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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直到我面前重新有红色的光,才觉出来他已经离开我身前,我心里一阵躁动,他到底要怎么做?难道说他是不情愿娶我这个妻子的,因此连喜帕也不想掀?难道这新婚之夜要我一个人过?
我不在乎这个男人的爱情,可是,我却太在乎他起码的态度,我的衣食父母,生杀予夺。
忽然一只暖暖的手抓住了我纠缠住的冰凉的手,然后一张小巧的宣纸递到了我的面前:
“玉儿,吾妻。”
我忽然心里一动,想不到杨广如此细腻。接过那张纸,以及笔,在下面轻轻续写: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写:“举案齐眉。”
我沉吟,皱眉,只为后面那句,到底意难平。轻轻落笔:“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说那么多海誓山盟有什么用?到头来遇见了更好的,全把原先的抛弃,只求能够喜新不厌旧,有个担当,不负就是好的了。
只是,我看着墨滴轻轻落下,茚开,不由自主地写了一句: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当真?”他写,顿了下之后,“你我并不相识。”
我接过另一张白纸,只觉得如此奇怪,在这个年代身为王爷,他怎么会如此的情思细腻,真仿佛柳言所说,带着那么一点诗人气质。我对他有了一丝好感,这不该是个绝情绝意的人吧。我到底怎么做会投他胃口,让他心生喜爱呢?
我思索,然后写:“玉儿相信缘份使然,不求朝朝暮暮耳鬓厮磨,但求伴君白首偕老。”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单纯信命优柔善良并且“心胸宽广”的女人吧?
忽然我听到了“哼”的一声,感觉格外的熟悉。
如此的带着点蔑视,带着点骄傲,我不由自主的一下掀开了喜帕,望着眼前一身红衣的男人,高挑的站在那儿。
“是你?!”我惊呼,然后一下蹦起来。
他扯着嘴角,晃着手里的纸,“骗子!”
我脸一红,脑子里乱七八糟,一个劲儿的搜索自己到底曾经跟他说过些什么。
“想什么?”他轻蔑的一笑,“那天晚上,你不是把本王骂了个狗血淋头吗?”
我心里平静下来,却开始愤怒,“所以你就故意的写这些引诱我?”
“你要是诚实不会说谎,怎么会写这些?”
我冷笑,“那么你这种行径又算什么?我若是说谎,你就是教唆,就是引导,比我更无耻。”更何况,“你一直明明知道我是谁,却不同我说你是谁?其心可诛。”
“我说过我会告诉你我是谁,我食言了吗?”他振振有辞。
我心一点儿一点儿的变凉,这个我三番五次遇见的男人便是我未来——或者说从此以后的丈夫了,他的脾气,我却连讨好都不知道怎么讨好。
“还不求朝朝暮暮。”他笑。
我气血上涌,恨不得掐死这个人。
“虚伪的女人。”
我一把抓下头上的凤冠,然后把他推向门口。
“你做什么?”他低吼。
“滚!”我恶狠狠的道,“你现在满意了?好,我就是跟那天晚上说的那样,对你厌恶至极,现在知道你是谁之后,更是加倍恶心,你想休我你就去休好了。你喜欢谁,你就立谁为王妃!”
说完之后,我心里有后悔又说出去的畅快,低下头,咬着嘴唇,彷徨无依。
他用手抓着我的下巴,面无表情,然后松开手,推门走了出去。
这就是我的新婚之夜了,新郎在别人的房间中春xiao苦短。
知是他屏退了所有下人,这个屋子里顿时空空旷旷,我坐在床上,双手抱膝,第一夜我就得罪了他。明天又将如何是好,他是否会回来,该如何应对杨坚以及独孤后?
