐候罍铭通释。他以程朱理学的言行作为道德规范和行为准绳,并以汉儒严谨朴质的精神治学,以期达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目标。或许在他的人生理想中,也只能做到了“修身齐家”但若论到“治国平天下”却也是十分牵强的。

    而清王朝却没有那么幸运,它在1911被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一举推翻了。从此,中国只有人民,不再有君主。

    陈庆镛后来又作了三家诗考、说文释文校本、古籀考、榖梁通释等书。但遗憾的是,这些书都只是一些书稿,并未刊发。

    陈庆镛死后,葬于北峰区塔后村福安宫口,虽赐御葬,并不豪华。其妻死后葬于佛迹山,后因发现有蚂蚁侵扰,乃合迁葬于福安宫口。之后,因北峰中学扩建,迁至塔后村后山的一片龙眼林中。坐东朝西,正前方是清源山北侧的将军山。

    至于那两位草莽英雄,既是草莽,便也无须姓名。他们大多没有读过多少书,后来身在何处,去了何方,也未可知!有人说他们参加了太平军,也有人说他们后来去闹义和团杀洋鬼子。总之,他们只是一伙“盗亦有道”的封建社会下层武装,不管他们最终的结局会不会像邱二娘那样,他们与陈庆镛的思想,估计不会是一个立场上的!

    而陈庆镛在泉州南校场上,将邱二娘处以“剐刑”时,是否会想起那伙没杀他的盗贼?是否会想起“盗亦有道”那句古训?是否会思考,盗从何来,又往何去?

    是的,陈庆镛毕竟只是一代儒者,有其士大夫的忠君思想和永远无法改变的阶级立场。倘若他被贬回乡之后,能够一心从事教育而不谋求再度入朝参政,则可以少去许多事非,留下千古传唱的直谏美名。但历史总有无法改变的事实,它不是写给当事人看的,而是写给后来者看的!

    陈庆镛倾注一生最为崇尚的“实事求是”精神,后来在神州大地上,得以广泛弘扬,并成为现代中国的治政纲领。

    1941年5月19日,毛泽东在延安整风运动中,引用了汉书?河间献王刘德传中的“修学好古,实事求是”之词,并加以解说,率先在党内提倡“实事求是”的精神,号召大家一起学习并践行,引起极大反响。

    1978年12月13日,邓小平在中央工作会议闭幕会上发表了“解放思想,开动脑筋,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重要讲话。从此“实事求是”成了检验一个政党、一个团队及一切个人行为的最新准则,在中国大地上广为开展。

    陈庆镛决非俗人,作为晚清有名的直谏御史,能够提出这样的口号并引于修身,足见其博古通今,具有很强的先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