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死的那一年第38节

浮生醉梦三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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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舒宜瞧他懦弱胆怯的模样,心底一阵恶心,“再不滚,我可换真家伙了。”她侧了侧脸往身后喊,“郡主,借您暗卫手中兵器一用。”

    “但凭姐姐差遣。”楚明玥清亮回话。

    果然,邕王一听,顿时紧张四顾,当下就觉这不大的空间里,随时会有身手莫测的暗卫出现。他全然忘记不久之前,昭阳郡主是一人进来的,纵使真有暗卫,也在房外听命。

    胆小怕事的人惯会自己吓唬自己,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自己恐要殒命当场。

    他起身甩袖,落跑之前不忘撂一句,“舒娘,枉你我一番旧情,你当真狠心。”

    柳舒宜盯着落荒而逃的臃肿身影,一声冷笑,心底只觉那声“舒娘”怪叫人恶心的。

    一番旧情,委实可笑了。他们二人,不过全一桩媒妁之言的夫妻,而她,不过不愿再委曲求全陪着做戏。

    手上一轻。柳舒宜回眸,是楚明玥走来拿走了她手上那柄长剑。

    “柳姐姐今日可得请我吃壶好酒。”楚明玥眨了眨眼。

    在彩衣镇住下许久,这口酒总算是喝着了。

    楚明玥反手一抛,长剑落在账案。

    她往门口一站,门外洒落的日光正好落在她脸上,她微微眯眼迎向日光,浓密睫羽似蝶翼在颤,而她身上那件枫叶红的蒙雾绡纱褥裙在日光下潋滟斑斓,贵气华彩。

    晃似神女仰月,让人觉得她下一刻就会徐徐然飞往天宫,惹得往来行人频频顿足回望,却又不敢直视,多看一眼,都是冒昧。

    下一息,她双手半拢收在脸颊,朝对面喊:“十九叔,快放我那三个姑娘过来。”

    也不知老不正经如何花言巧语留她三人许久。

    对面油布撑起的茶棚底下,宣祉渊手执白玉长笛敲在掌心,豁然一笑,起身带着半夏、春儿和甜儿漫步而来。

    “本王这张嘴锁不上,柳娘子的私事若是被我一耳朵听了去,万一哪日酒后失态再一毂辘给抖落干净,不好。”

    宣祉渊行至酒肆门前站定,一手握笛,一手背于身后,鬓角落下的碎发随风轻轻拂动,通身是不染皇权富贵的洒脱风流相。

    虽非熟识,柳舒宜自是识得十九王爷的,传言他于紫薇殿内谢绝奉化帝恩赐于他的封号,只称十九王爷。

    “让王爷见笑。”柳舒宜福身行礼,后引诸人至二楼叙旧。

    二楼的装潢雅致,原木的矮脚桌椅,四壁竖起茂密绿竹,肆意伸出的竹叶上尚挂着水珠,低头细看,方发觉靠墙埋有泥土,这些翠竹竟是栽种的活物。

    仰头一方天窗,日光和着风垂直落下。

    柳舒宜展臂邀人落座,楚明玥和宣祉渊相对而坐。

    楚明玥忽侧身,冲端托盘上来的白桃儇挑黛眉,“春儿和甜儿,引她姐俩儿尝尝不烈的花瓣酒。”

    惹来宣祉渊一声“竟不教孩子学好”。

    琉璃酒盏斟满,几个姑娘退下。

    三只酒盏举起,盏壁碰出一声清脆响声。

    楚明玥仰头饮尽秘制的梅子酒,舌尖咂摸出清甜酒香,忽一声笑,“十九叔,你瞧这怪清净的,连个唱曲儿的都没有,不如十九叔吹段曲子下酒,来时林间那曲儿就挺好。”

    她酒量算不得好,偏又贪饮,不过几口清酒,就易露醺态。

    楚明玥面容舒展,眉眼深笑,周身都萦绕着惬意和放松,仿佛负重长行于暗光的人,突然卸下重担,抬头尽是天光。

    宣祉渊手中长笛敲在楚明玥额角,斥一声“没大没小”,然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眸子里却满是宠溺,细细瞧她,敛袖又为她斟一杯甜酒。

    楚明玥一手撑额,明眸皓齿笑得深深,“还是十九叔疼我。”

    话落她猛一下坐正,混态尽敛,“十九叔,可否帮柳姐姐诊脉。”虽是询问,她却是一把抓过柳舒宜手腕按在宣祉渊桌前,一副不容推脱的不讲理模样。

    宣祉渊捋一下鬓角须发,剜一下楚明玥,“本王就是个老不正经的。”

    怎的腹诽的话还叫人听了去。

    楚明玥攀上宣祉渊手臂撒娇,似儿时缠着他硬要跟去乐坊那般,“十九叔怎还能跟晚辈计较这些呢。长辈就要有长辈的度量,要能撑船。”

    宣祉渊面上一沉,“本王又不做丞相,撑船作甚。”

    但他终是架不住楚明玥央求,偏头看向柳舒宜道:“本王的医术都是坊间学来的野路子,瞧得不准,若是错了,柳娘子也不能怪到本王这儿。”

    宣祉渊一脸正色,说的认真,半掩袖袍的手指却是不住往楚明玥指——

    要怪就找她。

    柳舒宜在宣祉渊面前,一身凛辣气藏得干干净净,她起身端手向宣祉渊行一万福,“能得十九王爷探脉,柳舒宜三生有幸。”

    宣祉渊手掌向前一推,“有幸无幸,本王先瞧了才知。”

    柳舒宜归位,搭一方薄帕于腕处。

    宣祉渊屈起三指落在腕间,不过三息,指腹收回。

    他转眸沉思,不解的目光在楚明玥脸上逡巡而过,复又看向柳舒宜,“可是已请大夫瞧过?”

