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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和王妃带着众人转眼走干干净净,小杏被婆子带进来,茫然四下打量着,凑过去问道:“说姨娘要这院里住几天,要不要回去把铺盖、妆奁、衣服拿来?”
“不用,”林仙草烦恼摆手道,不拿东西都说不清了,还敢拿东西?就这么凑和着挨一天算一天吧,好熬病了,就能回去了。
“林姨娘请里面坐。”云秀扶着宁姨娘里间炕上躺好,出来客气让着林仙草,林仙草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就这里,这里念经好,屋里怕吵着哥儿和你们姨娘,再说,我这一身寒气,我就坐这里,你让人帮我沏壶茶留着润喉就成。”云秀仔细看了林仙草一眼,深曲膝行了一礼谢道:“我替我们姨娘谢林姨娘肯帮我们哥儿念经驱邪,还谢林姨娘刚才那句话。”
林仙草意外看着云秀客气道:“哪里哪里。”云秀又福了福,退了几步才转身出去,不大会儿,两个小丫头拎着只极精致小巧红泥小炉及杯壶盏碟进来,烧水沏了茶,又摆了满几精致点心,这才垂手退了下去。
小杏好奇打量着那些精致之极杯盏点心,林仙草端起杯子喝了杯茶,端坐榻上,半闭着眼睛,低低念起心经来,这心经,就先照一天一夜念吧。
吃了午饭,因为要念经,这午饭是全素,林仙草这会儿也没心情挑剔午饭如何,没心没绪吃了半碗,漱了口,又开始端坐着念经,傍晚胡太医又过来了一趟,片刻就走了,晚饭继续素,晚饭后继续念经,夜幕一点点垂落,直到黑压压覆满大地。
林仙草又念了一会儿经,只听里间传出声娇滴滴抱怨:“叽叽咕咕烦死了,姨娘也真是,把爷留下来多好,看看,从爷一走,哥儿就不怎么安稳。”
“我看哥儿比爷时候还好些呢,哪儿不安稳了?”是云秀声音:“是你想着要爷留下来吧?”
“你胡说!我都是为了姨娘和哥儿好!刚才姨娘但凡说句话,爷好歹也能留下一天两天,爷都一两个月没歇咱们这儿了,我让姨娘留一留爷,怎么不对了?”
“怎么不对?你说说怎么不对?上个月姨娘虽说出了月子,你看看姨娘这个样子,能承欢吗?你成天抱怨来抱怨去,成天抱怨姨娘不把爷留下,抱怨姨娘没用,爷留下来好便宜你是吧?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就你聪明?”
“你胡说!我还不是为了姨娘!就是收房,也是姨娘让收,要不是姨娘说了,我才不会……哼!”
“你是为了姨娘?哈,真成笑话儿了,还姨娘让收,你怎么有脸说这话?姨娘发话那天,你勾搭着爷,好事早成了,当我不知道?你心啊肉叫一个院子都能听到!还你才不会,我呸!这话你也能说出口?不过想借着姨娘攀上去做姨娘罢了,当谁不知道?!”
“你!谁叫啦?你含血喷人!”
“我喷你?呸!也不嫌丢人,你哪回不是叫地动山摇?唉哟,爷啊,奴婢受不住了,啊,爷啊,求您怜惜奴婢些个,唉呀,亲亲爷啊,奴婢活死了……都是哪个不要脸叫出来?回回嚎人没脸听,你还有脸跟我叫!”云秀话里夹杂着一声声气急败坏尖叫:“你住嘴!你胡说!”
林仙草正喝着茶凝神听吵架解闷,被云秀阴阳怪气学出来这几声**笑一口茶呛喉咙里,忙放下杯子咳个不停,小杏拍着林仙草后背,突然嘀咕道:“小桃也想跟爷成好事呢。”林仙草刚透过口气,被小杏一句话又呛了进去,猛咳了好几声,用手抚着胸口,深吸深吐了几口气,看着小杏认真道:“我也盼着她能跟爷成了好事,好几回给她机会,偏都赶着那位爷不高兴,你想不想?你要是想,我帮你。”
小杏想了想摇头道:“算了,爷太吓人了,我怕他,怕不行,别说跟他睡一个床上,就是一想到爷,我就吓睡不着觉,姨娘真想成全小桃啊?”
“对啊,这是好事。”林仙草喝了茶顺了顺气道,小杏狐疑而奇怪看着林仙草嘀咕道:“人家都是防着,姨娘倒好,小桃长那么难看,爷才看不上她呢!”
