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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清杭沮丧地低下头,发了一会儿愁,拉着宁夺重新进了山洞。
他从手上摘下那只“遏祸”手镯,亲手给宁夺戴上。
宁夺的手腕清瘦修长,但是骨架却比他略微大一圈,元清杭伸手一碰那镯圈,手镯蓦然一缩,自动变小了一圈,正好牢牢卡在了宁夺腕上。
“这对镯子可分可合,原先你那只就能压制心火。”他郑重道,“以后再遇到心痛发热,你就赶紧将它拆开,只戴你那半个,我觉得能有点好处。”
宁夺一怔,正要脱下来,元清杭一瞪眼,有点恼了:“别婆婆妈妈。我略微有点体寒,可用的法子多的是,你现在比我需要,好好戴着!”
宁夺无奈道:“既然你那只能温养心脉,我这只能压制心火,分开各戴一只,不是更好?”
元清杭把头摇得飞快:“不不,你不懂。这对镯原本就是一体的,我和姬叔叔研究了很久,都觉得,假如能修好被破坏的微缩附着阵法,它们合在一起时,一定威力极大。总之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宁夺犹豫半晌,看他坚定脸色,终于点点头:“好。”
元清杭又从储物袋里扒拉出一大堆药材,摆了摆手:“去吧去吧,你接着睡觉,别管我。我来想想办法。”
见宁夺站着不动,他笑嘻嘻道:“哎呀呀,我白天午睡了好一会,现在睡不着。我炮制点宁神去火的方子,给你试试。”
宁夺默默看了他片刻,终于独自走到一边,合衣躺下。
元清杭坐在山洞洞口,拿了颗小夜明珠出来,用背遮了点光,小心翼翼地琢磨起药方来。
写了又划,划了又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拟出了一副满意的药方。
他踮起脚,正要悄悄钻出去,找个地方炼丹,刚走到帐篷边,就听到身后幽幽声音响起来:“你觉得,我真能睡得着?”
元清杭身子一顿,转过头来。
宁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眼底清明一片,正静静看着他。
元清杭心里一软,叹了口气,回身在他身边躺下。
“好啦好啦,一起睡吧。”
宁夺身子矜持地往旁边挪了那么一点儿,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在万刃冢中都是这样一起同睡,可自从分别后,已经是许久不见。
这时又同卧一处,像是隔了许久的时光,却又好像是每一晚都未曾分开。
元清杭心里思绪万千,一会儿想着药方,一会儿又想着商渊的出关。
想着想着,又想到姬半夏和霜降他们现在不知道怎样,却怎么也睡不着。
外面的群山寂静,方才的巨大震动似乎从未发生过。
元清杭听着身边极浅的呼吸声,悄悄辨别了一会儿。
气息绵长,均匀而悠远,完全是睡着了的模样。
他睁开眼,无声无息地侧过身子,看向身边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眉峰英挺,鼻若悬胆,骨相有着男子最出众的那种英气,可是面部线条却柔和得像是精工雕琢一般,冲淡了锐利,糅合了少年的俊美进来。
虽然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是这样近距离地细细看着,又好像怎么也看不厌倦。
元清杭伸出手指,无声地照着宁夺的脸庞轮廓描画了一下。
然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瘦了点儿。
可是真奇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又这么好的人呢?
浑身上下,就找不出任何缺点,硬是要说不足的话,就是话少了点。
啊……话少也很好,男生嘛,像自己这样,别人不知道嫌不嫌聒噪。
再说了,两个人中,有一个人爱说话就够了呀。
咦?想着两个人是怎么回事,这件大事完结后,也不会和他一辈子待在一起吧!
这样痴痴盯着半天,角落里那颗夜明珠的微光下,宁夺那如玉石般柔和俊雅的脸上,却好像微微变红了一点。
元清杭揉了揉眼睛。
真的红了点,而且还在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红。
可是听呼吸,却依旧平静又均匀,完全不像是被噩梦惊扰的模样。
他心里忽然一惊,该不是那莫名的发热又来了吧?!
他慌忙伸出手,轻轻探上了宁夺的额头,动作极轻极柔,唯恐弄醒了他。
这一碰,果然!
额头也热,脸上也热,眼睫竟然也微微轻颤起来。
元清杭心里一急,猛地坐起身来,用手搭在了宁夺的手腕上。
不好,脉搏也很快,急促有力,勃勃跳动。
越是心脏健康,睡梦中心跳也应该越缓慢,宁夺已经这样的修为,怎么会这样?
