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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偷盗了金银,又怎会一不做二不休的跑来大理寺鸣冤,不早就提着包袱跑到那乡下地方躲着去,等事情平息了再出来过那吃香喝辣的日子?
他傻吗他?
“我知道。”郁桂舟抿了抿唇。
这事儿一看便知是怎生回事,大户人家里多的是这种弯弯绕绕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何况,这赵二原是签给了康家的下人,在人家的地盘上,再是强龙也压不过那地头蛇,有此一遭,也算是他自己引火上身罢了。
因此,他嗤笑了声儿,道:“你要本官替你做主,可本官应该如何做主,你调戏民女在先,本就应受到惩罚,如今那康家既然扣下了你几月的月钱作为惩罚,而没有把你扭送官府,已是全了你们主仆之间的情谊,何苦再纠缠不休,速速离去吧!”
想来,他方才的那些念头还真是有些冤枉了康大人夫妻,实在不该。
谁料那赵二一听,顿时脸色大变,脸色红了绿,绿了红,突然他指着郁桂舟大声骂道:“你们这些狗官,我就知道你们是沆瀣一气,就没一个好的,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都是些装模作样,吸我们老百姓血肉的贪官!”
“放肆!”
郁桂舟未料,这赵二竟然会在大理寺便不管不顾的骂起了人,当下便呵斥起来,正要喊道让那外头的护卫把人带出去,却不想,在骂了人后,那赵二竟然腿一软,瘫在了地上,瘪着嘴,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郁桂舟顿时无语。
这调戏人的是他,不思进取的是他,如今在这儿哭天抹泪喊冤被拆穿的也是他,这赵二一个贼喊做贼的竟然还有脸哭?
郁桂舟冷下脸,委实对这种胡搅蛮缠的人不喜。
且,一个大男人,还学了那女子一般哭哭啼啼的,着实有失体面,也有失那脸面,他生平最是厌恶这种人,明明好手好脚的,非要备懒,不思进取。
“来……”
“调戏人是我的错吗,分明是夫人为了补偿我才把那丫头赔给我的,为了那丫头我整日的买东西,伏低做小的,还没热乎两日呢,就被撵了,谁心里舒坦啊?呜呜呜,你们这些大贪官,屋里那么多银子,为何连我们下人的月钱都舍不得发,呜呜呜……”一心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赵二边出声儿便抱怨,还抽着手抹着泪儿,完全没想自己这番发泄说了什么。
郁桂舟却被他话里那意思给怔住了,到嘴的“来人”二字哑了下去。他眼眸微眯,迟疑的问道:“谁的屋里有很多银子?”
“大人那么多银子,装了好大一屋……”话落,赵二突然抬起头,瞪圆了眼看着郁桂舟,随即他一把捂住了嘴,奋力的摇头,脸色也染上了惊恐:“小人,小人什么也没说,小人什么都没说。”
恰在这时,外头有少卿失措的声音传来:“大人,不好了,陛下命令城防军把左相府给包围起来了!”
