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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心不焉,车子院子里停下后,萋萋下车,而姚季恒开车进车库。她也没等他,下车后就穿过车道沿着碎石子小路朝主屋走去。夜风拂过,一阵清凉。她忽然记起来了自己原本戴颈上丝巾,一时不知是否收到了包包里。虽然脏了,但送洗一下应该没事,那条丝巾她还是很喜欢。包包里翻找了一下却没有,而动作中耳机线一扯,她才意识到耳畔伴随一路音乐声还。她一面拿出Ipd关掉、卷起耳机线,一面朝前走。右手烫伤到底不太方便动作,而她又十分怕痛,太专注于眼前事,不经意抬头间,却被视线前方突然出现一个黑影吓得脚步一滞,踉跄了两下。Ipd啪啦一声掉到地上,左脚踝也立即传来一阵钻心疼痛。她扶住身旁一株老银杏树才稳住身体,这才再次抬头看过去。
庭院灯光昏暗,刚刚猛然一瞥没看清,此时那个黑影已站了廊下亮光处,一身红裙,衬着随风轻扬栗色长卷发,灯下灿然流光,一眼望去,风姿绰然,宛如惊鸿照影来娉婷婀娜。
萋萋自然认得她,虽然只见过一面,或许是她出现场合气氛良好,她又那样忽然巧笑倩兮地立于桌旁,当时印象深刻,而女人也总是容易对美丽女人留有记忆。
隔得不远,岳莺视线也看向这头。萋萋不其然和她视线相对,片刻后,两个人又几乎同时漫不经心地转开视线。岳莺转身走进屋内。
萋萋脸上也没有多余表情,弯身拾起Ipd,顺便摸了一下依然不舒服左脚踝。身后车子引擎已熄灭,既然姚季恒当初没有介绍她们相识,再次陌路相逢,她也不打算和那个女人有任何交集。为了避免进屋后两人单独相对冷淡场面,她索性站原地施施然地拿出纸巾擦拭Ipd落地沾染尘灰,等姚季恒过来。
姚季恒走出车库时候,心情依然十分好,自觉这一天过得还是很圆满,既充实又有收获,而举目一眼望见身影,又令他脸上不禁有了一丝柔和笑意。他心下虽然微微诧异不像是她会做事,尤其是刚刚车子上时,她还一脸气闷,竟然没扔下自己先进屋,可是她确已经站那里等自己了,他只觉得有时候她也不是那么桀骜不驯、不可理喻。
他几步走过去,笑道:“站这儿干什么?走吧。”
萋萋回头似笑非笑望他一眼,“姚季恒——”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姚季恒有点莫名其妙,转瞬想到车子上谈话,只当她是故意要继续连名带姓地叫自己,不由好笑,也故意叫一声:“温萋萋——”
萋萋看他一脸毫无所觉迟钝,突然觉得自己对他认识又迈入了一个崭台阶——原来这个男人也没自己想那么聪明。
他喊了一声她名字,又径自握住她手腕,一边朝前走,一边说:“温萋萋,其实你名字连名带姓叫也很顺口,这个‘萋萋’是取自《诗经》里头经常形容芳草萋萋吧?”
萋萋继续似笑非笑:“那季恒是四季长久吗?”
姚季恒笑:“其实季是随我妈姓,要探讨我名字,你只需要看‘恒’一个字就行了。”
迈步进门之时,萋萋再次有了一丝讽刺感觉。她向来不喜欢这种场面,而近却仿佛频频遇着这样“三人相对”。她和姚季恒只是来了一趟波士顿,简简单单度假探亲,然而前尘旧事如影随形,几天之内,仿佛该见不该见人统统齐聚一堂。不是不讽刺。
客厅里极静,姚季恒起初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可是踏进家门几步后,萋萋忽然挣了一下手,他下意识握紧,只以为是母亲,抬眼朝沙发那边一望,却怔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季妍自然也,这时站了起来,说:“萋萋,这是岳莺,有点事过来找我。”
岳莺一改刚刚廊下陌路不相识,起身笑吟吟地说:“你好,温小姐,其实我是因为季恒父亲过来,希望不会打扰你们度假。”
萋萋愣了一下,因为姚季恒从未提起过他父亲,她来波士顿后,季妍也未提起过丈夫,于是她也一直以为他父亲——那位老姚先生或许已经不世了。
她挣开姚季恒手,微笑:“岳小姐,那你们谈,我先回房了。”
姚季恒沉默,只是看了看她,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一时无从说起。萋萋不理他,转开视线,忍着左边脚踝仍旧传来丝丝疼痛,平静地朝楼梯走去。
回到卧室后,她甩掉已经像铅块一样裹脚上坡跟鞋,赤脚走了两步才觉得脚踝也舒服了一点儿,于是进浴室洗澡。右手烫伤大概不能沾水,她也知道保险起见该套上保鲜袋,可是下楼去厨房不免又要对上刚刚场面,她不想那样,只得动作量小心。
姚季恒她离开后,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说:“岳莺,他事情和我妈无关,至于我,我从前姓季,现姓姚。”
岳莺似乎早已意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凄然一笑:“是吗?如果他真是一个无关人,你当年为什么知道我和他关系后,义无反顾要和我分手?我到底有什么错?”