正在焦躁,他手下搭着的那只皓白手腕,忽然一抬,反手抓住了他。
元清杭一怔,猛一抬头,却是一呆。
不知何时,宁夺已经醒了。
一双深潭秋水般的眸子中,似乎有初醒来的粼粼波光,带着晶莹又澄澈的光芒。
“你干什么?……”他的声音有点奇怪的黯哑。
元清杭又是心慌,又是焦急:“你好像又发热了,快点把镯子分开,试试看能不能压一下心火!”
宁夺不动。
他的眼睛里,那缕异样的光芒好像更加明亮,低低道:“心火是有点。”
“那还不赶紧压一压,你可不要托大……”
“任何人被人盯了这么半天,又从脸摸到手,都会发热的。”宁夺缓缓道。
元清杭张口结舌,脸飞快涨红了。
他瞪着宁夺,恼羞成怒地一把甩开他的手,控诉道:“原来你早就醒了。”
宁夺淡淡垂下眼帘:“嗯,就没睡着。”
“太狡猾啦!……”
宁夺重新闭上了眼睛,两扇黑密的睫毛盖住了波光潋滟的双眼。
山洞四壁幽暗,明珠珠光盈盈,他的脸宛如染上了一丝晚霞之色的暖玉,俊美得不像人间容貌。
元清杭心里“扑通”跳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跳个什么,咬咬牙,翻身重新睡下。
……好半天,只听到身边宁夺低磁的声音响起来:“明早,我要回门派中去了。”
元清杭心里一沉。
“太上掌门出关,对整个仙家诸门都是大事,我不能再躲在这里。”
宁夺低声道:“还有,我想去亲口问问师父,郑师叔坟墓的的这具尸体,他知情吗?”
……
苍穹派中,赤霞殿上。
处处黄幔招摇,红色灯笼高高悬挂。
苍穹派本就是世间最大的剑宗门派,弟子众多,如今无论外门的弟子,还是内门受器重的核心弟子,无论身在何方,都收到了灵鸟传书,纷纷赶了回来。
门中闭关多年的太上掌门商渊,于昨夜正式出关。
不仅多年前在围剿魔宗大战中受的伤已经痊愈,修为更是有了恐怖的长进,据说已经突破了原先的高峰。
几名小弟子衣袍上只绣了一小片白云,正是筑基期的弟子,一边匆匆前行,一边兴奋地议论着。
“太上掌门原先就是金丹圆满境,现在听说境界更高了一层,这这……这岂不是要到了元婴?”
“不可能吧!世间灵气凋敝,已经很多年无人结成体内元婴了,太上掌门要是真的突破了元婴境,那岂不是千百年来的真正第一人?”
一个面貌清秀的小弟子手中提着剑,边走边摇头:“那也不是。以前我们门中也有一个人据说在金丹圆满境上又突破了一层……”
他身边的几个小师弟年纪比他都还小,对门中这些秘辛全然不知,纷纷好奇道:“啊?那是谁?”
那小弟子犹豫了一下,放低了声音:“门中叛徒宁晚枫嘛。他原先也是金丹圆满,和我们祖师爷的境界几乎齐平,但是金丹被毁后,又练了破金诀。”
几个小师弟齐齐惊呼,像是听到了什么惊悚的事:“哦哦,那个!据说修炼后能结成魔丹,而且往往比原先的境界还要高一些。”
那清秀小弟子点头:“他从金丹圆满练成了破金诀,按说就该比魔丹最高境还高一点,该是和元婴境等同的魔婴境了呗。”
几名小师弟又是震惊,又是心痒难耐:“魔婴境是什么样的啊?”
“这谁知道啊?总之一定好厉害。”
“我不信。真这么厉害,怎么还是死了呢?”
正在小声议论,忽然,那个为首的小弟子目光望向前方,脸色就是一僵。
他慌忙一扯身边同伴的衣袖,咳嗽一声:“二师兄……”
薄薄晨光之中,一个长身高挑的身影立在大殿入口处,腰间长剑和身体似乎合二为一。
平时温和沉静的脸上,散发着某种锋利之极的锐气。
宁夺淡淡看了几位小师弟一眼,点了点头。
那几个弟子都是内门中颇为优秀的筑基期弟子,平时都有接受过他的指点教导,一个个尊敬地向他行礼:“二师兄您回来啦?”
“二师兄早!”
宁夺一一点头,俊美无俦的面孔上,没有什么表情。
几个人鱼贯离开,走了好远,才有人拍了拍胸口:“二师兄平时虽然少言寡语了点,可是最近好像越来越冰冷了,你们觉得没有?”
“哎……现在二师兄身上全是流言蜚语,想必他也心事重重。”
有人转头看向那清秀小弟子:“上次宁师兄被关在后山,不是你去送饭的吗?”