郁桂舟眼眸蓦然放大,惊得一下从案后站了起来,随即又一下瘫在椅上,他的目光似乎透过房门看见了外头阴雨的天儿,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第191章桃李满天下20
走在肃穆的内宫中,郁桂舟脸色一片惨然。
他想起了审问那吏部尚书的下人时得到的那些消息,心里就跳个不停。左相、关家、吏部尚书、卓申艾广四家、平家,这些一圈又一圈绕下来,连他也没能察觉到有任何不对。
直到那叫赵二的下人痛哭着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道了出来。
吏部尚书康大人与其妻康夫人恩爱数十年如一日,深情专一,不离不弃,府中连多的妾室都没有,这样的人引得天下女子为其赞同,恨不得代替那康夫人成为康大人的妻室。
而现在,那叫赵二的下人告诉他,这一切不过都是装的。
所谓深情,所谓专一,所谓海枯石烂,至死不渝通通都是假的!康夫人和康大人之间根本没有丝毫感情,康大人对康夫人也是不假言辞,且冷淡得很,根本不像那外头谣传的一般,而康夫人也不若外头传扬的那样大度贤惠儿,而是素日的愣着脸,脾气阴晴不定。
而他也是不小心看到了一些东西。
关于那些夫妻恩爱的假象和那些大量的金银财宝。
康夫人不过是以为他只见到了丝丝微不足道的东西,所以连点想斩草除根的想法都没有,只为了安抚他,还把身边的大丫头给了垂涎已久的赵二,哪知还没上手几月,赵二就被康家诬陷投了主家金银,给撵了出来。
这才有了他气不过一怒告到了大理寺,被郁桂舟所知悉的事儿。
也是因为这番话,顿时让郁桂舟脑子里那些始终想不通的事儿如拨云见雾一般,一点一点清晰了起来,也正因为被那些清晰的事实给震惊住,他才会匆匆赶到宫里。
出大理寺时,他悄声让两位少卿通知了下面,让众位的家眷们最好是找个地方藏身好,这上淮的天恐怕瞬息万变,早早做了准备也为了以防万一。
而那随同他一道进大理寺的蔡主薄一家也让人看守了起来。
至于郁家那头,他也让魏君给他的护卫去通知了一声儿。早前在被刺杀后,他便悄声在府中弄了条隐秘的密道,这会让人回去报个信,让他们好生生的待在屋里,切莫到处走动,便是一个暗示,这暗示郁家人都知道,所以郁桂舟已经没了后顾之忧。
沉闷的宫墙内院上头乌云罩日,原本晴朗的天顿时暗了下来,豆大的雨打了下来,整个禁宫内,无声无息的,仿佛只有他的脚步声响起一般。
郁桂舟顿时有了些不安的预感。
在入了第二道宫门时,转角处,八皇子的小太监小和子正焦急的走来走去,见到他,双眼蓦然发亮,几步跑了过来:“郁大人,郁大人,如今这宫里不安全了,你快速速离去吧。”
郁桂舟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啊……
他问道:“那你们呢?殿下呢?”
“殿下在殿里呢,特意让小的来给您通风报信呢!”小和子说完,突然推了推郁桂舟,面色开始染上急色:“郁大人你快走吧,我和殿下方才在宫中见到有许多禁卫军压进,他们还带了很多士兵,其中还有些将领,这会只怕已经把四处都给包围了,只这条宫门一向少有人走动,所以……”
郁桂舟反手拉住他,摇了摇头。
他面色肃然,不在意的笑了笑,眼底却十分认真:“听我说,小和子,趁逼宫的人还未到这边,你立马带着殿下离去,立即,片刻不要耽搁,给殿下穿上身小太监的衣裳,这个给你。”
他从腰间拿出一块通行令牌,不由分手的按进了他的手中安排起来:“立马出宫,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殿下,不要趁匹夫之勇,这会保命才是关键,你们出宫后,立马去郁府,立马过去,”他想了想,又道:“若是郁家没人,你们便在后院的院子里学鸟叫,等待着,万不可引了旁人过去,我知道你机灵,定然是能做到的。”
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暇去顾忌会不会给郁家带来一丁点风险了,事情已经出乎了他的预料,而八皇子和这小和子同他们接触了这般久,两个都还是小孩子,若是放任他们在这宫墙之内,若是出了事儿,他也定然难安。
倒不如让他们去郁家躲避这场灾祸,郁家有郁桑哥机灵鬼,而小和子和八皇子两个被抛弃的能在禁宫安然长大,也不是不谙事实的小娃,机灵着呢,否则也不会早早发现宫中的不对,若是换了个不懂五六的,他倒真不敢开口便让人去郁家,说不得还要把郁家藏身之地给暴露出来呢。
交代完,郁桂舟大步离去,只留下在原地的小和子,他看了看郁桂舟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牌子,跺了跺脚,立马往平日住的地方跑去。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明正宫,早有来福大总管伺候在帝王身侧,下头还有吏部尚书等魏君心腹以及被扣住了双手的颜左相。
颜左相本就是知天命的年纪,这会头发松散,衣裳破损,面上不知是羞愧还是别的,仿佛一下老去不少,这时候的他,与外头那些糟老头一般无二,可谁能想到,这个老爷子便是在大魏被人称赞了几十年的颜左相呢?