    柳舒宜将那日在楚明玥行宫诊病一事细细讲一遍。

    宣祉渊眸光一闪,心底困惑顿解。

    “十九叔如何?”楚明玥问得迫切。

    宣祉渊思忖几许,摆手一挥,“脉象实属罕见,本王不过是个看过两眼杂学的赤脚大夫,不敢妄言。”

    柳舒宜垂眸,又起身道谢,无大悲亦无大喜,她的心里,早把这病认下了。

    楚明玥蹙眉“啧”一声,不满嗔声,“果然不中用。”她拉着柳舒宜坐下,笑颜宽慰,“柳姐姐莫信他,什么罕见不罕见,就是他学医不精,又拉不下脸皮承认不会诊。”

    “姐姐可是跟我说好了,跟我回京寻医。”

    柳舒宜抚上楚明玥手背,缓道一声“好,说好了”。

    一旁宣祉渊挪开视线,随意撇向敞圆的窗子。

    一阵翅羽扇动的风声,下一刻,宣祉渊看见有一只黑羽鸟无声落在窗棂。他拂袖起身,寻了个自认为合理的借口下楼,惹来楚明玥在身后气得拍桌,“当真老不正经。”

    僻静无人的深巷,宣珩允和宣祉渊相对而立。

    宣祉渊规矩知礼,抱手躬身唤“陛下”。

    宣珩允温润谦和,温声道“十九皇叔”。

    二人各自扮演着驯从的臣子、开明的国君。

    “敢问皇叔,血痨可能医。”

    “血痨无良药。”

    又一丝希望在宣珩允眼前被斩断。这句话,短短几日,他已从数不清多少大夫口中听到。

    长巷里寂寂无声。

    他面无表情平视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眸子,隔着亦真似假的层层光景,恍惚看到奉化帝在位三十余载,唯一的一次亲王谋反乱政,手刃了他最小的十九皇弟,朱雀门曝尸十日。

    而他,意味深长审视桃花眸底的漆瞳,饶有兴致忆起南柯长梦,他的皇兄似乎是有一个不被重视、撇弃冷宫的九皇子。,

    作者有话说:

    星期四换榜,更新时间改成晚上七点;

    十九叔的名字改了,因为某度一下发现和某大神书中名字撞了

    看到前边章节有修改不用重新看,只是修错字,未改内容

    1这句话有参考一句名言,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原话了

    第35章35、35

    奉化二十六年。

    光华场的天空,乱箭繁如雨丝,从固若汤池的玄铁盾墙后射出。齐齐朝着紫薇殿而来。

    往日巍峨不容冒犯的紫薇殿在这一刻,大门紧闭,殿内朝臣慌张抱头蹲地。

    头顶上,是箭镞射中屋顶,琉璃瓦片炸裂的破碎声。

    谁也没想到,奉化帝最信任的十九弟,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掀起一场逼宫政变。

    任何一个眼馋过那张腾龙金椅的宗帝皇子,都不会认为,小十九会暗度陈仓、费尽心思趁定远侯领兵离京之时,策划这一场宫变。

    宣祉渊是古纥公主的儿子啊。

    自他被生下那一刻起,就注定不该肖想那个位置。琥珀色的瞳让所有人知道,宣祉渊的身体里流有一半外族的血脉。

    何况他出生的时候,宗帝已经老了,彼时尚是东宫太子的奉化帝长子都已经出生了。

    无人知道,为何一直在奉化帝面前扮演着无心政事的闲散王爷,何故突然疯了一般夺兵逼宫。

    绥远军远在疆外,洛京城防、宫中禁卫,宣祉渊收拢了上京所有兵力,他掐准时机、突然率兵攻至光华场,眼前只剩毫无任何阻力的紫薇殿大门,被两根轻巧的门栓从内封着。

    殿内,奉化帝满面怒容,正站门后,彼时还只是四品侍郎的谢俞牢牢挡在奉化帝身前。

    而殿外,万箭齐发,箭雨盖住天光。

    手持盾牌的城防步兵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而实际上,光华场上只剩寥寥不足百人衷心拥军,舍命抵抗。

    年仅十七岁的宣祉渊跨坐马背,从人群中走出,手持盾牌的城防兵自动让出一条窄路。

    他左手握一柄雕刻着狼图腾的生铁长弓,拈箭搭弦,折射出凛冽寒光的箭镞离弦,似一道疾风朝紫薇殿宫门飞去。

    狼王腱做的弓弦猛震轰鸣。

    长箭紧锁紧闭的宫门中央,箭势之猛,定能震飞那两扇精雕细琢、描金嵌玉的“绣花大门”。

    宣祉渊的目光逐渐放松,就连身后士兵也跟着面露喜色,光鲜门楣的从龙之功就在眼前。

    无人料到,宫廊下两人抱臂粗的红漆柱子后,会突然窜出一个红裙双髻的半人高丫头。

    丫头手持一把未开刃的短模剑,就像是不知道怕似的,双手举剑就朝飞来的箭簇砍。

    虽然她的力道小,但飞来的箭势猛。

    箭簇撞上剑身那刻,立即转了方向。

    长箭打入廊下红柱,瞬间贯穿。

    而那个丫头则被吓到,呆滞当场,她握剑的双手腕骨受箭势震击,已经麻木无觉。

    她盯着前方马背上居高临下的人,怯怯又委屈的唤了一声,十九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