屋里争吵声中夹着嘤嘤哭声,林仙草忙示意小杏噤声,里间帘子‘哗’掀起,烟睛怒气冲冲冲出来,一眼看到正看热闹看高兴林仙草,斜着林仙草,重重‘哼’了一声,帕子冲林仙草猛甩了下,转身昂然出去了,林仙草高挑着眉梢,兴致勃勃看着她,什么时候能现场听听她**就好了,肯定精彩,云秀声音太粗,学不出神韵来。
屋里安静下来,林仙草挪了挪坐好,又念了十来遍心经,直念得磕头晃脑,困坐不住,小杏已经蜷榻角睡着了,大约夜也深了,林仙草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凉,捶了捶腿下了榻,将小杏斗篷拿来帮她盖上,自己也取了斗篷裹身上,捅开小泥炉烧开水沏了杯浓茶,慢慢喝了,重又坐好,慢慢念了两遍心经,听着屋里还是一片安静无声,干脆挪了挪,靠着榻角靠枕,裹紧斗篷,闭上眼睛也睡着了。
“哥儿!”林仙草被一声凄厉尖叫惊醒,惊吓之下,差点从榻上跌下去,小杏吓一头栽了下去,忙又手脚并用爬上来,直窜到林仙草身后蜷成一团。
“来人,请太医,让人请太医,哥儿不好了,姨娘!姨娘你醒醒!”里间乱成一团,一个婆子提着裙子急奔出门,接着一个小丫头又跑了出去,小杏紧紧抓着林仙草袖子,林仙草被她抓难受,忙拍开她手安慰道:“没事,没咱们事,别慌,去,给炉子加点炭,烧点水沏茶,我再念几遍经。”林仙草挪了挪端正坐着,双手合什念起心经来。
云秀从屋里冲出来,直冲到林仙草面前,眼角带着泪急求道:“求林姨娘进屋念,姨娘晕死过去了,哥儿也,求您进屋念一念,您放心,决不连累了您,决不连累了您!”林仙草张了张嘴,那个‘不’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想摇头,只觉得脖子僵硬着摇不动,喵,自己果然还是没修炼好,离成精还差得远!
林仙草将斗篷甩一边,跟着云秀进了屋,外间是春天,屋里就是夏天,临窗大炕上,宁姨娘仰面直挺挺躺仿佛一个纸人,炕另一边,奶娘脸白一丝血色也没有,怀里抱着哥儿,浑身抖个不停,林仙草移开目光,不去看那团锦绣中裹着孩子,云秀拉了张扶手椅过来,林仙草坐奶娘旁边,垂目凝神,无比虔诚念着心经,为这可怜孩子和宁姨娘祷告,若能早日脱离苦海也是福份。
云秀安置好林仙草,半跪炕上,将宁姨娘头抱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宁姨娘枯干脸颊,带着哭腔叫着:“姨娘,你醒醒,姨娘醒醒,”云秀呜咽着,不停拍着宁姨娘叫着她:“姑娘醒醒,姑娘,你醒醒啊,你有孩子了,有哥儿了,你得活着,姑娘!”
宁姨娘悠悠吐了口长气出来,云秀小心搂着宁姨娘:“姑娘醒了,姨娘得保重自己,不为自己,也为哥儿。”说着,示意站炕前小丫头将参汤递过来,扶着宁姨娘,小心翼翼喂了几口。
几口参汤下去,宁姨娘看起来有了几丝活气,挣扎了下,仿佛想要坐起来,云秀忙抱着她坐起来,小丫头上前理好厚厚被褥,云秀将宁姨娘小心放置松软被褥里,身后放了两个靠枕,宁姨娘看着半垂着眼睛念经林仙草,低弱非常谢道:“谢谢您,不用念了,哥儿走了。”
林仙草愕然看着宁姨娘,云秀背过身抹着眼泪,宁姨娘冲奶娘抬了抬枯瘦手,云秀张了张嘴,却又站起来,从奶娘手里将那团锦绣接过来,轻柔放到宁姨娘怀里,宁姨娘低头看着那团锦绣,泪如雨下。林仙草哪里看下去,忙垂下眼帘,微微背过身去。
“我和哥儿都感您大恩,这辈子不能报了,若有来世再报吧。”宁姨娘低弱声音里透出丝丝鬼气,林仙草轻轻打了个寒噤,忙摆手道:“我……哪有什么大恩,我哪帮过你。”
“一句话都是大恩。”宁姨娘声音轻飘飘仿佛出口就散:“云秀,送林姨娘到外头坐着,要不是林姨娘念经护持,哥儿撑不到这会儿。”
林仙草站起来摆手道:“云秀好好照顾你家姨娘,我自己出去就行。”说着,不等两人说话,转身急逃了出来,那宁姨娘,抱着死去哥儿,那么轻飘飘不带感情说着话,浑身上下鬼气森森阴气逼人,连带着整个里间,都弥满了一股子凄凉阴寒鬼气。
林仙草心神不宁坐外间榻上,凝神留意着外间动静,加虔诚念起平安经来,这回,是给自己求平安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外面一阵凌乱脚步声,秦王冲后,王妃和周夫人紧跟其后直冲进来,直奔里间冲进去,紧跟而来丫头婆子有几个进外间垂手侍立,多数侍立外头,院子时一时灯火通明,众人林立却鸦雀无声。
“哥儿!”周夫人一声娇弱柔媚悲声,大约这一声后,就倒进秦王怀里了,林仙草规规矩矩站榻前,脑补着周夫人这一声后动作。
“去看看,太医来了没有?催着些!”是王妃焦急吩咐,