郁桂舟行了礼,很快就被魏君喊了起来,神情莫测,难得的带了点笑意的问他:“爱卿可也是为了左相一事而来?”
郁桂舟上前一步回了话:“回陛下,臣确实是为此事而来。”只目前看来,左相的事儿反而没有快逼宫的事儿大了,他正要禀告,却见魏君眼底的胸有成竹,顿时把话给咽了下去。
以陛下的才智,手上还掌着无孔不入的暗卫,想来对宫内宫外的情形都是一清二楚的。
“哦,既然来了,那爱卿便听上一听吧。”魏君十分大方的摆摆手,让他退在一边,面对左相时,脸上的几分笑意消失,冷着声音道:“朕从来不知,原来左相可以隐藏得如此之深,枉费朕对你交心以待,尊你老师,处处敬你,却不想,你竟然瞒着朕坐下这等骇人听闻、□□宫闱之事!简直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便是一般男子都受不了这奇耻大辱,更何况,魏君更是一国之主,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这样的人,握有大杀四方的权利,原就可以一言定人生死,如今拖到了这会,想必也是忍耐到了尽头,也证明他对颜左相那复杂的感情确实如他所说,亦师亦友。这对君臣磕磕绊绊相互扶持到如今,却是翻脸无情,秋后算账了。
颜左相耷拉着脑袋,半晌才动了动,叹着气:“臣原就没想过会隐瞒一辈子,既然如今陛下已经知道了,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魏君看着他,冷笑连连:“好一个没什么说的,好一个没什么说的!”他闭了眼,待再睁开时,眼底里那些留恋的君臣之谊尽数熄灭,此刻的魏君却是如同一位真正的掌握四海生杀大权的君主一般冷酷的说着:“既然如此,那便伏诛吧!”
伏诛二字一出,整个书房里顿时沉寂了起来,郁桂舟在一侧却没漏过另一侧的康尚书听到这二字出口时那眼底闪过的一丝笑意。
他的心沉了沉。
想起那日他还说谢荣话本子看多了,世上怎会有如此狗血的事儿,不成想,错的那个是他。
他一开始便被那表象给迷惑了,恐怕……他又看了看沉稳无波,一副认罪的左相,恐怕连左相大人都被蒙在了骨子里,替人做了一回嫁衣吧?
眼瞅着魏君眼里越来越冷,甚至下一刻左相便要被拖出去了,他狠了狠心,还是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顶着魏君的怒火开口:“陛下息怒,此时尚有疑虑,若此时便把左相处决了,那往后这事儿的真相便再没有大白于天日的一幕了。”
左相抬起浑浊的眼,惊讶的看着他。
“郁爱卿!”魏君加重了语气,喝道:“左相已然招供,这还有什么真相不真相的,莫非你何时同左相交好了,如今看不得他伏诛吗?”
“陛下!”
郁桂舟只跪了下来,仰头与魏君直视,道:“臣原本也同陛下想的一般,到了今日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有谋划的阴谋,他们把左相给放在了明面前,让左相替他们挡去了所有的危险,便是如今,只有左相被发现了,而他们却好生生隐藏起来,等待着若有机会便吞噬掉这个王朝,左相大人不过是他们为了迷惑皇上,或是离间陛下的左膀右臂的一把双刃剑罢了,我说对吗,康尚书大人?”
他朝康尚书轻声询问,但在这时候,却出奇的突兀。
康尚书脸色大变,脸色不善的质问出声儿:“郁大人这是何意,本官自问对得起天地,也从来不曾与大人有过私怨。”
魏君蹙眉看着他们,而郁桂舟要的便是如此,又道:“我与大人的确没有任何私怨,但本官是陛下任命的大理寺卿,负责那石大人的案子,扯出了这么一桩惊天大事,原查来查去也只在左相头上,谁料本官今日却意外所获一则更让人震惊的消息。”
康大人还未辩驳,魏君便问了起来:“什么消息?”