那张宣纸被扔在床上,被他抓得有点皱。我轻轻拿过来,上面墨渍犹未干,人却已经两散。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喃喃。
我写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还是假意?恐怕真假参半吧。说对待这段感情全无期待显然是假的,但是若说全心全意地投入显然也是假的。希望有几分情分,不咸不淡,犹如朋友,这样无论他未来如何我都不会伤筋动骨,脾胃劳损。
玉儿,吾妻。
他又是如何看待这句话的呢?我不想去想。那个男人怕我听出他的声音,把话写在纸上,白纸黑字证据确凿的看我出丑。他明明知道我是如何看待这桩婚姻看待他这个人的,那天晚上,我推心置腹,以为是个朋友,却没想到,任凭他玩弄鼓掌。
只是他何必娶我,只是他何必娶我。
我同萧怡能带给他的利益大抵是相同的,南方的支持我们两个都能带来,他何苦收萧怡为妾室,干脆娶为王妃不是更好?两情相悦,琴瑟和鸣。
何况萧怡是真凤凰,我是丑小鸭,她如精致的瓷器,我便是粗糙的陶罐。
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来到这个年代,第一次有人**裸的伤害我,并以此为乐。
这一夜,我昏沉中睡去。梦魇再次侵袭,只是梦中面目模糊的男人清晰生动了。而我在梦中却不再紧张,全无心肝。
“醒来了?”
我揉揉眼睛,依然躺在床上没动,身体软绵绵没有力气。
“快起来,随我入宫拜见父皇母后。”他说的冷酷。
我柔顺的起身。
“连环?唐谦?”我轻声喊道。
进来的却是一个不知名的姑娘,“王妃娘娘,奴婢玉欣。”
我转头看着杨广,“我带来的人呢?”
他面无表情,“她们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安排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有人伺候也就是了,何必管那么多。”
我转过头,看见玉欣脸上似笑非笑的一个表情,转瞬即逝。新婚便不受宠的王妃,或者换了谁也要轻蔑的笑一笑的吧。
我冷冷的,“那我就使这个丫头了?”
“怎么你嫌不够吗?”
“够了,”我笑,“她一个人能干十个人的事我自然更高兴,为这王府节省了不少开支。”
玉欣瑟缩了一下,我又觉不忍,何必为难一个丫头呢。
“玉欣,帮我收拾下吧。”
杨广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却也坦然面对,背对着他更换衣衫,女人的身体于我如皮囊,于他怕是见多识广,评点多于感受。
头发已经长了很多,拿在手里,也是黑鸦鸦的一把,玉欣小心翼翼的替我盘好头发,我站起身,依然带上我最珍爱的那对珍珠耳环。
人显得有些憔悴,黑眼圈明显。我重重的在眼睛下敷上一层粉,盯着镜子半晌,又拿起胭脂,在脸颊轻轻的涂抹,涂得匀匀的,柔柔的,唇粉粉的。
或者这样更像个喜悦的新娘吧?只是,我怔怔的,眼睛里全无喜悦,看起来颇为诡异。我摸摸镜子,我又有什么不高兴的呢?没有,我就是喜悦的,对,我是喜悦的。
我低下头,轻轻地展开一个微笑。
“走,”杨广扯着我的手,粗暴的拉着我往外走。
我小步的跟随上,一路含笑。
“玉儿拜见母后。”我娇憨的道。
“玉儿,”独孤后含笑,“过来给我瞧瞧我的新媳妇儿,真是越看越美。”
“母后。”我不依,轻轻扭动着。
“哎哟哎哟,”独孤后笑道,“还跟母后撒娇。”
“玉儿不得无礼,”杨广轻轻斥责,然后跪下诚恳的道:“儿臣叩谢父皇母后。”
“你这孩子,”独孤后满眼慈爱,“怎么说这些?”