“嘿嘿,听说你还被他打晕了?二师兄这么凶的吗?”
那小师弟一挺胸:“哼,二师兄对我那么好,哪里舍得真打。只是闭了我灵穴,叫我好好睡了一觉。”
一群小弟弟走远了,宁夺站在殿边的朱红圆柱边,轻轻用剑鞘敲了敲柱子。
一个面貌平庸的少年脸庞探出来,眼珠四下转了转,灵动又狡黠。
正是易了容的元清杭。
他不知从哪摸了一套苍穹派的衣物,扮成了普通外门弟子模样,看看四周:“你快走吧,和小魔头一起双双飞走这么多天,再不出现,你师父得气得吐血啦。”
宁夺犹豫一下:“那你先去我房内等待。我处理完事务,立刻去找你。”
元清杭笑嘻嘻冲他摆摆手:“快去快去,我认得路。”
目送宁夺身影离去,他三两步混在了外面进来的一群外门弟子中,无惊无险地,出了殿门。
苍穹派前面钟鼓长鸣,人声依稀,想必商渊出来,诸位门人和弟子都要分别拜见行礼,繁文缛节怕是不少。
上次去过宁夺独居的小院一次,还把深夜外出去墓园的宁夺堵了个正着,去那儿的路他还记得清楚。
一路上根本没遇到什么人,他脚下带风,沿着山间小路,找到了宁夺所住的居处。
小院子清新雅致,左右两边分别住着商朗和宁夺,和别的弟子们并没住在一处。
商朗是商家货真价实的长孙,宁夺是代掌门宁程亲手收下的爱徒,饮食起居、吃穿用度当然比普通小弟子要好得多。
就连这小小院落中,门口的那株大柳树也是珍稀树种,四季常青,枝条依依。
院子里,青石小案和两把藤椅依旧。
顶上的那株海棠树上次来时尚未开花,现在却已经结出了果实,殷红一片,点缀在茂密的绿叶之间。
元清杭关上院门,走到那张青石小案边坐下,端起了旁边的冷泉壶。
小石桌上有两只茶盏,左边那只靠近商朗的居所,右边那只靠近宁夺这边。
他低头辨认了一下,找到宁夺那只,才慢悠悠地递到嘴边。
冷泉入口,除了灵泉水的清冽之外,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冷香。
他心不在焉地品着那股极淡的冷香,忽然手就是一顿。
这香气……这是宁夺天天所用的杯子。
糟糕糟糕,宁夺这样爱干净到轻微洁癖的人,知道人家碰他的杯子,会不会生气呀!
就算不生气,自己这样胡乱端起来就喝,算不算在和人家间接接吻呀?
脸忽然烧得厉害,他慌忙把茶盏放下,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膝盖上,心里却思绪万千,各种念头翻涌。
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口渴厉害,他咬咬牙,还是端起了宁夺那只茶盏,一口将冷泉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几步跨出小院,他小心绕过大路,向着某处急奔而去。
来之前,他找宁夺要了整个苍穹派的地图,所有宫殿和居所全都了然于胸。
很快,便找到了地图上的一处宫殿群。
说是宫殿群,其实也没有太多座。
正中央的寝宫是属于太上掌门商渊的,早已经空置多年,两边则是属于上一辈的剑宗长辈,商无迹和宁程的居所分列两边。
而商无迹的居所那边,还连着他平日养病的静养堂。
四下无人,大白天的,居所中一片安静。
不知道是不是静养堂里长期带着病气和药味,走在门口时,一股说不出的阴暗和不祥。
元清杭绕过商无迹的房间,直奔宁程的居所。
大门紧闭,褐红色的木板上刻着苍穹派常见的白云赤霞图案。
原本该是常见的纹饰,可是元清杭盯了一会儿,却没有伸手去推。
小心翼翼地掏出役邪止煞盘,用掌力轻轻催动,沿着门框四周探了一圈。
果然,大门边角上的一朵白云中,忽然闪过一道白色的电光!
元清杭手疾眼快,一道符篆打出去,正中电光的中心,那电光“噼啪”乱闪了几下,熄了下来。
元清杭这才将手按在门上,轻轻一推。
门开了。
里面整洁素雅,除了起居必须的床铺、书写伏案的桌椅,就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多余家具器物。
元清杭掩好门,在屋子里到处看了一圈,终于,目光落在了床头的柱子上。
遮蔽阵很巧妙,可是在他这种精通术法的人眼中,还是不够瞧。
他眼神晶亮,饶有兴趣地在床头柱上左右摆弄了几下,一道暗门在床后的墙壁上赫然滑开!