郁桂舟端正了神情,道:“回陛下,今日那康大人的一个下人来大理寺鸣冤击鼓,所康大人家几月未发银钱,而最后臣从那下人口中才得知,咱们这位名满天下,深情如一的康大人和那被人艳羡的康夫人,不过是被人杜撰罢了,康大人同康夫人之间,并无所谓的情深似海。”
顿了顿,他侧脸看着康大人:“而据闻,在那康大人的家里,堆放了无数的金银财宝,那里边还有一副画像,画中人乃一女子,雍容华贵,美艳得很,那下人是个贪花好色的,最是记得那女子的面容,臣让他给画了一副,康大人,你猜猜这女子像谁?”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开始进入倒计时。
三
第192章桃李满天下21
郁桂舟到上淮时日短不知道那是谁,但王、卢两位少卿可是上淮的老油条了,一见那画像便哑然失声,震惊的指着那女子的画像结结巴巴的吐出两个字:皇后。
关皇后,年十五被送入宫中,据闻她美艳无双,曾是上淮城不少男子爱慕的对象。
“石大人所留下的真册在石夫人手上,而石夫人的娘家平家又是关家罩着,曾一直在想,那些东西到底去了何处,是在关家人手头还是别处,如今想来,与康大人想必是脱不了关系的,要知道,康大人在大约十七年前,与左相和另外两位大人一同进了宫,在宫中暂住了数日,而……”
而后的事儿已经很清晰了……
次年,太子出生。
魏君锐利的眼光一下看了过去。
康大人额头已经细细密密的出了汗,这会直接跪伏在地,口呼冤枉:“陛下,臣尽心尽力几十载,未料到临老了还被这般诬陷,那下人的话如何可信?臣自问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君臣!”
郁桂舟丝毫不给他反对的机会,质问道:“康大人说你是冤枉的,那你屋中那堆积如山的金银从何而来,你屋中所放的画又从何而来,本官向来不污蔑人,早就让人去你那府邸探了个就近,你还有何话要说?”
话落,一袭黑衣的护卫走了进来,在离魏君不过几步远之处淡淡的点头证实了郁桂舟所言非虚。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康大人已知事情败露,他颓然的瘫坐在地上。
这其中,左相的反应是最大的,足以用惊骇莫名来形容:“这……这,竟然是如此吗?”而后这个为大魏兢兢战战一辈子的相爷止不住泪流满面:“陛下,是老臣对不住你啊!”
一生为民为国,却不想从那日醒来后便天翻地覆,这些年,他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还因为那无颜之事,到头来,却被人拆穿这不过是一场算计,算计……
左相只觉得天旋地转,踉踉跄跄的站不稳脚跟,郁桂舟一把拉着人,轻声的安慰了句:“相爷小心,如今真相大白,左相就算有过错处,也足以放了心,至少你从未在此事上对不起陛下,至少在君臣、师徒之上,你没有背叛谁。”
左相凄惨一笑,笑容十分苦涩:“是啊,临到老了,这个心结也总算解开了……”
变故就是在此时发生,只听到魏君一声呵斥:“康有德,你做什么!”
郁桂舟二人转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那颓然在地的康大人已经站了起来,而且他手中正拿着一柄锐利的匕首抵在魏君的喉结处,在他们旁边,随同康有德而来的吏部侍郎挡在他们身前,手持一把长剑与暗卫对上。
“康有德,你敢以下犯上!”
“康大人,你这是要弑君吗!”
郁桂舟和左相几乎同时出声,而康大人早就不是先前一副懦懦的样子了,嘴角勾起了一抹邪气的笑:“以下犯上?弑君?哈哈哈!”
他指着下头不敢动弹的人桀骜的道:“我就是以下犯上,就是要弑君,你们又当如何,如今这整个皇宫都被我的人给控制住了,而皇后则早早把后宫所有嫔妃子嗣聚拢在了一块儿,只等着我这边大功告成,便拥立我儿坐上这尊贵之位,而我,就是魏朝的太上皇了,哈哈哈!”
突然,他脸色一变,狠狠的瞪着郁桂舟:“要不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本官又岂会这个时候暴露,不过好在,左相替我们背锅的事儿已成定局,待今日过后,这怎么说都是我们说了算!”
言下之意,这里的人通通都活不过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