“不用了,哥儿走了。”是秦王沉痛低落声音,林仙草暗暗叹了口气,双手合什抵着鼻尖暗暗祈祷道:“连个名字都没有娃儿,安心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留恋,下一世再投生先看好,至少投生到正房妻室肚子里,还有,别贪富贵,生温暖小康之家才是大福份,阿弥陀佛。”
两个婆子半躬着身子,提着只大提篮一样东西进到里间,一会儿又提了出去,里间传来宁姨娘凄惨哭声:“我孩子……让我们娘俩一起……”
“别哭了!”是秦王带着怒气极不耐烦声音:“让太医好好开几幅药,你看看你把自己作践成什么样了!”宁姨娘哭声一下子哑了,仿佛连抽泣声也没有了。
里间人影闪动,秦王铁青着脸,从里间大步出来,周夫人用帕子按着鼻尖,悲切切紧跟其后,王妃端庄跟后,秦王一眼看到林仙草,停下步子,周夫人狠剜了林仙草一眼,上前半步,柔弱依着秦王哀切道:“让她用心念经给哥儿招魂,她竟把哥儿给念走了!爷,一想起哥儿,妾这心口就痛难受,爷,妾这心口……”
“仙草又不是神仙,她若是念念经就能把活人念没了,那倒是大本事了。”王妃斜着周夫人道,周夫人不理会她,只梨花带雨、含情脉脉仰视着秦王,不时柔弱用帕子拭着鼻尖处,柔媚低语着:“爷,妾这胸口……胸口痛呢。”
林仙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听了王妃话,心又慢慢落回一半,抬眼间又看着周夫人一脸一身迷死人,那颗心‘忽’一声又提了上去,喵,这爷是个混帐行子不是人,真被这仙气森森周夫人迷花了眼,自己这条小命只怕就得去掉一半!阿弥陀佛,王妃啊,好人哪,你可得跟这周夫人针尖对麦芒啊,千万别让着她,千万别让她得逞啊,各路菩萨都来保佑林仙草啊!喵,若是她念念经就能把人念没了,头一个先把这周夫人念远远!
“她要是有那么大本事,念念经就能把人念没了……”秦王由着周夫人揉来搓去,阴着脸,背着手慢吞吞说道,王妃抿嘴笑着接道:“若是那样,夫人可千万别惹了她,不然她念念经,夫人也许就没了。”
周夫人脸上迷人仙气被一丝扭歪恼怒打断,秦王低头看着她道:“若是胸口痛,就让太医诊一诊,开几幅药吃吃,有病不能拖着,仙草回去吧。”林仙草如蒙大赦,忙曲膝答应,一步不敢多停留,从榻上拿起斗篷抱着,侧着身子飞溜出门,直跑出院子,才抖开斗篷穿上,小杏紧紧跟后面,见林仙草抖开斗篷,自己也忙穿了斗篷,两人都是满肚子惊气,一路紧跑往自己院子回去。
林仙草奔进屋里,一头倒西厢炕上,半晌才长长长长透了口气出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林仙草歇了片刻,转进净房,好好泡了个澡,驱散了身上寒气阴气,换了身舒适家常旧衣服出来,小桃已经提了早饭回来,林仙草闻着喷香早饭,这才觉出已经饿得几乎前后贴一块儿,除夕她‘病’了,净饿了一天,昨天提着颗心吃了一天素,这会儿放松下来,才觉出饿来。
压着性子慢慢吃了早饭,林仙草舒服躺热热炕上,满足叹了口气,小桃打发小桔往厨房送了提盒,沏了杯茶端给林仙草,看着林仙草压低声音,小心而神秘问道:“昨儿阮姨娘挨打了,姨娘知道吧?”
林仙草吓了一跳,急忙坐起来问道:“为什么挨打?”
“姨娘竟不知道?”小桃眉飞色舞兴奋起来:“是她把哥儿害死了!除夕那天,她拿了几支钻天雷扔进哥儿那院子,咱们府上钻天雷,可不比外头那些不值钱市井东西,响吓人,哥儿吓丢了魂,人就没了。”
“这些都是听谁说?”林仙草皱着眉头问道,小桃指了指外面:“大厨房都说这事,听刑堂严嬷嬷说,阮姨娘挨这十板子,还是爷亲口吩咐呢,本来爷说要打二十板子,是王妃求了情,这才就打了十板子,不过,听严嬷嬷那意思,阮姨娘皮肉也太嫩了些,这十板子下去,也厉害很呢。”
林仙草打了个寒噤,不是阮姨娘皮肉嫩,只怕是有人想要了她命,这烟花都是有专人保管燃放,怎么会到了阮姨娘手里?那钻天雷,本来就不是府里能放东西,府里那些大小管事,根本不可能理会阮姨娘这个失宠姨娘吩咐,是谁把这钻天雷拿给阮姨娘?阮姨娘是根棒槌,后头必定有只手握着……
林仙草想头痛,长叹了口气往后仰倒炕上,这阮姨娘,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出条命来,若是能熬出来,许就能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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