杨广道,“儿臣与玉儿两情相悦,对于这门婚事深深庆幸,而这一切都是父皇母后为儿臣考虑周详的结果。”
我飞快的看了杨广一眼。他同我原来所见像是换了一个人:不是那个霸道傲慢的男人,不是那个在纸上写下深情款款的言语骗我的男人。
沉稳诚恳,老成持重,目光坦然。
“你们两个幸福美满就好,”独孤后似甚为欣慰,而后又叹口气,“其实父皇母后做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好,可叹你大哥。”她摇摇头。
“你又这样,”杨坚似有所责怪,“勇儿的事情我们不是说不再谈吗。”
杨广劝慰,“母后何必担心,大哥天资聪颖向来是我们兄弟的表率,儿臣相信大哥的做法。”
“你真的这么想?”独孤后一双妙目凝视着杨广,我打个冷颤,这女人贵为皇后统领后宫,自然心思缜密。
杨广低下头,“母后,大哥同儿臣将来是君臣的情谊,于公于私,对大哥都只有支持。况且此事其实是大哥家事,儿臣实不愿母后因此同大哥有所芥蒂。”
独孤后轻轻的摇摇头,“不该在你们新婚燕尔的两口子面前提这些,可是昨儿个,你大嫂又来我这儿哭了——我能怎么办?我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有时间,”杨广迟疑下道,“我同大哥说说。”
“你大哥会听你的?他连我这个当娘的都不听。”
“规劝大哥乃是儿臣的责任。”杨广言语殷殷。
“倒是难为你了。”独孤后叹口气,“我也不是跟你大哥为难,你父皇也总说我多此一管——可是阿摩你说,母后做的就是调理这些个天子家的家务事儿,天天后头乱成一锅粥,能让我不管吗?”
“母后,”我忽然笑着开口,“我和晋王肯定会让您省心的。”
杨广飞速的看了我一眼,我故意对着他,脉脉含情,好似新婚燕尔浓浓情意。
“哦?”独孤后看我,笑道,“你这丫头知道什么?”
我抿着嘴唇,做思索状,然后扑哧笑出来,“我呀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呢,不想让您为我和晋王操心。看您,一操心眉头就不自觉的皱起来,以后川字纹出来了就不好下去了呢。”说着,我尝试着大胆的轻轻抚mo着独孤后的额头,抹平她的眉。
她闭着眼睛,轻轻拍了拍我手,“元魏氏有你一半儿聪明可爱也就不会这样了。”
“以后我们姐妹常常走动,帮着宽慰宽慰姐姐,时间久了,没准儿就好了呢。”
“行了行了,”杨坚侧卧在椅子上,“不说这些个事儿了,有什么紧要的——老二,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并州?”
“皇上!”独孤后震惊,“阿摩才回来几日?又刚刚成亲,你怎么能就让他走?”
“妇人之见,”杨坚嘴上如此说,却用手轻轻拍了拍独孤后的手,“边防大事,哪能因为儿女私情耽搁,况且老二是并州总管,他不回去,那些个兵马怎么办?北面突厥我们姑息了这么多年,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能够将他们一举铲灭,老二还有的忙啊。”
独孤后点点头,爱怜的望着杨广,“阿摩总是这么奔波,母后心疼啊。”
想起书中对杨坚以及独孤氏称为二圣,果然不虚。军事上的事情,杨坚也不避内,反而同独孤商量着来。
“父皇,”杨广坐到椅子上,同我挨着,“儿臣自己考虑是这几日也就要动身了。”
我悄悄看他,不想却被独孤后误会:“看看,小两口真是恩爱,才说阿摩要走,玉儿就急成这般。”
我羞红脸,生怕杨广也如此误会。
“母后……”我小声道,“玉儿哪会那么不懂事,晋王以国事为重,我就要在京替他打理好一切。”
众人都视我们恩爱这对我好处很大,至少说明杨广是这么希望的,他就不会轻易对我如何。
“你果然会演戏。”杨广冷冷道。
回到了我们自己的屋子,屏退了所有下人,他立刻变了张脸,仿佛千年冰霜。
“说明你没有选错人啊。”我冷冷答。
“你知道我要如何?”他又习惯性的捏住我的下巴,迫使着我不得不同他四目相对,这样的时候,人往往很难说假话。
我沉默。
“我命令你回答我。”
我视线垂下来,望着他腰上垂下的玉佩,“你不同我说一句话,又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配合你?如果我也如你大嫂一样,三天两头的去母后那儿哭呢?”