姚季恒皱眉,不耐烦地说:“岳莺,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我们早就结束了……”
“就因为我叫他爸爸?”
姚季恒忍不住讥讽:“你叫他什么都是你们事。”
岳莺却他这句话里平静了下来,顿了一会儿,缓缓说:“季恒,不管你承不承认,你也知道他实际上只有你这一个儿子,血缘是你我都不能改变。我这次过来是要联系手术事情,前不久爸爸身体检查报告并不乐观,我当时也告诉你了,我希望你能去看看他。如果你不相信,你也可以去找医生确认。”
她话说完,一室静默,一时无人应答。
姚季恒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看向母亲。
半晌后,季妍淡淡说:“季恒,这件事你自己做决定,不管你去不去,我都没有意见。”
三十年前,那时还叫季恒他面对教室门口自称是自己父亲男人会呆愣,然后扭头就跑,可是依然那天晚上回家后追着外公外婆不依不饶地问自己父亲。
二十年前,姚季恒校园不其然与那个男人相遇时,会漠然地转开视线走开。
十年前,他也能朋友提起自己喜欢那位画家时,冷漠地说:“我不认识他。”
然而,幼时渴望可以渐渐成为少年窥见前尘往事巨大怨恨,然后学会漠然。当长久漠然已经成为习惯,岁月已经自动划下了一条天堑。即使现如今他已经可以理智冷静地面对任何事,他也可以成熟圆滑地站一定高度上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也会为自己选择付出代价。所以,那只是那个人当年选择,如此而已。可是他仍旧没办法若无其事地跨过这道时光累积下来生命鸿沟。他已经不知道那个人与自己生命有什么关系,到了这一步见与不见是不是还有什么区别。
长久沉默后,所有情绪已隐没,他只是静静说:“妈,你先去睡觉吧。”然后转向岳莺问:“你有开车来吗?”
“如果你现连送我一趟都要回避话,那你就不要管我这么晚怎么回酒店。”岳莺拿起包就走。
他顿了一下,她身后走了出去。
岳莺住波士顿市区酒店,上车后,她只说出酒店地址,然后一路无话。车子到了酒店,姚季恒平静地说:“你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以后也不要再去找我妈了,她身体不好,我不希望她被打扰,有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半晌后,岳莺没有答话,也没有下车。姚季恒偏头看过去,才发现她已满脸泪水。他怔了一下,抽出纸巾递过去,“岳莺,我们事情已经过去了……”
岳莺仿佛并没有听见他话,或者听见了也没有传达到耳朵里。她忽然看着他,流着泪说:“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恨过他,我也自私地想过,如果不是他,你不会那样对我。可是我从出生就没有父亲,后来他成了我爸爸,他把我当成女儿,我能怎么样?你告诉我,季恒,你告诉我,要该怎么办?我难道能和你一样不认他吗?”
他回答不了,毕竟她没有任何错,这不关她事。
“季恒,你比我狠心,所以你能够这么多年不认他,你也能知道我和他关系后,决然地和我分手,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你拿我当什么了?可是你都那样对我了,我还是忘不了你,也不能学会你冷漠无情。现你还要跟那个才认识女人结婚,我一直都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我记得分手时候你说过你不爱我,那你又爱她吗?”
姚季恒愣了一下,她泪流满面哽咽话语下,到底有了一丝狼狈:“岳莺,从前事情都过去了,你现来问这些有意义吗?不管我们为什么分手,这都已经不重要了,结束了就是结束了,现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岳莺凄然一笑:“季恒,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和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