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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比上次更简陋,不过大半碗白米饭,一碟香油拌绿豆芽,一碟黄瓜配豆酱,再一碗清可见底的菜汤。
杨妡问道:“外头我的家人还在不在,他们可有饭吃?”
沙弥道:“空净师弟已说了大师交代留饭,已有知客僧请他们去用斋饭,知客堂的斋饭要比这里丰盛些。”
杨妡放下心,沉默地用过饭,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瞧见烛光下方元大师老迈的面容,停下步子问道:“大师,我几时再来看您?”
方元大师笑一笑,“不用,你且记着,要心中有佛,常存善念。”
杨妡点点头,屈膝福了福。
走出昏暗的大殿,入目阳光明媚绿树葱翠一片勃勃生机,杨妡心底忽然升起几分悲凉,回头再瞧一眼大殿,慢慢往院外走。
门口小沙弥还记恨着她,翻个白眼双手合十,极不情愿地道:“施主慢走。”
杨妡道:“你不用瞪我,你忘了上次我给你窝丝糖吃。”
小沙弥记性颇好,立刻回道:“我还帮你打洗脸水,还帮你叫丫鬟来。”
杨妡觉得好笑,便道:“既然你我都有了交情,你为何不让我进去?”
小沙弥不忿地说:“你们来除了求这个就是求那个,大师如今精神不济……”说着声音一哽,带出几声泣意。
杨妡了然,低声道:“我原是不知,给你赔个不是,反正大师不让我再来瞧他。你好生修着佛法,下次我遇到难题,就来求你开解。”
小沙弥听了,脸一红,“我不行,大师说我至少修行二十年才算入门。”
杨妡笑道:“那也无妨,以后我再来,再不济我还有后人,总之你不许推三阻四地拦着。”
正说笑着,便见小径尽头,魏珞迈着大步急急走来,红莲提着裙角小跑着跟在后面。
看到两人谈笑晏晏,魏珞有些讶异却又有些释然,淡淡道:“岳父说早点回去顺便拐到护国寺那边赶个庙会,他们还在用饭,我吃得快,先过来接你。”
杨妡跟小沙弥道过别,随着魏珞往知客堂走,一路只觉得魏珞似是有些不对劲儿,可仔细想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得作罢。
先前杨远桥见杨妡私闯静业堂,本是为她捏着把汗,又觉得教女不严脸上无光,不想沙弥竟然说方元大师留饭,可见大师并不曾见怪,且对杨妡仍是另眼相待,心头顿时松快下来。
因想到张氏独自在家不曾出来见这热闹,而且她产期大致在十月中旬,就想给张氏以及幼子买几样新奇的小玩意儿,故此想早点回府,顺路往庙会看一眼。
杨妡到了知客堂,正好杨远桥等人用完午饭,便不耽搁,直接下山坐车。
晌午过后,庙会上的人比午前少,但仍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杨娇自打求签之后就没什么精神,此时也不想逛,便留在车上歇息。
魏珞主动提出带着杨妡。
庙会上规矩本就松散,不少年轻的小夫妻拉着手逛街,杨远桥并非迂腐之人,略略叮嘱几句,又约定好时辰,就由得他俩自行玩去。
杨妡中午吃得简单,见到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小食铺子就拔不动腿,怂恿着魏珞帮她买了碗白汤杂碎,坐在桌旁有滋有味地吃。
吃了大半碗,觉得吃不下了,就往卖杂物的摊子前逛,走不多远便瞧见上次她买扇子的摊主。
杨妡目光一亮,急步走过去,一把一把扇子打开了问:“您这里有没有若尘画的扇面?”
“没有了,他的扇面不好卖,姑娘看这把,正经湘妃竹的扇骨,扇面是刘奕辰的山水,还是洒金的,多喜庆……姑娘来一把,便宜,才二两银子。真的,单一幅刘奕辰的山水画就不值这个价儿,你要真想要,三两银子两把。”
杨妡摇头,“我就想要若尘的,不拘扇子,要是有他写的斗方或者画作都可以。”
摊主想了想,自旁边麻布袋子中寻出个卷轴,“这倒是若尘的,画是好好的,就是前几天不小心把裱糊的纸弄破了,正要重新去裱,你若要,六两银子不还价。”
杨妡抻开卷轴仔细瞧了瞧,落款果真是若尘,字体并印章跟先前买的扇子毫无二致。
眼下若尘尚未成为出名,想必也没人愿意临摹他的画。
杨妡不假思索地让红莲付了银子。
魏珞看在眼里,愈发坚定了先前猜测,思量来思量去,心一横领着杨妡拐进旁边小胡同,低声问道:“你喜欢若尘的画,为什么?”
杨妡正沉浸在捡了大便宜的喜悦中,笑着回答:“好看啊,你不觉得,而且以后会很值钱。”
魏珞咬咬唇,又问:“你还记得天启五年发生了什么事儿?”
天启五年?
杨妡迅速地在脑子里过了遍,“没大事啊,发生了什么?”话出口,已觉出不对,现在才是天启四年,他为什么问起明年的事情。
脑中顿时“嗡”一声,手中卷轴跌落在地。
魏珞追问:“你不记得了,再想想。”
天启五年,甘肃地动,连累宁夏十余城镇遭殃死伤愈千人,又逢瓦剌人入侵,天灾连着人祸,不但百姓苦不堪言,就是他们这些军士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魏珞当时身在宁夏,印象特别深刻,他没想到得是,杨妡是真的不知道。因为杨妡远在京都,又身处杏花楼,宁夏与甘肃的悲苦完全不能阻挡她们吃喝玩乐。
只是魏珞接二连三的追问,杨妡已生出警惕,掩饰般怒骂一声,“你脑子魔怔了,明年的事情谁会知道?”转身就往庙会走。
魏珞拔脚要追,瞧见地上卷轴,忙俯身捡了起来,只这一会儿功夫,杨妡已消失在人海中不见了踪影。
红莲原本远远地站着,见杨妡与魏珞先后离开,赶紧追上来,问道:“姑娘呢?”
“拿着,”魏珞将卷轴往她手里一塞,急急往前走,见不远处一个穿月白色绫袄豆绿色比甲的女子,他一把拉住她,“阿妡。”
女子“呀”尖叫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