“你不会的,”杨广冷笑,“只有大嫂那样单纯柔弱的女人才会那样,你心机深沉,又懂得逢场作戏,怎么会做那样的蠢事,所幸我也需要你这样的女人,咱们正合拍。”
我下巴被他捏的生疼,却始终不想求饶,只是不解的问,“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以为我?因为那日夜里我第几句话,因为昨天夜里那几句诗?”
杨广松开我,转过身,所答非所问,“今天早晨我故意没同你说,你在母后那儿的表现证明我赌对了,也没有看走眼,从今天开始,扮演好你的角色。”
“什么角色?”我反问,“幸福快乐的晋王妃吗?”
“你自己都明白。”他有丝不耐,“这对你我都好。”
“我不懂,”我注视着他yu望外走的身影,“你到底又是什么?我所见过的哪一个、我所听说的哪一个是真正的你?
杨广停住了脚步,并未回头,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拉开门,走了。
我跌坐在床上,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扮演一个完美的丈夫给我,对他这个多面人而言,不一样是驾轻就熟吗?
没错,我的任务就和史书上记载那样,和晋王两情相悦。让嫉妒心颇重的独孤后和喜欢低调朴素的杨坚对杨广越加喜爱,而对太子杨勇罅隙加深。
然而我真的要那么做吗?我那样做是协助开启一个黑暗的时代,坑害了一群人,还是尊重历史,为大唐的到来“做铺垫”。
我忽然想知道,如果我不小心成了妲己,会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无解。
三日之后,或者我的表现让杨广满意,或者他希望我更能成为他的左右手,他把唐谦等人还给了我。
再相逢,恍如隔世。
我以为我会冲过去在她们的臂弯里哭,可是我却微笑的迎上去,“这几天,天气更冷了,要不要多加几件衣裳?”
突厥活跃于蒙古草原,乃是游牧民族,被认为是匈奴的别种。以狼为图腾,王族姓阿史那氏。约百年前,被柔然汗国征服,被迫迁居金山,成为柔然锻奴。
北魏时,六镇戍卒起义,不久北魏分裂为东、西魏。柔然阿那瑰可汗开始帮助北魏镇压六镇起义,后专注于漠南,利用东西魏对立,坐收渔利。
此时,突厥趁机东进,并开始与中原发生关系——西魏大统十二年,突厥首领土门派遣使臣来到中原,就此与中原王朝建立了联系。
同一年,土门向旧主阿那瑰可汗求亲,阿那瑰不仅不允,反而辱骂土门,土门亦怒,斩杀柔然使者,转而向西魏求亲,西魏则以长平公主妻之。
自此以后,突厥断绝了与柔然的隶属关系,出兵攻打柔然,阿那瑰战败自杀,土门遂自称伊利可汗,建立突厥可汗。
约三十年前,土门死,其子科罗立,不久又死,弟燕都立,号木杆可汗。木杆性情刚烈暴躁,长于征战,仅一年,便东走契丹,北并契骨,威服塞外诸国,将突厥汗国的疆域扩展到东自辽海以西,西至西海万里,南至沙漠以北,北至北海五六千里的广阔土地,成为蒙古草原和中亚沙漠的主人,出现了势凌中原的严峻形势。
我放下手中的书,揉揉头,觉得一涨一涨的,这便是我有名无实的丈夫一直镇守的地方。
看杨坚同独孤后的关系,一方面似反对女子干政,一方面似乎又欣赏内助贤惠能干。我总是有备无患,才能讨好二人欢心——这两尊佛是我的靠山啊。
“你这几天收拾了吗?”晚上,杨广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